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固執地又問了一遍。
良久,他才道。
「希望你身體健康。」
求的是平安,念的是順遂。
祈願的對象,是我。
我心裡忽然像被針扎一樣。
我沉默拉過他的手,上面有模糊的針眼,和還沒來得及消退的青紫。
他神情有些錯愕,連忙想要收回去。
我拉著沒放。
我問:「疼嗎?」
為什麼我一直沒發現呢?
每次醒來時他總是蒼白著的臉。
我總以為是因為照顧病人,兼顧課業太辛苦。
怎麼就沒想過其他可能性?
他的手在我手心裡微微一顫。
半晌,池苑輕輕搖了搖頭。
我積壓的情緒再也藏不住。
眼睛酸得不像話,我抬頭沖他吼道。
「為什麼永遠都不考慮你自己?」
每年的願望,都是希望我好嗎?
我想起病床前總是沉默守著的身影。
他匆匆奔走在各個科室間。
他用單薄的脊背,為我撐起一片天。
連他身上的血,都是爸媽找來為我保駕護航的槳。
我這艘殘破的小船,漂浪在無垠海面上。
是池苑一次次拉著我。
永不沉沒。
我慌不擇言:「你難道沒有自己的人生嗎?就守著我這個病秧子,做一輩子的怨種?」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
就是生氣。
還心疼。
池苑懵了,說:「我沒想過離開。」
他目光一沉:「你知道了?」
我還沒有說話,池苑靜靜地看著我:「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
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所以你這段時間態度……所以你現在對我那麼好。
「是因為……」
他頓了頓,自嘲地笑了:「原來是因為感激啊。」
我搖頭,想否認。
「你不用有負擔,是我心甘情願的。」
他定定地看著我,眸色深不見底。
我沉默地回視,像要被那團漆黑吞沒。
我們在房間裡無聲地對峙。
我聲音顫抖著,問他。
「這麼多年,一直是你在……」
喉嚨像被堵住一樣,我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他扯了扯嘴角:「你別這個樣子。」
「時霽,是我心甘情願的。」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他沒所謂地聳聳肩,恢復那副欠揍的模樣。
我眼眶酸澀,視野一片模糊。
惡狠狠吻了上去,粗暴地掠奪走他的空氣。
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大概是失心瘋了吧。
「瘋子。」
他一把推開我:「你幹什麼?」
「你他媽才是瘋子。」我沒好氣地接話。
「你最無私,大好人,大善人。
「誰比得過你?」
我們誰都沒有再開口。
空氣跟死了一樣。
良久,池苑才打破沉默。
「你在自責嗎?」
我的心跟被扎一樣疼,轉過身背對他,沒有應聲。
他嘆了口氣,輕輕把我拉進懷裡,揉了揉我的頭髮。
「不用自責,真的。」
他的領口濕潤一片。
我是多麼卑劣啊。
體內流著他的血。
心安理得接受著他對我的好。
「哥哥。」
我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腦子裡像有什麼弦斷了。
我再一次吻上他的嘴角。
混著眼淚的鹹濕,他身體一僵,卻沒再推開我。
呼吸交纏間。
我低聲說:
「我全都還給你。」
這一切——
流動的血液,責任,感情,恩惠。
愛。
還有我自己。
「全都交給你。」
17
「時霽,再生障礙性貧血。」
從出生起我就確診了這個病。
「一種骨髓造血功能衰竭性綜合徵。」
貧血,乏力,心悸。
嚴重時會感染。
這種病定期需要輸血,而我血型特殊。
可爸媽因為工作,常年不在身邊。
「叔叔和我爸是多年的朋友。」
我們蜷在沙發里,他輕輕摟著我,溫熱的氣息撲在我的耳側。
我認真聽他講話。
「一開始叔叔阿姨找到我,希望我能幫忙。
「其實那會兒我還小,毛都沒長齊。」
他笑了一聲:「要給素未謀面的小少爺做什麼血包。」
「還挺不樂意的。」
我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被他反握住。
他繼續:「可是叔叔阿姨幫過我家。媽媽病重的時候,錢都是叔叔出的。」
於情於理,合情合理。
「我理應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