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大學開學。
在兩家的聚會上,陸承安才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
「周清歌,你的行李多嗎?」
像是怕我誤會,他又補充了句。
「我媽讓我問的,怕你一個小姑娘拿不動,其實我覺得完全沒必要。」
我低頭吃著菜,沒有抬頭看他。
「我的行李已經寄過去了。」
陸承安輕舒了口氣,語氣嘲諷。
「你果然已經迫不及待了。」
「周清歌,上了大學就不要總來煩我了,我們不在同一個專業。」
我沒有再說話,只悶頭吃著菜。
他不知道,我要去英國讀大學了。
陸承安知道這件事時,已經是開學的一個月後。
電話那頭,他氣急敗壞地指責我。
「周清歌,你竟然敢不和我報同一所大學!」
「限你一個月之內轉回來,我可以不和你計較。」
彼時的我,正在英國的大學校園裡。
我默默掛斷了電話。
這一斷,就是五年。
思緒回籠。
我握著手機,平靜開口。
「很難。」
10
或許我和陸承安是有過互相喜歡的時刻。
只是很可惜,我們都太倔了,都不肯服軟。
那份年少的悸動也早已錯過。
再次見到陸承安,是在兩個月後。
他站在異國他鄉的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真巧,我也被家裡流放到英國了。」
我沒有說話,側身往他身後看了一眼。
空蕩蕩的街頭,只有他一個人。
「你女朋友沒跟過來?」
顧絲絲很粘人。
陸承安若是出國,她一定會又哭又鬧,打包行李和他一起飛過來。
陸承安撓了撓頭。
「我和顧絲絲分手了。」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強忍住好奇心沒有追問。
明明兩個月前,他還能大言不慚地當著雙方父母的面說不可能和顧絲絲分手。
這才過了多久,陸少就改變主意了?
我瞭然般點頭,攏了攏圍巾準備離開。
以我和陸承安現在的關係,著實用不上敘舊。
擦身而過之際,一隻大手拉住我的手腕。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和她分手?」
我好奇。
但不至於好奇到當面問陸承安。
我搖頭,將手從他手中抽回。
陸承安追了上來,眼眶有些發紅。
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一時感傷。
「清歌,其實我以前對你說的都是氣話。」
「小時候我就喜歡和你一起玩,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學,想和你結婚。我和顧絲絲在一起,也不過是因為她的眼睛很像你。」
我打斷陸承安自以為深情的發言,反問道。
「當時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第一次見到顧絲絲是在歸國的一場同學聚會。
而那時,周陸兩家的婚事已經敲定。
陸承安身邊的兄弟們都調侃,說我和顧絲絲的眼睛很像。
當時陸承安倚在沙發上,語氣慵懶。
「是嗎?」
「不過是眼睛有點像而已,除了眼睛,周清歌還有哪一點比得上絲絲?」
「東施效顰,沒得惹人笑話。」
時隔五年。
那天的我仿佛回到了高考前夕的理科班教室。
又一次被陸承安的言語狠狠中傷。
陸承安喉結劇烈滾動著,有些哽咽。
「清歌,那都是氣話。」
「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11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如果說五年前的那次,是陸承安年少不懂事說的氣話。
那三個月前的那次呢?
他早已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了。
23 歲的陸承安,應該為他說出口的每一句話負責。
「陸承安,你這人真的很沒有擔當。」
我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到家後。
我窩在沙發里許久,才拿出手機準備處理點工作消息。
顧絲絲的消息就在這時彈了出來。
【周清歌,你還真是手段高明,搞定了陸家那兩個老東西。】
什麼手段?
我什麼都沒做,怎麼還夸上我了?
顧絲絲自顧自發著消息對我進行轟炸。
不像是找我理論,更像是情緒宣洩。
【你知道承安為什ƭū́ₒ麼會被趕到國外嗎?】
【承安想娶我過門,被他爸媽拒絕了,他們說只要承安能得到你的原諒,就同意我們結婚。】
【承安今天去找你了吧?】
【你知不知道,就算是求你原諒,承安都是帶著我一起來的。】
......
【你到底在和承安聊什麼?】
【他為什麼還不回來?】
【我和陸承安很相愛,你還要臉的話就主動退出!】
隨之附上的,是一張兩人十指相扣的照片。
而拍照的背景,是在酒店的大床上。
這是顧絲絲對我的警告。
同樣也證明,她有著強烈的不安全感。
那個被陸承安愛了三年的女人,也會有惴惴不安,瘋狂在別人面前宣誓主權的時候。
很明顯,陸承安的心動搖了。
雖然是我主動退的婚,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根源出在陸承安。
陸家和周家要想和好如初,陸承安就必須要先低這個頭。
原來,這才是陸承安今天找我的目的。
我心底泛起一絲苦澀,不由地自嘲出聲。
從始至終,陸承安都沒有變。
他始終是那個桀驁不馴、不肯服軟的陸承安。
我退出聊天框,點開了顧絲絲的某書帳號。
IP 屬地還停留在國內。
和我猜想的一樣,顧絲絲說謊了。
12
接下來的幾天。
我的空餘時間幾乎被這兩個癲公癲婆占據了大半。
陸承安像瘋了一樣,每晚八點準時出現在我家樓下。
英國的冬天很冷。
陸承安只穿了件黑色風衣,孤零零地站在飄起雪花的街邊。
雪花落滿了他的肩頭,染白了他的頭髮。
橘黃色路燈下的那一抹身影,似乎有著無盡的落寞與悲哀。
他身上那件風衣是前幾年的款式了。
是陸承安十八歲時我攢錢送給他的成人禮。
可我明明記得,當時陸承安看都沒看一眼,就將禮物隨手扔給了別人。
他總說我嘴硬不肯服軟。
其實他才是最嘴硬的那一個。
終於在一個落雪的晚上,我下樓去見了陸承安。
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才能畫上句號的。
我拿出手機,將這些天和顧絲絲的聊天記錄遞到了陸承安面前。
「陸承安,我原諒你了。」
「你現在就可以回去,和顧絲絲安心舉辦婚禮了。」
陸承安愣了好幾秒,才從我手中接過手機。
只看了幾眼。
他原本舒展的眉眼迅速皺了起來。
「清歌,事情不是這樣的!」
「我根本沒有帶顧絲絲來,我和她已經分手了!」
陸承安顧不上再看手機里的內容,急切地想來拉我的手。
「你聽我解釋, 好不好?」
我冷著臉掙開他的手,向後退了好幾步。
「我不想聽。」
「陸承安, 從你將我的自尊踩在腳下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對你死心了。」
「我不在乎你是真的想求得我的原諒,還是為了和顧絲絲在一起而在我面前演的一齣戲, 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讓你滾出我的世界, 再也不要見到你!」
陸承安低垂著頭,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了下來。
他骨架分明的手緊握成拳, 僵在了半空中。
「清歌,你喜歡過我的, 對不對?」
我沒有回答。
注意力被街對面一對共吃一個冰淇淋的少男少女吸引。
曾幾何時, 我和陸承安也有過這種時候。
很美好,卻又很短暫。
短暫得仿佛是做了一場很美的夢。
夢醒之後, 陸承安開始疏遠我、冷落我。
直到那對身影消失在街角,我才緩緩收回視線。
陸承安微微俯身, 定定注視著我的臉。
「清歌, 你在想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才抬頭看陸承安的眼睛。
「陸承安,當時你為什麼突然就變了?」
13
陸承安聽到這話,瞬間陷入了沉思。
他鬆開我的手,無助地坐在街邊。
向來打理得當的頭髮被他撥亂,碎發散落在額頭。
「因為我聽說了一件事。」
聲音很輕。
迴蕩在空蕩蕩的街頭,顯得虛無縹緲。
高二那年。
我和陸承安的關係有明顯緩和。
他會每天等我一起放學回家, 會帶我去他的秘密基地, 還會在逛街時突然停住腳步, 給我買最愛吃的巧克力冰淇淋。
可在某一天, 他突然變了。
我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惶恐和不安,害怕他再也不理我。
陸承安自嘲般笑出聲。
「我聽人說, 你是為了得到陸家的支持才接近我的,你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陸家的錢。」
不可否認,那段時間爸爸的公司確實出了問題。
可爸媽一直都是瞞著我的。
一直到公司危機解除,他們才將整件事告訴了我。
我也是那時才知道, 周家能渡過難關是因為陸家施以援手。
我垂眸看著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陸承安。
「所以你在毫無查證的情況下冷落我, 甚至在外人面前羞辱我?」
「陸承安,在你眼裡我就是那種唯利是圖的人對嗎?」
陸承安仰起頭看我, 連忙搖頭否認。
「不是的, 不是的。」
我厲聲打斷他的話。
「可你的行為無一不在表明, 你就是這樣認為的!」
陸承安還想再解釋。
我後退幾步,不想再聽他說的每一個字。
就這樣吧。
我和陸承安,只能這樣了。
......
陸承安沒再出現。
他和顧絲絲真的分手了。
分手時, 顧絲絲的肚子裡還有了他的孩子。
陸承安不想因為孩子結婚,索性給了顧絲絲一筆錢讓她自己處理。
拿到補償金後,顧絲絲果斷打掉了孩子,瀟洒離開了。
沒再糾纏陸承安, 也沒再來騷擾我。
聽陸承安的媽媽說, 陸承安消失了。
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蹤跡。
一個月後。
我意外刷到了陸承安的社交帳號。
他跟著一支科考隊去了北極。
視頻里的陸承安宛如一個孤獨者,在廣袤無垠的冰川中留下了蜿蜒的足跡。
這一刻, 他是自由的。
我退出了視頻,默默將這個帳號拉黑。
從今以後。
我和陸承安,再無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