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聲聲完整後續

2025-02-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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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夷手裡的長刀染滿了血,周遭滿是百姓們絕望的哭聲。豈料就在這時,一道突兀的聲音自人群後響起:「別殺我!別殺我!我是翠紅樓的鴇母,我給你們送女人!」

說著那老婦連滾帶爬地來到了人群前,跪在地上諂媚地對蠻夷將領們磕頭作揖:「我知道最漂亮的姑娘藏在哪兒了,她叫李舒雲,而且是鎮北將軍耿慶的女人!」

22

世人皆知,蠻夷們恨毒了鎮北將軍,懸在鴇母脖子上的刀,果真慢慢放下了。

「他的女人?」一蠻夷將領饒有興趣地掃視一周,「誰?」

那鴇母欣喜地回過身來,手指在人群中掃來掃去,然後僵住。

她認不出阿姐了。

蠻夷將領惱了,隨手抓出一樣貌姣好的姑娘質問鴇母:「她?」

那姑娘驚恐地拚命掙扎著:「不是我!不是我!」

鴇母慌張地擺了擺手剛要解釋,見蠻夷舉著刀圍了上來,突然改口道:「對,對,是她,是她。」

「撕拉」一聲,蠻夷將領撕壞了姑娘的衣衫,在姑娘悽厲的尖叫聲中發出陣陣淫笑。姑娘的母親哭號著求情,被一腳踹飛,捂著胸口痛苦地翻滾著。

一蠻夷士兵慢悠悠地走過去,對著那母親舉起了刀。阿姐又望了我一眼,終扒開了我的手,滕然站起:

「我是李舒雲!」

蠻夷們停下動作,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嗤笑道:「你?這麼丑?」

她理了理頭髮,傲然昂起頭來:「對,就是我!」

鴇母愕然地望著她,從頭到腳看了四五遍,突然雙眼一亮,擊掌喊道:「對對對,我剛才認錯了,這個才是李舒雲!她,她毀了樣貌,但是這雙眼睛我認得,絕對是她!」

蠻夷們將信將疑地「嘖」了一聲,提著刀向阿姐走來。我撐地站起,在那長刀指向阿姐的一剎,大聲喊道:「我才是李舒雲!」

說著我用力推倒阿姐,蹭了蹭臉上的灰土,拿著趙堰送我的銀簪,綰起了髮髻。

蠻夷們打量了我幾眼,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揪著我的衣領把我扔到空地上。

阿姐急瘋了,想跑過來卻被按在了地上,只能捶地嘶吼著:「我是李舒雲,我才是!我才是啊!」

蠻夷將領大力地捏著我的下巴,玩味地上下看了看,問我:「你是耿慶的,女人?」

我不知怎的突然不怕了,迎合蠻夷將領冷笑道:「對,是我。而且,我知道將軍將一樣很重要的東西藏了起來。」

蠻夷將領不假思索地追問道:「說,什麼東西?」

我壓低聲音小聲說:「是虎符。你把她們放了,我帶你去找。」

我書讀得不多,能編出來的跟將軍有關的東西只有這個。不管蠻夷們信不信,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讓大傢伙多活一炷香的時辰也是賺了。

然而蠻夷將領不屑地笑了笑,咧出一嘴黃牙,一拳打在了我的鼻樑上:「你當老子是傻子嗎!」

我應聲倒地,任劈頭蓋臉的馬鞭抽得我皮開肉綻。我已經沒力氣反抗了,鼻血淅淅瀝瀝地淌了滿臉,眼前模糊一片,甚至感覺不到疼。

我望著哭喊著抓撓地面的阿姐,愣愣地想,我跟阿姐終是要死了,明明我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想過好一生,到頭來還是如豬狗般任人宰割。

真不甘心。

23

蠻夷將領打了許久,直至我沒了半點動靜,踹了踹我的腦袋。

這時,他的手下突然跑來,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通。

蠻夷將領神色大變,猛地揪起我扔上馬背,一舉長刀,縱馬飛馳。

我跟個面口袋似的面朝下在馬背上顛簸著,餘光瞥向身後,發覺這群蠻夷正在奔赴城門方向,頓時生出了些許求生的慾望——

是不是援軍來了?

這一回,我終於賭對了。蠻夷們剛跑出沒多久,遠方的山坡上驟然響起了陣陣喊殺聲,氣壯山河。灼灼烈陽下,數不清的民兵身著布衣,踏著草鞋,如潮水般湧來!

蠻夷將領慌忙勒馬,舉著刀大聲嚷嚷著迎戰,然而他的手下們還沒來得及彎弓搭箭,民兵們擲出木製的長矛將他們射落馬背,鋤頭、斧頭毫不客氣地一通招呼!

這群人連布甲都沒有,卻根本不怕死,前赴後繼地用血肉之軀迎著刀刃與馬蹄廝殺。

沒多時,蠻夷們就落了下風。蠻夷將領不敢置信地舉著長刀轉了半圈,狠狠一揮馬鞭,吼著手下撤退。

民兵們窮追不捨,仗著對地形的熟稔抄近路圍追堵截。眼看著就要縮成包圍圈,蠻夷將領慌忙把我提了起來,吼道:「這是耿慶的女人!再靠近,我就殺了她!」

那群民兵明顯地怔愣了一瞬,不慎留了個口子把他放了出去。我心急如焚,趴在馬背上奮力地喊:

「殺賊!殺賊!!」

蠻夷將領勃然大怒,用力擊打著我的後背,試圖讓我閉嘴。我的嗓子啞得不成調,仍拼了命地喊:「殺啊,殺!殺!!」

這時,我的髮髻被顛散了,發簪順著耳廓滑落。我眼疾手快地接住發簪,猛地扎入了馬的肚子。這馬雖然包著戰甲,但終歸有縫隙,劇痛之下抬起前蹄原地打轉。

蠻夷將領與我一併被甩下馬背。塵土四濺,我啃了一嘴的草,拼了命地爬動起來。馬蹄紛亂,箭矢滿地,我的雙腿沒有知覺,前方一片虛影,像是一腳跨入了陰曹地府。

可我還想活。

蠻夷將領氣急敗壞,餓狼般地抓住了我的頭髮,刀刃的寒光照在我的眼上,令我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模模糊糊地看見遠處跑來一道熟悉的身影,掄圓胳膊擲出一塊碩大的石頭,不偏不倚正中蠻夷將領的眼睛!

長刀貼著我的腦袋落在地上,一位位民兵飛身而來,將那蠻夷將領壓得動彈不得。我頭拱地又蛄蛹了一陣,終於落入了阿姐的懷抱。

「二丫,二丫!」她號啕大哭著,眼淚打濕了我的側臉。我枕著她的肩膀,心臟悠悠地歸了位,走馬燈般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夏日,村莊,小河,我和阿姐在田埂間追逐,聽著一聲聲梆子響,去村口迎推著小車回來的娘親。

我笨手笨腳,踩著青苔險些落了水,阿姐一把將我撈入懷中,與我滾落泥坑,一頭一臉的泥巴,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

阿姐啊,這一次,你又從刀光劍影里拾回了我。

我阿姐果真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女子。

24

我睡了一個長覺,長到好心的民兵們合夥給我置辦了口棺材。

阿姐守著我不讓埋,一遍遍給我擦手擦臉,往嘴裡灌藥湯,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二丫,你沒了,姐也活不了。咱們就白費了這麼大勁兒挺到現在。

「二丫,胤親王確實挺厲害的,跟咱將軍有一拼,打得蠻夷退出阜州了。」

我半夢半醒,依稀能聽見她說話,卻怎麼都醒不過來,嗓子眼裡憋著一口氣呼不出來咽不下去。

直到聽見她冷不丁說了句:

「二丫,你要是走了,娘親的豆腐就失傳了,姐做不出那個味兒……」

我當即把這口氣給提了回來。

我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正躺在兵營里,給我診脈的一老郎中與我瞅了個對眼,頓時誇張地一縮脖子:

「嚯,詐屍了嘿!」

阿姐抱著我的腦袋瓜子又哭又笑。我的四肢沒有知覺,全身上下就剩一對眼珠子能動彈,努力地噘起嘴親了親她。

我從她和老郎中口中得知,胤親王正乘勝追擊攆著蠻夷的尾巴咬。他集結了二十幾萬的民兵,靠著布衣草鞋愣是從喝酒吃肉的蠻夷手裡搶回了七八座城池。

而我跟阿姐住在兵營也是胤親王安排的。作為大將軍的「家眷」,他怕敵人再拿我們當人質。

此外,南邊的皇帝終於坐不住了。他原先是想藉機除掉胤親王,結果沒想到胤親王這麼能打。為了屁股下的龍椅,皇帝爺終於捏著鼻子派兵支援了,企圖挽回民心。

我心情大好,跟「嗷嗷」待哺的雛鳥似的張大了嘴,然後被阿姐的滿滿一勺子米糊噎得翻了白眼。

阿姐任勞任怨地再一次「奶大」了我,伺候我一日三餐,為我擦拭身體。

所有人都以為我癱了,在我面前心照不宣地不敢提跑、跳等字眼。

可我沒有。

娘親把我生得很結實。我跟塊麵糰似的,摔摔打打後只是稍微變了點形,稍一靜置,就快樂地發大了一圈,變得更加堅韌。

我躺過了一整個冬天,在初春之際,如蹣跚學步的嬰孩般搖搖晃晃地踏出了兵營。

阿姐喜極而泣,大聲感激娘親和將軍顯靈,見老郎中路過,又沖他「砰砰」磕響頭。

我則抬起頭看向明晃晃的日頭,正巧瞧見一行大雁掠過白雲,恍若隔世。

25

這一仗打了三年,我跟阿姐也在兵營里待了三年,幫忙做些雜活,跟著轉移來轉移去。

戰爭結束的那一天,挺猝不及防的。我正抱著木盆一瘸一拐地去晾衣服,一名小將軍突然縱馬跑入營地,高聲喊著:

「蠻夷退了!與我朝議和了!」

歡呼聲直衝雲霄,將士們從四面八方湧來,我呆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嘶喊、翻跟頭、在地上打滾、拋舉著小將軍,把腳上的草鞋扔上了天。

三年,我們失去了太多。死去的數萬百姓不會回來,可活著的人總得朝前看。

南遷的皇帝偷偷摸摸地回了京都,胤親王也選擇班師回朝,並承諾會給民兵們發銀子和農田。

我和阿姐正商議著該何去何從,胤親王突然派了心腹來,一臉沉重地沉聲說:「二位姑娘,陛下有旨,要你們隨王爺一併入宮覲見。」

這道莫名其妙的聖旨令我倆惴惴不安了許久。胤親王派了丫鬟和隨從伺候我們,將我們一路護送到了京城,卻始終不提陛下究竟為什麼要見我們。

我倆就這麼揣著一肚子的疑問,帶著上墳般凝重的心情踏入了皇宮。

胤親王正在宮門外等我們。他生得面白無須,但一雙鷹似的眸子不怒自威,嚇得我跟阿姐不敢上前。

於是他敬重地沖我們拱了拱手:「二位姑娘莫怕,到了陛下面前,陛下問什麼,你們便答什,本王保你們安然無虞。」

我的腿肚子都快擰成了麻花,心想你說得倒是輕巧,那可是陛下!書上說了,陛下是老天爺派來管理人間的,手握生殺大權。我若說錯了話,本就稀薄的九族可要談笑間灰飛煙滅了!

入了宮門,我跟阿姐連頭都不敢抬,更遑論品鑑這美輪美奐的雕欄玉砌,化作胤親王的兩截尾巴一前一後入了大殿。

剛一入大殿,一老太監尖細的嗓音飛了出來:「大膽!見著陛下,還不跪下!」

我一激靈,「咕咚」跪了下來,剛康復的腿鑽心地疼,阿姐跪得更快,偷偷握住了我的一隻手。

餘光里,胤親王正負手站在右前方,既沒有下跪,也沒有行禮,冷冰冰地說:「臣,參見陛下。」

正前方的高座上頓時傳來一道不悅的低哼:「皇叔一路辛苦。」

皇帝的聲音有點像公鴨嗓,著實不算好聽。我正在心裡猜著九五之尊到底生了副什麼模樣,他突然拔高聲音問道:「你們誰是鎮北將軍贖下的……青樓頭牌啊?」

26

我一僵,從他的語氣中分明聽出了尖酸刻薄。阿姐緩緩抬起身子來,畏懼地回答道:「啟稟陛下,是民女。」

皇帝饒有興趣地說:「哦?那你抬起頭來,讓朕看看是怎樣的天仙!」

阿姐的身子細微地顫抖著,慢慢抬起了頭。皇帝一怔,繼而發出一道短促的驚呼,而他的妃子更是誇張地嗔怒道:「嚇死我了!你這副尊榮怎可能是青樓頭牌,你要欺君嗎?!」

阿姐慌忙低下頭,整個身子惶恐地貼在地上:「陛下恕罪……」

「陛下明鑑!」我見勢不妙,當即解釋道,「我阿姐她是不願受人侮辱才劃花了臉……」

「大膽!」那個老太監又蹦了出來,「有你說話的份嗎?掌嘴!」

胤親王踏前一步,對著陛下沉聲道:「陛下,沒必要為難兩名弱女子吧?」

氣氛霎時劍拔弩張,我跟阿姐身不由己地置身於天家的爭鬥中,只剩了冷汗淋漓。

良久,高位上的皇帝終於嗤笑一聲:「朕的愛妃心直口快,皇叔何必較真!」

說著他清了清嗓子,又問道:「朕聽聞鎮北將軍不近女色,此女竟能成了大將軍的外室,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也不知他最後是不是敗在了這美人身上。」

話說到這份上,我就是生了個豬腦子也猜出他的用意了。

將軍死了,但他在百姓心裡仍站著;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活著,可還不如死了。

所以他怕了,迫不及待地要往將軍身上潑污水。

阿姐也琢磨了過來,一字一頓地回答道:「啟稟陛下,將軍他,沒碰過民女,民女與他清清白白,不是他的外室。」

皇帝噎住,語氣驟然加重:「哦?那他贖你做什麼!」

阿姐不卑不亢地說:「因為民女,也是本朝的子民。」

皇帝啞口無言,那雙繡著金邊的靴子懊惱地跺了一下,又將矛頭轉向了我:「你是她的妹妹?抬頭!」

我昂起頭來望著他,或許是眼神太過坦蕩,令他微微一怔。

轉而他又變了副態度,陰陽怪氣地笑道:「雖粗野,倒是個美人胚子。朕聽皇叔說,你在此戰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他瞥向一側的胤親王:「到底還算良家女,不如賞給皇叔做個妾室?」

胤親王的額頭上頓時青筋暴起。我嘴角一抽,趕在他發怒前高聲回答:「陛下明鑑!民女有夫君,民女要為他守節!」

此言一出,大殿上落針可聞。皇帝咬牙切齒地追問道:「好啊,好,那朕該賞你點什麼呢?嗯?」

我磕了個五體投地,難掩期待地說:「陛下開恩,求您賞民女銀子吧!民女想回家做豆腐。」

27

皇帝真的賞了我銀子,以及……

一座貞節牌坊。

我跟阿姐出了宮門坐上馬車。阿姐捂著嘴哭了一路,低聲咒罵著:「太欺負人了!我貞你奶奶個腿兒的節,你這個挨天譴的狗草的昏君……」

我卻覺得此事甚好。我有錢,我守寡,有個皇帝賜的牌坊鎮著,十里八鄉的混混也不敢造次。

於是我開始數銀子:「阿姐,你說這點錢夠不夠開豆腐坊啊?皇帝摳門得嘞……」

阿姐頓時哭得更厲害了。

結果剛出了城,馬車突然被攔了下來。阿姐慌忙收了哭聲,抹了兩把臉,緊張地聽著外頭的動靜。

須臾,隨從挑開車簾低聲說:「李姑娘,是鎮北將軍府的老夫人想見您。」

老夫人?將軍的母親?!

阿姐無措地攥著手,猶豫再三後到底還是下了馬車。

我沒跟下去,將帘子掀開一道縫,屏息凝神地聽著她們二人對話。

阿姐緊張到說話磕磕巴巴:「見,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生得和善,噙著笑問道:「你就是舒雲哪?」

阿姐下意識地解釋道:「夫人,我跟將軍沒有……」

「我都知道。」老夫人打斷了她,主動握住了她的手,「慶哥兒在信里寫了,他說,他遇見個命苦但心善的好姑娘,他想把你帶回家。好孩子,對不住,慶哥兒他失言了。」

阿姐頓時紅了眼眶,死死咬著嘴唇才沒哭出聲來。老夫人抹了抹眼角,小心翼翼地問:「孩子,你可有去處?要不要跟我回長州?」

阿姐遲疑地搖搖頭,輕聲說:「不了,老夫人,我有我妹在呢,我……該回家了。」

老夫人嘆了一聲,掏出銀票塞進阿姐的手裡,哽咽著說:「拿著,不要推辭。孩子,好好的,好好的……不用給慶哥兒守著,你好好的,他泉下有知也安心。」

爾後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慢慢轉過身。她的背脊已不再挺拔,裹著一身的滄桑,上了馬車離去。

我們望了許久,直至老夫人的馬車消失在街口,阿姐步伐飄忽地回到馬車上,將那銀票攥出了褶皺。

馬車緩緩啟程,載著我們出了城門。離開京城的一剎,阿姐終於激動地放聲痛哭:

「他認我,二丫,他認我,將軍他認我……」

阿姐終於確認了,將軍當真想把她帶回家。

只是,他認,她不敢認。

我將阿姐擁入懷中,小聲耳語道:「別急,快了,我們很快就會與老夫人重逢的。」

28

我跟阿姐最終決定回阜州。這裡有我們的弟弟,他還小,見不到姐姐們會哭。

而娘親的墳我們打算遷過來,打口棺材重新將她入葬。娘親本就不喜歡那個充斥著苦難過往的家鄉,不如與我們團聚。

貞節牌坊緊隨其後,「咔嚓」立在了大街上,惹得阿姐每天都要去啐一口。

我靠著皇帝給的那點銀子開了個豆腐坊。這裡有太多的孤兒、乞兒、誤入風塵的女子,以及缺胳膊斷腿的老兵,我要讓他們也好好活下去。

我這豆腐坊掙得不多,好在他們圖得也不多。無非就是三餐溫飽,有件蔽體的衣衫,有個擋風的住所罷了。

我依舊一塊塊豆腐地賣,一枚枚銅板地攢,蓋起了善堂,支起了粥棚。翠紅樓被民兵們燒了,鴇母被亂棍打死,受苦的姑娘們有的回了家,有的則留了下來,跟我一起賣豆腐、紡布。

我和一群草民如草芥、如豬狗,最終又如菽麥般倔強地活著,結出不起眼的果實,哺育了一方水土。

又最終,迎來了豐收的幸福。

沒多久,京都傳來喜訊。胤親王逼宮成功,摘了那倒霉皇帝的腦袋,登基為帝。

上任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兌現了分錢分田地的承諾,把一群貪官污吏抄了家,搜刮出了金山銀山分給窮人們。

我跟阿姐領了一大片地,快把我樂瘋了。只可惜我腿腳不便,不然定要把鋤頭掄冒煙。

到了冬天,我更易睏乏。曾經文靜的阿姐活成了我的模樣,上街吆喝著賣豆腐,梆子敲得「咚咚」響。我則在家紡布,不時逗逗狸奴,在院裡的土墳旁灑下一圈花籽。

將軍的屍骸被送了回來,葬入族地。年關時,我和阿姐帶著禮物去長州拜訪了老夫人。阿姐終於能正大光明地踏進將軍府,給老夫奉茶,恭恭敬敬地喊一聲「母親」,前去祭拜了將軍。

老夫人壓著我們一起過了個年,吃得我倆胖了三四斤方依依不捨地送出門去,將大包小裹堆滿了馬車。

馬車被壓得走不快,回到永粟城後,我剛下馬車伸了個懶腰,就聽前頭「叮咣」一頓砸,定睛一看,原是一群兵把貞節牌坊給砸了。

為首的一名少將軍戴著紅色的盔纓,扎眼得很。站上高台朗聲道:「陛下有旨,從今天起,拆除所有貞節牌坊!關閉所有秦樓楚館!凡略誘略賣者,一律問斬!」

那少將軍瞎了隻眼睛,可餘下的右眼仍是炯炯有神,穿透人群直挺挺地向我射來。

恰有風起,吹得盔纓獵獵飄揚。他忽然孩子氣地笑了,又恢復了往昔那傻裡傻氣的模樣,大聲問我:

「有豆腐沒?」

我斂了下衣衫,把淚珠子憋了回去,牽著還在發獃的阿姐往家走,說了句:

「有,回家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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