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在一旁看著我們母女紅了眼,猛地轉過了身。
舅母笑著打趣道:
「你舅舅啊,是見到你們太高興了,走,咱們回家說話。」
在舅母快人快語的介紹中,我才知道,在青城人眼中只是一介民女的娘親,其實是大舜的長公主,蕭時月。
後來嫁給爹爹,就隱了這層皇家身份。
舅舅一聽道爹爹名字,面色頓時不好,擺擺手打斷舅母的話。
直嚷道:「姐姐和侄女都累了,讓御膳房擺宴,上點她們愛吃的菜。」
陪祖母用完飯送她回宮後,我和娘親躺在她昔日的白玉床上聊天。
「娘親,你當日為何不告訴爹爹你是皇家長公主?」
「這樣,那些顧家人便不敢給你臉色瞧了。」
娘親輕笑一聲,嗓音輕柔:「用身份換來的感情,我不屑。」
06
「那些人我不在意,他們便傷不了分毫。人啊,總是最親近的人,才傷人最深。你爹爹三心二意,我便棄了他。」
「婉意,咱們並非只能耽溺情愛,女子也能頂起一片天。」
我點點頭,翻了個身離娘親更近一點。
「爹爹發現你那晚離開,不知道會否著急?」
娘親輕哼一聲,語氣淡漠。
「選擇權我交給了他,如今這般結果都是他自己選的。」
「即便是苦果,也是果。」
未隔幾日,皇后舅母借著中秋之名在皇宮辦起了賞花宴,宴請京都各家夫人。
這時,娘親已經恢復了長公主的封號,而我則被封為如意郡主。
賞花宴那日,皇宮內燈火通明。
高官貴女們一個個莽足了勁,恨不得能得皇后和太子表哥的青眼。
娘親便代替皇后,對著參宴女子的才藝一一點評。
即給了面子,也不失公道。
在場所有夫人都滿意的很。
我才發現,自己對她的了解,甚少。
舅母拉著我的手,緩步走到另一邊,給我講起了大舜長公主的故事。
大舜皇室,子嗣向來不豐,但國土遼闊,地廣物博。
蕭家每一代皇室男子,都是單傳,所以即便是公主,從小也得像男子一般所學甚廣。
文濤武略,無所不精。
可這一代的長公主蕭時月卻是個異類。
她武功學得平常,卻善謀略。
十二歲便以青澀之齡獨自掌管北境十萬軍隊,與京城的舅舅守望相助。
沒人知道,不懂武功且是少女的她是如何讓那一幫粗獷男兒,俯首聽命。
她在北境那些年,北方的蠻子從未討過一次便宜。
十六歲,北境守軍已長成,娘親功成身退,從北境返京。
後面遇上爹爹,便開始了顧夫人的日子。
「婉意,你娘親是個奇女子,你是她的女兒定也不遑多讓。」
我笑著點頭,心潮一陣起伏。
中秋宴過後,我和娘親的名字和畫像,突然便在京都的大街中流傳起來。
百姓們紛紛說著娘親在北境守民的事跡。
我也與有榮焉。
這時,禮部尚書朝堂奏本時,帶頭上奏請求長公主母女帶天祈福還願,造福百姓。
娘親問我意下如何?
我笑得燦爛,一把摟住娘親的胳膊歪纏:「我要和娘親一樣,做個對百姓有用的人。」
娘親愛憐地摸摸我的頭,笑笑不語。
其實,我知道,這次造勢的幕後推手是皇帝舅舅。
他希望娘親這顆明珠不再蒙塵,她曾經的輝煌能被大舜的子民知曉
大典當日,娘親與我均是一色宮妝,坐在鳳輦中接受百姓的朝拜。
剛接近祭台,路邊猛地傳來一陣騷動。
我眉心一跳,心腔莫名地一陣緊張。
「月兒……月兒」
路邊的涌動的人潮中,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呼喊。
我剛要回頭,卻被娘親一把扯住。
她神情不變,小聲囑咐:「別回頭,此時你不是顧婉意,你是如意郡主,祭天才是此行最總要的事。其他事,容後再談。」
我愣愣看著前方,娘親的話,在耳邊不停地放大迴旋。
直到此時,我才真的明白,皇家長公主和郡主所代表的身份和責任。
祈福大典的儀式繁瑣紛雜。
娘親神情肅穆正捧著親手謄抄的佛典,在祭台上默念通讀。
總算到了結尾,我不由地呼出一口氣。
下一秒,參拜的百姓中突地亂了起來,護衛隊長高聲怒斥:「有細作,護好主子!」
圍觀的群眾立即跟著大喊,有北蠻細作。
一陣陣雪亮的刀光乍起,直奔著高台上的娘親衝去。
護衛隊拚死護衛,奈何台下的百姓太多,反而束縛住了手腳。
一黑壯大漢從後面迂迴包抄過來,眼看雪亮的刀尖就要碰上娘親。
我撕心裂肺地大喊:「小心!」
下一秒,一個熟悉的身影箭一般翻上高台,直接擋住了那把刀。
刀光劍影中,倒是隱隱佔了上風。
我心弦一松,忽覺額上冷汗密布。
而娘親,卻仍舊端坐閉目誦讀法典,滿身芳華,宛如世間真神。
百姓們的祝禱聲更高了,紛紛跪倒參拜大呼:「公主娘娘菩薩保佑……」
大典的最後,北境蠻子的十幾個細作全被護衛隊一併拿住。
等我和娘親啟程回宮時,兩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婉意!」
「月兒!」
轉身一看,正是白衫染紅的顧家翁婿。
07
「月兒,我總算找到你了。」
爹爹站在台下,眸色雪亮,高興的像個孩子。娘親在高台上笑意漸淡,渾身透著疏離。
他上前一步,本想拍拍我肩膀,卻被護衛兵一把攔住。
他無奈地笑道:「婉意,如今爹爹想近你身,也是不能了,幫我勸勸你娘親和我一道回去吧,翰林小姐爹爹不要了,那個孩子爹爹也不要了。」
「月兒,之前是我糊塗……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嗓音沙啞,帶著絲不宜察覺的顫抖。
娘親眼眸微動,輕啟唇角。
「元柏,你口口聲聲想要個男孩,你莫不是忘了,生下婉意後我是因何不能再有孕?」
「那年若不是在街上護著你母親免遭山匪屠戮,我又怎會傷了身體?」
「可笑你顧家事後竟然不認帳,以男嗣為由對我百般刁難,那我便成全你,你卻又來惺惺作態,到底是為哪般?」
說到這,娘親頓了頓,忽地輕笑一聲。
「莫不是,為了這長公主的身份?」
這話一出,身形偉岸的父親幾乎站不穩,神色僵住了幾分。
他凝目看向母親,又看了看我。
顫抖的唇,開開合合,終是什麼都沒說。
我上前一步,溫聲安慰道:
「爹爹,我與娘親如今很好,舅舅一家待我們也甚好,好過在顧府的每一天,爹爹不必掛記,你還是回去吧。想必顧府和那小兒都離不得你。」
其實我知道,爹爹發現娘親走的那日,便與江知晚生了齟齬。
她巴不得娘親早早離了顧家,好給她騰位置。
現在娘親,一劍斬碎了玉簪,離了青城簡直太合她心意。
於是,當即摟住爹爹的腰軟聲勸著:
「夫君,想必是月兒姐姐,生了旁的心思才離了家門。我早就聽說,青城有不少學子,早就戀慕於她,如今也好,你不如成全了她。」
「待我,剩下孩兒,咱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爹爹聞言,當即一把扯開她,冷聲警告:
「月兒的性子我最了解,她斷不會做什麼糊塗腌臢事,她只是生我的氣離了家而已。」
「你不要胡說,敗壞她名譽!再有下次,我決不輕饒!」
那江知晚在家就是父母捧在掌心的明珠,何曾被人這樣下過面子。
當即不依,兩人扭打拉扯起來。
爹爹一個不注意,那江知晚重重摔在地上。
再起身,下身一片冰涼,孩子沒了。
果然,一提到孩子,爹爹面色紅一陣白一陣像個大染缸。
周恆之此時也擺脫了護衛的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