5
「不了。」我朝他笑著搖搖頭,又看向顧晧琛,「奶奶讓我叫你回家吃飯。」
顧晧琛把小 Omega 拉回自己懷裡:「你沒看我忙著呢?湯湯馬上要出國留學了,這是我們這些朋友給他準備的最後一次聚會。你不會這麼不懂事,要跟我鬧吧?」
小 Omega 再次站了起來,伸手拉他的胳膊:「聚完啦,你快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顧晧琛瞪小 Omega,我「噗」地笑出聲。
這鬧得。
「湯湯也是我朋友。」我走過去,坐到小 Omega 身邊,「奶奶那邊我會去說,我跟你們一起送送他吧。」
這下小 Omega 左一個顧晧琛右一個我,顯然覺得自己得了面兒,臉上冒出快樂的紅光。
包廂里剩下的人不知道鬧的哪一出,蒙頭蒙腦地看著小 Omega 和我言笑晏晏。
這算個啥?
我風度翩翩,妙語連珠,小 Omega 巧笑倩兮,而顧晧琛在旁邊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像個綠雲罩頂的苦主。
他忘了,我是 Alpha,而且是個海王。
我知道怎麼樣一擊必中。
我早就打聽過了,這個小 Omega 爸爸是個賭鬼,家裡欠了幾百萬高利貸,他跟了顧晧琛一年,顧晧琛養著他,保護他,供他上學,卻從來沒提過幫他還債的事。
是顧晧琛差那幾百萬嗎?是顧晧琛沒能力收拾他爸爸不讓他再賭嗎?
不是,是顧晧琛想用這件事一直拿捏小 Omega,讓他做替身。
原本小 Omega 沒意識到,當顧晧琛不肯賠付兩千萬,拿他來打發我時,他就懂了。
所以我給了小 Omega 三百萬,他在顧晧琛身邊這段時間,只撈了些包包,現在才知道要顧晧琛供他留學當分手費。
他拿著我給他的三百萬,遠離他那倒霉催的原生家庭,遠離顧晧琛,好好把學上完,可以過得非常好。
現在小 Omega 的心,自然偏到我身上了。
顧晧琛喝了幾杯酒,看小 Omega 只顧著和我說話,有些氣苦。
他眼睛閃了閃,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他那個早亡的白月光。在他看來,他的白月光一定不會為了些小恩小惠就轉而對其他男人笑臉相向吧。
聚會氣氛尷尬,於是那群狐朋狗友們各找各的藉口,很快就散了。
顧晧琛喝得爛醉,小 Omega 有些擔心,陪著我把顧晧琛送回車裡,然後跟我道別。
他真心實意地說了聲謝謝。
6
我把顧晧琛弄回家,和老太太簡單說了下事情經過,就把他帶進臥室照看他。
他滿身酒氣,頭髮凌亂,衣襟大敞,可以說有些狼狽地倒在床上。
窗外的月輝投了進來,照得他面色有些白,我低頭看他睫毛投在眼窩裡的陰影,看他不安亂動的眼皮,高挺得讓人心亂的鼻樑和緊抿的薄唇。
出奇英俊。
出奇無情。
我在他身邊坐下,抬頭去看墨藍天幕里那輪孤零零的白月光。
身邊窸窣作響,顧晧琛坐了起來。
他雙目灼灼地望著我,好像清醒又好像不清醒:「都如你所願了吧。」
他忽然撲過來,將我壓倒在床上,一隻手捧著我的後腦勺,氣息紊亂,著迷地吻下來,嘴唇貼著我的嘴唇顫抖,然後抵開我的牙齒,試圖攻城略地。
他熱情得有些好笑,我縱容他糾纏,想看他什麼時候能反應過來。
「唐唐。」他含混不清地說。
……
唐你馬了個……
我一把將他掀倒,拖過他的胳膊,扯下他的領帶,把他的手捆在床頭上。
他雙眼濕潤,茫然不解地望著我。
「我早就想這麼做了……」我舔舔嘴唇,盯著他散開的襯衫里露出的結實小腹,伸手,往上,再一路往下。
「你自找的。」我對他說。
……
7
我把顧晧琛睡了,一晚上五六七八次。
早上起床他想掐死我,我捏他的腰他就開始慘號。
「我們的協議沒指定是誰生孩子。」我跟他講道理,「你睡不到我,是你沒本事。」
「是我睡不到嗎?是我不想睡!」顧晧琛反駁,「我整個人都是唐唐的。」
呵,十七八個唐唐。
把我氣笑了。
晚上動靜挺大,顧家上下都知道。
只是傳出來的聲音足夠啞,他們也不知道誰主導。
我穿好衣服要起床,顧晧琛生怕起得比我晚落了什麼口實,咬著牙也收拾得周周整整,讓我等他一起走。
我等他?
我直接打開臥房門,然後迎上了門口的張媽王姐李阿姨探究的目光。
「大少……」奶奶?
張媽拿不准要怎麼稱呼我,思索再三後改口,「杜少爺,老太太說不舒服的話可以多睡一會兒。」
「我沒有不舒服。」
我笑臉盈盈,任他打量。
張媽大驚失色,三人的眼神又齊齊看向緊跟著我走出來的顧晧琛:「大少爺……」
「我也沒有不舒服。」顧晧琛陰著臉說。
三人面面相覷:「那……」
氣氛凝滯,沒人接話。
張媽王姐李阿姨迅速領會過來,貼心地在餐桌前每張椅子上都鋪好軟墊。
我坐著軟墊,望著手裡的紅棗紅豆紅糖粥,陷入了沉思。
8
顧晧琛不該那麼作死。
我看著他寡白著臉站在花園裡聽老太太說話,鬢角滲出細細密密的汗,很想建議他先回去休息休息。
但我剛往前走了兩步,他發現我的動作,陰毒的視線就投了過來。
死要面子活受罪。
老太太看我臉色不好,體貼地說:「其實今天本來應該讓你們小兩口好好休息休息的,只是,凌華回國了,非要見見你們。」
顧晧琛臉上的表情一松,不自覺露出個輕鬆愉悅的笑容來。
「凌華啊。」
我的心一沉。
糟糕,這又是什麼戲碼?
只聽到遠遠的一聲「表哥」,一個嬌小的身影就從不遠處快步沖了過來。顧晧琛回頭,下意識地張開雙臂,那個身影就用漫畫般的姿勢躍起,要在飛舞的花瓣中撲進顧晧琛的懷裡。
這一撲,恐怕能給顧晧琛撲個撕裂。
我反應迅速,擋在來人和顧晧琛之間,友善地伸出胳膊,要和他握手。
「你好。」
來人是個皮膚白皙,面容嬌嫩的小 Omega,看我伸出手,也不回握,停下腳步,靈動的大眼轉了兩轉,露出個詫異的表情望著我:「你是誰?」
「我是杜知著。」
「哦,你是我表哥娶來生孩子的那個 Alpha 啊。」小 Omega 看似天真爛漫地說。
「凌華!」顧晧琛呵斥,但也沒有否認。
叫凌華的小 Omega 得意起來,瞪了我一眼。
我收回手讓開,他開心地三步並作兩步躥到顧晧琛身前,胳膊往顧晧琛脖頸上一摟。
「晧琛哥哥!」
一百來斤的薄身板吊得顧晧琛小臉一白。
顧晧琛還得順著氣氛摟著他的腰抱著他轉三圈,把他放下來大腿都有點抖了。
活該。
凌華剛落地就挽住顧晧琛的胳膊:「晧琛哥哥,你不是說只要唐唐嗎,你不是說要頂住世人的目光終身不娶,跟我一起懷念唐唐嗎?」
老太太沉下臉:「凌華,你現在說話越發無法無天了,你祖奶奶交代了不許再慣著你,你再對你晧琛哥哥的……口不擇言,就給我回 F 國去。」
「姥姥~」
老太太訓斥凌華,凌華抱著顧晧琛的胳膊撒嬌,顧晧琛低頭望著凌華,眼神寵溺。
三人氣氛和樂融融,顯得我有些格格不入。
我還在茫然,就看到凌華斜覷我一眼,把腦袋往顧晧琛胳膊上一靠,露出個勝利的眼神。
哦……
是個「心直口快」的小嬌嬌。
我對他露出善意的笑容,心想,真好,又是兩千萬。
9
老太太帶凌華去別墅看房間,我找到機會,把顧晧琛拖進了衛生間。
顧晧琛不知道在倔什麼,也不是他現在做出一副健步如飛的樣子,他兩條腿中間就能真不痛的。
雖然我是故意讓他印象深刻,但也不想讓他這麼乾巴巴地腫著。
他要揍我,我用胳膊壓著他的背,把他頂在牆壁上。
「杜知著你想幹什麼?」顧晧琛白了臉。
我曖昧地往他耳邊吐了口熱氣:「你猜。」
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我的手指熟稔且快速地,將一顆止疼藥栓推進……
顧晧琛破口大罵:「你這……」
我捂住他的嘴:「老太太和你那表弟應該都沒走遠,你確定要把他們都引過來嗎?」
顧晧琛身體一僵,我兩指捻著那枚藥拴,在他傷處來來回迴轉了兩圈。
他大腿輕顫,額角青筋畢露,拳頭也越攥越緊。
「好了。」
我見好就收,在他不管不顧暴起跟我拚命之前,拖泥帶水地撤出了手指。
顧晧琛穿好褲子,先我一步走出衛生間,把門往後一甩,差點砸到我鼻子上。
我很少這樣不顧人的意願,威逼利誘,但不得不說,把顧晧琛氣到七竅生煙的樣子,真的很能讓我心情愉悅。
看顧晧琛走遠,我也邁著輕快的腳步跟了上去。
10
「表哥,我想住這裡。」
凌華站在主臥門前,手指著裡頭的歐式大床,眉目飛揚,驕縱恣肆。
老太太出言制止:「這是晧琛和知著的新房,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
凌華望望我,挑挑眉,還是堅持要住進去:「這房間採光通風都好,我肺不好得養著,就住幾天怎麼了?」
顧晧琛的臉黑了。
我不知道顧晧琛平日有多寵那位表弟,能讓他好像志在必得一般說出那種話,但……這房間裡,剛發生過顧晧琛應該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的事。
「不行,我另外給你安排房間。」顧晧琛果然拒絕。
凌華面色大變:「晧琛哥哥,你怎麼……」
他垂頭,露出個泫然欲泣的表情,「如果唐唐還在,他肯定不會讓你這麼對我的。唐唐對我最好了,他最怕我生病,肯定都不用我開口,還會陪在我身邊照顧我。」
委屈巴巴的樣子還挺可愛的,如果沒有邊說邊用怨毒的眼風掃我的話。
這番話顯然觸動了顧晧琛,他神情軟化,但基於一些不可說的事,還是沒立即鬆口:「凌華,要不你再看看……」
我表態:「這張床挺大的。」
「什麼?」顧晧琛疑惑地看向我。
我補充:「能睡三個人。」
這下顧晧琛和凌華都是一怔。
「我和你表哥都可以陪在你身邊照顧你。」我笑臉盈盈,適當散發出一點龍舌蘭信息素,「凌華表弟身體不好,我不放心。兩個人怎麼說都比一個人照顧得周道些。」
凌華失神了一瞬,結巴:「三、三個人嗎?」
老太太「哧」地笑出聲,一把將凌華拉走:「你也很久沒見姥姥了,就住姥姥旁邊的房間吧,他們年輕人知道什麼,姥姥久病成醫,身邊也有人,最適合照顧你。
等老太太和凌華走遠,顧晧琛回過頭來,很是鄙夷地看著我。
「你別想用這種方式討我歡心。」
我眨巴兩下眼,沒聽懂。
「不管你再怎麼模仿……」顧晧琛冷哼,從我身邊走過,「你也不是唐唐。」
唐你馬。
11
接下來的幾天,「心直口快」的凌華表弟開始變著法子刁難我。
包括但不限於:
特地做出唐唐曾經給顧晧琛做過的菜,在餐桌上跟顧晧琛回憶和唐唐在一起的生活;
在老太太敲打顧晧琛的時候用和唐唐一起放過的風箏把顧晧琛中途截走;
晚上假裝做噩夢喊唐唐的名字,哭著騙顧晧琛過去哄他;
誣賴我打碎唐唐送顧晧琛的水晶球;
帶著顧晧琛滿城找同樣的水晶球,一路喚醒顧晧琛跟唐唐的甜蜜過去。
顧晧琛本來就渣入膏肓,經過凌華這麼一操作,變得更加瘋癲了。本來看我的眼神只是三分不屑,現在滿是怨恨,好像他白月光唐唐死在我手裡似的。
這些手段也不高明,多數時間我只是愉快地看著凌華作妖,沒想到顧晧琛真吃這一套。
有天我想下樓梯,在樓梯角落看到凌華低頭哭泣,顧晧琛則是滿臉心痛地把凌華摟在懷裡。
「你說過終身不娶的。」凌華抽抽噎噎地說,「你怎麼可以忘了你、我和唐唐的過去。」
顧晧琛長長嘆息,哄著凌華,低聲說了實話:「你不知道……顧家的情況現在……很不好,這幾年幾乎是做什麼虧什麼,資金鍊也差不多要斷了……」
「怎麼會……」
「我必須拿到老太太手裡的錢……才能把顧家現在的樣子維持下去……」
後面的話我也懶得聽了,我敲敲樓梯扶手,給兩人分開的時間,然後走了下去。
12
不知道凌華有沒有相信,他興風作浪的次數在那以後就少了些,只是有些鬱鬱寡歡。
老太太急於看到我和顧晧琛結婚的成果,一再給我和他創造加深感情的機會,甚至強行安排我們以已婚夫夫的身份去參加社交宴會。
舞曲響起時,因為我跟顧晧琛誰也不肯跳女步,又咬著牙不肯落下風,在舞會上跳得像打架。
我們腿絆到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摔倒,來了個偶像劇式的嘴貼嘴。
凌華當即發瘋,向顧晧琛怒吼你忘了我們的過去,逃出了宴會廳。
我在游池邊找到他,他又給我來了場經典戲。
他惡狠狠地對我說:「你信不信表哥會救我,不會救你?」
顧晧琛出現在他視野里的一瞬間,他拉著我一起掉進了游泳池。
水花四濺,他大叫:「表哥,救命!救命!」
顧晧琛心急火燎地跑過來,游泳池邊地滑,他一步沒踩穩,摔了個劈叉,痛得滾到了地上。
凌華連喝幾口水,驚慌失措地往水裡沉。
而我在游泳池中好整以暇地游到他身邊,將他救出了水面。
當晚是個月夜,死裡逃生的凌華一睜眼,就看到周身灑滿月輝,眼波粼粼,五官如海妖般惑人的我。
池水自我的頭髮上滴落,流經我的下頜,鎖骨,滑向我鍛鍊良好的胸肌,小腹。
我滾燙的身體在冰冷的水裡和他肌膚相貼。
凌華再次失神,然後流鼻血了。
他手指輕輕顫抖著,摸上了我的嘴唇。
我輕笑。
「看上我了嗎?」
顧晧琛的怒吼聲在我背後響起:「凌華!你在幹什麼!」
凌華這時才回過神來,臉色變得煞白。
顧晧琛盛怒難平,丟下凌華和我,一瘸一拐地往宴會廳的方向走。
凌華爬出遊泳池,急急追了過去。
「表哥表哥!表哥你誤會了!我沒有!」
我從水裡起身,隨手擰了兩把衣服上的水,優哉游哉地跟上。
就聽到凌華在同樣找過來的老太太和其他幾個賓客面前,抓著顧晧琛表明心跡:「表哥,我沒有看上他,我看上的人是你,我喜歡你,我一直喜歡你!」
顧晧琛抬頭看到我,嘴唇忽然哆嗦起來。
「哦豁。」我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笑著倚在門邊,「謝謝顧總,現金還是轉帳?」
13
顧晧琛手裡頭應該沒多少錢了,因為他立刻拒絕了凌華的示愛。
「凌華,你是我表弟,唐唐也把你當弟弟。」
「不是的,你心裡肯定也是有我的。」凌華連連搖頭,「我不會搶唐唐的位置,我只要能跟你一起懷念唐唐就行了,這世界上只有我跟你記得他了啊……」
這角度過於清奇,以至於顧晧琛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凌華不失時機地撲上去摟住顧晧琛的脖子。顧晧琛後退,腳下一滑摔倒。凌華撞在他懷裡,不偏不倚地吻上他的嘴唇。
「哎呀,這……」賓客們連聲驚呼。
顧晧琛奶奶臉色煞白,直接氣暈過去。
14
老太太進了醫院,所幸沒發生什麼大事。
顧晧琛和凌華跪在病床前,老太太紅著眼眶拉著我的手,連連說家門不幸,讓我受了委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泡了冷水,我鼻子發乾,胸口也有些莫名的焦躁。
但我還是微笑回應:「也不委屈,不是有賠償嗎?」
於是老太太勒令顧晧琛兩天之內把凌華送走,並且賠付我四千萬作為道歉。
顧晧琛大驚失色,他連兩千萬都不想出,何況四千萬。
「奶奶,這根本不關我的事,是凌華自己……」
老太太打斷他:「如果不是你跟他糾纏不清,讓他有誤會,他怎麼會在你婚後還跑來跟你拉拉扯扯。你惹的禍,就連凌華的份一起賠了!」
顧晧琛咬緊牙根,忽然怒視我。
我可太冤了,這次我什麼都沒做。
凌華不服:「姥姥!你為什麼非要讓表哥跟這個姓杜的結婚!我跟表哥一起繼承您的遺產不行嗎?」
老太太氣得幾乎要背過去:「你也知道他是你表哥!你們有血緣關係!」
凌華嘴硬:「出三代了!」
老太太順手拿起手邊的水杯,朝凌華的方向砸過去:「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你讓我以後有什麼面目見你祖奶奶!」
凌華躲開水杯,但還是被嚇到了,嗚嗚啜泣。
一片亂象中,顧晧琛忽然智商回歸,冷靜地問了老太太至關重要的問題:「為什麼是他?」
老太太滯住,望了我一眼,隨即長聲嘆息。
原來六十年前顧家曾經遭遇過幾乎家族覆滅的危機,是我的祖父疏通關係、跑前跑後,散盡半數家產才讓顧家得以保全。老太太感念我家,就想跟我家結親,沒想到下一輩兩邊生的都是 Alpha,再下一輩也全都是 Alpha。
「我的日子不多了,就想成全自己這個念想。」老太太望著顧晧琛,「你也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東西,不用管我這個老婆子。只是遺產我會捐掉,積些功德,下輩子好過得舒坦些。」
凌華聽完就去拉顧晧琛:「表哥,我們不要這些錢。我們兩個人一起守著唐唐吧,唐唐也不會願意你跟別人在一起的。」
顧晧琛滿臉掙扎,跪在地上沒有動。
「表哥!」
「凌華,你走吧。我不能再見你了。」
對嘛,那可是一千億。
15
出了病房,顧晧琛冷冷地對我說:「別以為所有的事都會如你所願。」
我點頭,並不反駁。
凌華還想跟顧晧琛拉拉扯扯,顧晧琛惱怒他闖下大禍,丟下他快步離開。
看到顧晧琛決絕的背影,凌華終於流下眼淚。
我站在他身後,適時把手帕遞了過去。
凌華看到我的臉,想起自己因為泳池失態亂了心神,才會不管不顧地跟顧晧琛表白自證,恨恨地把手帕打到了地上。
「你別以為你贏了。表哥和唐唐在一起四年,沒有人能取代他在表哥心裡的位置,他是表哥最愛也是唯一愛過的人。」
焦躁感更強了。
難以遏制的惡毒像一群螞蟻,悄無聲息地從我肋骨邊緣爬上來,密密麻麻地覆蓋上我的心臟。
我輕笑:「那,他們為什麼不結婚?」
凌華怔住了。
顧晧琛今年二十七,不存在結婚年齡不夠的問題;他雙親早逝,他和唐唐之間沒有阻礙。
我補充:「四年,動作快的話,孩子都能打醬油了。顧晧琛這麼愛他,他們為什麼沒結婚呢?」
凌華不說話,似乎是陷在回憶里,兩手無意識攥緊又鬆開,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沒說出半個字。
月輝泠泠,透過醫院走道的窗戶,鋪在灰撲撲的地面上,拉長著兩個扭曲消瘦的影子,照得月下人涼薄又寡淡,像印壞了的版畫。
我說:「你其實也想到了吧,顧晧琛愛唐唐,不妨礙他覺得唐唐配不上他。」
顧晧琛看不起唐唐,甚至凌華也看不起唐唐。所以凌華滿不在乎,所以凌華能利用唐唐來對付顧晧琛身邊出現的新人們。
凌華咬牙,顯然非常不甘。
我戳穿他:「白月光尚且如此,你覺得藉由反射月光的餘輝待在他身邊的你,跟他走下去的可能性會有多少呢?」
16
老太太把凌華留在醫院,我回了別墅。
顧晧琛坐在客廳沙發上喝酒,我進去的時候,他腳下已經橫七豎八地堆了許多空酒瓶。
他喝這麼多,我懷疑他是為了逃避我向他追索四千萬。
於是我走過去,坐到了他旁邊。
「給錢。」
話音未落,顧晧琛拿起手機噼里啪啦一頓亂摁,然後把手機甩到了我身上。
我拿起手機一看。
餘額不足。
嗯?
給我氣笑了。
「賴帳?」
我抓住了顧晧琛的腳踝。
顧晧琛肢體鬆散,一條腿斜搭在沙發上。他抬起眼,睫毛輕輕抖動,眸光迷離地望向我。
我胸口的焦躁感變得無比真實。
在等他反應的期間,我忽然想用舌頭舔吻他的睫毛。
顧晧琛與我對視,不多久又閉上眼,昏昏然躺倒在沙發上。
「你醉了?」我問他。
他哼笑:「真搞笑。」
哦,沒醉。
我靠進沙發靠墊,背在皮料上擠出咯吱聲。顧晧琛用胳膊擋住臉,也沒驅趕我,開始絮絮叨叨。
「我們這荒唐的婚姻,只是為了實現老太太荒唐的心愿。」
「但我居然真和你結婚了,而不是跟唐唐。」
「我和唐唐在國外同居了四年,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他是個非常善良體貼的人,出生在最貧困的街區,但是內心乾淨,性情堅韌。他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留學生。」
「我沒有刻意騙他。我只是給了廣場中心的乞丐一些錢,借他的吉他彈著玩,唐唐路過那裡,以為我是窮光蛋,給了我一百塊,還送了我一束花。
「我們住在非常小的房子裡,沒有客廳,只有一張床。沒有空調,冬天我們相互抱著取暖。生活費不夠的時候,我們會去買一些便宜的食材自己做飯。他會打好幾份工來送我生日禮物,也會很高興地接受我用紙給他折的玫瑰。凌華過來找我,他也盡心盡力,把凌華當成自己弟弟一樣對待……」
「我應該跟他結婚的,我應該……」
顧晧琛聲音漸漸輕了下去,手也從沙發上掉了下來。月光映照著他那一截露在袖子外的手腕,腕骨清晰,白得毫無血色。再往下看,手指修長,指縫裡的陰影引人窺視。
我握住顧晧琛的手,放到自己的鼻子旁邊。
酒氣。冷泉氣味。信息素。
被我壓抑的燥熱感騰地灼燒起來,我雙眼發紅,脖頸腺體處開始突突彈跳。
我輕聲問顧晧琛:「你還記得唐唐的名字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我以為時間停滯,空氣里終於響起了一聲夢囈。
「……杜初唐。」
17
杜初唐,是我的哥哥。
18
顧晧琛給凌華訂了回 F 國的機票,凌華找顧晧琛大吵大鬧,顧晧琛沒鬆口。
表哥態度突然的改變讓凌華非常不適應,他不甘心,卻也無力回天,只好擺出已經服軟的姿態,只說必須讓顧晧琛親自送他上飛機。
顧晧琛忌憚著那四千萬,當天非讓我一起坐車去機場。
前座是司機和保鏢,后座坐著顧晧琛和我,凌華心事重重,坐在我們中間。
「為什麼要讓他來?」凌華不滿地蜷著手指,一手挽住顧晧琛的胳膊。
他被老太太教訓以後收斂了很多,不像剛來的時候那麼張揚跋扈,但動作習慣還在,只要顧晧琛在身邊,他就下意識地往他表哥身上靠。只是顧晧琛身為表哥的這層窗戶紙已經被他捅破了,他所有的肢體接觸現在都顯得有些別有用心。
顧晧琛把凌華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拂落:「他是你表嫂,當然可以來。」
我對表嫂這個稱呼不置可否。凌華受挫,垂下肩膀把自己縮進了后座靠墊里。
到這裡一切都還算平靜,直到我發現窗外的建築物越來越少,樹木越來越多——那不是前往機場的路。
我驚愕地望向顧晧琛,他也疑惑地望著我。顯然這一切不是他安排的。
正當我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前座的保鏢低喝一聲:「別動。」
一左一右,兩把槍對準了我和顧晧琛的腦袋。
19
事態急轉直下。
車停在荒郊野外。在兩把槍的威脅下,我、顧晧琛和凌華都被司機用繩索捆綁住,押進了一處廢棄建築物。
我不知道這兩人是報復還是圖財,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抗。
顧晧琛對此非常不齒,他因為試圖推搡被揍了兩拳。我告訴他,現在莽撞動手很可能會刺激到匪徒,Alpha 體質再強,也只是普通血肉之軀,是抵擋不住幾顆旋轉穿透帶爆破的子彈的。
凌華小臉煞白,一直在流汗。
顧晧琛只好安慰他,說綁架而已,事情沒有他想得那麼壞。
我們被押上樓頂,保鏢拿槍看著我們,司機在一邊打電話,似乎是在跟顧家老太太聯繫。
「三億,我要現金,不連號的,下午三點之前準備好給我,不許報警。」
我嗤笑:「你怕是不知道三億現金有多大一堆……」
話未落音,就被保鏢一拳打到肚子上,痛得我彎下腰,連嘶了幾聲。
凌華嚇得肩膀一抖,顧晧琛皺眉擋著他退了兩步,和我拉開了距離。
狗東西。
果然,電話那邊應該也是提到了這個問題,司機惡狠狠地回答:「我不管你打算怎麼籌,下午三點我必須見到錢。」
那邊不知道又說了什麼,司機聽完,說了聲「可以」,然後就掛了電話。
天台上風很大,吹得我有些站不住腳。顧晧琛護著凌華,離我很遠,我胸口也跟吹進了一股寒風似的,空曠又蕭索。
司機開始在我和凌華之間掃視,表情相當陰險下作。
凌華瑟縮地往顧晧琛背後躲了躲,顧晧琛挺起胸,冷著臉問:「你想幹什麼?」
司機走上前,掏出一把尖刀,抵著顧晧琛的胸膛。
顧晧琛大驚失色。
但司機只是割斷了顧晧琛身上的繩子。
「老太太說時間不夠,可以先付兩億,讓我放兩個人。」面對驚疑不定的顧晧琛,司機不懷好意地說,「顧少爺,你來決定要帶誰走吧。」
20
這劇情未免太過經典,以至於我連笑都笑不動了,直接看向凌華。
凌華和我視線相接,立刻心虛地低下腦袋。
這個傻東西,顧晧琛怎麼可能會選他,我身上掛著的是一千億。
果然顧晧琛猶豫地望向凌華。
他開口:「凌華,要不你……」
我怕他說出什麼垃圾話,起身撞開了站在顧晧琛身後的司機。
我大喊:「他們就兩個人!快……」
顧晧琛反應過來,立刻轉身去搶奪司機手裡的刀。
兩人很快扭作一團,刀掉到了地上。
我撿起地上的刀,割開了綁住自己的繩子。而顧晧琛也把司機按倒在地,狠狠一拳揍在司機的臉上。
不遠處的保鏢向顧晧琛舉起槍,我大喊「小心」,在槍響的同時將顧晧琛撲倒。
槍打中了我的胳膊,鮮血迸了出來。
凌華嚇得尖叫:「不要!」
顧晧琛見我受傷,難以置信地扶起我。
凌華大喊:「你們在幹什麼!這就是演戲而已!你們怎麼可以真開槍!」
那保鏢和司機對望一眼,說:「對不住了,凌少爺。二十萬和兩億比起來,太不夠看了。」
顧晧琛這才明白過來,臉色鐵青地望向凌華。
凌華不敢再說話,啜泣著低下了頭。
21
子彈穿透了我的胳膊,不是致命傷,但不斷流失的鮮血使得我體溫急速降低,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顧晧琛對我的捨身相護有些動容,證據是他撕了自己的衣服試圖給我綑紮止血,還讓我躺在他腿上。
我打趣他:「如果我死了,你會像懷念唐唐那樣懷念我嗎?」
他難得地露出一絲慌亂。
之後我昏迷了,再睜眼時,我躺在醫院的病房中。
臨時起意的綁架,也狼狽周章地結束了,我並不感到意外。估計司機和保鏢都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凌華在床邊紅著眼睛望著我,恨恨地說:「搞什麼擋子彈,你清高,我不跟你們玩了。
說完低頭掉了兩滴眼淚,「還好你沒事。」
他頭也不回地出了病房。不多久顧晧琛跟著護士一起進來了。
顧晧琛向我道歉,說這件事會影響到凌華的聲譽,所以不會交給治安廳,也不會公開處理,他希望我不要對凌華追責。
他耐心地觀察我的反應,因為畢竟我是這場兇險的鬧劇里唯一的傷者。
我無所謂。
我淺淺揚起嘴角,溫聲說:「你沒事就好。」
顧晧琛的表情驟然改變,猶疑、驚恐、感激、心悸輪流出現在他臉上。
他在我面前連連失利,此時茅塞頓開,仿佛事態又變得可控了,他又占據了上風。
「你對我……」
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彎腰握住我的手:「拿到遺產以後,不離婚也可以。」
22
之後的半個月,我回顧家養傷,顧晧琛沒有再出什麼么蛾子。
老太太很滿意我和顧晧琛現在的相處模式,她對我說,一看我就是個有福的,顧晧琛玩歸玩鬧歸鬧,心裡頭有我。
他從我的沉默中得出答案,不自覺挑眉,嘴角恢復了倨傲的弧度。
她的錢夾子鬆動了,顧晧琛公司得到幾個億的流動資金,慢慢又盤出些生氣。
不談私生活,顧晧琛投入工作的樣子還是挺耐看的,我晚上起來喝水,經常能看到他在書房或者客廳沙發緊鎖著眉頭處理文件的樣子,像是那種電視劇里會出現的事業型好男人。
而他察覺到我的駐足,抬頭迎上我的視線,就會對我露出微笑。
說起來,四千萬他轉給我了,順手還送了我一塊表當禮物。
這讓我很意外。
他偶爾會詢問我傷口的癒合情況,偶爾會上手替我放鬆傷後僵硬的肌肉,在舉止中顯出一些掌控欲和親昵。
他又開始遊刃有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