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居然雙方誰也沒再挑事,而是默默地擦肩而過。
就連程蘇蘇,都只是冷冷地掃了我一眼。
誰都知道,最後的時刻,真正到了。
……
這次的期末考是九市聯考。
雖說名字是九市聯考,但其實真正參加的只有九市裡頂尖的九所學校。
其中包括 S 省最強王者——省附中。
市一中實力在 T 市雖然是最強,但在九所學校中墊底,尤其跟省附中比起來,簡直連弟弟都算不上,只能是孫輩。
所以這次考試難度其實比平常的月考要難上不少。
我突然有點擔心……他們可以嗎?
我一道道做著眼前的數學題。
向量……最近大家都掌握得很不錯……
回歸方程……這個難度的題目我給大家講過……
等差數列……這個出題角度陳家齊上次剛好問了……
我突然頓住筆。
原來……我已經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了。
他們已經足夠努力。
而現在……到了努力回饋我們的時候了。
下午理綜考試結束,我看著臉上帶著笑意朝我一齊走來的弛炎和顧西洲。
我想方才考場上的他們,一定有著和我同樣的想法。
陳家齊從背後攬住顧西洲:
「天啊,怎麼辦!我覺得我物理答的超級棒!我該不會滿分吧!」
顧西洲微笑著把他的手從身上撤下來。
「不會。最後一道大題第二三問是陷阱。
「而你,會掉進去。」
陳家齊:微笑。平和。
21
九市聯考的批卷時間比平時長,要三天。
高雄早早跟我們說好大家一定要淡定,平常心。
結果真正淡定的只有我和顧西洲、弛炎。
英語課代表柔柔的聲線突然尖銳,她揪著他同桌耳朵:「什麼!這個題你錯了!這 3 分怎麼能錯!你這一個低級錯誤直接拉低我們班平均分 0.067 分!你給我懺悔!」
陳家齊憑記憶復刻了最後那道物理題,翻來覆去地看,抓耳撓腮:
「陷阱在哪呢?我感覺我沒錯啊?
「啊?」
平時成績墊底的陳強對著黑板跳大神,
「保佑我這次蒙的八道全對!各路神仙保佑保佑……」
我正看得發笑,腦門就被一個紙團砸中。
帶著怒意瞪過去,就見顧西洲懶洋洋地坐在陳家齊課桌上。
他剛剛給陳家齊講完了那道題,順便打擊了一下陳家齊的自信心,通體舒暢,眼下嘴角還帶著笑意。
「誒,兩位。
「你們猜。這次誰是第一?」
我一愣,才發現弛炎桌上也有一個紙團。
高雄湊過來,
「那肯定你們唄,還用說,實驗 A 班誰能跟你們三個變態比!」
顧西洲但笑不語,眼睛卻還看著我和弛炎。
少年的瞳色很深,透窗而入的陽光在他瞳孔邊緣映上一道金邊,亮得驚人。
我和弛炎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第一。
好半晌,是弛炎的聲音響起。
「是我們。」
22
我一直以為謝琰的笑容是刻在臉上的,就是那種看了有點想抽的笑容。
但我沒想到。
他居然哭了。
本來都在等著他報成績的平行 A 班眾人都慌了。
「誒?老謝?你別這樣啊!」
「我們是不是輸了?輸了我們真的會蒙面的!不會報你的名號!」
謝琰站在講台上,平時那麼精緻講究的一個人直接拿西裝袖口抹過眼淚和鼻涕。
然後朝我們深深鞠了一躬。
嚇得上前給他遞紙巾擦眼淚的陳強直接一屁股蹲摔在了地上。
他揉著屁股,
「這是幹啥呀老謝誒喲好痛!」
謝琰起身,清了清嗓子。
「同學們,這次考試,咱們班平均分 613 超過實驗 A 班平均分 1.4 分!
「單看我們班的平均分在九個學校已經擠進了前五。
「如果繼續保持這個成績,你們也許將會成為市一中唯一一個全員 211 的班級!
「恭喜你們!你們做到了!你們創造了奇蹟。」
我知道贏了他們會很高興。
但是我沒想到他們能高興成這樣。
當高雄開始像類人猿那樣撕衣服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姜坤偶爾的形容的確是挺到位的。
本來激動地在做波比跳的陳家齊終於發現他同桌已經升級到污染市容的程度,趕忙一個橫跳把他撲倒了地下。
謝琰紅著眼:
「我是第一次當班主任。
「我以前總想著我要是有一天能當上班主任,我就想讓我的學生快樂的學習。即便成績不好,也不會受到白眼,也依然可以得到公平。
「你們打下賭約的時候,其實連我,都壓根不信你們會贏。
「可是你們……」
說到這裡,他開始有些哽咽。
「你們讓我看到什麼叫拼盡全力攜手共進。
「是你們讓我看到了每個學生身上的無限可能。
「也是你們讓我知道,快樂與學習是可以並存的。
「我會牢牢記住你們給我上的這一課。
「謝謝你們!」
說完,他再次朝我們深深鞠了一躬。
他這情真意切的一番話讓班上女生大多都跟著落了淚。
男生也都動容不已。
見氣氛突然太 down,高雄插科打諢起來:
「老謝你這嚴重了,我們就是存粹不想給實驗 A 班那些孫子跪。」
可他眼眶明明也紅了。
這一路走來,我們早已不僅僅是為了這個幼稚的賭約在奮鬥。
我們好像被自己一步步領著上了另一個台階,突破了那道禁錮著我們的天花板,遙遙摸到了另一個世界的邊緣。
而大家,都不想再回去了。
在這一刻,我們才真正明白學習的意義。
不為任何人,任何賭約,只為自己。
我們每一個人,都想去看更高,更遠的地方。
另外,這次我和顧西洲、弛炎總分都是 746 分。
並列聯考第一。
要知道,以往的聯考省附中可是包攬理科前十,從沒給過其他中半分機會。
就連嘴裡一天到晚「尹神」「顧神」「弛神」叫個不停的 A 班人,都還覺得我們是「窩裡橫」。
認為是市一中考試整體難度不行,到了聯考這樣的大場合,我們仨還是無法跟省附中的超級大牛們比的。
於是,他們受到了二次驚嚇。
聽到這個消息的高雄神色複雜,他憋了又憋,還是說出了心裡話:
「你們三位大神究竟是怎麼齊齊淪落到我二流學校市一中的三流班級平行 A 班的啊?」
那一天,窗外蟬鳴正盛,人間驕陽正好。
而我們,風華正茂。
23
賭約結果已出,自然就是履行賭注的時候了。
之前還穩如老狗的校方坐不住了,一輪輪地來勸我們息事寧人,心胸開闊。
高雄率先應戰,他捂住耳朵:
「你們在說什麼?有狗在叫?」
氣得來的學生處主任差點爆粗口。
我把高雄拉在身後,不卑不亢地直面學生處主任:
「主任。這個事我們不願,也絕不會息事寧人。」
「在我們被實驗 A 班欺凌辱罵的時候,校方並沒有站出來為我們爭取過一絲一毫。」
「而現在,我們憑實力將貼在我們身上的『次品』標籤撕下了,又有誰有資格來勸阻我們去放棄收取奮鬥三個月的果實呢?」
但其實實驗 A 班跪在操場上唱《征服》的時候,我們誰也沒真的去看。
那些曾經鄙夷的話語也好,現在屈辱的眼神也好,對平行 A 班的我們來說,都已經不再重要。
這是一場屬於我們自己的蛻變。
其他任何人,都只是我們生命的配角。
這次市一中破天荒地包攬了全省前三,校長覺得分外長臉,一定要舉行頒獎儀式。
居然還設有獎金。
我們仨被傀儡般被拉著去領了獎,然後被一眾領導拖著各種組合合照。
臉都笑麻了。
顧西洲一下講台,把我們仨的獎金直接往陳家齊懷裡扔。
「拿著。給弟兄們安排起來!」
陳班長笑得見眉不見眼。
「喳」
正當我們以為校長又要發表冗長而重複的勵志演講時,校長突然正了正神色:
「同學們。我宣布。本校將要進行一次重大的改革。
「以前我們學校都是高一入學考試分實驗班平行班,高二分科考再一考定兩年乾坤。
「但是這次平行 A 班的逆襲讓我們知道,區區一次考試是不能定一群人的將來的。
「有些人,他們或許暫時落後,卻從來沒有停止過自己追逐的步伐。
「雖然競爭是存在的,絕對的公平是很難做的。
「但我們決定自下一屆學生開始,班級和排名不再一錘定音。
「每月進行一次月考,根據每月新的排名進行分班。
「這樣,每一位同學的努力都不會被辜負。」
剛剛被表彰,被獎錢都無動於衷的 A 班集體陷入了沉默,又在下一刻發出了震天的尖叫聲。
市一中向來一考定乾坤,實驗班的學生被視作天之驕子,最好的師資、最好的條件都給了他們。
而平行班的學生卻只能是陪跑,好像所有人對他們的期待也不過是考上一個一本讓學校的升學率變得漂亮點。
目光不屬於他們。
榮光也不屬於他們。
可這一次,市一中看到了每個學生身上的潛力。
也看到了自己陳舊校規的缺陷。
我們不曾想到,這一次的全力以赴,原來不僅僅改變了自己。
我們成為規則的破壞者,卻又是新規則的鑄造者。
公平,即將落在每一位付出努力的奔跑者身上。
這一刻,我在 A 班每個人的眼裡都看到了激動,和驕傲。
24
拿到的這一萬五獎金,我們決定揮霍一空。
陳家齊積極做活動計劃,據說拿出了堪比備考的熱情。
寒假後的第一個周末,在陳班長的帶領下,我們先是遊樂場大玩特玩。
海盜船上的尖叫聲帶走了壓在我們心口多日的那口氣,下一個學期,我們可以輕裝上陣。
扶著又慫又愛玩,吐到天昏地暗的高雄,我們奔赴第二場。
KTV。
麥霸陳家齊和另一個麥霸 2.0 劉凱唱自己的歌,讓別人無歌可唱。
我揉著額頭,決定出去透透氣。
今晚的星星有些稀疏,且並不明亮,反而有些暗淡。
我靠在街角的牆上靜靜抬頭看著,身邊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顧西洲的頭髮被夜風吹亂,眼裡因為醉意浮上一層水光:
「怎麼?被吵聾了?」
我想起那首驚天地泣鬼神的《死了都要愛》,不禁苦笑。
「你是不是第一次喝酒?」顧西洲又問道。
我愣了一下。
他的長指在我臉上虛指了一下:
「紅透了。你要是知道,才不會讓別人看到。
「你最要臉了。」
我這回是真的愣住了。
自從和程蘇蘇撕逼之後,所有人都覺得我豁得出去。
陳家齊高雄還常常戲稱我「風哥」。
這是第一次,有人說我要臉。
是啊。
我要是不要臉,要不是因為自尊心強。
當時被我爸甩了一巴掌之後至於把事情做得那麼絕,把自己逼得那麼狼狽麼。
現在想想,真是小孩子。
蠢得夠夠的。
顧西洲突然湊近了些,淡淡的酒氣一瞬縈繞了我:
「尹南風……」
看著少年被遠處路燈映得星亮的眼,我心裡好像被什麼輕撓了一下。
突然一個比高雄還要大的嗓門響徹夜空。
「南風!」
我越過顧西洲的肩頭看到幾步外的梁燁。
他是我從小學到初中的同學,從根號 2 的身高開始就跟在我屁股後面,一直到後面中考後以全市第三的成績被省附中挖走。
初中那會我陰陽,他捧哏,一唱一和,並成為「七中最討人厭二人組」。
顧西洲聽到聲音,一僵,退開了半步,半張臉掩在了陰影里。
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不爽。
梁燁看著我,剛要笑,又皺眉問道:
「那個討厭鬼呢?她不是跟你形影不離?」
梁燁一直都跟程蘇蘇不對盤,見面就掐,當然都是他單方面掐程蘇蘇。
我沒提程蘇蘇的事。
反倒笑了笑:
「你怎麼在這?」
他舉了舉手裡的烤鴨。
「不是寒假回家嘛。我媽抓我跑腿。」
我才反應過來,他家就在這片。
他倒沒再糾結程蘇蘇,反倒是特別激動地開口。
「九市聯考我一聽說第一被下面市中學拿走了,一猜就是你!後來果然是!我南風就是厲害,永遠 number 1!」
我笑起來,從小梁燁就是我的無腦吹。
沒想到半年多沒見還是這樣。
梁燁突然摸了摸脖子:
「怎麼有點冷啊……」
我一愣。
梁燁這才順著寒光看到旁邊的顧西洲。
我正準備給他們介紹一下。
就見他一個箭步拍在顧西洲肩上。
「好巧!西洲你也在!」
顧西洲面笑心不笑,我都擔心他分分鐘給梁燁一拳。
梁燁倒是心大,沒注意到。
他勾著顧西洲的脖子:
「這就是我每天跟你說的尹南風!是不是跟我說的一樣好看!還颯!
「哦對,上次我聽到九市聯考也有你的名字誒!你居然也在市一中!你倆是不是已經見過了!」
梁燁嘰嘰喳喳個沒停,直到他媽一個電話給他 call 走。
他走前還衝我倆擺手:
「下回找你倆吃飯啊!」
梁燁走後,我抱臂看著面前的顧西洲。
「說說吧?什麼情況?」
我的確知道顧西洲是突然轉到我們學校來的。
一轉來就恰好分班考坐我前頭,覥著臉瞄我答案不說,還在數學考試的時候敲我桌面光明正大要答案。
所以那會我才一直堅信他是學渣。
他瞄答案的神情真的太專注,且專業了。
顧西洲笑了笑:
「那會,我爸和我媽鬧離婚,我煩得很。
「我媽老家在這邊,市一中是她母校,我就轉到了市一中,想避開她們。
「誰知道,分班考試就發現我後排貼了你名字。
「尹南風,這個名字你知道我聽了多久麼?
「一年。
「我跟梁燁在省附中是同桌,都在物競班,他每天除了做物理題就是誇你。
「我一直在想,是什麼樣的人能被他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其實最開始我只是想看你的臉,才回頭瞥你,因為我在梁燁那看過你們畢業照。
「臉的確是那張臉,但是後來看到你做的題……
「我開始了自我懷疑。
「我懷疑那個小子在騙我。
「於是我試探找你抄數學答案,結果你全錯。
「全寫了卻全錯。
「我覺得這個事很有意思。
「其實那會我參加分班考就是個過場,校長早就把我安排進實驗 A 班了。
「但我想看看你到底想幹嘛,就跟著你去了平行 A 班。
「其實開始就想著玩一玩,反正也待不久。
「誰能想到……」他自嘲地笑笑,
「把自己給玩進去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眼下已是 12 月末,顧西洲卻只穿了件薄襖,仿佛不知冷般。
少年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月色打下,在鼻翼映下一排扇狀的陰影。
我突然笑了起來,
「顧西洲,很高興認識你。」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適時地響起,仿佛就是刻意讓我們聽見。
弛炎站在門口沒有穿外套,白襯衫一角就風吹起,勾勒出少年有些單薄的身形。
他靜靜地看著我和顧西洲,眼裡似乎沒有什麼情緒。
只是聲音里卻藏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失落:
「進來吧。大家都在等你們。」
他好像永遠這樣,安靜又疏離。
我朝他笑笑,和顧西洲一起走過去。
和弛炎擦身而過的時候,我輕聲說了句:
「弛炎。你也是。」
少年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笑意,一瞬便被微寒的風吹散在空氣里。
25
接下來的一年半,時間過得飛快。
自從操場那一跪,程蘇蘇就再也沒有來過學校。
聽人說,她情緒受到刺激,家人給她辦了休學,接回去靜養。
她實在太驕傲了。
過剛易折。
實驗 A 班再也沒有找過我們麻煩。
所有人在這一隅四四方方的小房間看著光陰流逝。
而原本被人忽視的平行 A 班聲名大噪,成了所有老師嘴裡舉的例子,成為所有同學艷羨的對象。
這一切變化,竟是源於當初那個幼稚的賭約。
我們時常唏噓,卻又慶幸。
直到有一個午後,顧西洲笑著對我們說:
「市一中沒有競賽班。我要去省附中參加競賽集訓了。」
我敏感地意識到,他說的是「去」,不是「回」。
所有人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好像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突如其來的離別。
顧西洲和每一個人都擁抱。
「下午就走。
「就怕你們傷感。
「哎?可別哭!丑!」
到我的時候,他的手臂緊緊環住我,指尖扣上我的肩,聲音很輕:
「我會回來的。
「南風。我不是為你而來。卻是為你而停駐。
「是你這陣南方的風留住我這座西邊的洲。」
顧西洲走了。
他留在我肩頭的溫度卻還在。
謝琰後來跟我們說,顧西洲得了全國物理競賽第一名,得到了清華保送資格。
我們都以為他已經先我們一步走上新的征程,也許不會再回來了。
我下意識地拂過肩頭,那裡已經沒有溫度了。
可是同樣在某個和煦的午後,在一室筆尖刷過試卷的沙沙聲里,顧西洲推開了教室門,一如去年夏日他推開平行 A 班的門。
少年逆著光,遠遠望去頭幾乎抵上門框:
「hello 各位。我回來了。」
高雄第一個衝上去就是一個熊抱,宛如一個人形考拉,久久都不肯下來。
顧西洲走到我面前,眼裡浮起淺淡的笑意。
「我喜歡物理,就像你喜歡數學一樣。
「我去比賽,是為了圓夢。」
他又轉過身,看向在場的 A 班所有人:
「但這場我們一路走到今天的旅程,我怎麼能臨終缺席?」
26
這一年的高考,天空特別地晴。
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到。
就像我們的前路,已觸手可及。
考完數學那場出來的時候,我正往學校門口走。
就聽到實驗 A 班一個女生期期艾艾地問身邊的姜坤:
「姜坤同學,你感覺這次數學的題目難嗎?」
姜坤這次跟我一個考場,我分明看見他交卷之後狠狠踢了一下桌腳。
顯然考得並不怎麼樣。
的確,這次數學最後兩道題都有難度。
尤其最後一道的最後兩問,他應該沒答出來。
可這會,他聽到這個問題,居然輕蔑地笑了一句:
「怎麼可能?這次數學不要太簡單。我問其他人都說答得很不錯。」
他還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你不會這都沒考好吧?那不是完蛋了!」
我以前只是聽說,有些人自己考得不好,但一出考場就說題目簡單,到處搞人心態。
真沒想到,傻逼就在我身邊。
果然,那個女生已經低下頭,一副難過至極的樣子。
就連她身邊路過的人,聽到姜坤的話,也紛紛露出擔憂的神色。
這個沒本事又心黑的垃圾!
我一把擠開姜坤,抽出兜里的抽紙遞給那個女生:
「別聽他瞎扯淡!」
「這次數學難得很!我最後一道大題的最後一問都沒做出來。」
那個女生自然認識我,她驚喜抬頭:
「真的嗎?」
我點頭。
她眼裡立馬重新現出光彩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只比你多了一問沒做出來……」
我笑笑:
「那很厲害,你接下來考試加油。」
身邊的人幾乎都認出了我,
「那就是市一中的尹南風!連她都說難!」
「尹南風可是狀元的大熱人選誒!那我就放心了!」
姜坤被當眾打臉,氣得衝到我面前揚起手。
我朝他指了指面前的監控:
「怎麼?想打我?下一場不想考了?」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扭頭就走。
我叫住他:
「等等!
「所有人,都不能剝奪別人公平競爭的權利。
「尤其是你這種小人行徑,我見一次罵一次!」
27
最後一聲鈴響落下,高考也落下了帷幕。
我們就像參加了一場長達數年的馬拉松,在最後一段賽道發力加了速,變成了一次百米衝刺。
衝過終點的瞬間,有一种放空的茫然。
等到疲倦、激動、忐忑都沉了底,那絲解放的喜悅才淺淺浮上來,然後溢滿胸膛。
高考第二天,我們各自背著碩大的旅行包走進學校。
剛走到樓下就被漫天的「白雪」淋了白頭。
高雄很憤怒。
「氣氛組怎麼能少了我!」
說完就把包一扔,直接往上沖。
那天的夕陽很好。
我們看著自己被拉的老長的影子。
一排,整整齊齊。
然後在當晚齊齊奔赴了大西北。
早就說好的,高考完全班要一起旅行,看山川湖泊,看飛鳥游魚,看教室以外的大千世界。
真好,一個也沒少。
至於分數……
我們班人覺得自己已經盡了人事,剩下就聽天命了。
誰也沒去估分。
謝琰輪著給我和顧西洲、弛炎打電話,最後我們仨都關機了。
只有高雄每天給我們播報,
「省附中有人估分出來,省附中那個彭岳估了裸分 739 分
「謝琰說目前是估出的最高分,可能是狀元!他快急麻了!說你們三個逆子!倒是給他估一個啊!」
我戴上泳帽下了水:「不」
弛炎直接無視了他。
顧西洲躺在躺椅上,拉下半邊墨鏡,笑出一口大白牙。
「謝邀,我拒絕。」
出分那天下午,我們剛剛回到 S 市。
顧西洲他爸大手一揮,直接給我們包了個網吧查分。
一時間網吧人頭攢動,人聲鼎沸,比學生組團開黑的時候還熱鬧。
我們像被趕的鴨子般坐了一排,後面是一排目光如炬的家長,在有些昏暗的網吧里發著幽光,怪瘮人的。
謝琰盯著表,幾乎一瞬不瞬。
16 點整一到,他立馬宣布:
「同學們!時間到了!」
一時間,鍵盤聲此起彼伏。
高雄第一個查到,他跳起來:
「媽媽誒!我 687?我 687?」
他媽也愣在後面,然後「啪」的一記耳光甩在他臉上,給他甩蒙了。
「你為啥打我?」
他媽捂著通紅的巴掌,喃喃道:
「我以為我做夢呢?」
其他同學的也陸續出來,
「677!677!」陳家齊撕心裂肺。
「我 681!天上文曲星顯靈了!」
「我 669!」
連之前班上排名墊底的陳強,這次都破了 650。
網吧里是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桌前的我們笑著鬧著,桌後的家長們卻在偷偷抹淚。
這難熬的三年里,他們承受的也許不比我們少。
幸好,我們不負眾望。
此時我面前的螢幕上,我也看到了自己的分數。
742 分。
我是理科狀元。
我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平靜,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追追逐逐這麼久,不知道就差了一分的顧西洲和弛炎會不會不甘心?
也是在這一刻,我才真正感覺到,我的三年,塵埃落定了。
28
全員 211 的奇蹟真的發生在平行 A 班,且過半都是 985。
清華和北大的招生組在當晚也齊齊在我家門口相遇。
據說也是十年來頭一回。
雙方唇槍舌劍,北大說清華官本位,清華說北大死板教條。
清華嫌棄北大中關村文理學院,北大反唇相譏,你們五道口職業技術學院好到哪裡去?
我認真聽了一個多小時,聽得津津有味。
清華招生組老師終於按捺不住,率先向我發出了邀請:
「尹南風同學,今年文科狀元也選了我們清華,要不你理科狀元也一起來做個伴?」
我面露遺憾:
「不好意思,當時清華把我自主篩了,我還是去北大吧。」
清華老師一臉震驚:
「你早就決定了?」
我點頭。
「那你為啥還讓我說這麼久!嘴都說乾了!」他悲痛欲絕。
我一臉嚴肅:
「我主要想多了解了解我校未來四年的主要競品。」
我握住清華招生組老師的手,一臉鄭重:
「謝謝您。」
清華老師:龜裂。無法微笑。
倒是我身後的北大招生組老師喜笑顏開,恨不得當場拉我跳個社會搖。
28
得知我和弛炎組團去了北大的時候,顧西洲是絕望的。
他大概一直以為理科的歸宿是清華。
「不是說好兄弟一生一起走嗎?」
我攤手:「是你走太快了,和我們岔路了。」
弛炎眼裡是掩蓋不住的快樂:「各奔前程,分校愉快。」
顧西洲:……
向來來名不見經傳的市一中,突然一舉拿下全省理科前三。
帶來的威力堪比核彈爆炸。
我們在各大媒體紛紛刷屏, 成為萬千學生的標杆,萬千家長激勵孩子的參照物。
市一中特意邀請我回去為下屆考生做高考分享的時候,我以為我是以理科狀元的身份。
可沒想到, 我在演講台邊看到了熟悉的另外 44 個人。
老校長站在台上,春風得意又滿臉欣慰。
「這一次,我們邀請到為我們創造奇蹟的 2020 屆理平行 A 班的同學為我們做演講。
「他們中的大多數在兩年前還無比平庸,有些人甚至連一本的邊都沒摸到。
「可是兩年後的今天, 他們其中有人去了清華,有人去了北大, 有的去了復交以及其他高校。他們做到了 211 升學率 100%!
「這不是一個人的奇蹟,是一群人的榮光!
「這讓我們在場的每一位學子都心懷希望,下一個奇蹟也許會發生在我們每一個人身上!」
我看著 A 班同學一個接一個地上去演講,下面的掌聲永遠雷動。
我想,也許老校長說的改革, 從這一刻, 便已經開始了。
等我回過神來, 顧西洲已經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不管別人如何說你不行, 你都要相信,那個努力拚搏的自己耀眼無比。
「你更要相信, 所有的努力都不會被辜負。」
他說完放下話題, 靜靜看著台邊的我。
那雙眼裡,璀璨萬千。
我的目光掃過台上的每一個人,這幾百個日夜的一幕幕從我眼前滑過。
和實驗 A 班打賭那會, 高雄早餐一口塞三個小籠包就為了多擠出兩分鐘多背幾個單詞。
陳家齊物理第一次過 90 的時候衝過來把我舉過頭頂,差點嚇得毫無防備的我摔個倒栽蔥。
語文課代表劉夕在三模前夕情緒失控哭的不能自已,卻又很快擦乾眼淚做起了面前的練習卷。
陳強高考前特意去五台山求了幸運符, 在考試的前一天鄭重地交給我們每一個人。
他們都是兩年來和我並肩作戰的戰友, 一同攜手走過那段煎熬而漫長的歲月。
而如今,我們終於一齊收穫了真正的果實。
最後我的目光隔著人牆,落在了一旁並肩而立的顧西洲和弛炎身上。
這兩個人永遠那樣從容而耀眼, 在那段我自我放逐的歲月里以流星之勢強行破開的我的世界,卻不曾墜落, 反倒贈我一場星河長明。
青春里有這群人相伴而行,何其幸運。
我收回思緒,一步一步走到講台中央,接過顧西洲遞來的話筒, 迎上台下一雙雙或憧憬或期待的目光:
「你們好。我是尹南風。我是 2020 屆平行 A 班的一分子。
「我加入平行 A 班的時候,這個班裡的人還只是學校、老師甚至同學眼裡的『次品』。
「而今天, 我們全體成了榮光。每一個人都是。
「所以不論是誰, 都無法阻止我們向上的腳步。
「只要你奔著目標一直走一直走,誰都有可能成為那個最優解。
「我們已經翻越了高考這座山峰。
「而下一個我們,就是台下的你們。
「讓我們, 頂峰相見,不負韶華。」
被 A 班全體圍上來拋向天空的時候,我好像真的, 伸手就能觸碰到那方晴空。
這一年,我們 18 歲,張揚熱烈。
未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