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我錯了,我求求你,你別告訴你爸!
「你爸真的很想要一個兒子光宗耀祖,你要是ťű̂ₐ告訴了他,他肯定會很傷心的!
「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他為了培養須有,付出了多少啊!
「須有現在就是他的命,你要是告訴了他,那不就等於要了他的命?
「你是他的女兒,你不能這麼不孝,你還是個醫生,你不能把好人往死里逼啊!」
我聽完差點給她鼓了掌。
說的真好,我是女兒,是醫生,所以我要保全他們一家的幸福。
在她的殷殷期盼下,我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行,我不告訴我爸。」
再等一年吧,他養兒子這麼辛苦,是應該讓他享受享受光宗耀祖的榮耀。
也算我盡孝了。
10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
我爸的便宜兒子休養了一年,終於去學校報道。
他學的是法律,勵志要成為一名檢察官。
我爸特別相信他的實力,現在出門逢人就炫耀:「我兒子是未來的檢察官,我閨女是三甲醫院的醫生!」
對於被他捎帶上這件事,我還挺不好意思的。
畢竟一年時間已經過去,我該把大禮送給他了。
時間挑在他生日那天,成了醫生的我,作為有出息的子女,被他邀請到飯店。
許久不見的叔叔伯伯嬸嬸,特別親昵地拉著我免費義診。
仿佛忘記當初是怎麼打發我媽,不借錢給我復讀的了。
那天陳須有姍姍來遲,帶了一個女孩子。
他長大後就不太像我爸了,像他親媽,一雙桃花眼挺招女孩子喜歡。
不過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我去洗手間,正好在走廊里聽到他和他女朋友的對話。
女孩子很生氣:「你從來沒說過你還有個姐姐啊!而且你媽媽還不是原配!
「陳須有,你到底還隱瞞了我多少?我是喜歡你,但我家庭不可能接受你這樣的家庭的!
「這頓飯你繼續留下吃吧,我走了。你也別再聯繫我了!」
剛在飯桌上,我聽我爸說女孩家庭優渥,父母好像是事業單位的大領導。
也就難怪了,這樣的家庭怎麼可能接受一個小三的兒子?
不對,ŧű̂ₕ說是小三的兒子太不精準。
應該是失足女的兒子。
女孩氣憤地離開,懊惱的陳須有剛要追,就發現拐角處的我。
我倆沒什麼正面衝突,以前見面就是單純尷尬。
但這一刻,他看我卻像看仇人。
「你今天為什麼要來!」
我笑了:「我不來,你的原生家庭就幸福美滿了嗎?
「而且,我不光自己來了,我還把你的親生母親也請來了。」
陳須有一愣:「什麼意思?」
11
我聯繫上陳須有生母時,她剛剛出獄,自己賣淫還誘騙他人賣淫,被判的年數不短。
出獄後無依無靠,她正好也想到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從良了的好姐妹。
只是這麼多年不聯繫,她早已經沒了好姐妹的聯絡方式。
但幸好這時,我出現了。
我告訴她,她的兒子很幸福,遇到了我爸這麼一個疼他、愛他的好父親。
幾乎傾盡所有,把他培養成了 985 的高才生。
她聽得特備欣慰,也越來越蠢蠢欲動。
終於有一天,她給我打了一通電話,說想要來看看她兒子。
「你親生母親就在隔壁包廂,你是一個人過去,還是我陪你一起?」
陳須有拒絕了我的好意,選擇了一個人前往。
我回到我爸的包廂,繼續吃這頓我花錢辦的壽宴。
我爸是真愛他這個兒子,五分鐘不見,就開始嘀咕他去哪兒了,作勢要出去找一找。
就在他要起身的時候,隔壁包廂,陳須有一聲痛苦哀嚎爆發而出。
我爸父愛爆棚,立即大叫著他兒子的名字躥了出去。
叔叔伯伯嬸嬸也擔心地跟上去,一時間ƭṻₜ,飯桌上就只剩下我和行動不便的小三。
她看著我,臉色蠟黃,似乎已經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我吃完碗里的最後一口飯,不緊不慢地走到她面前。
「阿姨,我推你過去看看吧,養母和親生母親聚在一起,這畫面也挺經典的。」
陳須有親生母親出現,不光預示著我爸從此沒了兒子,也預示著她所有謊言的破滅。
無論是十月懷胎,還是失足女假裝工廠小妹。
「陳漫!你太毒了!這一年來,我處處忍著你、讓著你,你為什麼還不願意放過我!」
我被她指責得想笑:「我憑什麼放過你?我們很熟嗎?
「而且,別再叫我陳漫。我的改名申請已經在走流程,以後我跟我媽姓,叫沈漫。」
12
那場壽宴,我以為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但意外的是,隔壁的隔壁,還有一包廂做自媒體的人。
於是一夜時間,我爸țúₛ他們一家上了某音的熱門。
我的本意是讓我爸在親戚面前丟丟臉就算了,沒想到,這下全國上下都知道他陳立明拋棄妻女後,和小三一同培養多年的寶貝兒子,並非親生。
【活該!誰叫他重男輕女!髮妻陪他吃苦這麼多年,就因為生不了男孩,就要被他嫌棄、拋棄!】
【小三有罪,不過孩子確實有點無辜……親媽是個賣淫女,親爹是嫖客……】
【何止,他親媽還誘騙良家婦女賣淫呢!為此被判了好多年!】
【這孩子不是學法律的,以後要當檢察官嗎?他親媽這樣的話,是不是政審過不了?】
【我覺得肯定不行,不光親媽是,她養母以前也是賣的啊!】
【所以就說,陳立明就是活該!放著好好的老婆、女兒不疼,非要跟個賣淫女一起養別人的孩子!】
惡語傷人,線上線下對我爸的議論持續了很久很久。
那個曾經在小區里揚眉吐氣,動不動就夸自己寶貝兒子的陳立明,仿佛真的死了一樣,銷聲匿跡。
「陳……不是,沈大夫,你看看我恢復得怎麼樣了?要不要再開一個療程的藥?」
以前小區的鄰居來找我看病,我幫他檢查了一遍,安撫他:「不用了,已經都好了。」
「是嗎,太謝謝你了!」
仿佛是作為答謝禮,他跟我介紹了一番我爸的近況。
那次壽宴後,他氣得不再理我。
我更覺得沒必要再見,自然也不會聯繫他。
鄰居說他把小三起訴了,離婚手續正在辦理中。
他在現在的小區里住不下去,找中介幫他把房賣了。
小三估計平時沒少撈,離婚的時候也沒糾纏太多,跟娘家人回了農村老家。
陳須有因為自己的身世大受刺激,親媽不認,養母也不跟。
他本想和我爸相依為命,給我爸養老送終。
可我爸對著一個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恥辱的兒子,已經沒了父愛,跟他恩斷義絕。
檢察官夢想破滅,愛他如命的父親又翻臉無情,他好像一下看破紅塵,休了學,穿上和尚的衣服,徒步游Ţü₌歷去了。
13
今年過年,因為我要值班,我媽和劉叔,還有我兩個姐姐、姐夫、外甥、外甥女都遷就我,跑來這邊陪我過年。
除夕夜大雪紛飛,我下班回來時,給外甥、外甥女買了幾大兜的煙花。
我媽和姐姐在樓上包餃子,我和劉叔、姐夫帶孩子們在樓下放煙花。
雖然不是親姐,但她們從來不跟我攀比,不會因為她們要做飯,我卻可以開心地玩而計較。
她們從一開始就也把我當成個孩子,缺愛的孩子。
剛剛下樓前,劉叔、姐姐姐夫還在給外甥外甥女壓歲錢時,也給我包了紅包。
劉叔對我媽也像對孩子一樣,寵著、護著,所以我媽的壓歲錢紅包是我們其中最大、最厚的。
我真的很感激他們,可以在這麼多年後,又給我一個這麼幸福的家。
也是因為劉叔和姐夫們,我才又開始萌生出一點點地想要戀愛結婚,組建自己家庭的想法。
「小姨……」
我給外甥女點了煙花跑回來,她卻有點害怕地拉住我胳膊,小聲地跟我說:「小區車棚那邊,好像有個人,一直在看我們。」
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昏暗角落裡,看到了一個高大卻稍顯佝僂的身影。
劉叔和姐夫們也發現,立刻警惕起來。
「小偷還是想找你麻煩的病人家屬?要不要報警?」
我盯著那個熟悉的身影,搖了搖頭。
「那是陳立明。」
劉叔一愣,立刻囑咐我:「那你回去後,可別跟你媽說。」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我爸,笑著問劉叔:「怎麼,您還怕我媽心軟,和他重歸於好?」
劉叔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相信你媽現在的眼光!我是怕她知道了,會心煩。」
14
大年初三,為以防萬一,我就讓劉叔和我媽坐飛機回了雲南。
後面一段時間我工作也忙,平時就在醫院宿舍里睡覺,沒怎麼回家,不知道我爸有沒有再來找過我。
轉眼到了春天,清明節放假時,有部不錯的電影上映。
同事約我一起去看,我到電影院才知道,他就約了我自己。
手裡還捧了一束不知名的小花。
對於他,我了解得不算多,但對於我,他卻清楚我一切的喜好。
幾個月後,他又送了我一束同樣的小花。
「沈大夫,我們雖然交往時間短,但我們的交集卻已經有八年這麼長了。所以,我能不能冒昧地問你一個問題?
「你願不願意跟我一直約會下去,直到我們頭髮花白,一根黑髮不剩?」
雖然我們交往的時間真的不長,成為同事之前,也僅僅就是同一學校不同專業的校友。
但我後知後覺地查了,他送我的這束花,名叫瑪格麗特。
花語是暗戀。
原來在我質疑自己不夠優秀的時候,人群里竟也有人看到了我,默默地關注著我。
15
來年春天,我結婚了。
我們的婚禮很簡單,只通知了關係很好的親戚朋友。
當然,我爸不在其中。
但由於工作特殊,我和我丈夫的婚宴只吃了一半,便被醫院打電話叫了回去。
急需手術的病人是被警察送來的,新來的實習醫生怒氣沖沖,跟我介紹著病人的情況。
「太慘了,她被家人長期虐待,頭髮掉光了不說,牙也掉了大半。
「最可氣的是,她本來還能拄拐杖自己行走,但因為照顧不當,胸椎二次受傷,直接變成了截癱。下半身沒人清理,已經爛得不成樣子。
「還有,她腿不是沒有知覺了嗎,也不知道是誰那麼喪盡天良,竟然在她萎縮的小腿上扎了好多鋼針!」
聽她描述確實悽慘無比,我追問道:「是警察解救的被拐婦女嗎?」
「不是,是被他們家從外地送來找人的,好像是找她前夫。」
我丈夫先我一步換好手術服進去,但進去沒幾秒,他就一臉驚詫地退了出來。
「漫漫,裡面這個患者……你待會兒見到可別驚訝。」
他這話一說,我好像就知道裡面的是誰了。
16
又跟那個女人見面,她看我的目光已經沒有了厭惡和害怕。
因為她已經瘋了。
雙眼空洞,還沒打麻藥就已經目光渙散。
一個多小時的手術結束,我們一共從她腿上取出十八根鋼針,還有幾粒自製獵槍的鋼砂子彈。
後來警察又來她做筆錄,我才得知,她和我爸離婚時,一共帶走了二十多萬。
她娘家嫌她丟人,本不想收留,可她還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弟弟,結婚正需要錢。
農村彩禮比城市裡還高,她的二十多萬一下就都被她媽搶走了。
她怕娘家人知道她沒錢會趕她出去,於是謊稱自己手裡還有一些私房錢。
可娘家人怎麼逼都逼不出私房錢,就惱羞成怒地給她鎖進了沒人住的荒院。
二弟弟的兒子性格扭曲,在同學那邊受了氣,就會到荒院裡虐待姑姑出氣。
那些鋼針和鋼砂子彈,就是他給弄的。
轉眼大弟弟的兒子也要結婚,她所在的荒院要被翻新,她自然就成了需要被處理的垃圾。
所以她們娘家人商量過後,決定把她送回我爸這裡。
但我爸早就搬了家,原來的小區物業也聯繫不上我爸,最後只能找警察。
警察做完筆錄離開,我依舊站在她病床前沒走。
可能是畫面與記憶高度重合,她想起了什麼,眼神變得清澈了一點。
「……是陳漫?你能不能幫我找找你爸……」
我跟她的恩怨已經了結,我現在跟她只是醫患關係。
「我姓沈。」我更正她。
「還有,很不好意思,我也很久沒見過陳立明了。」
17
那次過年之後,我確實沒再見過我爸。
不過血緣關係還挺玄學。
比如我突然想吃什麼東西,都不用說,我媽就能從雲南給我郵寄過來。
所以在我發現自己懷孕,跟丈夫去婦產科做檢查時,我也在那裡的走廊上,遇到了我許久未見的父親。
他正在被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大罵。
女人看著不像本地人,也不像不講理的人,眉宇間有種翻身做主的暢快。
「陳立明!有問題的人是你!還整天諷刺我是下不了蛋的母雞?簡直他媽的可笑!
「你看看你的化驗結果!精子成活率是零!
「你根本就不能生育!還整天逼著我給你生兒子呢!沒點 13 數!
「趕緊離婚吧!就你這樣的,別說兒子了,你才真是連蛋都生不出咧!我還跟你過個什麼勁兒?等你老得不能動了,天天給你把屎把尿嗎?
「明天上午十點,民政局見!你要是不來,我就叫我朋友去你們家門口堵你!到時候街坊鄰居都知道你不能生育的話,你可別怪我!」
原來我爸消失的這段時間,他又再婚了。
還是抱著他光宗耀祖的執念,想生個寶貝兒子出來。
站在走廊盡頭看了一會兒,我沒打算上前,轉身對我丈夫說:「走吧,明天再來檢查。」
我聲音不大,沒想到我爸耳朵卻這麼好使。
他突然抬頭,百米衝刺似的沖向我,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
「陳漫,你跟我去做 DNA!」
他被查出不能生育,現在也開始懷疑起我來。
不想我媽背上什麼污名,我答應了他。
18
幾天後,我們收到了化驗結果。
結果證實,我確實是他陳立明的親生女兒。
他應該是生了我之後,為了再要個兒子,瞎吃偏方把自己吃成不孕不育。
也害我媽身體受了損傷。
不過終於還是有了個親生骨肉,儘管不是兒子, 我爸也開心得痛哭流涕。
「漫漫,你是我女兒!你快把你的名字改回來!你姓陳,你得上我們陳家的族譜!」
我丈夫在旁邊聽到這話, 「撲哧」一聲笑出來。
「什麼年代了,還上族譜?
「另外,我一直想問一句,叔叔, 你家是有皇位嗎?所以才這麼想要一個兒子來繼承?」
我爸被他叫得一愣,也沒顧上說教, 反問他:「難道你不想要個兒子?」
我丈夫搖頭:「兒子太淘,我不喜歡。我和漫漫都想要個女孩。」
我爸憤憤:「你們就是太年輕!以後老了就知道養兒子的好處了!」
我丈夫撇嘴:「是你太迂腐。如今一手好牌都被打得稀爛, 竟然還沒悔改, 我看你這輩子,註定是白活了。
「以後麻煩你不要再來糾纏沈漫, 雖然我受過高等教育, 但要是有人一直騷擾我老婆的話, 那我也是不介意動粗的。」
我懷孕後, 他有力氣沒處使, 就跑去健身房健身。
鐵都沒白舉, 他看著是壯了很多, 很能唬人。
所以儘管我爸臉上寫滿不甘,但打量一番他的身材後,他還是老老實實地閉嘴了。
只是在我轉身離開時,他又沖我喊了一句。
「陳漫,你就是我的孩子!這是事實!」
我坐進車裡,落下車窗, 曾經的委屈、憤怒早已釋然。
「再說一遍, 我現在叫沈漫。我以後會努力深造, 好好工作, 但光宗耀祖也是給我媽家光耀的,一切都跟你陳立明無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