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周錚緩慢地眨了眨眼,還帶著從沒見過這樣式的隱隱感慨語氣。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膽子大的女生。」
「跟在你身邊……昨晚竟然有種詭異的安全感。」
我一聲不吭地帶他走進不遠處的小診所。
他禮貌地道謝:「謝謝,我沒事。」
他身上只是有些擦傷而已,昨晚已經上過藥了。
我眼神憐憫地看著他。
「看看腦子。」
……
短暫的沉默後。
他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氣得自己紅了眼。
「無漾,我不是傻子!」
「嗯,現在知道了。開個玩笑而已。」
我微笑,拍了拍他肩膀,示意接他的小夥伴來了。
「走了,再見。」
周錚望著我果斷離去的背影,愣在原地出神。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種不被人重視卻又關心的感覺……那就是——
爽。
因為留有電話號碼,周錚在回去的第一時間就申請加上了我的微信。
我同意了。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周錚帶著哭腔跟我打電話,這我是沒有想到的。
還以為是他受委屈了需要傾訴,便安靜地聽著。
結果。
「無漾你快來救我!!!」
「給你五千,速來——」
「有一隻褐色雙馬尾蟑螂,現在正趴在我家電視機旁邊!」
五千。
夠我近三個月的房租加水電開支了。
我嗖地站起來拿外套,留下一句:「等我。」
然後閃速到周錚他家。
一開門,迎面而來的是青年驚恐地一躍而上到我懷裡。
我咬咬牙,紳士地拖住他的臀。
好重。
幸好之前也有過幹活的經驗,還能挺住。
「那個蟑螂會飛!!」
他瓮聲瓮氣地將臉埋在我脖頸處。
騰出一隻手往身後指。
還以為他是在裝,結果整個人是真害怕。
身上都在發抖。
「別怕。」
我將他放下來,擋在他身前。
當場表演了個隔著垃圾袋徒手抓爆蟑螂。
「解決了。」
他目瞪口呆。
見我有所動作,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顫著聲音說。
「你、你剛才,徒手解決掉它?」
我點頭,後知後覺地問道:「……你對蟑螂的死法有要求是嗎?」
那很完蛋了。
沒問清僱主要求。
現在它已經死掉了。
不過看在五千塊錢的份上,我可以讓它再死一次!
周錚連連搖頭,眼尾還有些泛紅。
我處理了蟑螂屍體。
今晚它以命換取了我的富貴,所以我選擇水葬。
馬桶沖水的聲音響起。
周錚看我的眼神欲言又止。
他……剛才被她抱了。
還是小孩子的月豎抱!
這個女人看似纖細,實則強悍又美麗。
我頭都沒抬:「有話說,我要回去了。」
「今晚的事情不准說出去……另外,陪我吃個飯。」
「在原來基礎上給你加五千。」
我頓住了動作,緩緩站直身體看向他。
湊近,語氣篤定。
「你對我有興趣。」
沒有人會在剛認識不久的情況下,無緣無故地分享日常。
也沒有人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需要一個普通朋友。
除非,對方一開始就存了心思想要接觸。
我自認為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
唯一還算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張青春的臉以及鮮活的軀體。
被我說出來後,周錚不自在地別過臉。
「嗯……難道不可以嗎?」
「我想追你。」
「你缺錢,而我恰好有錢。」
「而且身邊有你的話,我感覺很安心。」
理智告訴我,這應該拒絕。
可我已經不再是爸媽唯一的小孩了。
他們默認我具備獨立的能力,自大二起,沒再給我一分錢。
我的學費是靠助學貸款的,生活費是寒暑假打工攢的。
我只思考了一秒鐘,就答應了。
「好,我同意。」
7
兩年的自力更生,讓我清楚地認識到人與人之間存在的差異。
選擇有時候比努力更重要。
看到我這麼爽快,他還愣神了好一會兒,小聲說他還沒追呢。
周錚很大方。
他讓我在合同上寫自己想要多少錢,當做戀愛期間給我的基礎支出。
我遲疑了很久。
寫了個一萬。
罕見的,我有些心虛:「如果覺得高了,我可以適當放低金額。」
畢竟跟小少爺談戀愛,怎麼著都是我賺了。
結果他當著我的面劃掉原來的一萬。
咬牙切齒道:「我有那麼丟人嗎?讓你只敢寫一萬。」
我眼睜睜看著他重新填了一串數字。
一後面跟著的全都是零。
我人麻了,抿唇提醒道。
「那什麼,我只有二類卡。」
有交易限額的。
他停下筆尖:「……明天我們去辦一個。」
我心裡鼓足了勇氣。
仔細回想之前在小說上看的,成為一個合格的【跟】所需要做的事情。
好像……都是實踐性比較多。
我手有些抖,湊近。
然後捧著他的臉,中間覺得姿勢好像不對。
又換了個單手挑起他下巴的動作。
直接親了下去。
「好的,謝謝你。」
「我會有服務意識的。」
生澀的動作不小心磕到他嘴角。
周錚捂著唇,耳垂紅得滴血。
他顫抖著聲兒:「上來就親親啊?!」
我以為是剛才的表現讓他不滿意。
於是上手扒拉他的衣服。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接這種服務人的活兒,你給我練練就好了。」
我親他的鎖骨。
從我的隻言片語中,周錚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一把推開了我。
驚慌失措地揪著自己的衣領。
他此刻的表情看起來更像是被我嚇到了。
「我跟你正兒八經地談戀愛。」
「為了讓你安心花錢才擬定的合同,結果你以為我是將你當做金絲雀包了?!」
青年瞳孔一震。
我茫然地啊了一聲,反問:「不是嗎?」
哪有人談戀愛是擬定合同還給錢的。
他斬釘截鐵地說:「不是!」
就這樣,我跟周錚談上了戀愛。
兩個人像普通情侶一樣約會逛街看電影,然後周錚領著我介紹給他們圈子裡的朋友認識。
我見識到了很多新鮮事物。
也……更加明白了階級之間的差距。
周錚是周家最小的兒子,他上頭還有個哥哥,真正意義上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所以才能養出他這麼一個天真矜驕的性子。
上次見到人的時候,對方只淡淡地沖我點了個頭。
不過回去之後。
手機通訊錄上多了個申請人——
周行己。
……
那些圈子裡的人都很有眼色和分寸,從來不會給我任何一點難受的感覺。
只是偶爾他們無意中透露出向下兼容的遷就,格外地刺人。
我思考了一晚上。
默不作聲報了很多之前因為考慮生存問題而不得不放棄的補習班。
人不一定是我的,但學到的知識可以是。
那天,周錚的信用卡被我用了十幾萬。
直接包年了。
他以為我買衣服或是做美甲。
誰知扭頭看我,兩手空空。
「不對勁兒。」
他嘶了聲,打開帳單明細。
全是補習班。
沉默了許久,他湊過來跟我說:「……我很開心你肯用我的錢去充實自己。」
「可你這個架勢,總讓我有種莫名的心慌。」
該死,難道這很明顯嗎?
我面上不顯。
熟練地將他摟在懷裡,拍了拍。
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那你離我近點,聽聽我的心慌不慌。」
說完,他被我摁著貼上胸部。
人不吭聲了。
耳垂紅了個徹底。
8
這段戀愛硬生生維持了半年。
直到我接了個電話。
對面陌生沉穩的男聲沉默了許久,他說:「……你好,我是你爸。」
彼時的我還沒反應過來。
「惡作劇嗎?那我是你祖宗。」
然後掛了電話。
打算順路去接周錚回來。
沒想到在包間外面不小心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都玩大半年了,周小少爺,遊戲還不停手嗎?」
「畢竟騙了人家,還玩得那麼花。」
「別說兄弟沒提醒你啊,要是不小心玩出了人命在醫院碰面,人家是會真受不了……」
「何況我猜你肯定也沒跟她說自己有婚約的事情。」
我聽見周錚跟他碰杯了一下。
語調漫不經心。
「我藏得很好,她不會知道的。」
握在門把上的手緊了又緊。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對方目的不純,但真的親耳聽到了。
竟然有種果然如此的放鬆感。
當天晚上。
醉倒的人衣領微亂,露出精緻漂亮的鎖骨。
我趴在他耳邊悄悄說:「周錚,分手吧。」
「今晚在包廂外面,我聽見你們的談話了。」
剛才還黏人地纏在我身上想要索取親吻的人一下瞪大了雙眼。
他反應過來。
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都包廂了還這麼不隔音啊?」
我沒吭聲。
不敢說其實是我開了一條縫守在外面才聽到的。
周錚連忙解釋:「我的意思不是這個。」
他的解釋很迅速且簡明扼要。
瞞著我玩了大半年的遊戲其實是賽車。
至於婚約,也說清楚了。
是父母在他小時候給定下的娃娃親,對方是江家。
不過江家唯一的女兒在小時候走丟了,至今還沒找回來。
自然是不作數了。
「……我跟你道歉,瞞著你跟他們玩賽車是我不對。」
「下次我再也不玩了,也不會出人命。」
我隱隱有些失望。
可惡。
他居然張嘴了。
9
可我揪著這件事借題發揮,堅持分手。
「今晚我想清楚了,我們終究不是一個圈子的人。」
「就算你有交代過你的那些朋友對我友好,但在某些大型場面或者出席活動時,你們習以為常的交際,我貧瘠的認知總是不足以支持我落落大方。」
「我很難受。」
周錚沉默了。
一言不發地過來抱住我。
「為什麼?」
「明明在我身邊你一直都有資源,能學習變得更好。」
「我也很喜歡你。」
「兩個月一千五的絕望生活都挺過來的人,我不信就因為這個,你要跟我分手。」
他強勢地掰正我的頭,執拗地想要問出個答案。
我一點點推開他:「你我都心知肚明,這種沒有感情基礎且身份差距相差過大的兩人,走不長久的。」
「再說。」我深吸一口氣,慢悠悠地補充:「我要回去過好日子了。」
「在他們眼中,我是個乖巧又刻苦的女孩子。」
「就算我們只是單純地談戀愛,但在他人看來,我們身份差距過大,終究是不清白的。」
「所以周錚,如果真的喜歡過我那麼一點點,就別讓我難做。」
之前我告訴過他自己的情況。
養父母在確定不孕不育之後撿到了我,當時受條件限制找不到我的家人,就乾脆領養了。
直到我大一的時候我媽懷孕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變相回收,包括屬於我的房間被改造成嬰兒房。
為了保留大家的體面。
我識趣地沒再問他們要一分錢,也沒再出現在他們面前。
但唯一撒謊的——剛才說親生父母找上來接我回去這件事情。
其實沒有。
這不過是我分手的藉口而已。
平靜的生活才是普通人的歸宿。
不是旗鼓相當的對方,愛會在日常一點點消磨殆盡。
我不敢冒險。
或許周錚大概是真的喜歡我。
富家小少爺見過的世面很多,包括各種家族勾當和利益牽扯。
他的選擇從來不需要取決於別人。
而是自己真心欣賞和喜歡的。
可我確實傷害了他。
周錚一聲不吭,紅了眼眶。
「你的未來規劃壓根就沒有我。」
「無漾,你到底有沒有心?」
現在甚至連一句哄他的話都沒有了。
我輕輕嗯了一聲。
「之前有的,現在就是有點膩了。」
周錚氣得直接讓我走。
我麻利地下床收拾東西。
他鞋都沒穿,赤腳跑過來憤怒地上手。
我收拾一件,他丟一件。
丟完就站旁邊死盯著我,也不說話。
我:「……」
對方有點脾氣也是應該的,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