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媽媽一定會看到這條消息。
她會以為我要和那個「不存在的男友」幽會。
她會暴怒。
她會追來。
踩入我布下的圈套。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我就起床了。
簡單洗漱後,我背上提前準備好的小包。
我回到學校。
剛一進大門,就感受到無數道目光如箭般射來。
他們肆意討論著我是不是那個被包養的周念念。
「就是她,那個被富商包養的周念念。」
「聽說她媽媽都跪在教學樓下哭了。」
「裝什麼清純,早就被玩爛了吧。」
我沒有因為他們的話語停留,只是朝遠明樓走去。
此時正值上課時間,校園裡人煙稀少。
遠明樓顯得更加孤寂,像一座被遺忘的孤島。
我推開生鏽的鐵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我一步步爬上樓梯,我推開天台的門。
我走到欄杆邊,靜靜等待著。
沒過多久,我就聽到了樓梯間傳來的腳步聲。
沉重。
急促。
伴隨著粗重的喘息。
那是一種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從我有記憶起,那聲音就代表著恐懼和窒息。
我沒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
媽媽氣喘吁吁地爬上天台。
她的頭髮凌亂,額頭上全是汗,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著氣。
喘勻了氣,她抬起頭,對上我的視線。
那一瞬間,她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將我吞噬。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那個男的在哪裡!」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樓里迴蕩。
「沒有男的,自始至終都沒有。」
「那是我的小號。」
「你說什麼?」她向前一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會看我的聊天記錄,所以我設了個局。」
「我只是想讓你來這裡。」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毀掉你自己的前途。」
我直視她的眼睛。
「媽,是你毀掉了我的前途。」
「是你在學校大吵大鬧,說我被人包養,出賣肉體。」
「是你把我逼到這步的。」
媽媽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她選擇了她最擅長的角色——受害者。
她的眼中甚至擠出了幾滴眼淚。
「不是的,那是媽擔心你!媽愛你!」
「我們一起去辦公室找老師澄清。」
「你好好和老師和同學們道個歉就行。」
「媽,你不愛我!」我搖搖頭,「你恨我!」
她的瞳孔微微收縮,那一刻,我知道我說中了。
我繼續說道:
「我會去找老師澄清的。」
「但我要澄清的是,我是您上學時和別人廝混生下的私生女!」
「是您一直以來最大的恥辱!」
媽媽的臉色變得蒼白:「你怎麼知道!」
「媽,您可能覺得我沒有三歲時的記憶,但我還記得您掐著我的脖子說,都是我毀了您的人生,您恨我!」
那段記憶如此鮮明,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小小的我,被她按在牆上,她的手指深深陷入我幼小的喉嚨,她扭曲的面容近在咫尺。
「大家都說沒有哪個母親是不愛自己孩子的。」我苦笑一下,「我想告訴他們,那是因為他們沒見過您。」
我從包里拿出三份保險單,拿在手上。
「我一直以為起碼您會有那麼一點愛我,直到我發現了這個。」
那三份意外保險,投保人都是我,而受益人都是我媽。
「媽,您這麼恨我,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我的聲音開始顫抖,但我強迫自己繼續,「這麼多年在外人面前表演一個好媽媽很累吧?」
「我幼兒園的時候不小心在河邊溺水,被好心人救起來您很失望吧?」
「初中的時候,您給我新買的自行車,突然剎車失靈了,但是我命大活了下來,你也很失望吧!」
「您一直掌控著我的一切,就是怕我逃出您的控制,然後在您計劃好的『意外』發生前離開!」
「這一切,我都會如實說出來的。」
媽媽的臉色變得扭曲,她猛地向前一步,伸手抓住我的手臂。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我的皮肉,疼痛讓我倒吸一口冷氣。
「你胡說什麼?」
「媽媽怎麼可能害你?」
「那些保險只是為了你好,萬一你出了什麼事……」
「夠了。」我打斷了她的謊言,「從今天起,我們之間的關係結束了。」
她愣住了,似乎從未想過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片刻的驚愕後,她的眼中浮現出我熟悉的、幾乎是病態的執念。
「你以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永遠!」
8
她的力氣大得可怕。
突然撲過來搶我手上的保險單。
我們扭打在一起。
我的衣服被扯破,她的指甲在我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她的腳踩到一塊散落的磚石,身體突然失去平衡。
我看著她的身體失去平衡,靠在了早就腐朽的欄杆上。
欄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然後——斷裂了。
「啊!」
她發出了一聲尖叫,雙手在空中徒勞地抓撓著。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邊緣,向下望去。
幸運的是,二樓平台上拉起的施工安全網擋住了她的墜落。
她滾落到二樓平台的地面,發出一聲悶響。
鮮血從她的額頭慢慢湧出,染紅了她的半邊臉。
她的胸口還在微弱地起伏,但整個人已經失去了意識。
我看見鮮血從她的額頭慢慢湧出,染紅了她的半邊臉。
有那麼一瞬間——只是短暫的一瞬間。
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就這樣吧,讓她永遠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這裡無人無監控,她對我的控制會徹底結束。
但我最終還是選擇撥通了急救電話。
她的眼睛微微睜開,嘴唇顫動著,想說什麼卻只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
救護車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刺耳而急促,恰好是學生們的下課時間。
他們陸續從其他教學樓里走出,好奇地望向遠明樓的方向。
很快, 他們看到了倒在平台上的我媽,站在一旁的我, 以及散落一地的保險單。
他們的眼神從困惑轉為震驚,再到瞭然。
真相, 有時候不需要言語。
醫護人員迅速趕到,將媽媽小心翼翼地抬上擔架。
她的眼睛始終盯著我, 即使在被推進救護車的那一刻, 那目光中的執念依然沒有消失。
我站在原地,看著救護車遠去。
學生們的竊竊私語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他們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輕蔑和嘲笑, 而是驚訝與困惑。
「看到那些保險單了嗎?」
「她媽媽好像一直在……」
「之前就聽說了,她媽問學校要賠償款, 說是把她女兒教壞了。」
他們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進我的耳朵。
校長和幾位老師快步走了過來, 他們的表情嚴肅中帶著一絲不安。
「周念念, 跟我們去辦公室一趟。」
我點了點頭,撿起地上散落的保險單, 輕輕放入背包。
辦公室里,幾位領導表情凝重地坐在我對面。
「念念,能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我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從包里取出了錄音筆和一些資料,放在桌子中央。
「這裡有我們在天台上的全部對話。」
「還有這些年來她對我做的一切。」
錄音筆發出輕微的「咔噠」一聲,然後是她那熟悉的、充滿怨恨的聲音在辦公室里迴蕩。
辦公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
我看著他們的表情從疑惑到震驚, 再到難以置信, 最後凝固成一種深深的震撼。
「我們從不知道……」老師的聲音顫抖著,臉色蒼白。
「沒人知道。」
「她在外人面前永遠是那個關愛女兒的好母親。」
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
「我們需要聯繫相關部門——」
「我已經聯繫了。」我打斷他, 拿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申請律師, 他很快就會到。」
校長愣住了, 顯然沒料到我已經做好了全部準備。
那些年的真相, 那些不為人知的傷害, 那些被她精心掩蓋的黑暗, 終於要浮出水面了。
9
那次意外改變了一切。
學校幫助我澄清了一切, 而我也通過法律維護了自己的利益。
論壇上關於我的謠言全都被清除,反而都討論起虛假的母愛。
而我媽媽的腦部受損嚴重, 神經系統功能受到了不可逆的損傷。
她再也無法站立, 語言能力也退化到只能發出模糊的音節。
那個曾經試圖掌控我一切的女人。
如今只能靠輪椅度日,連最基本的生活自理都做不到。
我把她送進了一家老家的療養院。
每個月的生活費和她以前一樣通過微信親密支付給她。
我沒有向看護人員支付額外的『關照費』。
所以療養院的護工們對她並不會特別關心。
每次探視,我都能感受到她眼中的絕望和掙扎。
她的微信我悄悄登錄在電腦上。
我能想像出她顫抖的手指一次次艱難地點擊親戚的頭像, 試圖發出求救信息。
「救我……女兒……虐我……」
每當這些信息出現在螢幕上,我都會立刻撤回。
她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信息發出去了, 卻沒有人回應。
她永遠不會明白她所有的求救都只是徒勞。
就像我童年時所有的哭泣和反抗一樣。
大學畢業那天,我穿著整潔的學士服來看她。
推開療養院的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迎面撲來。
她被安置在角落的床上, 身上蓋著發黃的被單。
沒有精心的照料,長期臥床的她背上和臀部長滿了褥瘡, 紅腫發炎。
我站在床邊, 看著她渙散的眼神。
那雙曾經銳利如鷹的眼睛,如今渾濁不堪。
她已經認不出我是誰了。
就在我準備離開時,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眼神短暫地聚焦在我臉上, 嘴唇顫抖著:「女……兒……」
而我只是將她手扒開:
「你要好好活著,長命百歲。」
隨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陽光很好,我的未來一片光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