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全身酸痛,已經被清理乾淨。
江確正站在床邊,垂眼定定看著我。
他逆著光,神情模糊。
我仰頭看著他,嗓子啞得不行。
「昨晚……都是成年人了,我會當成什麼也沒發生。」
「再說,也是我自願……」
江確掀起薄薄的眼皮,氣笑了:「過河拆橋?」
我的目光掠過在他肩上留下的幾道抓痕,裹緊身上的被子,開口時,帶了自嘲。
「江確,你只是可憐我。」
9
江確靜了靜,失笑。
下一秒,他忽然伸出手揉亂了我的頭髮。
我有點委屈,又有點茫然地看著他。
他收攏笑意,語速很慢,語氣卻很認真:「小逐,這個世界上需要可憐的人很多。」
「可是,他們都不是你。」
「我不會因為同情一個人,就和他做這種親密的事情。」
我的手指蜷了蜷。
那是因為……他對我也多少有幾分喜歡嗎?
他注視著我,聲音微沉:「當初為什麼要不辭而別?」
重逢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會是一個無法迴避的話題。
我錯開他的視線,艱難地坦誠了:「我怕你先把我送走。」
江確詫異地擰眉:「送去哪兒?」
我沉默了幾秒,那些橫亘了多年時光的惶恐似乎又涌了上來。
「我聽到你的電話……說喜歡男人噁心,還說我親生父母想接我走。」
「我害怕,親耳聽到你讓我滾。
他面露恍然:「就在你偷親我以後?」
我抿了抿嘴,默認了。
他回憶了很久,才隱約想起來:「那天,有人拿你來開玩笑……我確實挺生氣的。」
他沒有細說,想來一定是一個充滿狎昵意味、極為冒犯的「玩笑」。
腦海中浮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至於你的親生父母……」
「小逐,他們的確有這個意思,可我捨不得。」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我很自私地和爸媽商量,晚一點再告訴你。」
「何況,那個吻,我當時的確不知道。」
溜進窗簾的一抹晨曦悄然退場,一聲鳴笛打破了室內長久的沉寂。
江確抬手碰了碰我有點腫的眼睛,有些不自然:「昨晚……有點失控了,還難受嗎?」
沒了酒精的加持,我回想起昨夜種種,後知後覺地臉上滾燙。
我把通紅的臉埋進了被子,悶悶地小聲說:「哥,還困,你陪我再睡會兒。」
「好。」
熟悉的冷香中,我迎來了久違的好眠。
再度醒來時,江確在旁邊接電話,聲音有點懶。
「還有事嗎?」
「把我弟也帶上?成,我問問他。」
……
察覺我醒來,他側頭問我:「下周三他們想聚一下,去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依戀地把臉貼在了他的肩上。
江確眼睛裡掠過很淡的笑意,親昵地彈了一下我的額頭:「粘人。」
聚會地點還是上次那個會所。
我剛進包廂,就聽到帶著顫音的一聲。
「莊逐?」
我循聲望去,便見陳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
不等我開口,他已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我面前,伸手就想握住我的肩。
一隻手及時橫在了他面前,淡聲提醒:「你嚇到他了。」
陳馳這才注意到跟在我後面的江確,神情微變。
他的目光在我們之間打了個轉,驚疑不定:「你們……又在門口遇到了?」
江確笑了笑,替我回答:「沒有,我們一起來的。」
其他人的聲音陸續湧入耳中。
「江哥,你終於大駕光臨了。」
「稀客啊~」
……
一片嘈雜中,江確抬眼掃了一圈:「都認識吧?」
「重新介紹一下,」一道道猜疑的目光中,他坦然地攬住我的腰,「我的人。」
10
鴉雀無聲。
陳馳的臉頰肌肉神經性地抽搐了一下。
他定定地看著江確,眼底漸漸泛上猩紅色。
「江確,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又轉向我,一字一頓:「莊逐,你玩我?」
開口的還是江確,輕描淡寫的口吻。
「小孩兒以前年輕,不懂事。」
他似是無奈地瞥我一眼:「就因為我沒陪在身邊,想假裝找個伴氣我。」
「我替他賠個罪,放心,以後我會看好他。」
砰!
驚呼聲中,陳馳一拳錘在門框上,手滲出血絲,卻無人在意。
他的胸口猛烈地起伏著,死死看著江確:「我上次說過……不喜歡有人動我的東西。」
江確不閃不避地直視著他,嘴角勾了一絲笑意:「我記得這事,也幫你查了。」
「沒什麼線索。」
「小逐膽小,身邊沒什麼陌生男人,就認我一個。」
又嫌陳馳的臉色不夠難看,江確真誠地碰了他一杯:「還得謝謝你,把他送回我身邊。」
整場,都沒有人敢和陳馳搭話。
他像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陰冷的視線從始至終死死鎖定著我。
江確寸步不離地守在身邊,我卻還是被陳馳找機會堵住了。
「他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
那個曾經滿載了他愛意的名字,現在卻燙嘴一般不肯說出口。
仿佛成了他恨不能生啖其肉的仇人。
陳馳緊緊攥住我的手臂,眼睛布滿了血絲:「莊逐,我要聽你親口說。」
「我不信你對我真的沒有感情。」
我只厭倦地抽出手:「安分點。」
「別來爭風吃醋那一套,我不喜歡。」
他陰沉著臉,難以啟齒一般:「我真的……是他的替身?」
「替身?」我重複一遍,覺得有點好笑,「放心,你不配。」
陳馳的臉色卻更難看了。
他的話像是從牙縫間擠出來的:「莊逐,我只是你勾搭他的踏板,是嗎?」
如願以償的愉悅讓我決心多說幾句。
「我哥說謝謝你,其實,我也很感謝你。」
我慢慢開口。
「畢竟,沒有你,我怎麼有理由回到他的身邊?」
「你知道的,他醋性大。」
「我希望自己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永遠是最狼狽的樣子。」
「不這樣,我哥怎麼會心疼我?」
如果曾經的我不能讓江確動容。
那如今,離開他的庇佑後,淪為一個可憐的、飽受欺負的替身的我。
夠不夠?
陳馳目眥欲裂的神情映入眼帘,我施捨地安撫了幾句。
「互相利用而已。」
「隨便演演,別當真。」
「畢竟你知道的,我和你,什麼關係也沒有。」
陳馳頹然退了一步。
看我的眼神里又是恨,又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莊逐,你這個瘋子。」
我無動於衷地看著他。
他看著我的身後,忽然抬高了聲音:「江確知道你的真面目嗎?」
我剛準備開口,熟悉的聲音驟然在身後響起。
「什麼真面目?」
11
血液瞬間凝固。
我幾乎能聽到自己脖子轉動時僵硬的響動聲。
江確站在門邊,神情莫辨看著我們。
我試探性地伸出顫抖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瞥了一眼,沒有拒絕:「先回家。」
陳馳不甘心地追出來,在我們背後歇斯底里喊著:「江確,你眼光那麼高,非要和我搶個心機這麼重的?」
他的聲音帶著黏稠的惡意:「一個我看不上的替身,你也要?」
我僵了僵。
「再說了……」他眉眼溫柔地瞥我一眼,「替身?我一手養大的寶貝,當然像我。」
回程途中,一路無話。
一進門,我就死死抱住了江確的腰:「哥,我想過放你走的。」
「可我不甘心。」
「為什麼不能是我?」
「憑什麼不能是我?」
「我也可以,我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你。」
「我會比其他人都愛你。」
說到最後,我的聲音帶了幾近絕望的哽咽。
他垂眼凝視著我,緩聲道:「小逐,你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