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我到處找服務員結帳。
卻被客人喊作服務員,我否認,
眾人又改口喊老闆娘。
恰巧老闆回來,叼著煙玩味笑笑:「別了,我可配不上。」
客人只當調侃,只有我陷入尷尬。
當年他哭著求我別分手時,我說什麼來著?
哦,好像是……
「你以後頂多是個破廚子,怎麼配得上我啊?」
01.
一個人吃完火鍋後,我到處找服務員結帳。
卻被路過的好幾桌客人接連喊作服務員。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刺繡白襯衫和黑色魚尾半身裙。
無奈一笑,搖頭回復不是。
眾人紛紛又改口喊我「老闆娘」。
我臉頰緋紅,更加慌亂,趕忙擺手否認。
恰巧老闆從外面回來,叼著煙,冷淡地掃了我一眼,玩味地笑笑。
「別了,我可配不上。」
客人鬨笑只當調侃:「老闆痞帥痞帥的,小姐姐又長得那麼仙,明明是郎才女貌啊。」
只有我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陷入尷尬。
老闆竟然是他!?
江渡,我的前任。
當年他發著高燒,眼尾濕紅求我別分手的時候,我說什麼來著?
哦,好像是……
「你以後頂多是個破廚子,怎麼配得上我啊?」
沒想到這家火鍋連鎖店的老闆是他,聽說這個火鍋品牌全國已經開了幾十家分店了,都火爆得很,他的身家保守估計都得有上千萬。
我自嘲一笑,真真是應了那句。
昨天的我,你愛搭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櫃檯前,一個女孩剛從後廚回來。
「小姐姐,我們新店開張,在朋友圈安利我們的店,可以參與抽獎,最高能打四折呢。」
每個月要交房貸,最近舞蹈工作室又重新裝修,花了不少積蓄。
我攥著手機,剛要點頭。
江渡掀了掀眼皮,沒什麼情緒地說:「你少拿沒格調的打折抽獎,耽誤有錢人家大小姐的寶貴時間了。」
女孩狠狠瞪了江渡一眼,毫不客氣:「江渡,麻煩不會說話就閉嘴好嘛!」
我按捺住心底的澀意,抿著唇在手機上輕點了幾下,將螢幕舉起示意給女孩。
「這樣可以抽獎了嗎?」
江渡的眼底,微不可察地閃過詫異。
曾經,用盡大學所有課餘時間打工,賺學費、生活費。
畢業後,房租漲價支付不起,被房東連帶行李給半夜趕出來。
生病了不敢去醫院,怕繳費單上的數字是自己付不起的,全靠自己多喝熱水、簡單買點兒藥硬熬過去。
工作室剛剛起步時,兜比臉還乾淨,日常三餐就是清水煮掛麵,連泡麵都吃不起。
對於經歷過這些的我來說,面子這種東西,哪有錢重要啊?
02.
女孩彎著眉眼,笑意燦爛乾淨,看著就很讓人舒服,是江渡會喜歡的女孩子。
「可以啦,來把手放進這個箱子裡抽獎吧!」
展開抽中的紙條,女孩一聲驚呼:
「是一等獎,四折哎,好厲害!」
我彎著眼眸也笑著,意外之喜的開心。
「漂亮姐姐,我乾脆給你免單好了,但是你給我個微信好友位唄。」
我有些愣住了,不明所以。
「你的舞蹈機構就在斜對面的三十米處吧,我好幾次透過玻璃窗看見你跳舞了,好漂亮好仙!
「哎呀,漂亮姐姐,貼貼~」
我一向很招架不住這種甜妹撒嬌:「好好好,但是不用免單,已經給我打折太多了。」
對方的微信名很可愛,小杜小杜,好運光顧。
原來她叫杜清啊。
付完錢走出店門,身後傳來那個女孩笑罵江渡的聲音。
腳步一頓,下意識就想回頭看看,最終還是不敢。
害怕,害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就紅了眼睛。
害怕自己會幻想,幻想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此刻身後的女主角可不可以是我。
哪怕是,兩個人日子緊巴巴地守著一個小飯店,也會很溫馨幸福吧。
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買了新衣服,又吃火鍋小小地奢侈了一把,就當是給自己慶祝生日了。
我第一次過生日,是二十歲那年,江渡給我過的。
那個甜甜的生日蛋糕,是他找糕點專業的學長請教,沒日沒夜地學著做的。
他教我,即使一個人,也要認真慶生,因為要好好愛自己。
他還說,以後每年都會給我親自做生日蛋糕。
上了大學,我媽就不再給我生活費、學費了,全靠我自己打工。所以我身兼數職,走路幾乎都帶小跑,是大學城的拚命十三娘。
江渡,他父母雙亡,還需要撫養正在讀高中的妹妹,更缺錢。每天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被封為大學城的拚命十三郎。
就很巧,我們倆好多次打工的地點正好一樣,一來二往慢慢就熟絡了,彼此都挺有好感,慢慢就在一起了。
那段時光忙碌充實,但卻是我人生中,為數不多想起來都心口泛甜的回憶。
「舞蹈系的那個整天一臉高冷的系花,竟然在和隔壁大專的一個未來廚子談戀愛!」
「你開玩笑吧?是不是那個男生是個隱形富二代啊?」
「哎呀不是,聽說是個孤兒,還有個拖油瓶妹妹呢。」
「那張臉什麼男人找不到啊?想不開跑去找一個大專的?」
「可不李姐!可能王寶釧是她祖師奶奶吧哈哈哈……」
諸如此類的很多話,我當時都聽過,但是我不在乎。
那時,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我們不在乎這些,我們就能扛住外界所有的反對。
03.
後來……我們分手了,每一年我都有好好聽他的話,認真慶生,好好愛自己。
但是,從未買過生日蛋糕。
「沈雲棠。」
這個低啞而慵懶的嗓音,我再熟悉不過了,是江渡。
我呆呆地應聲轉頭,手心緊張得微微出汗。
「什……什麼事?」
他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測:「你緊張什麼?」
我磕磕絆絆地試圖狡辯:「沒……沒有啊。」
「你的鑰匙。」
我快速從他手裡接過鑰匙,眼底閃過黯然。
道了聲謝,轉身準備落荒而逃。
「等一下。」
他又把沒出息的我喊住了。
我蹙著眉頭,微微有些惱了。
他到底在搞什麼,有話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
「生日快樂。」
正不耐轉身的我,被他不輕不重的一句祝福,砸得鼻頭髮酸。
我微微頷首,什麼都沒說,慌亂地快步離開了。
說什麼呢,說什麼都會暴露我的哭腔的……
直到走到小區樓下,我才實在撐不住,靠著路燈緩緩蹲下,捂著嘴哭出來,不知不覺間早已淚流滿面。
04.
這天小區電梯突然壞了,抱著一箱子水果的我,只好無奈爬樓梯。
因為實在是有點重,我爬得很艱難、很慢。
好半天才挪到四樓,身後傳來愈來愈近的說笑聲,有些熟悉。
「咦,棠棠姐,你也住這裡嗎?」
是杜清和江渡。
江渡單手掐滅了手中的煙,不動聲色地走近,伸出手。
「我幫你吧。」
我剛要拒絕。
「哎呀,棠棠姐,你就讓他搬吧。」
我很是侷促地同意了。
「那好吧……謝謝你。」
遞給他的時候,由於視線盲區,我不小心蹭到他溫熱的手,皮膚頓時微微發燙。
原來杜清在附近的大學上學,他們最近搬來了這個小區,新店也開在了附近。
就正好住在我樓下,我八樓,他們七樓。
已經同居了啊,所以……他們果然是戀人關係。
這個明晃晃的事實,驟然打碎我心裡不切實際的希冀。
終於到了家,杜清四處欣賞著。
「棠棠姐,你家好漂亮好溫馨啊,這就是我幻想中家的樣子哎,這是租的還是買的啊?」
「我買的,每個月還在還房貸。你要是喜歡,可以常來串門啊。」
江渡眼中閃過訝然。
其實買下這個公寓,對於我來說還是有些吃力的,意味著每個月交完房貸後我需要精打細算地生活,但我還是買了。
助理當時很不理解,詢問我原因。
「因為怕整天要擔心房東漲價啊,不想整天搬來搬去。」
助理若有所思點點頭:「也是哈。」
我沒過多解釋,淺笑了一下。
其實,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家吧,所以想自己給自己一個家。
沒有家人來給我一個家,那就用房子來替代。
05.
站在冰箱前,我想問杜清,是喝果汁還是酸奶。
杜清的微信名叫「小杜小杜,好運光顧」。
我對她很有好感,索性就直接親昵地稱呼她為小杜了。
「小杜……」
話音未落,就同時收到了三個回應。
小度智能語音音箱:「我在呢。」
杜清:「嗯,棠棠姐。」
江渡也下意識地輕聲應了,並抬眼複雜地看向我。
我握著果汁的手一頓,愣在了原地。
這時,我才突然想起,大學談戀愛那會兒,兩人很是膩歪,我就故意喊江渡為小渡。
少女站在台階上,手作喇叭狀,笑得眉眼微彎。
「小渡小渡~」
陽光下,少年眼裡閃著細碎的光。
那雙深邃的眼,在看著少女時總是帶著笑意。
看起來有些壞壞的,總是讓少女臉紅心跳。
「我在呢,一直都在。」
少年少女相視一笑,燦若烈陽。
杜清疑惑地眨著眼,看向江渡:「你剛才……」
「你聽錯了。」
江渡的表情實在是太過一本正經,杜清突然就不自信了。
「啊,好吧,可能是我聽錯了。」
06.
這天,剛送走所有下課的學生,我就突然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電話裡面,她著急慌亂地喊叫:「小棠,快來!媽求你了,快來夏令酒吧 207 包廂……你們別過來!啊……」
聽著她害怕的尖叫,我一陣心慌意亂,趕緊趕了過去。
包廂里,燈紅酒綠中,男男女女在沙發上歡鬧一團,唯獨沒有我媽的身影。
見狀不對,我強裝淡定試圖後退。
卻發現門已經被人關上了。
我被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偷掐著手臂,扯到了一個老男人面前。
來得太著急,我沒來得及換下身上的拉丁舞蹈裙。
對方下流的視線,自下而上,一點點打量著我的腿。
「長得真帶勁兒,聽你媽說,你以前是舞蹈系的系花啊!怪不得這腿那麼美啊哈哈哈。」
我的心臟一點點下墜,喉間一陣陣泛起噁心。
指尖扎進手心,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我強撐著笑意,曲意奉承:「來之前我媽已經交代過了,我都懂得,你放心。」
肥頭大耳的男人不懷好意地笑了,沖我吐了個煙圈。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既然你媽已經教過你了,我就放心了。只要你把我哄開心了,我保准讓你過得比你媽滋潤。」
聽到這些話,嘔意已經頂到了喉嚨。
我的臉色蒼白得不行,還是強忍著示弱撒嬌。
「王總,我想去一下洗手間,做一些特別的準備,好嘛~」
沒想到他還派了個女人跟著我,無奈我只好先進洗手間再想辦法。
電話接通了,我冷冷開口:「你人呢?你想幹什麼?」
「想必你已經見到了王總,你把他陪高興,或許他就把你娶回家當闊太太了呢?我晾了你兩年,你也該長些心眼了吧!
「不說了,真是掃把星,剛一接通你電話,我的麻將就輸了,掛了!」
不等我求她看在一點點的母女情面上救我,她就掛斷了。
我的心臟一下子如墜冰窟。
07.
洗手間外的女人不耐地喊:「喂,你好了嗎?再不出來,我進去扯你了!」
我打量著四周,無路可退,只能搏一搏出口了。
「我這就出來!」
那個女人正眯著眼吸煙,我低著頭試圖偷偷從她身邊溜走。
結果剛走出來沒幾步,那個女人就注意到我了。
我的心一顫,快步趕緊跑。
不料,竟被女人一把扯住了頭髮,她另一個手又粗暴地將我領口扯到了肩膀。
我用手慌亂遮擋中,被她直接扯倒在地上。
聲音把那個王總也吸引來了。
我屈辱地狠狠閉了下眼睛,種種極端的措施想法閃過腦海。
突然,一個隱含怒意的低啞嗓音響起。
「你們他媽的在幹什麼?」
是江渡。
他大步上前,給我披了一件外套,上面還有淡淡的煙草味。
然後溫柔地將我拉起來。
「呦,這不是江老闆嘛?怎麼,你也看上了這個妞,讓給你就是了。」
他冷冷睨了對方一眼,漆黑的眼眸滿是戾氣。
我最最難堪狼狽的一面被他看見了。
原來,這家酒吧,也是他的。
我剛打開副駕的車門。
江渡就不帶什麼感情地開口了:
「去后座。」
我頓了一瞬,輕輕關上了車門,轉身去了后座。
心口隱隱鈍痛。
也對,副駕一般是留給自己親密的另一半的。
江渡一路把我送到了樓上,我拿出鑰匙開門,猶豫著要不要請他進去。
剛轉身準備開口,江渡已經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電梯里。
電梯門正緩緩合上,他皺眉點了根煙。
許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他冷淡地掀了掀眼皮,直直望向我。
電梯門徹底合上,斬斷了交集的視線。
08.
那天的事情之後,杜清只要大學沒課都會跑來找我聊天,或者到機構看我跳舞。
我隱隱有些猜想,應該是江渡讓她來陪我的。
這天,我和杜清在外面逛街。
回去的時候,杜清打電話讓江渡來接我們。
我自覺地上了后座。
不料,杜清從另一邊也上了后座。
我愣愣地看著她。
她,怎麼沒去坐副駕啊?
「棠棠姐,你怎麼啦?」
我很快回神兒,笑笑。
「沒事,一時走神了。」
把我們送到家,江渡就回店裡了,聽說要面試火鍋店的店長。
我和杜清坐在客廳喝著果酒,微醺的狀態下閒聊。
「棠棠姐,其實不瞞你說,我當時要你微信,一是想貼貼美女,還有就是想撮合你和我哥。」
我驚愣地看著杜清。
「你哥?」
09.
「嗯,他是我哥,我們倆分別跟父母姓。
「不是,棠棠姐,你……該不會以為我們倆是情侶吧哈哈哈。」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杜清笑得更大聲了。
「在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媽媽就……意外去世了。當時,爸媽和哥哥開車來接我,結果出了車禍,爸爸和哥哥受了傷,坐在副駕的媽媽……就這樣永遠離開我們了。」
我驀地想起來之前看過的一個數據統計,車禍中副駕的死亡率最高。
怪不得那天,江渡不讓我坐副駕。
「後來,我上初中的時候,爸爸的公司又被一個叫李山的人惡意競爭搞破產了,爸爸心臟病突發也去世了。」
我的眼皮一跳,我媽再婚的人也叫李山。
直覺告訴我,這就是同一個人。
「再後來,我高一放假回家,我哥滿眼笑意地告訴我他戀愛了,對方很漂亮、很厲害。那是在爸媽去世以後,我第一次見哥哥的眼裡又泛起細碎的光,有對未來的希冀,而不再是麻木。
「可是沒多久,對方狠狠把我哥甩了,因為嫌棄我哥的家世條件。」
我低頭勉強地扯了扯唇:「那……你哥一定很恨她吧。」
「不。」
杜清晃了晃發暈的腦袋,含混不清地繼續說:「我也這樣問過他,他搖頭了,毫不猶豫地搖頭了,我也不理解……
「他嗤笑著和我說,是我自己沒本事,為什麼要怪她?我恨的永遠是那個沒有能力給她更好生活條件的自己……
「他曾經為那個女孩戒了煙,停了酒。分手後,煙吸得更凶了。我出院後,他終於無所顧忌地喝酒喝到胃出血。」
聽著這些話,我的心像被一把鈍刀一點點切割。
「不好意思,清清,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捂著嘴,腳步踉蹌地走到洗手間。
一遍又一遍洗了臉,一遍又一遍地又哭紅了眼。
10.
兩年前的那個艷陽刺眼的下午,收到分手簡訊的大男孩眼眶通紅,慌亂無措地找到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可是,做錯事的從來都不是他。
最近他一直守在醫院,整天熬夜的眼裡泛著血絲。
他妹妹生了病,需要很大一筆手術費。
他嗓音微顫:「棠棠,我爸他留給我一個祖傳火鍋底料配方。
你等著,等我畢業了肯定能開很多很多連鎖店賺很多錢。實在……實在不行,有公司要買我那個配方,我賣給他,對方開價很高……」
聽到「配方」兩個字,我的心下意識一顫,很快恢復冷靜。
不行,必須讓他徹底死心,不然不知道江渡這個戀愛腦會做出什麼傻事。
以我對我媽的了解,她也很有可能以此要挾江渡。
「夠了!江渡!」
我狠狠地甩開他想要碰我的手。
「我媽現在再婚了一個有錢人,我算富二代了。我腦子有病耗費自己的青春,去等你給我畫的那一個個大餅,幹嘛不直接去找富家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