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公司開始接連出意外。
雖然稅務方面最終查出來沒有什麼問題,但是當時大張旗鼓的去查稅,讓一些當地媒體爆料說我們可能存在稅務方面的問題。本來公司已經遭遇了大批量的退單,這樣一番折騰後,那些小的訂單也丟失殆盡。
公司已經陷入了生存危機。
我身上僅有的現金流,全部拿去贖了我爸,現在就連員工的工資和社保繳納都成了難題。
我拿著方案,拉下臉面,找到原先合作的企業,一家家去哀求,期望能挽回一些訂單。
但是我甚至連負責人的面都見不到。
前台的回覆總是那麼統一:要麼負責人在忙,要麼負責人出差了。
忙前忙後幾個月,公司一個訂單都沒有拿到。
企業核心的技術員工開始紛紛離職,最後就連財務和市場經理都走了。
終於還是走到了破產清算。
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公司從一個整整日上的創新型企業直接走到了破產。
清算後,我依然還有八百多萬債務要還。
我把現在住的這棟平層拿去市場估值,剛剛好八百多萬。
到此,我又恢復了一無所有的狀態。
21
說不清楚什麼原因,我心中反而有些輕鬆。
沒有那些瑣事的煩惱,我可以更好守護在沈戀和女兒身邊了。
我不需要她搭理我,只要能遠遠看著她們我就開心。
我看著沈戀笑容越來越多。
看著她和那個男人從牽手到擁抱再到接吻。
看著男人帶了父母家人前來提親。
看著她們在本市最豪華的酒店辦訂婚宴,沈戀優雅從容,穿著百萬級別的高定禮服,站在男人身旁。
我回想起,我甚至連訂婚儀式都沒給沈戀辦過,是她偷了家裡的戶口簿和我領了結婚證。
我躲在宴會廳大門口大哭起來,酒店服務人員看到後警告我不要在這裡尋晦氣,這裡是沈氏集團千金和岳氏企業長孫的訂婚宴,讓我儘快遠離這裡。
我依然坐在門口沒有挪動,那個服務員給邊上兩個保安示意個眼神,那兩個人直接衝過來把我架出去,扔在了酒店門口。
酒店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帶著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看著我。
我完全感覺不到異樣,甚至還有一絲贖罪感。
就讓他們唾棄我吧,這一切都是我應有的懲罰。
趴在地上很久,我感覺胸口好痛,像五臟六腑都被一雙大手生生撕扯著般,這種痛感越來越強烈,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耳邊有嘈雜聲和尖叫聲,隨後加入了救護車的聲音。
當我再次醒來時, 我只看到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白色,回神了好久才發現是醫院蒼白的屋頂。
我想下床,卻在床邊看到了我媽。
她握著我的手哭泣著:「彭宇,你會沒事的, 你可不要嚇媽媽啊, 我們就你這一個兒子。」
我被我媽哭的頭痛, 不耐煩地開口打斷她。
「到底怎麼了?」
「醫院初步檢查你是胃癌」
胃癌……
我呼吸一滯,耳朵嗡嗡作響,大腦空白一片。
怪不得最近幾個月,胃疼的整夜整夜誰不著,我以為是思念妻女過於濃烈,原來是胃癌。
也好, 我欠沈戀的,如果我這條命給她,如果能讓她原諒我,那就拿去吧。
22
最終檢查結果是胃癌三期。
醫生說配合治療的話,再活一年兩年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我不想治療了,我的生命中沒有沈戀,活著也沒有多少意思。
我問醫生我能不能借用下他的電話,他從口袋掏出手機遞給了我。
我輸入了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接電話的是女兒,她稚嫩可愛,已不是兩年多前的奶聲奶氣了。
她笑著問:「請問你是誰呀?」
我控制不住直接哭出了聲。
我嘶啞著聲音回答:「我是爸爸。」
她又咯咯笑著問:「是哪個爸爸,是整日見不到的爸爸, 還是帶我畫畫的爸爸?」
我哭到不能自已。
過了一會, 那頭傳來沈戀冷冰冰的聲音:「彭宇,你又想做什麼?」
聽見她的聲音,我猶如聽到神的召喚。
我哭著告訴沈戀我得了胃癌三期, 問她能不能來醫院看我一次, 哪怕一次就行。
我聽到她溫柔小聲和女兒說先回去房間, 媽媽講個電話。
接著又轉成冷若冰霜的語調:「對不起, 我可能沒有時間,如果你想見女兒, 我讓我老公給你送過去,不過我不希望你告訴她關於你的病情,以後我會告訴他你出國了, 等她大了我會告訴她實情。」
我忍不住問她:「沈戀你好嗎?離開我你還好嗎?」
她沉默了很久。
最後她說:「謝謝你,對於當初你提出的離婚,我心存感激。」
然後掛斷了電話。
聽著通話中斷的聲音, 我放聲痛哭起來。
我知道她說的是實話,我在她話里聽出了真摯, 她是真的感謝我。
感謝我放開了她!
23
最近身體越來越痛了。
普通的止疼藥已經不管用了, 已經到需要使用嗎啡的地步。
我經常咳血, 但是我並不在乎。
甚至覺得這些血像一朵朵紅色的杜鵑,挺好看的。
我開始頻繁的做夢,夢中是我和沈戀曾經的甜蜜時光, 還有女兒窩在我懷裡的撒嬌。
逐漸地,一天都沒有清醒的時候。
我想,也挺好的。
乳黃色的花膠雞湯飛濺到她灰色的衣服上,像一朵朵萎靡的枯萎。
「作(」終於有一天,我的意識模糊了。
模糊到我費盡全力去想沈戀和女兒的樣子, 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大腦中一片混沌。
意識消失前,我似乎感覺有醫生在扒開我的眼睛,慢慢連這種觸感也完全消失了。
只剩聽覺了。
我聽見的最後一句聲音。
死亡時間:9 月 30 日 19 時 34 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