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這天,我媽對著我特意買來的貴价月餅挑三揀四。
「有這個錢,還不如買點肉給你小姨吃。」
「你舅舅不喜歡吃甜的,你非買這個。」
我皺眉:「媽,這是我買給你吃的,你提別人幹什麼?」
「送親戚的我都準備好了,放在車子後備廂里。」
我媽甩著手出去檢查。
回來時,她滿臉怒容:「少買了一盒,你就這麼不把我交代的話放在心上?」
「連給自己婆家的都能忘,你說你能幹成什麼事?」
我滿頭問號,我明明就是單身,哪裡來的婆家?
1
我以為有什麼誤會,耐心跟我媽解釋。
「媽,我跟前任早就分手了,我現在單身。」
我媽卻冷笑一聲:「什麼單身,你舅舅說給你介紹對象,你忘了?」
舅舅是說過,可我早就拒絕了。
再說只是介紹,又不一定能成。
我有些無語,隨口提醒她:「你別幫我亂認婆家,說出去讓別人笑話。」
「笑話?」
「你嫌我是不是?」
我媽反手就把手裡的月餅禮盒砸在地上。
特意托朋友從港島買來,又自駕 2000 公裡帶回家的月餅。
就這麼被她當垃圾一樣隨手扔下。
我還沒說話,她反而指責個不停。
「說到底,你就是沒有良心。」
「你爸爸一走,你心裡就沒有這個家了。」
「大家說得對,你翅膀一硬,就不要我這個媽了。」
又來了。
自從去年我爸走後,我越來越不想和我媽溝通。
一點小事,她總要上升到綱常倫理。
想到難得回來一趟,我還是耐下了性子。
「媽,你明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今天過節,我們別吵架了。」
就在這時,家門被人從外推開。
「我是不是來得不巧?」
小姨拿著鑰匙,站在門口。
她手中的鑰匙圈,赫然是我之前在用的。
明明我媽收走我手裡的家門鑰匙時,說的是:「你一年就回來一兩次,萬一弄丟了怎麼辦。」
原來,鑰匙是給了別人。
剛剛還冷著臉的我媽,瞬間掛上了笑容。
「小妹,快坐。」
見小姨手裡拎著一袋香蕉,她嗔怪道:「真見外,下次不許這樣了。」
掃一眼小姨手裡長滿黑斑的打折香蕉。
想到半小時前,我來回跑了三趟才把帶回來的東西全拎進家門。
按摩儀、保健品、足浴盆……
全都是我媽想要,又捨不得買的。
得到的也只是她淡淡一句:「買這麼多,你存心炫耀給誰看?」
我知道我常年在外工作,很多時候沒辦法照顧我媽。
她難免對親戚們有感情依賴。
但這一刻,我還是忍不住有些難受。
見我愣住不動,我媽語氣不耐煩起來。
「還不去廚房備菜?」
「你讓大家晚上吃空氣嗎?」
我忍不住反問:「我做飯?」
我媽明知道,為了趕回來過節,我已經連著在高速路上待了兩天。
現在站著,我都困得一直打哈欠。
我媽走過來,一把攥住我手腕。
另一隻手推著我的背,把我往廚房裡趕。
「你這孩子,懂不懂禮貌?」
「難道還讓你小姨和舅舅做給你吃嗎?」
她自己可能沒注意。
我的手腕已經被她掐出一個青色的指印。
我停住腳步,狠狠地甩開了她的手。
深吸一口氣,我盡力壓住心中的火氣。
「我出錢,我們出去吃。」
轉身,我往自己的臥室方向走。
「我睡會兒,到時間了再叫我。」
然而一推開門,我徹底愣住了。
2
書架上的東西被扔得一乾二淨。
貼的海報和獎狀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丟得亂七八糟的遊戲卡帶和漫畫。
床頭,躺著一隻黑色的臭襪子。
一股火氣,蹭地冒起。
我扭頭去看我媽:「誰住了我房間?」
她毫不在意地挑了下眉:「你表弟在附近上高中,我就讓他住過來了。」
我不自覺抬高了音調:「不是有客房嗎,為什麼要不經我同意就住我的房間?」
我媽立刻豎起眉毛:「你一個做姐姐的,大呼小叫什麼?」
「客房那么小,你讓你弟怎麼住?」
小姨在一旁附和。
「他們這代人和我們不一樣,自私得很。」
她臉上寫滿了大義凜然的譴責。
好像那個因為出軌被凈身出戶的人不是她一樣。
可笑,沒道德的人也敢指責別人自私。
類似的情節已經不是第一次上演。
高中畢業那年,我爸給我買了個平板做禮物。
升學宴上,我媽當著我面把平板送給了表弟。
我自然不服,當即就質問小姨:「小姨,你手上的金鐲是新買的吧?你明明有錢,為什麼不給表弟買平板,要來搶我的呢?」
那天又哭又鬧的我媽把升學宴變成了一場噩夢。
眼下,我困到失去了所有爭辯的力氣。
什麼都沒說,我扭頭去了客房。
一推開門,我差點被氣笑。
所有我的東西,跟垃圾一樣,堆滿了大半個房間。
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回頭一看,我媽跟小姨湊在一堆,商量著今晚怎麼宰我一頓。
帝王蟹、澳龍、黑松露……
一個個菜名從我媽口中說出。
我打開大門的時候,她們甚至連頭都沒回。
這個家,越來越不像家了。
去附近酒店開了間房,我把返程的時間定在了明天。
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被電話聲驚醒。
一看時間,才下午四點剛過。
電話里,我媽語氣冰冷:「還不來,等著八抬大轎去請你嗎?」
懶得爭吵,我起床趕到飯店。
只有我媽一個人等在包廂里,她正張羅著讓服務員布置場地。
我躲到角落,無所事事地拿出手機來玩。
我媽板起了臉:「你是大小姐嗎,光坐著不知道幫忙啊?」
我掃一眼入門處的易拉寶,上面印著一大家子的照片。
連舅舅家的狗都有上鏡,卻唯獨沒有我。
我輕笑一聲:「出錢還是出力,你自己選一個。」
早在一周之前,我媽就藉口要布置家宴現場,跟我要走了 3000 塊錢。
我媽氣得咬了咬牙關,坐在一旁噼里啪啦打字。
我知道,她是在那個所謂的家族群里公開批判我。
曾經我也被拉進去過。
有一次我因為工作忙,錯過了第一時間在群里回復舅舅的消息。
我媽電話轟炸我到半夜三點,非逼著我跟舅舅道歉。
氣不過的我立刻退了群。
後來只要我們一有矛盾,她轉頭就把群里親戚們對我的批評發給我。
我沒戳穿,那些她視若聖旨的話,我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眼見她又要故技重施,我動動手指,把她的消息屏蔽了。
室內氣氛越來越凝重。
這時,包廂大門被人從外推開。
3
舅舅語帶抱怨:「來這麼早幹什麼?」
跟在他身後的小姨,拉著低頭玩手機的表弟走進來。
表弟一臉的不情願:「都說了我不愛跟親戚吃飯,無不無聊?」
小姨低頭哄他:「有人請吃大餐,錯過了多可惜。」
我媽剛勾起的唇角,僵住幾秒。
她試圖打圓場:「中秋節就是要全家團圓的呀,快坐。」
我在內心輕輕嘆了口氣。
真心吃這頓家宴的,恐怕只有我媽一人。
真不知道她圖什麼。
舅媽一落座就開始指桑罵槐。
「真是的,買不起月餅就別買,少一盒算什麼事。」
我皺眉。
哪裡少了一盒?
我媽臉上堆起一抹笑:「嫂子,這不是語欣不會辦事,把買給婆家的忘了,只能先挪用一下。」
「等今天的事辦完,我再讓她給補上。」
我放在手機螢幕上的手指僵住。
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沒等我追問,表哥帶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我不想用外表來評判一個人,但對方實在是有些讓人不忍直視。
不足一米七的身高,體重卻目測超過了 200 斤。
皮帶扣卡在他肚皮上,眼見就要崩出一道豁口。
他一抬手,摸過跟荒草地一樣的頭頂,露出被煙燻得發黃的指尖。
他露出笑容:「這就是語欣吧,和照片里一樣漂亮。」
我差點被他的大黃牙噁心到反胃。
剛準備起身離場,我媽一巴掌拍在我背上。
「打招呼啊,你傻愣著幹什麼?」
她附到我耳邊,低聲說:「這就是你舅舅給你介紹的對象,據說是你表哥的領導,條件可好了。」
「要不是自家親戚,可輪不到你。」
男人自來熟一樣,走到我身邊坐下。
表哥指揮我:「快給人敬杯酒。」
我剛要說話,那人湊了過來:「我都計劃好了,等假期結束咱們就去領證。」
我被他濃重的體味熏得直皺眉。
無語得不行。
我直接拒絕:「你搞錯了吧,我們又不認識。」
「你這丫頭,瞎說什麼呢?!」
舅舅插話說:「黃總可是專門來看你的,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假期相處幾天,一結束就去領證,我看正合適。」
搞笑。
合著我還沒拒絕的權利了。
我把擦手的毛巾隨手扔到桌上。
「我早就拒絕過了,是你們聽不懂人話。」
我站起身,看向我媽:「這頓飯我吃不下去了,你走不走?」
看出我臉上明顯的不快,我媽咬了咬唇。
她表情有些猶豫。
偏偏在這時,表弟鬧了起來。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屁大點小事鬧個不停,煩不煩?」
表哥也斜眼瞅著我:「語欣,黃總怎麼說也是我領導,你未免太不給我面子了。」
舅媽冷笑著火上澆油。
「有些人,出去上了幾年班,以為自己多了不得似的,在親戚面前都這麼沖,在外面還不得上天啊。」
我媽連忙擠出討好的笑:「沒有的事,都是一家人。」
她使勁來拉我的手:「快坐下,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
再說什麼呢?
說她無數次,在親戚和親生女兒之間,沒有選擇我?
我受夠了。
4
我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冷靜地看著我媽。
「你喜歡給親戚們當牛做馬,我不喜歡。」
「你不走,我走。」
話音一落,整個包廂靜得掉根針都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