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搬去了江函家。
我們自然而然,像一對同居的情侶。
這是我高中跟他暢想過無數次的生活。
姍姍來遲。
顧承沒有再找過我,他是一個很傲氣的人,我那天話說得那麼重,料想他再不會找我。
卻沒想到先聯繫我的是辛樂。
咖啡廳里,他看著我有些出神。
「其實我們一點都不像,只是阿承自欺欺人。」
「你知道他父母的事吧?」
我點頭,顧承父親出軌最終導致他母親抑鬱自殺。
「所以他希望自己是一個專情的人,才會騙自己只喜歡我。」
辛樂的笑容有些苦澀:「但他其實早就不愛我了。」
「我前天跟他袒露心意,他拒絕了,他在等你,只是放不下自尊跟你說清楚。」
我看著辛樂搖頭:「我不這樣認為,我感覺不到顧承喜歡我,或許只是你誤會了。」
「而且從頭到尾我都不覺得顧承是一個專情的人,他完完全全是個濫情的混蛋。」
「那你為什麼喜歡他?」辛樂皺眉。
我手指摩挲著咖啡杯,扯著嘴角笑了笑:
「因為他鼻樑側面那顆痣跟我初戀長得一模一樣。」
「不過他的痣是黑色,我初戀的痣是紅色的。」
「贗品就是贗品,我的硃砂痣回來了,就不用芝麻粒了。」
「你可以把我的話直接說給顧承聽,我希望你能說給他聽。」
我說完後起身對辛樂道別離開。
今天周五,江函說等我下班來接我。
可我出了咖啡廳,卻忽然收到他的消息,說今天臨時有事,讓我自己先回家。
我沒多想,他最近確實比較忙。
但周欣欣一個電話打給我。
「我靠,你知道我在酒吧看見誰了嗎?」
「誰?」我興致缺缺。
周欣欣:「你前男友!」
「這很稀奇嗎?」顧承是酒吧常客。
「你數學很好那個前男友!」
我握著手機的力道倏然加重。
13
我打車到酒吧找到周欣欣。
她帶著我繞到包廂。
「江函就進了這間包廂,不是,你們分手這麼久,你還喜歡他啊?」
「說真的,我覺得他和江函半斤八兩,他當初那麼對你……」
「噓——」我對他豎起食指。
周欣欣悻悻住嘴。
這是顧承包年的包廂。
我來過不少次,知道這間大包廂還有另一個門。
帶著周欣欣從後門進去,躲在轉角的陰影里。
離兩人不遠也不近。
包廂里,顧承和江函對坐。
顧承將一沓照片摔在茶几上。
「還是個老師,你說,要是你那些學生和同事知道,他們的老師主動去當別人小三,會怎麼看你,你還保得住飯碗嗎?」
江函逆著光,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周欣欣一下瞪大了眼,用氣聲說:「我靠,什麼情況?什么小三,誰的小三?顧承這麼咄咄逼人,江神不會吃虧吧?」
江函吃虧?
江函這輩子只在我這裡吃過虧。
果然,片刻後江函放慢語氣,玩味道:「顧承是吧?」
「你怎麼界定小三的含義,是後來者還是不被愛?」
「從這兩者來看,小三都是你啊。」
即使顧承背對著我,我也能猜到他此刻臉上一定很難看。
他語氣冷寒:「你當初拋下黎里出國,他不會原諒你,現在只不過是在跟我鬧脾氣罷了,等他氣消,自然會回到我身邊。」
江函嗤笑道:
「你真是一點都不了解黎里。」
「黎里脾氣不好,一旦做什麼決定,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不過他在你面前脾氣很好吧?」
江函忽地短促地笑了聲,說不出的嘲弄:「他演你的。」
「高中就敢壓著我在圖書館幫他口,你以為他是什麼乖小孩?」
「以前他願意哄著你,是因為你對他還有點價值,比如當根按摩棒……不過現在他不需要了。」
「因為我回來了。」
江函站起身,低頭看著顧承:「顧承,28 歲,畢業於……」
他隨口報出了顧承一連串的個人信息,有的我都不知道。
最後哂然一笑:「你可以試試對付我,看看是我的職稱掉得快還是顧氏的股價掉得快。」
他正要離開,目光掃到陰影里忽然頓住腳步。
我從陰影處走出來,一步一步走向他。
顧承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我,下意識伸手:「黎里……」
我繞過他站到江函身前,盯著顧承:「你到底想幹什麼?打擾江函幹嘛?」
顧承有些不可置信:「黎里,在你心裡,我究竟算什麼?」
「替身。」我斬釘截鐵,「我白月光的替身,按摩棒,情趣娃娃。」
「你喜歡哪個可以認領。」
「我從沒把你當成過戀人,所以從不在乎你床上有多少人,心裡的人又是誰。」
「所以,別再打擾我,也別再找我男朋友。」
我狠狠地瞪了顧承一眼。
他整個人異常僵硬,像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生機。
我沒再多看他一眼,拉著江函離開。
等到了酒吧外,我才鬆開手,推著江函走在我身前。
跟在他身後半步踩他的影子。
他想回頭,被我推他的背心,不准他回頭,也不讓他牽我。
走了很長一段路,我忽然開口問他:「江函,我那麼壞,你為什麼還要喜歡我?」
「我能回頭嗎?」
「不能,你就這樣說。」
他似乎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個問題應該問你,我為什麼那麼愛你?你給我下蠱了嗎?」
我頓住腳步,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江函走出去兩步,感覺到我沒跟上,又倒回來兩步。
我眼睛微微濕潤,伸手從後面抱住他。
臉埋在他後背,聲音悶悶的,輕聲道:「我以為你會恨我。」
他沉默片刻後坦言:「我恨過你。」
14
我和江函,是我追的他。
高二整整一年,我都跟在他屁股後面跑。
成功將這朵高嶺之花拿下。
在一起後他對我很好,予取予求。
我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他就陪我一起違規、犯禁。
直到後來被他家人發現了,他媽媽約我見面。
拿了五百萬讓我離開他,離開這座城市,她可以在其他任何城市幫我購置一套房產。
「陸家嘴大平層也行嗎?」
我當時這樣問。
那個溫文爾雅的江夫人喝了口咖啡,微笑著點頭:「當然。」
「夫人大手筆!」我讚嘆。
江夫人微笑道:「因為我兒子比這些都值錢。」
「黎里,阿姨知道你不是壞孩子,但江函是我們家三代人的心血,他以後是要走學術的路,這條路很辛苦,我們都希望他有一個志同道合的夥伴。」
「結果他現在為了你竟然都不想出國留學了,你不知道,數理這方面國內目前和國際上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江函有天賦,他自己也喜歡數學,你忍心看他為了一時的情愛放棄崇高的理想目標嗎?」
「而且現在你們年少為了愛情可以付出一切,但是以後他碌碌無為,回想起現在會不會後悔?他會不會怨怪你,甚至……恨你?」
江夫人口才很好。
我被說得膽怯了。
又或者在她面前我自慚形穢。
我開始冷落江函,不回消息,玩失蹤失聯,冷暴力。
周欣欣一直以為斷崖式分手的是江函。
但其實是我。
逼著江函選擇數學的也是我。
……
「我恨過你,但發現你很痛苦,我又心疼了。」
江函的聲音被風送進我的耳朵,風和他一起難過。
「黎里,我能怎麼辦?」
他轉過身,撫摸著我的臉。
低頭額頭和我額頭相碰。
「那時候我這樣問自己,然後發現你的痛苦和我的痛苦,都源於我的無能。」
「我沒有辦法反抗家裡的安排,也沒辦法讓你不那麼難過。」
我仰頭,看著他的笑容有些蒼白。
我拚命搖頭,心中的酸澀變成眼淚溢出。
「別哭了,每次你哭我都覺得自己很沒用。」
他將我的眼淚拭去。
「為了不讓你掉眼淚,我已經很努力了,黎里。」
15
周欣欣把我審了一頓。
得知當年的真相後,大罵:
「你是真的狗,你怎麼敢啊,那可是江神!」
我悻悻縮著頭。
同學會如約而至。
那天江函加班,我先到了餐廳包廂。
「呦,稀客,黎校花真的來了!」
「快坐快坐!」
有當年熟識的同學打趣我,班長熱情地招待。
大包間有五桌人,我被安排在第三桌。
周欣欣坐在我右邊,左邊是一個不太熟的女同學。
我抬頭一看,這一桌已經坐滿了,而且全是女生。
「班長,要不給我換一桌?」
班長已經大腹便便,正忙著敬酒,聞言看過來,一拍大腿。
「這誰安排的,給我們校花丟進福窩了!要不你來我們這一桌?」
我還沒說話,當年的學習委員先開口了:
「那誰過去啊?我們班就這九朵金花,我們其他人過去,金花們也不高興啊。還是黎里安全,她們都放心,你們是姐妹嘛。」
我看著學習委員不懷好意的神情,無語了。
周欣欣在我耳邊說:「班長和學委嫉妒你呢。」
「嫉妒我什麼?」
「嫉妒當年江神圍著你打轉,他倆是江神迷弟。」
學委猶不過癮,繼續暗諷:「當年校花被江神甩了,今天江神也來,不知道校花你感受如何?」
我左邊的女生聞言大怒,拍桌而起:「學委,大家高高興興聚在一起,你就非得掃興?」
他的話頓時引起了一桌女生的共鳴。
「就是,黎里,你別管他們,一群禿頭,姐給你介紹個帥的!」
「你現在有男朋友嗎?我在金融行業工作,我們所還有兩個不錯的帥哥。」
「我在當經紀人,要不姐給你介紹一個小鮮肉?」
學委臉色一陣青白,還有幾個原來和我就不對付的男生小聲嘀咕:「死 gay。」
包間的大門再次被推開。
瞬間,包間內安靜無聲,下一秒卻像水滴進了油鍋,沸騰起來。
「江神!你真的來了!」
「江神你回國了!來這桌坐。」
班長招呼江函坐第一桌。
江函微微點頭和大家示意,目光卻在場上掃視。
最終和我對上後徑直朝我走來。
知情的周欣欣連忙從位置上起身要讓座。
他擺擺手:「不用。」
直接拉了張空椅子擠到我和周欣欣中間。
「我連擠一擠,都是姐妹,大家不介意吧?」
包廂里眾人的臉色頓時各有各的精彩。
女生們都偷笑。
「不介意不介意。」
「我們這桌人瘦,也就我們這桌還能加把椅子,要是其他,嘖嘖嘖。」
有人看著學委的大肚子意有所指。
我偏頭低聲問江函:「在外面偷聽了多久?」
「沒有,剛到。」
……
我本來不想喝酒,但這一桌的姐妹實在太猛了。
江函是滴酒不沾的,也沒人敢敬他酒。
要是喝壞了江神思考數學的神經怎麼辦。
所以他那份我默不作聲幫他喝了。
結束時我已經有了七分醉意。
江函摟著我從餐廳出來, 他開車來的。
我坐到副駕駛上昏昏欲睡。
什麼時候到家都不知道。
兩分意識回過神時,人已經在家裡的沙發上。
江函沖了杯蜂蜜水喂我。
我就著他的手喝完了。
他放下空杯子輕笑:
「看來今天是真的喝醉了,這麼乖。」
我腦子不會轉, 只知道伸手討抱。
大著舌頭問他:「江函, 你回來了嗎?」
「嗯,回來了。」
「你喜歡我嗎?」
「我愛你。」
「愛誰?」
「愛黎里,江函愛黎里。」
「你騙人!你那麼快就找了新女朋友,女的!」
「騙你的,沒找, 只有你一個。」
「真的嗎?」
「真的, 小醉鬼。」
江函番外:
我曾經聽老師說過黎里是個壞胚子。
長大後會危害社會。
後來深以為然,但是他們說錯了一點。
黎里後來只禍害我一個。
一整個高一我和黎里沒有任何交集。
高二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還是跟人打賭,開始追我。
即使被同學嘲諷,被老師責罵, 被記過。
依舊死不悔改。
熾熱得像太陽。
可在一起後, 我發現他貨不對板。
陽光開朗都是他偽裝出來的,真實的他惡劣陰鬱。
黎里有抑鬱症, 和他的成長環境有關。
不嚴重,但經常沒有理由地生悶氣。
他是我男朋友, 我自然得哄著。
順便讓他多學習, 多學習就沒空抑鬱了。
得知我媽找上了他, 我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 而是害怕。
我怕他被刺激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但結果比最壞的好一點,他只是想跟我分手。
我大概能猜到我媽會跟他說什麼。
我一遍又一遍和他解釋,不會這樣, 我留在國內並不代表放棄數學。
他和數學之間從來不是單選題。
但他鑽了牛角尖。
我最終如他所願出國。
可還是不放心他, 找了人看著他。
結果他差點出車禍。
因為神思恍惚。
我回國, 強硬地拉著他去醫院,才知道他抑鬱發展到出現了軀體症狀。
「黎里,你到底想怎樣?」
我問他, 心中卻知道, 他為什麼做出讓自己那麼痛苦的選擇。
為了我可笑的遠大前程。
黎里是一個很需要陪伴和愛的小孩。
可他為了我, 放棄了我。
「黎里,我談了個金髮的白人女孩, 不用覺得愧疚,我現在很好。」
「你要向前看, 再找一個喜歡的人吧。」
和他說這句話的那天,我第一次喝酒。
後來黎里真的找了個新男友。
有人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病慢慢好起來了。
我應該為他高興,可整夜整夜睡不著的變成了我。
我如所有人所願升學拿獎, 功成名就。
然後不顧家人反對回國。
這個時機是我精心挑選的, 和黎里新男友的前男友同時回國。
我要在那個男人搖擺不定的時候把黎里搶回來。
我的寶物交給他保管一下,又不真是他的。
結果我還沒出手, 黎里先出現在我面前。
裝醉,勾引我。
他酒量很好,大概不知道自己真喝醉了是什麼樣子。
真喝醉後,他很乖的, 予取予求。
只有心情不好、沒有安全感的時候才會故意折騰我。
我的寶物,自己飛回我身邊了。
他問我恨不恨他。
我說恨。
但黎里,我恨你。
不足我愛你的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