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三年了。
作為一個鬼,我每天的生活就是飄在客廳,看我三歲的妹妹林樂樂玩玩具。
爸爸娶的新媽媽張月對她很好,今天她給妹妹買了新的芭比娃娃。
妹妹高興地抱著芭比娃娃跑,不小心撞到了張月的腿。
她溫柔地扶起妹妹,笑著說:「沒事,下次小心點哦。」
爸爸在一旁欣慰地笑了。
可我看見,在新媽媽垂下的手裡,指甲已經深深地嵌進了肉里。
1
我知道,等爸爸一出門,妹妹的噩夢就要開始了。
「砰」的一聲,防盜門關上了。
爸爸去上班了,家裡瞬間安靜下來。
前一秒還掛著溫柔笑意的張月,臉上的表情像是被瞬間抽走了一樣,變得冰冷而漠然。
她走到客廳中央,看著滿地亂七八糟的玩具,眼神里透出毫不掩飾的厭惡。
妹妹還沉浸在新玩具的喜悅中,她抱著那個穿鵝黃色公主裙的芭比娃娃,笨拙地模仿著電視里照顧寶寶的動作,嘴巴發出「寶寶、寶寶」的聲音。
「吵死了。」張月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妹妹的動作僵住了,她怯怯地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充滿了不解和一絲恐懼。她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儘管她才三歲。
張月一步步走過去,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我飄過去,想擋在妹妹面前,可我的身體只是一團虛無的空氣,她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
「誰讓你把玩具弄得到處都是的?」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妹妹,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
妹妹嚇得抱緊了懷裡的芭比娃娃,小聲說:「我……我馬上收。」
「馬上?」張月冷笑一聲,突然伸出手,一把奪過妹妹視若珍寶的芭比娃娃。
「不要!」妹妹驚叫起來,伸手去搶。
張月舉起手,將芭比娃娃高高舉過頭頂。妹妹跳起來也夠不著,急得快哭了。
「你不是喜歡嗎?」張月看著她著急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那就看著它,是怎麼壞掉的。」
說著,她狠狠地將芭比娃娃摔在地上。
「啪!」
嶄新的玩具瞬間四分五裂,芭比娃娃的頭滾到了一邊。
妹妹愣住了,她看著地上的碎片,漂亮的大眼睛裡瞬間蓄滿了淚水,但她不敢哭出聲,只是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發出壓抑的嗚咽。
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灼燒。我沖向張月,想掐住她的脖子,想撕爛她那張偽善的臉。
可我的手一次次從她身上穿過,什麼都碰不到。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彎下腰,用手指戳著妹妹的額頭,惡狠狠地說:「聽著,小雜種。下次再敢把家裡弄亂,我就打斷你的腿。現在,把這些垃圾給我撿起來,扔進垃圾桶!」
妹妹嚇得一哆嗦,含著眼淚,伸出顫抖的小手,一片一片地撿起他心愛的芭比娃娃的碎片。
我飄在半空中,看著這一幕,無能為力。
三年前,我因為救一個落水的小孩而溺水身亡。我死後,靈魂沒有去任何地方,就一直困在這間屋子裡。我看著悲痛欲絕的爸爸日漸消沉,看著年幼的妹妹從咿呀學語到蹣跚學步。
一年前,爸爸帶回了張月。她說她會把林樂樂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
所有人都信了,包括爸爸。
只有我,這個已經死去的哥哥,每天看著她如何在人前扮演天使,又如何在人後變成魔鬼。
2
爸爸林建軍是一家建築公司的項目經理,工作很忙,經常加班出差。
這也是張月能夠肆無忌憚的原因。
晚上七點,爸爸的電話準時打了過來。
張月正在看電視,聽到手機響,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立刻換上一副溫柔的表情,接起電話,聲音甜得發膩:「喂,老公。」
電話那頭傳來爸爸疲憊的聲音:「小月,我今晚項目上要加個班,可能要晚點回去。樂樂呢?睡了嗎?」
「樂樂剛洗完澡,我正準備給他講故事呢!」張月說著,還故意揚聲喊了一句,「樂樂,快跟爸爸說晚安。」
妹妹正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玩著手裡那個唯一沒有被摔壞的小汽車。聽到張月叫她,她身體一抖,立刻跑到電話旁邊,怯生生地說:「爸爸……晚安。」
「真乖。」爸爸的聲音里充滿了笑意,「樂樂要聽媽媽的話,爸爸明天給你買好吃的。好了,小月,你早點休息,別太累了。」
「知道了,老公你也是,注意身體。」
掛了電話,張月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她瞥了一眼站在旁邊手足無措的妹妹,不耐煩地揮揮手:「滾回你房間睡覺去,別在這礙眼。」
妹妹如蒙大赦,立刻跑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我跟著她飄了進去。
她的房間布置得很卡通,牆上貼著星星月亮,床上堆著幾個毛絨玩具。這些都是爸爸買的,張月從沒為他花過一分錢。
妹妹爬上床,卻沒有立刻睡覺,而是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已經有些舊了,邊角都磨得起了毛。
上面是爸爸、媽媽,還有我。那時候妹妹還在媽媽肚子裡,我們一家三個人笑得特別開心。媽媽摸著肚子,一臉幸福,爸爸抱著我,而我,正指著媽媽的肚子,笑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這是我們家最後一張全家福。拍完這張照片不久,媽媽就因為難產去世了,只留下了妹妹。
所以,妹妹從未見過媽媽的樣子,只能從這張照片里尋找母親的痕跡。
她伸出小小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照片上媽媽的臉,然後又摸了摸我的臉,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糯糯地叫著:「媽媽……哥哥……」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樂樂,別怕,哥哥在。」我飄到她床邊,想抱抱她,卻只能穿過她小小的身體。
就在這時,房門被猛地推開。
張月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他:「你在幹什麼?」
妹妹嚇了一跳,慌忙想把照片藏起來。
可已經晚了。張月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一把搶過照片。
「又是這個死女人的照片!」她像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眼神里充滿了嫉妒和怨毒,「我告訴你多少遍了,不准看!不准看!」
「還給我……」妹妹急了,從床上爬起來,想去搶回來。
「還給你?」張月冷笑著,兩隻手抓住照片的兩端。
「不要!」妹妹發出了絕望的哭喊。
可張月充耳不聞,雙手用力。
「嘶啦!」
那張承載著我們一家人最後溫暖回憶的照片,被她毫不留情地撕成了兩半。
3
照片被撕碎的那一刻,我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從我靈魂深處湧出。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下降了幾度。
客廳里的燈開始瘋狂地閃爍,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張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她驚疑不定地看了一眼頭頂的吊燈,又看了看窗外,嘴裡罵了一句:「這破小區的線路又出問題了。」
她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隨手將撕碎的照片扔在地上,指著我妹妹,厲聲說:「哭什麼哭!再哭就把你也撕了!趕緊睡覺!」
妹妹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死死地咬著嘴唇,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卻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張月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還「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房間裡只剩下妹妹壓抑的抽泣聲。
她爬下床,跪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把那兩半照片撿起來,試圖把它們拼湊在一起。可是,媽媽溫柔的笑臉從中間裂開,再也無法復原。
她終於忍不住,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放聲大哭。
我飄在他身邊,心如刀割。我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她的頭髮,儘管她感覺不到。
「樂樂不哭,哥哥在,哥哥會保護你……」我一遍遍地對著她輕聲說。
也許是我的執念起了作用,也許是血脈相連的感應,妹妹的哭聲漸漸小了。她好像感覺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茫然地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一下。
空蕩蕩的房間裡,什麼都沒有。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淚,把那兩半照片緊緊地攥在手心,爬回床上,蜷縮成一團,慢慢地睡著了。
看著她睡夢中依舊緊蹙的眉頭和掛著淚痕的臉頰,我心中的恨意和無力感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撕裂。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只是個鬼魂,沒有實體,無法對張月造成任何傷害。
但剛剛客廳燈的閃爍讓我意識到,我或許並非完全無能為力。我強烈的情緒,似乎可以對周圍的環境產生微弱的影響。
雖然很微弱,但這是一個開始。
我飄出妹妹的房間,來到客廳。
張月正敷著面膜,躺在沙發上刷著短視頻,手機里傳出陣陣刺耳的笑聲,與隔壁房間妹妹的悲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集中我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憤怒,死死地盯著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機。
「掉下去……掉下去……」我心裡狂吼著。
手機紋絲不動。
我的力量太弱了。
我不甘心,又將目標轉向那杯水。那是一杯剛倒的熱水,還冒著熱氣。
我用盡全力,想像著一股力量從我身上發出,去推那個杯子。
一秒,兩秒,三秒……
杯子裡的水面,似乎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張月的手機響了。
她接起電話,語氣瞬間變得溫柔起來:「喂,姑姑啊。」
是我姑婆,林曉梅。
爸爸的親姑姑,也是最疼我和妹妹的人。
4
姑姑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帶著一絲擔憂:「小月啊,我剛跟建軍通過電話,聽說他又加班了。樂樂怎麼樣?一個人帶她辛不辛苦?」
「不辛苦的,姑姑,樂樂很乖。」張月的聲音裝得無比賢惠,「她早就睡了,小孩子睡得早。」
「那就好。我就是有點不放心,總覺得樂樂最近話少了好多,人也膽小了。是不是在幼兒園受欺負了?」
姑姑的敏銳讓我的心頭一緊。她是除了我之外,唯一感覺到不對勁的人。
張月臉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復了自然,她笑著說:「小孩子嘛,一陣一陣的。前兩天她還跟我說,在幼兒園交了新朋友呢。您就別擔心了。」
她三言兩語,就將姑姑的疑慮打了回去。
掛了電話,張月不屑地撇了撇嘴:「死老太婆管得真寬。」
她不知道,她口中這個「死老太婆」,將會是揭穿她假面的關鍵。
我看著她那張醜陋的嘴臉,一個計劃在我心中慢慢形成。
我一個鬼魂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我可以藉助別人的力量。
姑姑就是最好的人選。
我需要做的,是創造機會,讓姑姑親眼看到張月的真面目。
第二天是周末,爸爸難得休息。
張月又變回了那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和慈愛的母親。她一大早就起來做了豐盛的早餐,席間不停地給爸爸和妹妹夾菜。
「樂樂,多吃點雞蛋,長高高。」她笑著把剝好的雞蛋放進妹妹碗里。
妹妹看了她一眼,身體瑟縮了一下,沒敢動。
爸爸沒有察覺到異樣,只是欣慰地說:「小月,你真是太賢惠了,娶了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說什麼呢,照顧你們是應該的。」張月羞澀地低下頭。
我冷眼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假象,心中毫無波瀾。
下午,姑姑果然來了。
她提著大包小包的零食和玩具,一進門就抱起林樂樂,心疼地說:「我的乖孫,幾天不見,怎麼好像瘦了?」
「姑姑您又亂花錢。」爸爸笑著接過東西。
張月也熱情地迎上來:「姑姑快坐,喝茶。樂樂就是挑食,我天天換著花樣給她做,她也不好好吃。」
她幾句話就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姑姑的目光在妹妹身上逡巡,她摸了摸妹妹的胳膊,又撩開他的袖子看了看。
我看到妹妹的手臂上,有一塊小小的、已經開始發青的掐痕。那是昨天張月留下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姑姑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小月,這塊淤青是怎麼回事?」
5
客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爸爸也注意到了,他走過來,皺起了眉頭:「樂樂,這怎麼弄的?」
妹妹嚇得往姑姑懷裡縮,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張月的臉色白了一下,但她很快就鎮定下來,臉上擠出一個無奈又心疼的笑容:「哎,都怪我。昨天帶她在小區里玩滑梯,沒看住,她不小心磕了一下。我當時就給他揉了,沒想到還是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