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面沉如水,語氣生硬道:「不知道!」
然後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晚會結束時,「兄妹」倆都不約而同地喝醉了。
我看著眼前兩個酒鬼犯了難。
也是這時,那個男生走到我面前,主動表示:
「那個……沈學姐,要不由我送蘇同學回寢室吧。」
我心想著,他是和蘇念瑤一起來的晚會,關係應該不錯。
由他送蘇念瑤回去,也算一個不錯的選擇。
猶豫了下,便同意了。
親自招手給兩人攔了輛計程車。
目送他們上了車,這才準備打車回我和周衡租住的公寓。
上車後,冷風吹在周衡臉上,他清醒了幾分,迷迷糊糊地問:
「瑤瑤呢?」
我道:「拜託同學送她回寢室了。」
話音剛落,周衡口袋裡的手機就瘋狂響起了那陣熟悉的「小豬佩奇」鈴聲。
等我們匆匆趕到校門口,就見蘇念瑤獨自站在昏黃的路燈下。
髮絲凌亂,肩頭披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男士外套。
沒等我們開口,她猛地抬起一雙通紅的淚眼直直望向我。
「沈清熹,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從哥哥身邊趕走嗎?甚至……不惜隨便把我推給別的男人?」
面對她這番帶著哭腔卻字字誅心的質問,我一時啞口無言。
可周衡已經全然認定是我的錯了。
撂下一句「這次你真的有些過了」,便摟著蘇念瑤大步離開了。
那天之後,我們三個之間詭異的平衡被打破了。
蘇念瑤演都不演了,直接將對我的敵意擺在明面上。
經常以祭奠她母親為由,在各種重要場合叫走周衡。
當我終於忍不住表達不滿時,周衡總是用失望的眼神看著我。
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責備:
「你不懂什麼叫幸福者退讓原則嗎?」
「你什麼都有,父母疼愛,家庭圓滿……而瑤瑤只有我了。」
「你就不能多包容她一點嗎?」
我啞口無言,只能一次次眼睜睜看著相同的戲碼反覆上演。
直到今天,周衡竟在滿堂賓客的注視下。
因為她的一個電話,毫不猶豫地拋下了我們的訂婚宴。
6
幸好有大伯控場,這個失去男主角的訂婚宴才不至於崩盤。
但被一圈長輩盤問下來,我還是感到身心俱疲。
周衡回家時,我罕見地沒像從前一樣開著燈在客廳等他。
他心頭沒來由地一慌,猛地打開臥室門。
見我安穩地躺在床上,懸起的心才落了下去。
身後床墊塌陷,一雙有力的臂膀將我捲入懷中。
感受到他胸膛的寒意,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想離他遠些。
周衡卻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將我桎梏在他懷中。
燥冷的唇蹭了蹭我的耳廓,「生氣了?」
我不語。
他便自顧自地道:
「我知道我不該在今天如此重要的場合離開。」
「但熹熹你知道的,今天除了是我們的訂婚宴外還是中秋節。」
「除我以外……瑤瑤沒有可以團聚的人了。」
「就這次沒陪她而已……她就差點……自殺在蘇阿姨的墓前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周衡語調隱隱顫抖,語氣里也滿是懊悔與自責。
「所以熹熹,你能不能不要再吃這種無意義的醋了。」
「再說了只是訂婚宴而已,只要大家都知道結果就行,我到不到場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氣笑了,「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以後我們所有重要場合你都可以不在啊?」
「那這個戀愛豈不是我一個人就可以談?你去死好了!」
一直以來,我在周衡面前都是大方得體、善解人意的模樣。
破天荒見我失態,他明顯一怔,隨後也生氣了:
「沈清熹,瑤瑤需要我的就那麼幾天,其他時候我沒陪在你身邊嗎?」
他額角青筋暴起,理直氣壯的模樣竟讓我有些陌生。
一瞬間,我失去了與他爭吵的慾望。
重新躺回床上,疲憊地說了一句,「睡覺吧。」
多說無益。
你是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男人的。
7
一時間,臥室里落針可聞。
不知僵持了多久,周衡溫熱的掌心試探性地貼上我的肩頭,「真的生氣了?」
我幾乎是本能地瑟縮了一下,躲開了他那略顯親昵的觸碰。
「行,還知道賭氣,」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語氣鬆懈下來,「那看來,事情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周衡姿態擺得很低,仿佛在真心懺悔。
「熹熹,是我的錯,我承認沒有完全顧慮到你的感受。」
「你們一個是我妹妹,一個是我老婆,在我心底同樣不可或缺。」
「當然,你最重要,以後我會平衡好我們三個的關係,逐漸放手讓瑤瑤學會自己生活。」
「但凡事都有個過程,在此期間,你這個心胸寬闊的嫂嫂,能不能暫且包容包容她?」
周衡俯身,溫熱的呼吸灑下來,輕柔地撩撥著我的耳廓。
我沒忍住躲了躲,卻沒應聲。
周衡熟練地為自己找了個台階下,輕笑道: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正好下個月我有一周的年假,我們去冰島看極光,好不好?」
打一個巴掌再給一個甜棗。
這是周衡最擅長的伎倆,屢試不爽。
多半不可能實現。
但我心底還是抱著幾分虛妄的僥倖。
萬一呢?
況且,儘管周衡在訂婚宴上中途離席,但在所有賓客眼中,這門親事已是板上釘釘。
倘若此時鬧出任何風波,丟的不僅是我的臉,還有整個沈家的顏面。
最終,我沒有直接答應,只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看你表現。」 
8
似是真的要證明自己的改變一般,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周衡都投入到了旅行的準備中。
時不時給我發來營銷號的旅遊攻略視頻,興奮道:
「視頻里說看極光最好的時間就在十一月份,熹熹,我們的運氣真好。」
下一秒,又給我發來冰島的天氣預報,語氣懊惱萬分:
「這天氣也太極端惡劣了吧。」
「熹熹,我們一定要多備點防風保暖的衣物,確保萬無一失。」
幾乎他的每一個細節,都無聲地向我彰顯著對此次旅行的期待。
或許——
我應該試著再給他一次機會。
不可避免地,我又心軟了,回復了他冷戰以來的第一句話:
「你安排就好。」
短短五個字,就讓周衡高興得手舞足蹈,「熹熹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的!」
但願如此。
越是臨近出發的日期,我心中越是惶恐,怕出什麼岔子。
我和周衡談了三年多的校園戀愛。
幾乎沒有以情侶的身份單獨出去過。
還是那個老套的理由——
他不敢走遠。
怕蘇念瑤孤身一人,出了什麼事找不到他。
解釋完理由,周衡小心翼翼地問我:「熹熹,你最是善解人意,能理解的對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只能沉默著認了。
所以這次冰島出行,可以說是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雙人旅行。
說不期待是假的。
可命運女神還是沒有眷顧我。
出發前不久,周衡告訴我:
「熹熹,瑤瑤說她想約你吃個飯。」
9
雲頂餐廳。
周衡和蘇念瑤似乎比我早來很久。
等我到時,他們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若無人地嬉笑打鬧。
蘇念瑤神色俏皮可愛,忽然湊到周衡耳邊低語了幾句。
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竟讓一向沉穩的男人臉上露出幾分無可奈何的神色。
屈起手指,懲罰般彈了彈她的額頭。
蘇念瑤吃痛地「唔」了一聲,立刻捂住被彈的地方,一雙杏眼嬌嗔地瞪著他——
那眼神看似不滿,實則滿是親昵的撒嬌。
這般曖昧不清的互動方式,讓旁人看了很難不誤會他們是情侶。
我努力壓下心頭的那點不快,邁步朝他們走去。
蘇念瑤眼尖地發現我,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激動地朝我揮手,「嫂子這裡,快來!」
那純然熱情的模樣,仿佛我與她之間從未發生過齟齬。
走到餐桌旁,蘇念瑤下意識來挽我的手,想讓我在她下側的位置坐下。
我不動聲色地避開,轉而拉開了周衡身邊的椅子,抬眸朝她淡淡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更習慣坐在我男朋友身邊。」
「至於念瑤你這麼大的姑娘了,也要適當學著獨立,別總黏著哥哥嫂嫂。」
「不然以後等我和你哥有了孩子,你還要和自己的小侄子小侄女爭寵不成?」
蘇念瑤尷尬地僵在原地,抬頭無措地看向周衡。
周衡又心疼了,皺著眉,警告性地叫了一聲,「沈清熹!」
我無辜眨眼,「不是你說的嗎?要讓瑤瑤學會自己生活,我只是在幫她適應而已。」
周衡無言以對。
蘇念瑤卻因為我的話,眼底流露出幾分錯愕。
似乎難以置信周衡居然會說出將她從生命中剝離出去這種話。
餐桌上暗流涌動。
周、蘇二人也是各懷心思。
有些結局我已經預料到了。
事到如今也沒了陪他們做戲的心思。
抬手招來服務員點單。
一頓飯,吃得三人都如鯁在喉。
結束時,周衡主動起身去買單。
我跟在他身後,也準備走。
蘇念瑤突然攥住我的手臂,眼含怨恨地盯著我,咬牙切齒道:
「沈清熹,你是不是很得意?」
「和我明爭暗鬥這麼久,終於用一些卑鄙下作的手段,贏了我?」
「即便我和阿衡青梅竹馬近十八年,你還是讓他下定決心要離開我了。」
「這趟冰島旅行,不會就是你給自己勝利的嘉獎吧?」
蘇念瑤自己腦補了一通。
聽得我想發笑,「內心戲這麼多,你不去當編劇真是可惜了。」
「不過我可沒你這麼多心眼子,打著哥哥妹妹的名義玩曖昧,也是世間獨一份。」
我說話犀利,且毫不留情。
蘇念瑤漲紅了臉,放出狠話:
「沈清熹,你別太得意!我是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
「那且看你的本事吧。」
……
見我出來,周衡自然地摟住我的腰,「你和瑤瑤在裡面磨磨蹭蹭都說了些什麼呢?」
我敷衍道,「沒什麼,只是叮囑我和你去冰島要好好玩。」
聞言,周衡腳步一頓,臉上浮現幾分詫異,「她真這麼說的?」
我笑容里染上玩味,「你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