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五日後,錦衣衛踹開了祁府大門,沖天火光照亮夜色。
祁遠淮勾結越王,私藏軍火,證據確鑿。
他癱瘓在床上,被兩個錦衣衛拎走的時候依舊口吐惡言:
「陳氏,這是滅九族的罪,我死了,你也逃不了!」
錦衣衛首領正好過來,對我道:
「能這麼快掌握祁將軍的罪證,夫人功不可沒。」
「謀反大罪本當誅九族,但聖上賞罰分明,恩准夫人休夫,夫人不在祁氏九族之列。」
我感激涕零,高興極了。
不是他休我,也不是和離,而是我休了他。。
祁遠淮雙眼猩紅,身軀顫抖著。?
這一世,我是勝利者。
我跟著錦衣衛去做筆錄,才知道陛下早就對祁遠淮起了疑心,祁府除了落花和微雨,還有別的眼線。
擁兵二十萬的將軍,皇帝怎能不設防呢?
怪不得我偷偷進宮,向陛下揭發祁遠淮罪行的時候,陛下表現得毫不驚訝,甚至胸有成竹的樣子。
換言之,若我沒有主動揭發祁遠淮的罪行,我就會受到株連。
越王一黨被砍頭的砍頭,被流放的流放,越王被廢為庶民,再無繼位的可能。
奪嫡之爭所涉官員太多,聖上不願徒增殺戮,除了罪臣親眷,只要沒直接參與的人,全都放了回來。
落花和微雨本就是皇上安排的人,不能再留在宮裡當宮女,也被放了出來。
祁瑾本該受到株連。
可祁遠淮畢竟於國有功,聖上功過分明,臨死前許他一個願望。
祁遠淮的願望是,殺了我。
聖上否了,怒斥他一通。
祁遠淮把願望改成了,留祁瑾一命。
聖上念祁瑾年幼,允了。
只有小霜作為罪臣親眷,在牢里跟祁遠淮做了亡命鴛鴦。
我出宮時,總管太監高公公前來相送:
「陳小姐聰慧英勇,大義滅親,陛下說了,祁家那套宅子就賞給你了。」
我連忙叩頭謝恩。
高公公一甩拂塵,低聲道:「祁家小公子給祁遠淮下毒的事,陛下可是知道的。他年歲雖小,但心性惡劣,望陳小姐嚴加管束。」
我點頭應是。
再回祁府,已是物是人非。
我終於當著全府人的面,光明正大地把松露認作義女。
「以後你就是我的千金大小姐了,高興嗎?」
「高興。」她沖我露出甜甜的一笑,「娘!」
落花和微雨無處可去,我讓她們繼續留在祁府。
至於祁瑾,我一直頭疼得很。
他經常跑出去跟小混混們玩,缺錢了才回來。
有時還偷拿家裡的錢。
我正愁該怎麼對待他,小翠急匆匆跑過來:「小姐,快去湖邊看看吧,公子把小姐推到湖裡了!」
17
我離湖邊不遠,很快就到了,在湖邊看到渾身濕漉漉的松露,才鬆了一口氣。
她沒事就好。
松露指著湖裡,上氣不接下氣道:
「娘,公子把我推下湖,還好我會水。」
「我游上來,他又把我推下去,我索性把他給拽下去了……」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祁瑾正在水裡撲騰。
他不會游泳。
有會水的小廝已經脫掉鞋子和上衣,朝著祁瑾游去。
但祁瑾越飄越遠,只剩下半個頭露在水面上了。
只要我一聲令下,把小廝喊回來,他將徹底被湖水吞噬。
我心中在天人交戰。
救?
還是不救?
我不知道怎麼辦,好像怎麼做都不對。
湖面很快沒了祁瑾的蹤影。
過了不知有多久,祁瑾被拖上岸,整個人已經失去了意識。
很多人忙著給他按壓胸膛,拍他的臉蛋,可他還是沒有反應。
他臉色慘白,毫無生氣。
我麻木地看著這一切。
直到有人過來跟我說:「小姐節哀,公子已經……去了。」
我說不清是什麼心情,長吸一口氣,兩手抱膝蹲在地上。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靜靜。」
兩世恩怨,如大夢一場。
背叛我的人,傷害我的人,終於全都死了。
唯有對這輩子的祁瑾,我的心緒說不清道不明,把上一世的怨恨全都堆積在這一世的他身上,到底是對還是錯?
好人就是有這個臭毛病,容易有枷鎖。
我捶了自己一下,反正他已經死了,還是想開吧。
他害我的松露在先,罪有應得。
我站起身往前走,準備喊人來收屍。
後背突然有一個涼颼颼的男聲傳來:
「娘要上哪兒去?」
我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猛然回頭。
祁瑾正完好無損地站在我面前,唇角勾著滲人的笑。
這個語氣,這個表情,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嚇得往後一個趔趄,卻被他扶住。
他又喊了一聲:「娘。」
「好久不見啊!」
是祁瑾,是上一世的祁瑾!
這一世的祁瑾死了, 上一世的祁瑾重生回來了!
儘管他裝在這個十二歲的身體里,但氣質卻截然不同, 每朝我走一步都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任我這輩子如何強大,當被關在地牢的畫面浮現於腦海,真正的罪魁禍首出現在我面前, 我還是忍不住脊背發涼,汗毛倒豎。
他趁我不備繞到我身後,鉗制住我的手,另一隻胳膊從後面繞過我的頸部, 力度越收越緊。
「不讓我讀書, 故意把我養廢, 害得我們父子相殘,你很得意,嗯?」
「你覺得贏得很光榮、很漂亮嗎?」
「如果不是重生,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毒婦……」
他的胳膊越收越緊, 在我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他突然放開了我。
我回頭, 看到松露正把手上的金簪,插在祁瑾的後肩上。
祁瑾不可置信地回頭, 雙目布滿血色, 想要吃人一樣。
落花、微雨、小翠也跑來了, 一起把受傷的祁瑾制住。
松露嚇得鬆開了手,問我如何了。
我問:「你們倆怎麼也在附近?」
「你想自己靜靜, 我們都很擔心你,就在遠處守著。」
我心中一暖。
我長呼一口氣, 拔下自己的簪子,道:
?「松露,你閉上眼睛,娘要殺個人。」
我一步一步朝著祁瑾走過去。
「你就算讀上一輩子聖賢書, 到頭來也是非不明,恩將仇報。」
「這一世,你不配讀書。」
「讓你這等缺德不孝的人當廢物,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
「你竟然有臉回來!」
「我重生多少次,我就殺你多少次!」
「殺到你什麼時候懂得做個好人為止!」
「……」
我每說一句話,就把簪子扎進祁瑾的身體一次, 但避開了致命部位。
他最終是被疼死的。
落花和微雨看著我近乎癲狂的舉動,忍不住勸道:
可如今細看,這孩子雖然只有六歲,眉眼已經跟祁願淮有幾分相像。
「(全」「好。」
我累得氣喘吁吁,扔掉滿是血的簪子, 跌坐在地上。
落花去官府備案,給祁瑾銷戶,說辭是「溺水而亡」。
18
我將府邸重新整修一遍,洗掉了過往的痕跡。
「祁府」的門匾被卸下。
在一個良辰吉日, 我們張燈結彩地、敲鑼打鼓地掛上了「陳府」的門匾。
陳府有我。
有我的寶貝女兒松露。
還有我的好姐妹, 落花微雨和小翠。
我們在城東開了布衣坊,在城西開了酒樓。
小翠沉迷於當老闆,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閒暇的時候,我們一起對月暢飲, 彈琴起舞,踏雪尋梅。
全是女孩子的府邸,連空氣都香香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