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暗嘆,有些事總要說個清楚。
「那等我出去兩分鐘後你再出來,我在外面廣場上等你。」
我喵了一眼廚房裡的人,沖裡面喊道。
「刷完鍋再把衣服洗了,我去超市買個冰棍。」
已經入秋的夜晚蟬鳴聲依舊不斷。
齊景唯走在我身側,氣氛一時有些古怪。
我率先打破沉默。
「這幾天辛苦你了,累壞了吧?」
齊景唯笑笑。
「身體上是累,心底卻很輕鬆。」
「而且我欠你的,僅僅掰幾天苞谷根本還不完。」
提及到當年,我握著冰棍的手微微發緊。
齊景唯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腳步,眼裡儘是哀傷後悔。
「小魚,當年我是想去找你的,我買了機票的,可是被我媽......」
「不管怎麼說,都是我失信了。」
十八歲齊景唯在被父母帶出國後,我們私下還有偷偷聯繫。
明面上他順從父母,深夜裡卻在站公共電話亭下,肩膀上的雪落下幾公分厚。
只為和我打一通跨越幾千公里的電話。
思念越攢越厚,他努力攢錢承諾聖誕節回國見我。
聖誕節那天,我等他等到急性闌尾炎發作送進手術室也死命抓著手機。
也只等來一條簡訊的「對不起。」
和此後永遠打不通的號碼。
我一口將剩下的半塊冰棍吞下,差點被冰成冰雪女王。
我緩了緩氣說道。
「當年我們都還小,你有你的難處,都過去了。」
齊景唯垂眸,「那我還有機會嗎?」
我以沉默代替回答。
齊景唯見狀避開這個話題。
「我和陸羨川雖然認識不久,但這幾天接觸下來,能看得出來他雖然愛你,但行事很不成熟。」
「小魚,他不適合你。」
我微微皺眉。
「陸羨川......他只是嘴有點欠,這幾天對你說得那些話你別放在欣賞,他沒什麼好心眼的。」
回來時,就看到陸羨川像個門神一樣搬著小馬扎坐在大門口死死盯著路頭。
我鬆了口氣,幸好我和齊景唯分頭回來的。
「幹嘛坐在這,蚊子多多啊。」
我剛想伸手去拉陸羨川,卻被他躲開。
直勾勾看著我。
「買個冰棍用得著這麼久?」
12
第二天一早我爹送我們三人去火車站。
我爹悄咪咪把我拉在一邊。
「爹昨晚給你說的話記住了沒。」
我困成狗,點點頭,「記住了。」
昨晚深更半夜,我爹神神秘秘把我喊到他房間遞給我一張卡。
這裡面是我爹這些年所有賣苞谷的錢,一直都給我攢著讓我娶老公。
只不過老爹現在有些犯愁。
「妞妞,爹這錢只夠你娶一個的,這倆妞妞喜歡哪個?」
我有些無語,大半夜地就說這個,「爹,你覺得呢?」
我爹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小陸能幹但是善妒,小齊表面賢惠但太會偽裝,看著也不太顧家。」
「綜合來看還是小陸勝出,畢竟掰了七年苞谷,是個踏實能幹的。」
我扶額,老爹還給我整上深宮曲了。
「好了,這就不用您操心了。」
畢竟我誰也不娶。
回到城裡後,陸羨川直接搬回了我家。
我輕輕挑眉,「你上次不是說再搬回來你就是狗嗎?」
陸羨川從那天晚上我『買冰棍』回去後,脾氣一直都不太好。
對我也冷冷的,不管我怎麼哄。
一聽到我這話,他立刻就炸了。
「江筱魚,你什麼意思?」
「苞谷掰完了沒利用價值了,你就想甩了我是吧?」
我瞪大眼睛,心虛否認。
「我什麼時候這麼說了?」
「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讓我和齊景唯來收苞谷的。」
我無言以對,在陸羨川眼前,我跟沒穿底褲一樣,什么小心思他都知道。
這趟回去,陸羨川皮膚曬黑了不少,心情極差。
我不敢惹,每天上班拖到最後一個才回家。
陸羨川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差。
偏偏齊景唯這個不怕死的每天晚上都轉發一些無良公眾號。
黑色加粗標題異常醒目。
#戀愛談得越久,感情越爛#
#戀愛長跑七年,他們還是分手了#
#為什麼談得越久的感情,最後都走不到結婚?#
每一條都精準地踩在了陸羨川的尾巴上。
他想搜索一些「十八歲的初戀最爛」之類的話題來反擊。
卻只搜出來「十八歲的初戀最最意難平」。
終於某一天晚上,徹底爆發。
他拿著手機舉到我面前,「姓齊的每天發這些什麼意思?」
我揉揉眼睛,「你屏蔽他就好了。」
陸羨川冷笑一聲。
「這是屏蔽就能解決的事情嗎?」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天跟姓齊的晚上出去幹嘛去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我們幹嘛了?」
陸羨川勾起嘲弄的唇角。
「夜黑風高苞米地, 你說能幹什麼?」
「你胡說什麼?陸羨川你要鬧也該有個度!」
「你嘴都腫了!」
我一怔,想起來那晚出去被好死不死被蚊子叮到了嘴巴。
「那是蚊子咬的。」
陸羨川眼神明顯不相信,他神色疲憊。
「我只問你一句話,結不結婚?」
我張了張口, 忽略了心口的刺疼,問出壓在心底很久的問題。
「當初在一起時你也說過你才不會結婚,那你究竟是想和我結婚——」
「還是因為看到了日記本上的那句話所以心底的勝負欲在作祟?」
陸羨川愣怔了幾秒, 突然笑出聲。
「勝負欲?」
「你以為我跟你結婚是跟齊景唯較勁?」
他定定地看著我,笑容緩緩收起。
「我當初只是看你不想結婚才答應你那該死的要求!我不那樣說你會和我在一起嗎?!恐怕我們連戀人都沒得做。」
「我以為是你江筱魚生來就不愛結婚呢,合著是我福薄, 沒能讓您起結婚的念頭。」
「再上你的床, 我真他齊的是狗!」
陸羨川走了, 我想追卻又不敢追。
這幾乎是我們七年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13
偌大的城市不是特別約會,誰也碰不到誰。
我又回到了摸魚上班的日子。
顧舒說我蟲脆是個紅蛋,只睡不負責。
正常人一般會想和愛的人結婚。
我開始反思,我真的牴觸婚姻嗎?
仔細想想,和陸羨川結婚好像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因為當初共同簽署的戀前約定。
前六年我們一直默契不提。
而最近這段時間陸羨川三番五次發起的結婚邀請,都被我當成了是因為齊景唯的刺激。
我們便一直誤解雙方到現在。
陸羨川不在,我的生活單調乏味沒有意思。
沒有他那寬闊緊實的胸肌枕頭, 我的睡眠質量都下降了。
顧舒約我出去, 一想到陸羨川之前每次因為我出去鬼混而炸毛的樣子。
我便都推掉了。
可明明這傢伙都不在家了。
這樣的狀態不對。
於是在公司提出派人去榆洲出差時, 我主動請纓。
剛下飛機, 就被榆洲的高溫曬成狗。
好在前幾天的工作都是在室內對接。
後面三天, 需要下鄉實地調研。
我和另外兩名同事以及乙方工作人員開車去了地勢低洼的榆頭村。
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本來高溫暴曬的榆洲突下暴雨。
榆頭村地勢低,四周更是山土,暴雨沖刷下山體鬆動直接導致了泥石流。
河水倒灌進房間。
一夜之間榆頭村變成了一片廢墟。
而我因為獨在異鄉倍思陸羨川睡不著, 最早察覺到動靜, 帶著同事們一起跑了出來。
車子早就被沖跑了。
四周都是傾瀉的山洪, 水泄不通,斷水斷網斷信號。
我們跟著村民們先一起轉移到高處安全地帶。
周圍人在分發麵包和礦泉水。
我低頭看著和陸羨川的微信聊天介面。
刪刪減減打了一句。
「狗?」
然後不出意外的跳出紅色感嘆號。
我輕輕嘆氣,低頭無聊地在地上寫字。
下一秒, 我聽到那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江筱魚!」
我還沒抬頭確認來人,就被一雙大手將我的腦袋緊緊按在我昨晚想念的胸肌上。
當務之急。
自然是先猛吸一口。
「你要嚇死我?沒缺胳膊少腿吧?」
「你不是一向貪生怕死、偷奸耍滑嗎?!幹嘛沒事跑這來出差啊。」
我還在回味他胸口處的味道,就被陸羨川拎起腦袋。
對上他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最注重形象的陸小少爺的髮絲上沾滿了泥星子。
我呆呆地說。
「家裡處處都是你的痕跡, 讓我很想你。」
一句話,陸羨川徹底被打敗。
蹭蹭暴漲的怒火瞬間歇菜。
但臉上還是兇巴巴的。
「你是傻魚嗎?!想我就來找我啊, 跑這幹嘛!」
14
陸羨川把我帶去了市裡面的酒店。
市裡的情況比鄉下要好很多。
一路上陸羨川氣壓很低,冷臉不說話。
「你怎麼知道我在榆洲的?」
「不是你自己發的朋友圈?」
我:「......」
生氣這些天和陸羨川微信並沒有互刪,來榆洲出差六天發了六條朋友圈。
想發給誰看的, 不言而喻。
「那你怎麼過來的?」
陸羨川:「飛過來的。」
我勾住他的手指輕輕彎唇。
從京市到這來要開至少四個小時的車,更不要說通往村子的路都被泥石流圍堵。
我甚至可以想像到陸羨川是如何翻山越嶺尋人問路, 翻了四小時山路才找到我。
到了市區酒店終於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再也忍不住吻住陸羨川唇角。
「去洗澡, 身上那麼髒。」
額, 好吧。
我身上確實全是泥。
剛進浴室, 我看到身後跟來的人。
「你進來幹嘛?」
「我也髒了, 一起洗。」
「......」
躺在陸羨川懷裡我捏著他耳朵。
「你不是說再上我的床你就是狗嗎?」
陸羨川閉著眼不要臉地「嗯」了一聲。
「我是小狗, 那你是愛狗人士。」
我緩緩笑出聲。
「陸羨川,回城的前天晚上,我爹把賣苞谷的錢都給我了, 讓我留著娶老公。」
「但我查了下餘額我覺得娶你可能娶不起。」
「我爹說那下年再多擴二十畝地。」
「所以,下年我家的苞谷你還掰嗎?」
陸羨川早就在我說第一句的時候就睜開眼。
他愣愣地問。
「什麼意思?」
我嘆了口氣。
「我的意思是,我們結婚吧。」
這樣就能讓陸羨川名正言順幫我掰一輩子苞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