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推倒何彥的那一夜,外面的雨下了多久,他就哭了多久。
我走的時候都凌晨四點了,我感覺身子已經不聽使喚了……
我罵罵咧咧地回家,緩了好幾天,拉黑了他。
六年後他搖身一變成了我的頂頭上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除我。
「他竟然開除我,他這是公報私仇!」我跟死黨控訴。
「你到底對我弟做了什麼,讓他這麼恨你?」
「做了……他……」我悔不當初。
「哎,都是熟人,做了什麼不重要,哄哄他,我弟心軟。」
嗯,死黨應該沒聽懂我的意思。
1
被開除的第一天,我在家躺了一天,男朋友從我媽那得知了我被開除的事,風風火火跑過來,買了東西讓我去賠禮道歉。
「桃桃,你知道的,我舅舅費了很大勁才幫你找了這個工作,你被開除了,我不好向家裡人交代。」
我有些鬱悶。
我媽也給我打電話,問我需不需要她去跟何彥媽媽說說,「畢竟多年以前咱們是鄰居,雖然他們家現在是飛黃騰達了,可再怎麼說也有些交情吧。」
男朋友和老媽的輪翻勸說,讓我覺得好像不去挽回這份工作,我就是千古罪人。
最後,我還是去了何彥家。
2
死黨何歡給我開的門。
我一進門,就看到了掛在她們家牆上的那幾幅字畫。
聽何歡說過,好幾百……萬。
我想著自己家掛著的十字繡,花了一千多,我媽都心疼了好久。
我終於意識到我和他的差距了。
我和何歡還有何彥一起長大,那時候他們倆住在爺爺家,和我家成了鄰居,她媽媽也每個暑假來住一陣。
小時候,我們三個人整天在一起瞎鬧。
何歡一直跟我很好,即使我們上大學分開了,也經常會跟我打電話。
何彥從小就不喜歡我,我高中時學著別人早戀,但拜他所賜一次都沒成功,還屢屢被我爸媽男女混合雙打。
我心裡有氣,終於在畢業之後忍無可忍,趁著大一的第一個寒假,狠狠地教訓了他一夜。
「對不起,早戀不好,我是為你好。」我猶記得當時他紅著眼哭哭啼啼地承認錯誤。
「現在知道錯了?晚了。」在他那個小臥室,他扯著被子哭了一夜。
我發誓當時我確實是打算實打實地教訓他一頓的,只不過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親他,扒他……事態有些不受控制。
我不得不承認,他從裡到外都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孩子。
我一時鬼迷了心竅,就做了不該做的事。
也許是欺負得過於狠了,後來假期回家,我再也沒看見過他。
4
再見面就是在前天公司為了歡迎空降的大領導舉辦的會上了。
他從我身邊路過的時候,我認出了他,但他好像沒認出我。
我還在竊喜,結果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燒了我。
他真記仇。
我來到他家,他媽媽看到我提了一大包禮物過來了,溫柔地斥責我,「又不是外人,怎麼還拿東西來。」
「阿姨,很久沒來看你們了,我給爺爺奶奶買的。」我站在原地默默頭。
「真有心,爺爺奶奶出去旅遊了,我晚上視頻跟他們說,你來了他們肯定很高興,多少年沒見到你了。」
話說回來,自從他爺爺奶奶也搬走後,我的確很多年沒見過他們了。
「你弟呢,快去跟他說桃桃來了,你們從小一起長大,肯定有很多話聊!」
阿姨招呼我去客廳坐,何歡來了一句,「他們早見過面了,何彥真不給面子,還把她給開了。」
呃,氣氛一下子凝結到冰點。
阿姨看看何歡,又看看我,像是猜到了我來的目的,「真不懂事,你讓他下來,我說他。」
「阿姨,其實也怪我自己,有個數據報表弄錯了,所以……」我其實很尷尬,但又覺得阿姨這樣偏袒我,我挺不好意思的。
正在這時,頭頂出現了一個聲音,「你也知道自己的問題,那還跑來?」
我一抬頭,就看到何彥一身休閒裝,雙手插袋,懶懶地從二樓下來。
「怎麼說話呢,你這孩子。」即使阿姨罵著他,我心裡卻不好受。
有求於人,真是人生最糟糕的體驗。
「公司不養閒人。」他談話間已經來到我跟前,不做任何停留,斜瞟了一眼我,就到沙發那邊懶洋洋地坐下。
「弟,你太不近人情了,不過是一個報表弄錯了,也不至於開除桃桃吧,況且大家都認識。」何歡也看不下去了,過來拉著我,幫我說話。
他抬頭望了何歡一眼,又笑著收回目光,「你一個整天就知道花錢買包的人,知道什麼是工作嗎?」
「你……」何歡被懟得滿臉通紅,只好向阿姨控訴,「媽,你看他!」
「有什麼話好好說。」阿姨瞪了他一眼,又過來拉我的手。
我站在那裡看著一場由我引發的戰爭,尷尬得腳趾摳地。
我後悔了,我不該來這。
就算以後撿垃圾也好,要飯也好,我一分鐘也不想在這待下去了。
「阿姨,我其實就是來看看您,我想起我還有點事,我就先走了。」
我儘量面帶微笑,不讓自己顯得太過狼狽。
「把東西帶走吧,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吃不得甜的。」他語氣冰冷。
關上門那一刻,我感嘆了一句,他變了。
變得我好像不認識他了。
5
我覺得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去挽回工作碰了一鼻子灰,回來的路上還下了瓢潑大雨,被淋成落湯雞的我回家就病了三天三夜,。
等我終於熬過來,打開手機就發現幾十個未接電話,同事通知我,公司要對我追責。
因為我的失誤,給公司造成的損失,我不只拿不到工資,還要賠償公司 2 萬元。
「以前也有人弄錯,都是開會說一下就行了,你這次真是撞在大領導的槍口上了。」
同事對我表示同情。
「新來的領導看起來溫文爾雅,對人也挺客氣,沒想到是個這麼冷酷的人,太嚇人了。」
「他見誰都面帶微笑,那天有同事暈倒了,他主動給人放了假,還讓助理買東西去慰問。」
「是啊,那天他助理把咖啡打翻在他衣服上,他都笑著說沒事。」
「他怎麼會對你這樣?」
我在群里沉默了。
我才明白,他哪裡是冷血無情,他只是討厭我。
工資沒有了不要緊,賠償金我是真的沒有。
我的錢都在男朋友周洲那兒管著。他是去年相親認識的,比我大三歲,為人踏實。
用我媽的話來說,很適合結婚。
一談戀愛,他就說我管不住自己,所以幫我管著錢。
丟了工作,我很不想面對他,如果再告訴他需要賠錢,他又不知道會怎樣教育我一番。
考慮了一晚上,我還是向何歡索要了何彥的微信。
但我加了他微信,但他一直沒有通過。
6
沒辦法,我只好去他家樓下堵他。
在他家車庫口站了幾小時,終於看見了他那輛賓利。
我走上前去攔住他。
他坐在後排,慢慢搖下窗戶,我一眼就看到他懷裡坐著個網紅臉。
我一愣,原來他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啊。
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我尷尬地別開眼,「你出來下,我有事跟你說。」
「就在這說吧。」他語氣冰冷。
讓我當著別人的面,向他求情讓他別追要賠償金,他是故意給我難堪。
我握了握拳頭,咬著唇不說話。
「現在的小姑娘真是沒皮沒臉的,還追到家裡來了。」他懷裡的女人對著我冷嘲熱諷。
我一瞬間頭皮發麻。
「何彥,賠償金我真沒有,你能跟人事部說說嗎?看在我們以前的交情上。」
「哦?我們有什麼交情?」他語氣里多了幾分玩味,微微仰頭看著我。
我想了半天,我和他的確沒什麼交情。
從小到大他都不喜歡我,要真說起來,算得上交情的,也只有那晚的意亂情迷。
只是,聽何歡說他後來換了無數個女朋友,妥妥的渣男一個,那短短的一夜,他怕是早就忘了。
我心裡嘆了一口氣。
「工作三年,你不會,兩萬塊都拿不出來吧?」他笑著問我,我感覺更多的是嘲諷。
我心裡一陣苦澀。
真是同人不同命,他出國鍍金回來年薪幾百萬,而我一個月幾千塊,還自己一分錢都沒有。
我再次覺得那一夜過後拉黑他是對的,就我們倆這種天差地別的處境,我要是還跟他聯繫,我就是自取其辱。
「我工資,都被我男朋友管著。」我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一瞬間,他眼神就暗下來,「乖,下去。」
網紅臉依言開了門,但還在猶豫。
「下去。」這一次他的語氣冰冷到了極致。
那女生不敢再猶豫,拿了包,踩著小高跟就退到了一邊。
完了,他心情不好,估計跟我也是談不成了。
我正要走,身後傳來一句,「上車。」
上車?我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不是要跟我談交情?」他反問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點怕他。
但為了錢,我還是上了車。
我剛上車,車子就調頭,改了方向。
我也不知道他帶我去哪,不敢說話,他也不說話,氣氛很尷尬。
「何彥……」我試探著叫了他一聲。
「嗯。」他並不看我。
我覺得他好像沒那麼生氣了。
「那個報表我是有錯,但以前有人犯錯,也沒有受到我這麼重的懲罰……」我看他態度那麼冷,不知道如何辯解。
「因為很多人都犯過同樣的錯誤,所以就不是錯誤了嗎?」他語氣平淡反問我。
我噎住。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還幫您跟那些欺負你的人打過架,雖然你後來走了,大家沒了聯繫,但你也不要太……」
我說著說著,覺得自己過於卑微,便說不下去了。
再加上他沒有什麼反應,我更是覺得窘迫到了極點。
他過了好一會,突然啞著嗓子來了一句:「到底是誰走了?」
我:「?你說什麼?」
他側過臉看我一眼,嘆了一口氣,「賠償金可以減少,回來上班吧,換個崗位。」
我愣在那裡。但是他既然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提什麼要求。
「好。」我低低地應道。
「你男朋友,他,對你好嗎?」他莫名其妙來了一句。
不知道為什麼聽他這樣問,我突然沒了答案,心中感觸良多。
他對我好嗎?他工作穩定,成熟穩重,把我的大小事都安排得很妥當,我父母也喜歡他……
「挺好的,挺好的。我父母很喜歡他。」我儘量輕鬆地說出這件事。
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樣問,我覺得怪怪的。
「你們會結婚嗎?」他又問。
「在準備了,到時候請你吃喜糖。」我感覺跟他關係好像緩和了一些,大膽地跟他拉近關係。
「下車吧。」他沒有回答我,而是頭往後仰,一身疲憊的樣子。
我有些蒙,往窗外看,發現車子停在我家小區。
「謝謝。」我下車之後感謝他。
結果,我的話還沒說完,車就開走了。
真沒禮貌。
7
我一轉身,就看到了周洲。
「我看到你從一輛賓利下來。」他直白地問我。
雖然他臉上帶著笑,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像做了錯事。
「那是我老闆的車。」我說完又覺得這樣說好像不太對,又補充道,「是認識的人,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
他愣了一會兒,換了笑容伸手過來拉我,我沒由來得躲了一下。
他臉色有些僵,「沒聽你提過。」
我只好主動伸手拉他,「沒什麼好說的,他就是剛剛空降來的老闆,就是他開除的我。」
他定在那裡不動了,「那你以前得罪他了?」
「也不算吧……他好像不太喜歡我,所以……」我看到他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想到什麼,皺了皺眉。
「那你去求他了?」他問。
「嗯。」想到這兒,我就情緒低落。
「他答應了?」他又興奮地問。
「嗯。」
他捏了捏我的手,這下算是完全鬆了一口氣,「桃桃乖,你做得對,人總是要低頭的。他既然跟你認識,米以後多說點好話,男人總是要看幾分情面的,說不定你還有往上走的可能。」
我看著他一臉開心的樣子,不理解他開心的點在哪裡。是我跟老闆認識,還是我有可能獲得升職加薪的機會。
我胸口悶悶的,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不舒服。大概是我知道,何彥根本就不是那種會同情別人的人。
8
周洲在我的出租屋裡給我做了飯。
吃完飯,我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他走過來摟著我,然後親我。
親到他自己喘不過,他終於放開我,啞著嗓子問我:「桃桃,我真想快點跟你結婚了。」
「哦。」我沒什麼感覺。「那就提前吧,你決定就好。」
「可是我最近好忙。」他眼神迷離看著我,「結婚酒店都定好了,時間不好改,還是年底吧。」
「嗯。」我應了一聲。
他留戀地在我脖子上親了親,最後放開我,去換了鞋,臨走前囑咐我晚上記得關窗,還有檢查天然氣,有事給他打電話。
我都說好。他很細心,很溫柔,考慮周全,跟他在一起,我好像也不需要動什麼腦子。
我苦笑,為什麼每一次他來我家,走的時候我都覺得鬆了一口氣?
他是很正派的人,我甚至懷疑如果他發現我不是第一次會有多震驚。
外面又開始下雨,電視里我一個字都看不下去,反而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和何彥那晚。
那年我 19 歲,他比我小了幾天。
「你是不是討厭我?」我逼問他。
「我討厭你整天跟男生混在一起。」他盯著我。
「怎麼,覺得我是壞女孩?」我壓在他身上,抓著他的衣領。
「嗯……」他聲音低到不能再低,整張臉紅得不像樣子。
「那壞女孩現在要親你一下,你怕不怕?」我當時就想著這小子油鹽不進,我得給他點顏色瞧瞧。
看到他嚇到的表情,我知道他怕了。
然後我就親了他。
他的臉香香軟軟的,像果凍,我沒忍住,又多親了一下。
初吻就是這種感覺嗎?
等我抬頭,發現他眼睛竟然紅了。
「江桃……你起來,我有點難受。」他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
「哪裡難受?」我不懂。
他紅著眼瞪著我,「你還是不是女孩子!」
後來我們兩個人怎麼就發展到了那一步,我覺得都是造物主的錯,不怪我。
最後,他流著淚問我:「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他可憐的模樣,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教訓你呀,以後聽話點。」
他一下子火了,讓我滾。
滾就滾,我真滾了。
後來我在家緩了幾天,本來想著微信找他問問情況,也算是事後安撫。
結果何歡告訴我,她弟弟要去留學了,後天的機票。
「我弟去了美國,大概是不會回來了,我爸媽都去那邊給他買了房子,他好像也很喜歡那邊,都是一個媽生的,他怎麼那麼有出息,我還活得雲里霧裡……」
後來何歡又說了什麼,我都沒聽進去了。
捏著手裡的手機,猶豫了好久,還是把編輯好的信息刪了。
最後在他出發那天,我給他發了一條,「祝你一路順風。」
他沒回我。
我就拉黑了他。
9
我也不知道跟他這算什麼。
大概就是青春萌動下的荷爾蒙錯亂吧。
後來他的消息我都是聽何歡說的,聽說他女朋友換得勤,聽說他學業有成,聽說他在美國那邊工作也很厲害……
漸漸地,我就不去打聽了,關我什麼事。
想到這些,我心裡有些悶。
第二天人事部通知我可以回去去上班了。
我的職位降了一級,從原來的策劃部的組員,降成了宣傳部的資料管理員。每天的工作就是,收發文件,列印,整理,端茶遞水,打掃衛生……
我累得直不起腰,心想,何彥也真是夠狠的。
他現在不要我錢了,改要我命了。
因為業務不熟,資料繁多,我開始早出晚歸,永遠是最後走的那一個。
回去得晚,周洲來找我的時候,我大多都不在,他乾脆也就不來了。
我的生活質量直線下降,我本身不太會做飯,現在好了,一天三頓都是外賣了。
加完班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收到周洲的微信,「這個月工資怎麼沒發給我?」
這一刻我突然就很想哭。
「忘了。」我回他。
「怎麼了?」他問我。
我突然覺得煩,乾脆將所有錢轉給他,沒有再回信息。
「桃桃,房子我都看好了,等年底結了婚,我們倆的錢就可以去付首付了,以後我就方便照顧你了。」
我看著微信,不知道該哭還是笑,「你決定就好。」
我不想再回了。
我媽打電話給我,「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工作這麼忙嗎?」
「加了會兒班。」我聲音有些哽咽。
「身體要緊,要不媽媽去找找何彥媽問問,你之前的工作也不這樣啊,現在給你安排的工作怎麼這麼累。」
「媽……」我叫住她,「這樣不好。」
我媽又囑咐我養好身子,爭取結婚後早點生個小孩,我嘆了一口氣。
掛完電話,我坐在路邊,感覺自己像一頭驢,被生活,即將有的家庭牽著鼻子走,找不到出口。
想著想著,我就哭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只聽到有人在一直按喇叭。
我抬頭,淚眼矇矓中就看到了那輛賓利,嚇得我趕緊擦了眼淚。
「才下班?」何彥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讓我很不自在。
「嗯。」我扯出一個笑容,「你也才忙完?」
「嗯。」他又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上車,「送你回去。」
「不了。」我拒絕,「我想一個人走走。」
他嘆了一口氣,從車上下來,把另一側車門拉開,「還嫌不夠晚,還想走?」
他都這樣了,我好像不得不上車了。
我坐在他旁邊,沒有看他。
「不滿意我給你安排的工作?」他盯著我的眼睛,大概是猜到我哭過了,語氣雖然冷,但不像之前那麼凶了。
我沒說話,他這是明知故問。
沒有人被降級之後還能說非常滿意的,我又不是傻子,八千塊和六千塊,喜歡哪一個,小孩子也分得清。
「覺得累,覺得內容重複和煩瑣?那和你之前在策劃部被人說靠關係進來,毫無實力,就是個擺設,比起來呢?你更喜歡哪一個?」他問得一針見血,不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
我就像一隻溺水的貓,大氣都不敢喘,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
我低下頭,咬住嘴唇,怕自己哭出來,太狼狽,吸了一口氣問他:「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他頓了一下,放緩了語氣,「當花瓶有什麼不好,能心安理得當個花瓶也是本事。」
「重新開始吧,我在美國讀書,幫導師整理了三年資料,那也是我收穫最多的三年。」
我自己咯噔一下,像是幾年以來的迷茫都被人撥開了。
他看了我一眼,嘆了一口氣,從車裡的儲蓄罐里拿出一顆糖,問我:「要吃糖嗎?」
我伸手接過來,是薄荷糖,心裡一驚,他不是最討厭薄荷的味道?
後來一想,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人的口味總是會變的。
10
到了住的地方,我提前讓他放我下來。
這麼晚被他送回來,要是被人看見就不好了。
「你一個人可以嗎?」他往小區那邊看了一眼。
我順著目光看過去,有點黑,我以前是有些怕黑,「習慣了。」
我朝他笑笑,並給他道謝。
「你男朋友不來接你?」他皺著眉頭,語氣里像是有些情緒。
「啊……我和他沒……住一起。」說完我就有些後悔,跟他說這個幹什麼。
他愣了一下,整個臉看起來情緒緩和了一些。
「再見。」我給他揮揮手,他沒再說話。
只是他的車停在那裡一直沒走,前燈一直等到我走到了小區門口才熄滅。
我心裡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稍縱即逝。
結果一回到家,發現家裡燈亮著。
我一驚,就看到周洲在客廳給我打掃衛生。
「你……怎麼來了?」我望了望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十點了。
以往這個時候他早走了。
「你媽媽說你最近加班晚,擔心你,我決定搬過來跟你住一陣,順便照顧你。」他笑著說。
他說得那麼輕鬆,我卻嚇了一跳。
然後我就看到了客廳多了一些不屬於我的東西。
我有些頭皮發麻。
「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跟你媽媽商量了,她也覺得這樣挺好的,反正我們遲早也要住到一起的。」他頓了一下,「怎麼,太驚喜了嗎?」
我:……
我是太驚嚇了。
心裡有些悶,我走到自己房間,發現房間也多了很多他的東西。
梳妝檯也被他收拾了,我連自己的東西都找不到了。
我覺得我心裡有什麼快要爆發了。
忍著脾氣,我告訴自己,他這樣要求也很正常,我拿著衣服去浴室洗澡,結果,大姨媽來了,我連衛生棉都找不到在哪裡。
「周洲,你動了我的東西嗎?」我低聲問他。
「嗯,你擺得太亂了,以後一起生活,東西放哪兒我都給你規劃好。」
「我也有我的擺放習慣……」我儘量忍著脾氣,「你給我挪了地方,我找不到要用的東西了。」
「那你問我,我幫你找。」
我沒再說話,悶聲悶氣地洗完澡,穿好衣服,準備跟他好好談一談。
「周洲,以後你做什麼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笑著問:「你不高興我搬過來嗎?這件事我和你媽都覺得挺好,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我咬著牙不說話,最後也不知道那根神經觸發了,我突然就來了句,「你什麼都跟我媽商量,不尊重我的意見,你怎麼不跟我媽結婚。」
他愣住了,「桃桃,你今天怎麼了?你以前不這樣的。」
我想笑,我以前不這樣?
「我以前是怎樣,你們有人關注過嗎?你們總是用所謂的『為我好』來安排我,我就必須聽從你們的安排,因為你們比我成熟,比我有腦子。
「桃桃。」他過來拉我的手,「我們是要結婚的,你聽我的不是應該的嗎?」
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跟他在一起時會感到窒息了。
是因為我們一開始就是奔著結婚去的,所有的事都得為著結婚而考慮。
什麼都考慮到了,唯獨沒有考慮到自己的感受。
「那我們不結婚不就行了。」我甩開他的手。
我受夠了。
「你今天有點無理取鬧。」他臉色一下就變得嚴厲起來。「你不會想跟我分手吧?我們都見過雙方家長了,酒店也定好了,所有親朋好友都通知了,你……」
又是用這一條壓我,我好累。
「我們暫時分開一陣吧。」
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回了房間,把門反鎖了。
躺在床上,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會陷入到現在這樣進退兩難的困境。
他說的對,每一次我對他有不滿,每一次我想提出分開,他都會用現實給我一擊。
一段已經在長輩,親朋好友面前確定的關係,想要改變,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我不敢想像,一段在他們看來板上釘釘的美好婚姻,被我毀掉,她們會怎麼看我。
說我傻,說我任性……
我想到以前敢愛敢恨的自己,可是步入社會後,經歷了愛情事業的雙重毒打,我早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第二天一早,他就將自己東西搬走了。
過了一夜,我又覺得自己似乎有點過了。
給他發信息,他沒有回。
我們陷入了冷戰。
11
接下來,我調整了自己的心態,決定把時間都花在工作上。
跟著以前做資料管理的同事取經,避了很多坑。
學著拒絕同事讓我幫她們端茶遞水的請求,發現工作效率一下子就提高了好多。
晚上加班,我在公司碰到過幾次何彥,但我一次都沒有再坐過他的車。
我不想讓人誤會,特別是聽同事說,我原來的職位,他安排了一個新招的女同事,傳聞那個女同事是他的新女朋友。
我就更沒有接近他的理由了。
結果有一天我領導休假,讓我趕一份資料給何彥送去。
我還是硬著頭皮去找了他。
等他簽字是個漫長的過程,我從晚上八點等到九點,他才看完。
「急著回去?」他明明低頭看文件,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抓到我在看手機。
我有些囧。
「沒有,你慢慢看。」剛說完,我的肚子就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尷尬。
他愣了一下,終於停下了看文件,抬頭看我。
「沒吃飯?」他又問。
「沒吃。」我為了這份文件,忙了一天,根本沒來得及吃晚飯,「我不餓。」
「走吧。」他合上文件,拎起衣服。
「那文件……」我領導讓我務必讓他今晚簽字,因為他明天要飛去國外開會。
「我待會兒回來看,明早讓助理給你。」
「行。」我不好再說什麼,跟著他下樓。
電梯里我內心忐忑,想著怎麼拒絕跟他一起走,甚至一起吃飯。
「怕我?」頭頂幽幽地來了句。
「沒有。」
「那還隔我這麼遠?」他戲謔地看著我。
我猶豫著,只好朝他又近了一步。
「想吃什麼?」他又問。
「我回家吃飯。」我莫名覺得這關係有些曖昧。
我有男朋友,他有女朋友,兩個人這麼晚一起吃飯似乎有些不妥。
他雙手插兜,仰著頭,用餘光飄著我,喃喃道:「現在知道跟我保持距離了?」
啊?我反應過來,尷尬得不知怎麼接話。
「不是,家裡有飯出去吃多浪費。」我笑著打哈哈。
「哦?」他又看了我一眼,「想邀請我去你家?」
「不是,不方便。」我連忙拒絕。
「你男朋友在家?」他平靜地問。
我愣住了,「不在。」
「那有什麼不方便的?」他笑著問。
我:……
六年過去,他都已經這麼放得開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反過來嘲笑我的拘謹。
「還是……」他又用他那雙桃花眼覷著我,「你覺得時隔這麼多年,我還會對你感興趣?」
「高攀不起,高攀不起。」我內心忍不住酸澀了一下,「家裡只有速凍餃子,只要你不嫌棄。」
他愣了幾秒,沒回答我,只是突然嘆了一口氣,開了車門,「走吧。」
我只好跟了上去。
12
一路上我有些忐忑,主要是不明白他如今這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為什麼要紆尊降貴去我家吃飯。
我想起了他剛才說的,對我沒興趣,腦袋有些悶,但沒有想像中難過。
就像是曾經奢望過但是沒錢買的東西,很多年過去,我還是沒錢買,但我認清了現實,也就不奢求了。
他專注地開著車,我偶爾轉頭,就能看到他側臉的輪廓。
我想起六年前,他剛走那會兒,我還是抑制不住地去他爺爺家的院子周圍打轉,又不好意思打聽他的消息,就這樣揣著心事過了一天又一天。
我有時也幻想,雖然他表面看起來這麼凶,實際上會不會也喜歡我?
畢竟那一晚,他在耳邊哭著問我:「姐姐,這樣會不會對你身體不好」的時候還是溫柔極了。
我說「會」,他就哭得更厲害了。
「那我們別這樣。」
「你是不是男人?」我無法形容當時的尷尬。
「我是,但我想在一個適合的時候當……」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不喜歡我。
他不想成為我的那個男人罷了。
可是最後我們還是……
我多少有點賤,所以才會在逃跑後也不敢直接聯繫他。
「看夠了嗎?」一道清冷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我這才看見車子停了,而何彥此刻坐在駕駛座,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到了?」我尷尬地去解安全帶,他卻突然傾身過來--
他的臉隔我只有一厘米距離時,我屏住了呼吸,心臟怦怦直跳,手腳都不知道怎麼動作了。
我以為他下一秒就要親上來了,他卻伸手打開儲物櫃,拿出了紙巾,扔給我,「擦擦,口水。」
說完瀟洒地開車門下車。
我傻在原地,手裡捏著紙巾,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等我勉強整理好心情下車,他的步子卻停在電梯口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