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是怎麼了?」
祁瑾那一下扎得不深,祁遠淮沒有性命之憂,只是行動不便,夏日傷口容易化膿,要好生將養。
太醫看完他,又給小霜看了,開了些治外傷的藥。
我攔住太醫:「再給瑾兒看看吧。」
祁遠淮對祁瑾動了家法,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不忍直視。
他們一家三口,傷得很是團結。
祁遠淮屏退眾人,只留下我。
「你過來。」
我走過去,祁遠淮猛地伸手,掐住我的脖子,目光陰鷙。
「陳氏,你也重生了是不是?」
「把瑾兒教成這個樣子,我早就該懷疑你了。」
「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害得我們父子反目,你很得意?」
我不能承認。
在把敵人一擊致死之前,不能讓他有任何防備。
他只是憑空猜想,沒有任何證據。
我賭他不敢殺我。
12
祁遠淮的力氣極大,好像要把我掐死一樣,我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雙腳漸漸離地,我快要窒息了。
外面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傳來:
「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這是夫人親手為將軍燉的藥,夫人說要趁熱喝才效果好。」
聽聞此話,祁遠淮茫然了一下,終於鬆手。
我扶在地上連連咳嗽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發怒。
「祁遠淮,你說什麼鬼話,你有病啊!」
「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發什麼瘋!」
祁遠淮看到我這樣的反應,喃喃自語:「難道因為我一個變數,其他也都變了?」
他說服自己後,長呼一口氣,神色和緩:
「若若,對不住,我剛剛魔怔了,你別怪我。」
我強忍著淚水,一把將他推開。
祁遠淮剛剛對我動手,背後的傷口撕扯,衣服漸漸浸出血色。
他把門外的人喊進來,一個小姑娘低著頭,把藥湯呈上。
祁遠淮問:「你說這是夫人親手為我燉的藥?」
「是,這藥需要熬兩個時辰,夫人不到天明就起來了,還特意交代奴婢,藥涼了會影響藥效。」
小姑娘怯生生回答完,就退出去了。
自始至終沒有抬過頭。
祁遠淮神色柔和:「若若,我誤會你了。」
我被這樣對待,怎麼可能還忍得下去,怒氣沖沖地回到後院,收拾了一些東西,帶小翠回了娘家。
我早就想回家一趟了。
費了那麼大勁收藏的東西,也該派上用場了。
更何況現在祁遠淮對我已經起了疑心,放在祁府是個隱患,
祁遠淮有了越王支持,在朝堂上混得風生水起,膽子也愈發大了,剛剛若想掐死我,不是沒可能。
事後只需偽造證據,編個說辭。
刑部有越王的人,越王有辦法幫他糊弄過去。
我爹娘即便有疑心,也胳膊擰不過大腿,拿他沒辦法。
多虧松露及時出現。
我沒有親手為祁遠淮熬藥湯。
更沒有為了他,不到天明就起床。
松露不僅有情有義,而且極其聰慧,反應敏捷。
不然上輩子也不會有辦法偷到鑰匙,而且差一點就成功了。
我讓她避著祁遠淮,也不要公開是我義女的身份,她都做到了。
我回家後,與爹娘說了祁遠淮最近的所作所為。
爹先是勃然大怒,後來深感不安。
在一個寂靜的深夜,我喬裝改扮,被爹爹帶進皇宮,親自面聖。
13
祁遠淮派人上門來請,要我回去。
爹娘罵他沒有誠意,我擺了幾天譜,直到他親自上門,才扭扭捏捏地回去。
因為祁瑾的事,祁遠淮和小霜二人生了齟齬,經常吵架。
反倒是落花和微雨任勞任怨給祁遠淮侍奉湯藥,讓他感動不已。
我不在的日子,祁遠淮輪流宿在她們房裡。
這夜,祁遠淮又來了我這裡。
「若若,你對我好像生疏了很多。」
「啊?」
「你以前喚我相公,我從戰場回來後,你一直喊我將軍。」
他垂眸看著我,眸中情愫不明。
「哦,是嗎?」我敷衍道,「一個稱呼而已。。」
「這很重要。」
祁遠淮突然湊上來,握住我的雙手:「我還是喜歡聽你喊我『相公』。」
「……」
他又在犯什麼病?
我把手抽回來,無語地看著他。
「若若,我從前覺得你驕矜任性,刁蠻善妒,可是現在你變大度了,我反而不適應了。」
「你親手為我煎藥,心裡還是有我的,對嗎?」
晚飯吃多了,這會兒有些反胃。
我偷瞄門口,她們辦事怎麼這麼慢?
終於,小霜的貼身丫鬟來了。
「將軍,霜姨娘這幾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求求你去看看她吧!」
這些夜晚,小霜房裡的燭火一直亮著,祁遠淮不去,她就一直等。
祁遠淮猶豫了幾瞬,還是走了。
第二天,小霜請安又姍姍來遲,一副嬌不勝寵的模樣。
私下裡,落花替我抱不平,唾道:「什麼貨色,當將軍是她一個人的嗎?與我們爭寵倒也罷了,竟然爭到夫人頭上了。」
微雨道:「我們姐妹二人絕無與夫人爭寵的意思,我們這些日子伺候將軍,只盼能懷上身孕,將來日子才有指望。」
落花也嘆:「命運不由人,我們知道將軍是靠不住的,只能寄希望於孩子了。」
「男人、孩子,也不一定靠得住。」我苦笑道。
「自己才能靠得住。」
借著話題,我講起自己的兩次流產經歷。
微雨奇道:「夫人懷孕,郎中一開始都說沒問題,為什麼沒過多久就流掉了?」
我道:「將軍那時每日讓人給我送保胎藥,味道酸澀無比,我一碗碗地喝下去,也沒管用。
「想來是子孫福薄,如今這身子已經不適合生養了。」」
二人聽完後,默默交換了個眼色。
她們是宮裡出來的,對這樣的手段,我只需稍稍提醒,他們便能想到。
二人留了心眼,沒過多久,便從祁遠淮給他們的湯藥里發現了端倪。
喝了那藥,是不可能有孕的。
若是長期喝下去,於身體也有損。
落花恨聲道:「他既不想讓我生育,別碰我就是了,為何傷我!」
微雨氣得渾身打顫:「我讓人偷偷查了,霜姨娘的藥就沒事,看來將軍只想讓霜姨娘給他生孩子。」
「呸,色慾薰心管不住自己,又裝作對霜姨娘深情,噁心!」
「不對。」微雨眼眸一轉,「將軍不讓我們生孩子,只偏愛霜姨娘,為何對領養來的祁瑾寄予厚望?」
我正要說些什麼,小翠匆匆過來,附耳道:
「不好了!松露被將軍抓起來了!」
14
我趕去前堂的時候,祁遠淮正威風凜凜地坐在梨花木椅子上。
松露被五花大綁,嘴裡塞著東西,沖我搖搖頭。
她什麼都沒說,我知道。
祁遠淮將茶盞重重一放,譏笑道:「夫人來得真是及時,看來這府上到處都有你的耳目吧?」
我往旁邊椅子上一坐,清了清聲:
「我身為當家主母,掌管府內事宜,下人們遇事向我彙報,並無不妥。」
接著質問:「她犯了什麼錯?為什麼抓她?」
祁遠淮面露譏諷,步步逼問:
「松露出身卑賤,和孫婆婆相依為命,為何家中吃穿用度不愁,還能請得起教書先生?」
「本將私下調查才發現,原來夫人用自己的嫁妝偷偷貼補她們啊。」
「我很好奇,天下可憐人那麼多,夫人為何獨獨對她照顧有加?」
「那天及時出現給我送湯藥的小丫頭,就是松露吧?」
我不答話,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其實讓我最開始起疑心的,並不是松露。」
祁遠淮雙手負在身上:「本將想找個趁手的人,於是想到了阿劍,沒想到他三年前就被你隨便找了個藉口,趕出府了。」
他俯身望著我,質問:「夫人,為何要把他趕走?他怎麼得罪你了?」
是的,他得罪我了。
上一世阿劍出賣了我,才導致我沒有逃成。
我對上祁遠淮的目光,毫無懼意,輕啟朱唇:
「賣主求榮的東西,這輩子我沒要他的狗命,已是輕饒。」
「哈哈哈哈!」
祁遠淮直起身子,暢快地笑了。
「夫人終於承認了,原來你也重生了!」
他癲狂地笑著,目光逐漸變得陰狠:「陪我演了這麼久的戲,一定下了一盤大棋吧?」
我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淡淡道:「不大,都被你看穿了,我很失望。」
祁遠淮擺擺手,讓人把松露帶下去。
但他比我更緊張。
「書房那面牆被你改造過,書架後面有暗格,我放在書架上的信件能從後面的暗格抽走,再悄無聲息地還回來。」
「我出門常騎的那匹紅棕馬,我今天才發現,馬袋有個破洞,裡面裝著夜間會發光的粉末,你派人跟蹤我!」
「陳氏,你究竟掌握了我多少秘密?」
他傾身,死死摁住我的肩膀,眼神透著殺氣。?
「說!你還告訴過什麼人?」
「你爹?」
「太子?」
「不對,你這樣的女人怎麼能接觸到太子?」
我燦爛地笑著,故意激怒他:「你覺得我會告訴誰?」
「你猜啊!」
「我把你的罪證拓印成千千萬萬份,撒滿京城了!」
祁遠淮急火攻心,突然吐出一口鮮血,抽搐著倒在地上。
我厭惡地皺起眉頭。
「剛裁的新衣裳,又髒了。」
15
祁遠淮喝的茶里有毒。
始作俑者很快就找到了。
祁瑾看著被全身施了針的祁遠淮,表情漠然:
「落姨娘和微姨娘跟我說,你只想跟霜姨娘生孩子。」
「你有了親生孩子,肯定不要我了。」
「只要你死了,就不會再有別的孩子,將軍府就是我的。」
祁遠淮做不了太大動作,氣得兩眼圓瞪,嗓音發顫:
「你,你個逆子!」
「老子砍了你!」
小霜不知道從哪裡突然竄出來,緊緊抱住祁瑾,哭訴道:
「瑾兒,你就是親生的啊!」
「他是親爹,我是你親娘,你是我們的親生骨肉啊!」
「你不要被那個女人騙了!」
祁瑾接受不了現實,一把將她推開:「你滾開,我才不是你的孩子!別人都罵你是賤貨!」
祁瑾滿眼期待地看著我:「娘,你快說,我是你兒子!」
我無所謂地笑笑,擺擺手,讓人把他帶下去。
「將軍這個樣子上不了朝了,派人去宮裡給他告個假,實話實說便是。」
小翠領命:「是,將軍被私生子下毒,下不來床了。」
祁遠淮有氣無力地指著小翠離去的方向:「別……」
「別什麼?怕別人知道你有私生子,還是怕祁瑾的前途毀於一旦?」
我俯身拍拍他的臉,繼續殺人誅心:
「你把他當親兒子,他可沒把你當親爹呢。」
「被最親的人傷害的滋味,這輩子終於輪到你來承受了。」
祁遠淮頸部青筋暴起:「你個毒婦!」
這毒藥原是祁遠淮為了逼問我而準備的,不會致死。
服下以後會四肢麻木,動彈不得,就像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幸虧我提前察覺,偷梁換柱,把真正的毒藥巧妙送到了祁瑾手上。
小霜被我關在霜華苑,不准任何人探望。
祁瑾見識了我的雷霆手段,嚇壞了,跪著求我:
「娘,你是我一輩子的親娘,你別拋下我!」
我用繡花鞋踢踢他的肩膀:「好啊,只要你每天在你爹身上剜一塊肉,我就不殺你。」
殺人觸犯律令,我怎麼會殺人呢?
祁瑾信以為真,每天都這樣做了。
隔著那道房門,我能聽到祁遠淮悽慘的叫聲,悽厲如含冤孤魂。
我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變得這麼心狠手辣。
可這都是我上一世,他們加在我身上的。
祁瑾把我關在地牢,每天讓人剜我一塊肉,別的什麼都不用做,足以讓我生不如死。
朝中大臣來探望,都被我擋了回去。
快了,用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