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陳燃發來的簡訊時,我有片刻的恍惚。
上一次見他,似乎是在兩個月前?
陳燃胃不好是老毛病,只要不喝酒平常不會疼。
以前他胃疼,我找遍全網學習養胃知識,大半夜抵著風雪出門幫他買藥。
若是以前,我真的會立馬穿衣服出去找他。
可是現在……不可能了。
手指微微在手機螢幕滑動,陳燃的名字進了黑名單。
我再也不想為他牽動任何情緒。
10
那一晚,我做了很長的夢。
八歲那年,應該是我人生中最慘的時候。
父親出軌,他的情人帶了一堆人來家裡逼我媽讓位。
我媽不肯,拿出手機要報警。
換來的是狠厲的拳頭和無盡的唾罵,我被吵醒時,看到他們撕扯著我媽的頭髮。
媽媽很愛乾淨,屋子裡總是整整齊齊的,他們卻踢翻了陽台的花盆,砸爛家裡的電視機,到處狼藉一片……
Ṭüₑ只有幾歲的我只能哭著抱住媽媽,試圖替她抵擋些傷害。
「賤人生的小賤人!」
女人面目猙獰著,凌厲的掌風和巴掌「啪」地扇在我右半邊臉上。
那一瞬間,耳邊嗡嗡作響,室內的所有聲音開始模糊不清,疼痛感幾乎將我撕裂。
最後的結果是,隔壁鄰居聽到吵鬧聲幫忙報了警,我和媽媽被送到醫院。
父親和奶奶始終沒有來醫院看一眼,只因媽媽沒有給我生個弟弟。
奶奶重男輕女思想嚴重,儘管帶我出去時,外人總是誇我聰明伶俐,生得又漂亮。
她總是懶洋洋地回上一句:「女娃子有啥用啊,將來還不是要嫁人。」
父親的情人懷孕了,那些人都說她的肚子圓潤,又愛吃酸,懷的絕對是個男孩。
而我,已經是個被一巴掌扇聾了的殘疾人……
媽媽用十五萬為前提,和父親的情人和解,和父親離婚。
那十五萬成了給我買助聽器的錢。
冬日的黃昏街道,殘陽如血。
媽媽蹲在我面前,埋在我的胸口放聲哭泣,嘴裡不住地說:「粥粥,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
初春小學阻止春遊,我不小心弄丟了助聽器。
十五萬,對當時的我來說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
老師帶著我去警察局報了警,我失了神,像是被抽乾了靈魂似的在警局坐了一天。
揪著校服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
不知道過了多麼久,一隻小手出現在我眼前,手心裡放著我的助聽器。
抬起頭,男孩笑得嬌憨:「這個還你。」
媽媽見到那人的家長,哭著呢喃了一句又一句:「謝謝……」
我直勾勾的盯著陳燃的臉,良久問了句:「你叫什麼名字?」
他笑起來,「我叫陳燃,以後有機會來找我玩。」
當時的我在想什麼呢?
想著,他像光又似河,令人心馳神往。
11
考完試去食堂吃飯,白桔端著餐盤坐在了我對面。
我下意識想盤子起身,畢竟誰吃飯的時候面前有坨屎都會噁心吐。
「周粥。」
白桔摁住我的餐盤,挑起眉頭:「陳燃昨天晚上陪我出去看電影了。」
「輸給我了就不高興了?」
都是成年人,她言外之意我怎麼會聽不懂。
可惜了,我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對啊。」我雙手撐著餐桌,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
鏗鏘有力地說道:「我確實是輸了,跟高中就開始傍大款,搶別人男朋友的比,我怎麼可能贏呢?」
我們倆動靜不大,但當周圍人聽到傍大款,搶別人男朋友這幾個字眼時,都朝著這邊看。
「你在胡說什麼?」白桔神色躲閃,似乎是沒想過我會當眾揭開她的那些黑歷史。
她惡狠țũ̂ₛ狠地瞪著我,似乎要將我瞪出個窟窿來。
「你們在幹什麼?」
不遠處,陳燃端著飯盤,眉心緊擰看向這邊。
白桔立刻垂眸,一副被人欺負的模樣。
我突然覺得有些惋惜,她有這麼好的演技,怎麼沒有個星探來挖掘呢?
她必定是影后,拿獎拿到手軟啊。
我嗤笑聲:「少在我面前裝,看著就噁心。」
和陳燃擦肩而過時,我連一個眼神也不想給他。
晚上他堵在宿舍樓下,聲音低沉:
「我知道你吃醋,明天你去跟白桔道個歉,我以後不會再跟她有聯繫了。」
「我們都各退一步好嗎?」
我很無語,「陳燃,我們已經分手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管白桔和陳燃幹什麼。
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他鳳眸微閃,似是意識到什麼後猛地抓住我的肩:「陳清和在追你?」
「這關陳清和什麼事?」
他顯然不相信,肩上的手愈發用力,疼的我幾乎喘不過來氣。
我吼他:「陳燃你弄疼我了!」
陳燃勾唇冷笑聲,鬆手離開。
12
我媽身體一向不好,醫院打來電話,說她腦梗住院,嚇得我連夜請假,打車去了 C 市第一醫院。
聽送她來的鄰居說,有人給我媽發了我在學校貼吧被罵的貼子。
她氣得當場昏倒。
「收到我送給你的大禮沒?」
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那人是白桔,能做得出這種事來的也只有她。
「為什麼揪著我不放?」
我不明白,看不慣她勾搭別人男朋友和她絕交,也能讓她記恨這麼久?
良久,對方回了句:「明明我們都很窮,你卻總是一副清高的樣子,多討人厭啊。」
我沒成為和她一樣的人,成了她傷害我和親人的理由,多可笑啊。
13
直到第二天,醫護人員推著我媽從急救病房裡出來了。
她進了重症監護室,而我只能待在病房外看著她。
「周粥?」
一道男聲響起,我扭頭看到了穿著白大褂的陳清和。
他在這家醫院實習,恰好和負責我媽媽的醫師是同一個科室的。
肚子不爭氣地響了聲,陳清和拉著我去了醫院食堂。
「別擔心,你媽媽的情況不嚴重。」他遞了雙筷子。
我接過筷子,碗里的面熱氣騰騰,熏得我眼睛酸脹。
「小時候我就喜歡吃這種麵條,每次放學回家都鬧著她給我煮。」我吸了吸鼻子,怕自己下一秒就哭出聲來。
「她跟我說,這家面停產了,我那時候傻真的信。」
「長大以後,我媽又說她瞎說的,因為懶得做所以告訴我面停產了。」
那個時候,我還有爸媽。
陳清和不說話,靜靜地聽我絮叨我媽的事情。
良久,他拽著我的手腕說了聲:「回去處理學校的事情吧,這裡有我。」
陳清和的聲音沉穩有力,像是無形之中給人力量。
14
我整理了白桔發布視頻引導學生辱罵,以及她霸凌室友害我媽住院的證據。
陳清和推薦他的律師朋友幫我起訴白桔。
白桔一開始並不在意,聽說她和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在一起了。
她不害怕,是因為她知道我家窮,付不起訴訟費。
可當律師找上門時,那位富家公子哥當場甩了白桔。
送完法院傳單,我扭頭看向窗外。
夜色漸濃,城市的霓虹燈像是走馬燈般浮現,迎面而來的風中帶著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氣。
和陳清和身上的味道一樣好聞。
說起來陳清和幫了我兩次,還沒來得及跟他好好道謝。
這麼想著,我拿出手機,打算給他發條微信約他出來吃飯。
一個陌生號碼跳了出來。
摁下接聽鍵後,陳燃急切的聲音傳了出來。
「周粥,這些天你怎麼沒來學校?」
「還有,我們當面聊聊好嗎?」
他似乎是怕我聽見他的聲音直接掛斷電話,說完輕聲說了句:「別掛我電話。」
真是有意思。
當初我只想問他為什麼突然變了,他回應給我的是無窮盡的冷暴力。
現在卻讓我別掛電話。
「陳燃,我們不會復合的。」
破鏡怎麼能重圓呢?
那邊沉默許久,正當我想掛斷電話時,陳燃咬牙切齒:
「不行,我小時候幫過你,這是你欠我的。」
我打斷他:「陳燃,我不欠你了。」
掛斷電話那一瞬間,如釋重負。
到醫院時,陳清和似乎剛下班。
「處理完了?」陳清和問。
我點頭默認,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後的重症監護室,媽媽Ťṻ₂還沒醒。
「要出去一起走走嗎?」
暖黃色的路燈下,我和陳清和走在河邊。
我彎了彎唇:「陳醫生,謝謝你幫我的忙。」
他哼笑聲:「這次不叫哥哥了?」
我像是被點了穴,臉紅個透徹,這麼久的事情他怎麼還記得?
「那真是不好意思,第一次見面就給你留下這種印象。」
我有些慶幸河邊燈光不亮,藏得住我的窘迫。
陳清和單手插兜,淡然道:「其實那不是Ṭüₕ第一次見面。」
「啊?」
陳清和這樣的人,我見過怎麼可能會不記得呢?
「我第一次見你,你在法學院男生宿舍樓底。」陳清和想了想問:「你是去找陳燃的?」
「對,你和他認識嗎?」
我突然想到,兩人都姓陳,該不會他倆是親戚吧??
陳清和:「你想的沒錯,他是我堂弟。」
陳燃是陳清和的堂弟!!
那我還給陳清和發消息讓他撞死陳燃???
現在該一頭撞死的人是我才對!!
這是什麼大型抓馬現場啊。
腳步忽然停住,我忍不住問他:「所ṭű¹以你幫我也是因為陳燃?」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關係,哪怕是借其他人之手。
「不是。」陳清和立刻否認,「我知道你不信,畢竟我們之前沒有任何交集。」
「真要說起來,那你就當因為你喊了我一聲哥哥,男生最受不了女孩子喊他哥哥了……」
夜風微涼,陳清和笑的邪壞。
哥哥這事兒沒完沒了了是吧!!
15
我媽醒來那天,白桔在病房門口跪了半天。
「周粥,你放過我行不行?」她哭得眼眶通紅,門口過往的病人都忍不住往裡看。
「你要哭就去醫院門口哭,我媽需要休息,你別打擾她。」我從保溫桶里拿出煮好的粥,盛進碗里喂給媽媽。
她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阿姨,我也不過是個大學生,什麼都不懂的年紀,你別跟我一般見識好不好?」
回復她的只有碗勺磕碰的響聲。
她又哭又鬧,還是醫院的保安看不下去將她趕走。
她被趕走後,媽媽憔悴地看著我說:「我們粥粥也是小孩子。」
病床上的手機螢幕不斷亮起,我卻是不想理會。
陳燃換了不少手機號給我打電話,發簡訊。
我只覺得可笑。
他若是對我真的有心,又怎麼會連我媽住院這麼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呢。
16
去詢問媽媽病情時,房間裡只有陳清和一個人。
他正皺眉看著手機,連我進來的聲音也沒聽到。
「陳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