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的機會你不要,以後可別哭著來求我!」
我沒說話,也沒告訴他。
如今,我的攝影作品是專門供給幾家國家級刊物,以及海外頂刊的。
各種版權費用,算下來並不比許昊的收入低。
不過說出來,他只怕也以為我在吹牛。
畢竟,我這一身皺皺巴巴的睡衣,看上去確實寒酸。
說來也怪兒子,非要纏著我陪他去沙坑裡玩,我一回頭,他又溜到樓下去了。
衣服還沒來得及換,我就追了出來。
我正想找藉口離開,剛才那個服務生好像發現了什麼。
他指著我衣服道。
「巴黎世家?你身上這件衣服從哪兒撿的?你該不會是這裡的清潔工,從客人房裡偷拿的吧?」
我忍不住皺眉。
「這衣服就不能是我自己的嗎?」
梁晴嗤笑一聲,嘲諷道。
「你自己的?你買得起嗎?有錢人誰會像你一樣穿得這麼隨便到處跑?」
她做作地捂住了鼻子。
「這麼髒,只怕還沒洗就偷偷穿上了。」
許昊看著我,眉頭幾乎要夾死蒼蠅。
「謝綰綰,你現在都成這德行了,還要嘴硬嗎?」
我不想理他們,直接對著服務生道。
「你要是真覺得我偷東西了,大可以現在就報警。」
我知道,他是看梁晴對我不滿,也想著踩我一腳討人歡心。
果然,他氣焰立刻低了下去,小聲嘀咕。
「要不是今天酒店來了大人物,怕你們這些人驚擾到人家,我早報警了。」
梁晴眼前一亮,連忙接話。
「是洛家少爺吧?聽說他和家人來海市玩,就住在這家酒店呢。」
許昊點頭,眼裡流露出期待之色。
「公司正在做的項目,要是有洛家的支持就好了。」
洛家少爺幾個字,像是潑進油鍋里的水,立刻激起了一陣討論的熱潮。
「咱們今天來這個酒宴,不就是為了能跟洛少爺見上一面嗎?這棟樓都是他家的。」
「聽說他二十出頭就結婚生子了,也不知道是和哪家千金聯姻。」
眾人正討論著,大堂經理滿頭大汗急匆匆跑進來,身後還跟著一隊人。
「各位,有沒有在這裡見到一個七歲小男孩,大概這麼高。」
經理擦著汗,目光急切地在廳內尋找。
有人反應快,見這麼大陣仗,立刻猜到了什麼。
「是洛家的小公子嗎?聽說今年剛好七歲呢。」
酒宴眾人熱情起來,連忙到處找人。
畢竟,要是找到了人,可就有機會和洛家搭上關係了。
許昊和梁晴也跟著找了起來,沒空管我。
我看著亂糟糟的大廳,徑直走向甜品區。
果然,在下面找到了糊了一臉奶油的兒子。
我冷著臉伸出手。
「過來。」
兒子嚇了一跳,抱著桌子腿不撒手。
「不過來。」
我正要把他拉過來,梁晴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義正言辭擋在我面前。
「謝綰綰,你在幹什麼!」
「就算你想跟洛家攀上關係,也犯不上對一個小孩子動手吧?」
許昊聞訊趕來,看向我的眼裡滿是失望。
「謝綰綰,沒想到你為了名利居然做出這種事。」
服務生抓著經理告狀。
「就是這個女人,她突然闖入酒宴,還偷了別的客戶的衣服!」                                                         
經理立刻冷了臉,喊來保安。
「把這個小偷抓起來,直接送去警局!要是讓她嚇到了小公子,你們都別乾了!」
梁晴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他彎下腰,對著洛家小公子擺出一副和善嘴臉。
「來,到阿姨這裡來,阿姨會保護你的。」
兒子理都沒理她,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去拉我的手。
「媽媽,我知道錯了。」
我擰著他耳朵,冷冷道。
「醫生說的話你都忘了嗎?長蛀牙了還偷吃甜的!」
見兒子吃痛地齜了齜牙,梁晴連忙指責我。
「人家想吃就吃,你憑什麼管他!」
我淡淡道。
「我是他媽媽,我憑什麼不能管?」
梁晴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兒子叫了我什麼。
她一下子沒了聲音,視線在我和兒子之間來回打轉。
我鬆開手,兒子立刻貼了上來,討好道。
「媽媽,我只吃了一點兒,不會長蛀牙的。」
他臉上的奶油,蹭了我一身。
我嫌棄地把他拎開,沒好氣道。
「等會兒爸爸知道了,看他怎麼收拾你!」
兒子正在換牙期,平時又喜歡吃甜的,長了好幾顆蛀牙。
他一牙疼,洛彥就心疼的不行,但耐不住兒子撒嬌,總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次出來度假,洛彥被公司一個電話叫開,我管他又管的嚴,他居然溜到樓下酒宴上偷吃。
見我一臉嚴肅,兒子討好地抱住我大腿。
「媽媽,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在一旁的經理戰戰兢兢,聲音也低了下去。
「您、您是洛少爺的妻子?」
我淡淡點頭。
「嗯。」
他擦擦額頭上冷汗,臉上連忙擠出一個笑。
「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您看看,您和小公子要不要先去樓上梳洗一下。」
看著身上亂七八糟的奶油,我正要跟著經理走,卻忽然被人拉住。
回頭一看,是許昊。
他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
「你、你結婚了?還有孩子了?」
我抽出衣角,無所謂地點點頭。
「嗯,畢業後就結婚了。」
我和洛彥,是因為攝影認識的。
我在國外取景時,正好遇到了徒步時不慎摔下山坡的洛彥。
那裡人跡罕至,信號又差,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救上來。
等待救援的時候,他好奇看了下我過去的作品,跟我聊了起來。
一聊,才發現雙方在很多地方都有共同話題。
回國時,我們就已經在一起了。
出乎我意料的,他家人並沒有看不起我的出身。
洛彥笑笑,看向我的眼睛目光堅定。
「綰綰,你的品行和性格,才是我選擇你的決定因素。」
我以為因為和許昊的過去,我很難再次愛上一個人。
可洛彥讓我明白了,愛與被愛是相互的。
回望上輩子,那些痛苦和掙扎已經太過遙遠了。
懷裡的兒子在催我。
「媽媽,我們回去找爸爸吧,我想和他玩了。」
可許昊卻不肯讓開,他目光死死盯著我,不依不饒。
「彆氣我了,你不是說過,這輩子只愛我一個人嗎?」
「你說過這話?」
一道男聲從我背後響起,隨即我聽到周圍此起彼伏的。
「洛少爺好,洛董好,老闆。」
回頭一看,洛彥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下來了。
他抱我的手看向許昊,語氣不咸不淡。
「這是你前男友?」
我生怕他又吃醋了,連忙解釋。
「年輕時在一起過,就一個月,這十年都沒有聯繫。」
這番急於撇清關係的話,讓許昊白了白臉。
我想了下,又補充道。
「而且,我也沒說過這輩子只愛他一個人。」
許昊盯著我,他聽明白了我話里的意思。
那句話,是上一世的我說的。
重活一世,我們都選擇了新的人生,那句承諾,自然也算不得數。
他不甘道:「可是,可是我們有那麼多過去,你怎麼能忘記那一切和別人在一起!」
梁晴的臉色已經差得不能再差,我無奈嘆了口氣。
「為什麼不能,你和梁晴不也在一起了嗎?你們下個月就要結婚,現在卻來指責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被我的話一堵,許昊的臉青白交加,他還要再說什麼,梁晴已經看不下去了。
「許昊,我們走吧。她已經結婚了,跟你沒關係了,我才是一直在你身邊的那個人!」
可她剛拉住許昊,就被他直接推開。
梁晴臉色驀地漲得通紅。
要是從前,許昊肯定上前捧著她的手噓寒問暖了,可現在,許昊看都沒看他一眼。
梁晴用眼神狠狠剜了我一下,眼裡是藏不住的怨毒。
洛彥似笑非笑,上下打量著許昊,慢悠悠開口。
「就你是她前男友?」
「嘖......那她以前的眼光挺一般的,怎麼,現在你是想重新追求她?」
許昊臉色一白,著急忙慌要解釋。
「不是,我、我……」
我抬手打斷他要說的話。
「許昊,我們之間的事已經過去了,現在我有了家庭,你身邊也有了愛人,我祝你幸福。」
最後五個字,恍若一記重錘,把許昊砸的回不過神來。
他愣愣看著我,臉上竟然流下了淚水。
「綰綰,你真的忘記了我們的過去嗎?我不相信,我們明明在一起那麼久,你那麼愛我。」
洛彥臉上的不滿之色越發明顯,他冷冷一笑。
「一個月而已,有多久?比我們結婚的時間還要長?」
我知道,許昊說的是上一輩子的事情,我守在他身邊十年。
可這些話,說給洛彥聽他也不會信。
我搖搖頭,打斷了許昊。
「我不是忘了,我是放下了,不在乎了。」
「這一世,你跟我既然都選擇了不同的路,那就說明,那些過去是不重要的。」
我把他之前說的話還給了他。
「許昊,你何必執迷不悟?我跟你之間,早已經徹底結束了。」
話音剛落,許昊就紅了眼。
我沒興趣繼續和他聊下去,正準備上前,就聽洛彥慢悠悠道。
「我剛才聽說,有人指證我妻子是小偷,還要把她送去警局?」
服務生抖著肩膀,連忙道歉。
「都是我狗眼看人低,是我誤會了您妻子,我跟您二位道歉!」
他彎著腰,頭恨不得低到地上去,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囂張狂妄。
收拾完服務員,洛彥又看向梁晴。
「你要給我妻子介紹新工作,讓她來我家酒店打雜?我是要替綰綰謝謝你嗎?」
他勾起嘴角,語氣裡帶上一絲嘲諷。
「綰綰一年的版權費上千萬,你開的出這麼高的工資嗎?」
梁晴勉強擠出一絲笑,往人群後躲了躲。
「我都是開玩笑的,您別當真。」
酒宴上其他人在洛彥的視線下,連忙低下頭去。
之前跟風嘲諷我的那幾個人,此刻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洛彥記住。
做完這一切,洛彥才看向我,挑了挑眉。
我知道他的意思,這是在給我出氣。
我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攬過他的腰,語氣親昵。
「謝謝老公,不生氣了。」
許昊跟上來,還想說什麼,卻在洛彥一記眼風下停住了腳步。
回到樓上,洛彥連忙招呼人,把我跟兒子收拾乾淨。
又打開手機,讓助理給我重新定製了一批衣服。
他不滿道。
「這群狗眼看人低的,我一會兒不在,他們就敢這樣貶低你。」
「看來我得把你六位數以下的衣服都扔了。」
我有些無奈,制止了他想花錢的舉動。
「我平時出去取景要東跑西跑,哪能穿著這些昂貴禮服,隨隨便便穿一下耐髒耐洗的就行。」
洛彥有些不悅,想了下提議道。
「那我給你換輛車,你看看你喜歡瑪莎拉蒂還是邁巴赫?」
我搖搖頭,看來今天我被欺負這事,把他氣的不輕。
這些年,洛彥對我很好。
有知道我出身的,以為我嫁給洛彥後,要當他的全職保姆,處處為他伏低做小。
畢竟,這種身份懸殊的豪門婚姻,總是不平等的。
事實上,洛彥一向很尊重我,也很重視我的事業。
平時工作不忙時,還會跟著我一起旅遊,讓我教他攝影。
我和他,跟世界上任何一對幸福的夫妻沒有什麼不同。
尤其是今天,見到許昊後,我更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我以為那次酒宴,是我和許昊最後的交集。
沒想到,一次出門採風時,我又遇到了他。
許昊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陽光乾淨,很像大學時候的他。
看到我出現,他立刻站了起來。
「綰綰,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
他眼中滿是痛苦糾結。
「你分明沒有忘了過去,你還愛著我對不對?」
我下意識退後兩步,環顧四周,這才意識到,這個公園是我們過去經常一起逛的那個。
今天要來湖邊取景,我就近選了這個,沒想到許昊居然也在。
看上去,他像是刻意等我。
我有些頭疼,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沒有放棄。
「許昊,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明白你來找我是想幹什麼?」
「就問一個我還愛不愛你?我已經說了無數次了,不愛了,你為什麼不願意相信呢?」
「你要逼我改口愛你嗎?那然後呢?我和洛彥離婚,你和梁晴分手,我們重新在一起?」
話剛落音,許昊快步上前,急切道。
「當然可以,我們當然可以重新在一起!」
我這回是真的愣住了,我還以為,許昊只是對過去有執念,見跟在他身後十年的舔狗不舔了心裡不舒服。
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想跟我復合。
我退後兩步,皺著眉道。
「你是不是瘋了?上輩子你為了梁晴殉情,這輩子和她在一起了,你說要分手?」
「綰綰,是我對不住你。」
許昊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他低聲道。
「是,我是一重生回來就選擇了去找梁晴。可是,等在一起了我才發現,我沒有想像中那麼愛她。」
「其實,她跟我提過結婚很多次了,我都沒有答應。我一直都記得上輩子我們沒有結束的蜜月……」
聽到他說起上一世的事,我平靜道。
「我記得你當初留下了遺書,說這輩子只想娶梁晴。」
許昊急忙道。
「可是我後悔了,我不想和她在一起,如果能重來,我不會離開你!」
「綰綰,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這一次,我一定全心全意對你,絕對不會再讓你傷心!」
他這一番剖白,在我聽來只覺得好笑。
「你又想重來,可重生一次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許昊,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要學會為自己的選擇買單。」
我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
「這輩子我不後悔,不後悔和你分開,不後悔和洛彥結婚,不後悔去追求屬於我的人生。」
許昊不甘道。
「跟你有十年回憶的是我,我的愛不比洛彥少,為什麼你非得選擇他?」
我笑笑,問他。
「我們有十年過去,那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嗎?對什麼過敏嗎?喜歡什麼顏色?愛打什麼遊戲?」
一連串問下來,許昊的臉色越來越白。
我嘆了口氣。
「許昊,你說你愛我,可你愛我什麼呢?我們在一起那十年,我永遠跟在你身後,犧牲自己的需求去應和討好你。你愛的,是我無條件的失去自我的愛。」
我拿起手中的攝像機,向他展示。
「這一世,我不再為了別人而活,只為了自己而活。洛彥愛的,是完整的,真正的我。」
這次之後,許昊再也沒來打擾我了。
倒是洛彥問了幾次,看上去對這個前男友頗為在意。
他一向喜歡吃醋,我把那天公園遇到的事跟他報備,又哄了好久才把這事揭過。
沒過多久,我就聽到許昊公司破產的消息。
我這才知道,原來梁晴瞞著他染上了賭癮。
梁晴本來在以前就沾染上了各種不良習氣,等有了錢,更是無法無天。
許昊對她平時有很縱容,甚至在他的要求下,還把公司財務部交給了他。
這一交,就出事了。
早有人盯上了這個不三不四,頭腦簡單的暴發戶,專門針對她做局。
那次因為我的事,許昊和她吵了架,她轉頭就去賭場了。
一番爛醉之下,把身上的錢賠了個乾淨。
害怕許昊知道,她挪用公款想把錢贏回來。
可賭場上,哪裡有贏回來的可能?
她不僅沒贏。反倒徹徹底底把錢輸完了。
直到公司資金鍊斷裂,許昊才發現這事。
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甚至,因為他和梁晴已經結了婚,這些債務變成了夫妻共同債務。
我陪洛彥參加宴會時,聽人說起這事,聽眾紛紛感慨。
「許昊也算是青年才俊,年少有為,偏偏眼光不行,娶了這麼個女人,半輩子都白忙活了。」
「對啊,聽說還是個會所女,一輸錢就去干不三不四的勾當,上次許昊去找她還被她的金主趕了出來!」
洛彥聽到這裡,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雖然對許昊頗為看不慣,但畢竟都是男人。
「我想給他找個律師,讓他把婚離了,你看怎麼樣?」
我點頭,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
重新選擇了人生,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許昊心裡的後悔,只怕是有增無減吧。
在又一次梁晴的金主把許昊打的半死不活後,律師終於打贏了離婚官司。
許昊成功地進了醫院。
在醫院養好病後,許昊想來見我,洛彥冷笑。
「拉他一把的不是我嗎?他怎麼非得要見你?」
和洛彥一起進醫院的時候,洛彥沒給他一個好臉色。
「離婚官司我幫你打了,錢可別讓我們替你還。」
許昊難堪地低下頭,猶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氣對洛彥道。
「謝謝你,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我應該跟綰綰保持距離。」
「我不會再求綰綰和我復合了。」
他閉了閉眼,還是把那句話說了出來。
「我知道,她現在愛的人是你。」
我微微愣住,沒想到經過這事,他居然想明白了。
「你能放下過去就好。」
許昊扯著嘴角笑了笑,臉上的淤青還沒消退,襯著這個笑容格外苦澀。
「人總是這樣,得到的不珍惜,非要等徹底失去才明白。我總是追著自己得不到的,從前是梁晴,現在是你。」
「現在我想明白了,這一次,我們兩個人里,能有一個得到幸福就很好了。」
說完這話,他轉身離開。
洛彥撇了我一眼,淡淡道。
「不去送送?」
我抱住他,輕笑。
「我只知道,要珍惜眼前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