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歲那年,我殺了一個人。
之後整容成死者的樣子,利用她的身份一直生活到現在。
可昨晚,死者爺爺被殘忍殺害。
從現場找到的證據顯示為親人作案。
為了排除嫌疑,警察說需要抽血驗一下我的 DNA。
1
「抽血?」
我聲音不自覺地拔高:「為什麼?」
警察挑了下眉:
「嘿,你們一家人還真奇怪,一聽測 DNA,反應都這麼大。」
都麼?
不過放在這家人身上倒也合理。
今天是溫爺爺七十歲的生日。
按照往年的慣例,這次應該輪到二叔一家人回來陪他。
生日前三天,爺爺突然在家庭群里說自己要在生日這天宣讀遺囑,要求所有人都必須到場。
爺爺銀行卡里的餘額高達 8 位數,沒有人願意錯過這次機會。
所以時隔五年,溫家人再次團聚了。
爺爺長年獨居。
因此昨晚短暫的聚餐過後,我們依次回了酒店。
直到今早警察聯繫我們,說爺爺去世了。
趕到現場時,四周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爺爺穿著睡衣趴在客廳的地毯上。
法醫說致命傷在腦後。
被家裡的獎盃砸得血肉模糊,隱約還能看到裡面流出來的腦漿。
雙手骨折,推測應該是死之前緊緊護住後腦勺導致的。
身上的其他位置也沒好到哪兒去,密密麻麻全都是瘀青,一看就是死前經歷過激烈的搏鬥。
現場門鎖被撬,客廳里也被翻得亂七八糟,保險柜里的金條跟現金更是全都不翼而飛。
結合最近半年來這個小區發生的十幾起入室盜竊的案子。
警察暫時得出結論。
大機率是入室偷盜,吵醒了正在熟睡的爺爺,爺爺不依不饒,反遭滅口。
可不到半天的時間,警察就推翻了之前的結論。
說在現場發現了疑似兇手的血液。
經檢驗跟爺爺是親屬關係。
要求我們全家抽血檢測 DNA。
2
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官姓孫,據說是最年輕的支隊長。
他看著我,眼底帶著探究的意味。
「聽到自家人殺死了你爺爺,你好像一點都不震驚。」
我反問道:
「你們在現場有找到我爺爺的遺囑嗎?」
對方沒作聲,很顯然是沒有的。
我神色平靜,笑著開口:
「爺爺腰纏萬貫,但這些年卻一分錢都沒給過我們,就連二叔動手術沒錢的時候,他都沒捨得出一分。」
「不僅如此,他還不止一次說等死後把所有錢都捐出去。」
「所以你還覺得意外嗎?」
再說,這也不是他們第一次想動手了。
他沉吟片刻,嘶啞開口:
「既然如此,那麻煩溫苒小姐配合一下,我們需要採集下您的 DNA。」
我下意識往後一退,擺擺手道:
「沒必要。」
「我是昨晚九點回到的酒店,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酒店有監控,您可以去調。」
「還有,法醫說爺爺的遇害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那期間我叫了分外賣,由於沒拿穩湯汁灑在了被子上,客房服務來給我更換的被子。外賣員跟保潔員都見過我,我有不在場證明,因此完全沒必要做這個檢測。」
對方「嗯」了聲。
「你說得的確有道理,但我們對現場進行二次排查時,發現兇手殺完人後將空調開了冷風,定時四小時。」
我明白他的意思,溫度會影響對死亡時間的判斷。
「並且您住的這家酒店,監控早在半個月前就壞掉了,所以……」
「所以什麼?」
我抬頭,對上他鷹隼般的眼睛。
「那只能說明是你們警察工作失誤,為什麼第一次在現場沒有發現這個問題。」
我懶得跟他計較,再次開口:「嫌疑人是什麼血型?」
「A 型。」
「我是 O 型,就憑這一點,我就被排除了嫌疑。」
說著,我從包里拿出了獻血證,上面清晰寫著血型為 O。
「溫女士好像很排斥做這個檢測,難不成溫女士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說這話時,他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帶著審視的意味。
他在懷疑我?
不過也正常,爺爺去世,作為孫女的我不僅表現得異常冷漠,還處處不配合調查。
「沒什麼秘密,我暈血。」
聞言,他臉色難看了下來。
「我可以理解成您是故意跟我作對嗎?」
他身旁的小警察急忙扯了下他的袖子:
「孫隊,我來我來。」
隨後笑嘻嘻地看向我。
「溫女士,既然您暈血,也可以採集口腔黏液,您只需要——」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說了沒必要,難道你們聽不懂嗎?」
3
僵持之際,門鈴響了。
是我叫的客房服務。
對方走進來看看我,再看看兩位警察,小心翼翼地開口:
「請問……還需要打掃嗎?」
原本我是想讓她幫我換套床單被罩,但內衣此刻包裹在被子裡面。
這兩位警察遲遲不肯離去。
於是隨手從廁所將垃圾袋拿了出來。
「這個丟掉,其他不需要了。」
之後看向孫警官。
「我剛剛已經跟您說過了,我是 O 型血,跟兇手的血型不符,這麼簡單的常識還需要我教您嗎?」
說完,做了個請的動作。
孫警官唇線緊抿,竟真的沒再堅持,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後。
我再也支撐不住,癱在了地上。
孫警官說得沒錯,我的確有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根本就不是溫苒。
溫苒早就死了,五年前,我親手殺了她。
4
我跟溫苒是大學同學。
雖然在同一個班級,但我們之間連句完整的話都沒說過。
直到大二那年。
年邁的奶奶突發腦出血,面對高昂的醫藥費,走投無路的我,任由導員拉著我一個又一個班級去籌款。
溫苒是捐款最多的那個。
事後她找到我,說手頭有個工作問我感不感興趣,月薪三千。
三千?
三千是什麼概念呢?
奶奶天不亮去省城賣菜一個月才賺一千。
我在學校食堂兼職一天才幾塊錢。
我下意識地想到了那些不入流的職業。
但這數字的誘惑太大,我還是硬著頭皮問了下工作內容。
我想著只要不是太過分,大不了咬咬牙堅持下。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笑著解釋:
「你不要誤會,是我爺爺需要個保姆,但他人比較倔,找了好幾個都被他罵跑了。」
「我聽說你從小就跟奶奶住一起,照顧老人應該會比較擅長,所以想來問問你要不要去試試。」
那段時間我確實在瘋狂地找工作。
奶奶的醫藥費雖然解決了,可後續還要吃藥。
不僅如此,這次手術給她留下了輕微的後遺症,雖然不致命,但也讓她喪失了勞動能力。
所以我必須儘快想辦法將她接過來,否則她一個人在老家很可能會活活餓死。
這份工作可以說是一塊浮木,讓即將溺水的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溫苒說,他爺爺周一到周五都會去老年大學上課,所以這期間只需要晚上去做飯打掃衛生就好。
但周六周末需要住在那裡。
怕我誤會她還特意強調,溫爺爺這個人性格比較孤僻,不喜歡跟子女住在一起。
安全起見,才希望保姆周六周日住家。
去之前我做足了心理準備,就算是溫爺爺讓我滾我也要笑臉相迎。
因為這筆錢對我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但沒想到溫爺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相處。
他話很少,幾乎不怎麼挑食,最重要的是工資發得很及時。
就在我以為生活看到希望的時候,意外再次發生了。
奶奶在去廁所的路上,一頭栽在了地上。
等發現的時候,人已經神志不清了。
醫生說,如果再晚送去半小時,命就保不住了。
但這次的手術費是上次的兩倍還要多。
醫生催促我做決定,不救奶奶就得死。
可我拿什麼救?
就在這時,溫苒再次找到了我。
她說可以幫我出醫療費,甚至可以幫我請護工照顧奶奶,所有的費用她一個人承擔。
「條件呢?」我沙啞著嗓子問她。
她神秘兮兮地遞給了我瓶藥。
「你把爺爺的鈣片換成這個,每天都要盯著他吃下去。」
「這會要了他的命嗎?」
沉默是最好的回應。
我身形一怔,不可思議地看著溫苒。
「可那是你爺爺,你這樣做……」
她不耐煩地打斷我的話,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冷漠。
「對啊,那是我爺爺,跟你又沒關係,你心疼什麼?」
「別告訴我,你伺候我爺爺一個月伺候出感情來了。」
「別幼稚了阿饒,你以為我爺爺不罵你不趕你走是因為把你當成了親人嗎?他不過是看你像條聽話的狗罷了。」
說著將藥塞進了我的手中。
「你奶奶或者我爺爺,自己選吧。」
我這才知道,溫苒從沒想過要幫我。
那些說著我堅強,心疼我小小年紀就要擔負起一個家的話都是假的。
從始至終,她都只是想利用我殺死溫爺爺。
5
熟悉的手機鈴聲將我的思緒喚了回來。
是溫苒的母親。
對方緊張得聲音都劈了。
「冉冉,警察找你了嗎?」
「嗯。」
「警察說是家裡人殺了爺爺,你說咱們之前做的事情不會被警察發現吧。」
我揉了揉太陽穴,耐著性子安撫著:
「不會的,爺爺是被人砸死的,跟咱們無關。」
對方鬆了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知道警察找上門我有多害怕,他們說要抽血,你也知道的,我天生怕疼,最後他們取走了我一根頭髮,天殺的……」
頭髮?
我一下想到了什麼,不顧溫母還在抱怨,掛斷電話就開始找。
床上沒有,桌子上沒有。
終於在廁所的洗手台上看到了那個被揉捏成團的衛生紙。
那裡面包裹著我從房間各處找到的頭髮。
這是這些年我養成的習慣。
每次到了陌生的環境,我都不會留下證明我身份的東西。
我瞥了眼那個紙團,在糾結是帶出去燒掉還是扔進馬桶。
只一瞬,我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紙團被捏得很緊,隱約還可以看到上面殘留的口紅印記。
可我當時用的是張全新的紙啊。
帶著這個疑問,我緩緩打開。
下一秒,我臉色煞白。
裡面空空如也。
怎麼會這樣,我明明記得……
我視線落在了旁邊的垃圾桶上面。
腦海中恍然閃出一個畫面,警察敲門時,紙團在我的手中,因為太過緊張我扔到了洗手台,轉而一股腦進了垃圾桶。
壞了!
來不及緊張。
我拔腿而出去找剛才的客服人員。
找了整整半小時,終於在一個退房裡面看見了她。
看到垃圾車我略微鬆了口氣。
邊翻找著邊開口。
「我是 203 的客人,我剛才丟的那包垃圾呢,有東西落在裡面了。」
對方一下就認出了我。
「那個啊,警察說是證據,全部帶走了。」
6
「帶走了?」我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格外突兀。
對方趕緊解釋:
「你要不信就去問警察,我可沒有貪你的東西。」
我一下癱在了地上。
成為溫苒的這五年,我每天都像陰溝里的老鼠,過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沒去過一次理髮店,沒做過一次美甲。
就是擔心這個秘密會被人發現。
但現在一切都完了——我居然主動將證據送到了警察的手中。
抬起頭,我對上了走廊玻璃里那張陌生而熟悉的臉。
一股不甘心瞬間湧上了心頭。
為了成為溫苒,我整整做了十次整容手術。
在一個月內暴瘦二十斤。
因為溫苒從小就是易瘦體質,為了不被人看出異常,這五年來我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如今我好不容易爬到了現在的位置,成了人人羨慕的溫主管。
不再為溫飽而發愁,可以眼睛都不眨地買下任何一個喜歡的奢侈品,可以去之前只有在電視里才聽過的旅遊城市。
不可以!
我絕不允許有人毀掉這來之不易的一切!
可眼下應該怎麼應對呢?
回房間的路上,我大腦飛速運轉。
否認?
反正孫警官的取證方式並不光明正大,我完全可以說頭髮不是自己的。
但很快我又否決掉了這個主意。
畢竟當初奶奶住院的時候,我給她獻過血。
只要一查就能發現這個 DNA 屬於林饒。
果不其然。
第二天一早,孫警官就再次找到了我。
他單刀直入:「最近見過林饒?」
7
林饒?
已經多久沒從別人口中聽過這個名字了?
好像得五年了吧。
自從決定成為溫苒的那天起,我就把屬於我的東西全都毀掉了。
穿過的衣服,用過的碗筷,滿牆的獎狀,包括承載著我跟奶奶所有回憶的房子。
都被我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那時我單純地以為,只要這些東西消失了,那林饒這個人就不會被人提起。
後來我才發現,是我自戀了。
就算沒有這些東西,也沒人記得我。
「怎麼?」孫警官眉毛一挑,「這個問題也很難回答?」
我笑笑:「當然不是,前天晚上見過。」
也就是爺爺死的那一晚。
「幾點到幾點?昨天找你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我佯裝回憶。
「八點半左右吧,我回來的路上遇到她的,要不是她跟我打招呼我都沒認出來,說起來也有好些年沒見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