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小寶手擦傷是護著文兒受的傷。
我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撇嘴的文兒。
見我看他,他立馬更加委屈起來了。
「阿娘,這個荷包明明是我的!」
文兒把手攤開,裡面一隻微微掉色了的舊荷包。
這是我當年繡給小寶的荷包,用了百家布保平安的,小寶一直佩戴在腰間。
我生了文兒後也給他繡過一個,樣式大小都一樣,就是百家布的色澤布料微微不同。
文兒小時候也一直帶在身上,後來上了學堂,見同窗好友腰間都佩戴玉佩便央求沈瑜給他換了一個玉墜子。
那個荷包後來也就不知道被他隨手擱在了哪裡。
我問起過他,他只是歪著頭,漫不經心的答覆。
「又不值錢,早忘了!」
小孩子之間難免攀比,我也只能嘆口氣,隨他去了。
可如今他見了小寶珍視的荷包,又想起來自己的那個,便上手去搶。
「阿娘,這個明明就是你送我的那個,是他偷走的!」
文兒還在不依不饒,小手指著小寶氣鼓鼓地指責他偷了荷包。
我拿過文兒手中的荷包。
「文兒,這個荷包是阿娘很早送給小寶哥哥的,不是你那個!」
轉頭我將荷包重新系在小寶腰間。
壓抑著委屈不敢表露的小寶,眼裡閃過一絲亮閃閃的光。
用手緊緊護住失而復得的荷包。
文兒看著自己空空的手心,大聲哭鬧了起來。
今天鋪子開業被鬧得已經夠亂了。
我看了眼沈瑜,他會意地嘆著氣安撫著文兒將他抱走。
我給小寶包好傷口,看著白布滲出的血漬有些心疼。
「怎麼那麼傻,不知道先保護自己!」
「那是阿娘的孩子,我怕他受傷,阿娘會傷心。」
「你也是阿娘的孩子,你受傷,阿娘也會傷心!」
「那我是大孩子嘛,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小寶聽見我承認他也是我的孩子,開心地拍了自己的傷口逞強,結果疼得齜牙咧嘴。
10
自那天后,沈瑜沒有再來找我。
阿兄說他和縣衙告了長假,在京都租了院子住了下來。
飯時阿兄漫不經心地說著沈瑜的消息,可眼神時不時偷偷飄向我。
似乎想從我臉上讀到我內心的想法。
「阿兄,我與沈瑜已無瓜葛,他在哪做什麼我都不關心,往後他的消息也不用再說與我。」
阿兄臉上不自覺勾起一抹笑意。
小寶停在半空的碗筷也飛快地扒起飯菜。
日子就這麼淡淡地過著。
在義母族親的幫襯下我的鋪子算是在集市立住了腳。
賺的不算多,可我在侯府住著也沒什麼用錢的地方。
於是我給義母買了一個金鑲玉的手鐲,給阿兄添了一套筆墨,扯了匹錦緞給小寶縫了件新的春衣。
其實我每次去出工,都能隱隱感覺有人在偷偷跟著。
我知那是沈瑜。
我想找他說清讓他回家別再糾纏。
可該說的不是早已說過了嗎,餘下的還是交給時間吧。
轉眼草長鶯飛,我庭院裡的杏樹已經冒了骨朵。
小寶早出晚歸在書院給先生抄書,靠自己賺的錢給我買的銀簪就藏在他的枕下。
「阿娘,你生辰那日可一定要早點兒回來!」
還有半個月才到的生辰,小寶就開始每天提醒。
去年初春沈瑜帶著文兒去濱州看生病的恩師。
文老先生病重不愈,沈瑜回來後一直憂心忡忡。
我的生辰直到晚飯翠喜端來長壽麵他才恍然想起。
如今想來不知那時沈瑜憂心恩師的情緒里夾雜了多少對清瑤妹妹的挂念。
11
我的生辰這日京都下起了細雨。
雖已春日可雨落還是微涼,街上的行人變得稀稀拉拉。
對街撐著一柄大傘佇立半晌的男子引了人側目。
我尋著夥計的指引望去一眼便認出了那是沈瑜。
與我目光對視,似給了沈瑜走過來的勇氣。
「杏兒,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做好了飯菜,你能來坐坐嗎?」
「哦,對了,文兒還給你準備了驚喜!」
沈瑜比上次見時又瘦了幾分。
這般憔悴模樣加上小心討好的語氣,如果放在過去,我定心疼不已。
可回不到過去了,不是麼。
我搖搖頭。
「家裡也備好了酒菜,在等著我回去慶生呢。」
沈瑜眼裡的期待暗淡了下去。
「留文兒自己在家終不安全,你早些回去吧。」
見我定了心的送客,沈瑜失神地轉身進了雨里。
「沈瑜!」
我開門喚他,沈瑜眼底突然重新變的晶亮。
「傘拿好,別淋了雨!」
我將傘撐開塞進沈瑜的手裡。
「杏兒,你還是在意我的,對不對?」
沈瑜驚喜又期待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我,讓我不知所措,只能趕緊轉身回了店裡關上了門。
不知過了多久,沈瑜落寞的身影才消失在了街角。
我提前關了店門,打算繞路去接小寶下學。
小寶央求了我幾次,可當初文兒嫌我不識字粗鄙給他丟人。
如今我也怕小寶同窗與我攀談,丟了小寶顏面,便一拖再拖。
今日這雨下了一天,半點放晴的樣子都沒有,小寶出門時沒有帶傘。
我想了想,乾脆抓了把油紙傘向他學堂走去。
「我阿娘來接我了!」
「這是我阿娘」
「文軒,這是我阿娘,我的荷包就是阿娘給我繡的」
「賀彥,這就是我阿娘,我那件清灰色的褂子你還說好看來著,就是阿娘親手給我縫的。」
「先生先生,這位就是我阿娘……」
「我阿娘做飯很好吃,我阿娘還很聰明,我爬樹是阿娘教的,嘿嘿。」
小寶拉著我在學堂寒暄到最後一個夥伴離開。
我的鼻子莫名有點酸。
只能心疼地把他向傘內拉了又拉。
我把那枚刻了杏花紋的銀簪插在髮髻上,告訴小寶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生辰禮。
「明年我會給阿娘準備更好的,一年比一年的好!」
12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管家就來我院裡通報。
文兒在大門前哭著要見我。
「阿娘,阿爹受傷了,你去看看他吧!」
文兒抽嗒不止,求我隨他去看沈瑜。
昨天沈瑜回去路上失魂落魄,被疾馳的馬車撞到在地。
傷的不算重,大夫也及時給包紮了。
可受傷加上淋了雨今早突然發起燒來。
我到時文清瑤也在。
她正將白粥吹涼了喂進沈瑜嘴裡。
沈瑜燒得迷迷糊糊,啞著嗓子的聲音仔細分辨好似在叨念「對不起。」
我見他有人照顧,便轉身要離去。
「杏兒,杏兒。」
沈瑜看見了我,艱難地爬起身跌跌撞撞過來,從身後緊緊抱住了我。
沈瑜的體溫滾燙, 透著我們的衣褂布料我依然能感受的到。
「杏兒, 對不起杏兒。」
他口中呼出的熱氣不斷熨燙我的耳鬢。
「杏兒, 你不要走,陪陪我好嗎?」
我掙開沈瑜箍緊我的手臂,踉蹌的沈瑜被文清瑤一把扶住。
見我目光望向文清瑤, 沈瑜連忙抽走被文清瑤環抱的手臂,努力靠自己的力量站直。
「杏兒, 我不知道她來, 我燒得糊塗了。」
「文姑娘, 我已經將你送到姨母家中,你就不要再來糾纏了好嗎!」
文清瑤不可置信地紅了眼睛。
「阿瑜哥哥……姨母待我刻薄!這世上已無親人真心待清瑤,難道連阿瑜哥哥也不管清瑤了嗎?」
沈瑜撥掉文清瑤再次攀上他袖口的手, 卻沒有給她一個眼神。
一旁的文兒替沈瑜接了話。
「文家阿姨,阿爹去文府問過, 繼夫人待你不薄,是你自己稍有不滿便使小性子離家出走的!這會兒又怪姨母刻薄,我們可不信了!」
文清瑤楞在原地,尷尬不已。
「阿瑜哥哥, 我那是喜歡你, 想和你在一起啊!」
沈瑜沉下臉, 冷冷說道。
「我沈瑜這輩子只愛姜杏一人, 我的妻也只會是她,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文清瑤清麗的臉龐第一次出現抽搐, 又羞又憤恨地奪門而出。
沈瑜不抬眼只顧上前拉住我。
「杏兒你看到了,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你別再氣了好嗎!」
「這是你們二人之間的事, 與我無關。」
文清瑤才貌過人,自小高傲矜貴遲遲未選到合適的婚配對象。
文父去世繼母繼續給她物色親事, 可一般的她看不上, 好的又因為她已過婚嫁之齡對她挑挑揀揀。
她便覺是繼母有意針對, 置了氣來投奔沈瑜。
沈瑜對她有意她早看在眼裡, 只是當年的沈瑜還是一名不文的窮書生。
多年後沈瑜成了地方官, 也算的上文老先生弟子中發展上乘之人。
成了她如今難有的好選擇。
沈瑜只是拒絕了做退而求其次的選擇,這些又怎麼會感動到我。
文兒小心地從柜子里拿出一盞精美兔子燈遞到我的手上。
「阿娘, 你最喜歡的兔子燈, 我和阿爹用了最好的骨竹和畫紙給你做的。」
我看著那活靈活現的兔子,卻沒伸手去接。
「文兒, 中元節已過, 再點花燈要等到明年了。」
我的義兄扈家大郎扈博展封爵為官後府里上下便尊稱我一聲姑奶奶。
「作我」13
縣衙給沈瑜下了文書, 召他儘快回去復任。
就算不為自己,為文兒的生活前途沈瑜也只能認命回鄉。
「阿娘,你能再給我繡一個荷包嗎?」
文兒臨走前紅著眼睛,最後向我提了一個請求。
我將從雞鳴寺求來的平安符掛在了他的脖頸。
「拿著這個吧, 開過光的, 會保你平安。」
我是帶著虔誠給文兒求來的,我也是真心希望他一生平安順遂。
只是無法再帶著滿腔愛意去挨家挨戶討布頭,一針一線地為他繡荷包了。
送走了沈瑜父子。
小寶和阿兄不自然地對視了一眼。
「別裝了, 我知道這一次又一次加急的復任文書因何而來!」
阿兄乾笑了一聲,小寶撓了撓頭。
春日裡的陽光灑了下來,照在了我們三人的臉上。
我想此刻應該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