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應狼狽不堪,像只落水狗。
可襯衣被打濕後貼在他身上,透出些許的肉色,更像是種誘惑。
我喉嚨發緊,有些乾渴:「可是我想要的,你給不了。」
沈盡洲帶點期待和天真看向我:「阿暄,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什麼都可以嗎?」
我的聲音大概聽起來有點可怕。
他的臉色輕微扭曲,又恢復如初:「什麼都可以。」
不知道是在向我保證,還是勸說自己。
閉嘴吧你。
你根本不知道我身體里流淌的是誰的血液!
也許,我和我父親一樣,是個惡魔。
11
我給同事發了信息,讓他安心。
沈盡洲還在睡。
我的手指掠過他輕蹙的眉間,他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我收回手指。
這下他應該明白我不是正常人,會放棄招惹我了。
花店接了大單,需要送花到酒店會場布置。
我看了眼地址,眼角抽了抽。
晚上沈盡洲就出現了,說是來看樣品。
他少見地穿著高領毛衣,圍巾繞得結結實實的。
我知道底下是什麼。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脖子,腦子裡全是昨晚的場景。
沈盡洲和我對上視線,有些不自然地別過頭。
老闆興奮異常地展現十八般武藝。
老闆跟打了雞血似的:「沈總,晚上我們一起吃頓飯吧!小路也去!」
我拒絕:「晚上要代駕,不好意思,沒空。」
老闆蹭到我身邊:「不是說好今晚到我家打火鍋嗎?」
沈盡洲打蛇隨杆上:「如果加上我,老闆會介意嗎?」
老闆哪會介意,恨不得把他這個財神供起來。
等到老闆把鍋底端上來後,沈盡洲瞳孔地震。
辣鍋。
上面蓋滿了辣椒。
老闆一拍腦袋:「啊,我忘記問了,沈總能吃辣嗎?」
沈盡洲遲疑道:「能吃。」
整頓飯,老闆在他碗里堆小山。
他笑容僵硬,一點點地吃著碗里的菜。
我忽視他投來求助的眼神,埋頭吃。
我一路健步如飛,身後腳步聲拖拖拉拉。
扭頭一看,沈盡洲步伐虛浮。
我下意識地想去扶他,又強迫腳尖轉了個方向。
他忽然蹲下去,頭埋在膝蓋上,肩膀輕輕聳動。
我面上不動聲色,掩藏心裡的焦急:「你怎麼了?」
他嗓子有點啞,有氣無力:「胃痛。」
昨天也一直哭著喊痛。
結果是個小騙子。
我等了半天,沒等到他的下文,伸手把他拽起。
大冬天的,他一頭汗水。
一摸,滿手冰涼。
我的聲音不自覺緊張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沈盡洲盯著我,忽然笑了:「你還是關心我的。」
13
急性腸胃炎。
他蔫蔫地窩在角落打點滴。
他眨巴兩下眼睛:「可是你吃得很開心,我不想掃興。」
我去拿藥,回來見他在打電話,隱約聽到徐芳桐的名字。
也許他說的是真的,他和徐芳桐未來只是名義上的夫妻。
可那又如何?
我磨著後槽牙,我向來是個知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
沈盡洲給我錢,我就盡忠。
合約結束,就兩不相欠。
我沒有一點寬宏大量。
脫離了合約,我就不需要扮演「乖狗」。
沒有合約束縛的我就是一條瘋狗。
只有慾望。
酒店那晚讓我心底的惡魔徹底釋放出來。
我沒有辦法容忍他身邊靠近的任何人。
我不在乎他是否愛我,我只需要他在我身邊。
如果有必要,我會用手段把他留下來。
我的父親總是懷疑母親身邊的人對她有非分之想,覺得她隨時會跟著別人跑。
她對其他人有一點溫柔舉動就會遭到暴力對待。
結果他的舉動只是把母親越推越遠。
以前我覺得他是不信任母親,是個神經病。
現在我知道了。
也許我也是個神經病。
只是我比他好一點,還能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藥盒被捏得咯吱響。
我冷著臉把藥放下。
他不解地問道:「怎麼了?」
我是恨他。
別人的恨也許是想把仇家碎屍萬段,我的恨是想打斷他雙腿鎖起來。
讓他沒有辦法再去招惹任何人。
我深深地呼吸一口:「沈盡洲,以後別再來招惹我了。」
這是你可以逃離的最後機會,沈盡洲。
高跟鞋噠噠地響起。
我戴上鴨舌帽,和匆匆趕來的徐芳桐擦肩而過。
身後傳來徐芳桐驚慌的聲音:「你別亂動!你還在打點滴!快坐下!」
沈盡洲在樓道里逮著我:「我和她真的沒有什麼!」
我鉗住他的手,他手背上還淌著血跡。
「我不在意。」
他紅著眼睛控訴道:「不在意?那你剛才是什麼意思?和我一刀兩斷?」
我想到徐芳桐臉上的擔憂:「她很關心你,是個好女孩,好好珍惜她。」
沈盡洲氣得失聲怒吼:「我說了我對她沒有興趣!我 TM 對她根本沒反應!你聽懂了嗎?」
我捏著他臉頰讓他小聲點:「你不是要和她結婚嗎?」
他眉頭抽動:「只是利益交換。」
我淡淡應了聲:「也是,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不懂婚姻,不懂感情。」
他奮力掙脫,攥緊我的領口:「阿暄,我是不懂!那你呢?」
見我沒反應,他像是脫力般問道:「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嗎?那酒店那次是怎麼回事?」
沈盡洲死死咬著嘴唇,目不轉睛盯著我,眼裡有滾動的水光。
我摩挲他的唇:「鬆開。」
他聽話地張嘴,下唇上留著深深的齒痕。
像是要出血。
再怎麼樣,他不應該落到泥潭裡。
那裡有我就夠了。
我扯起一個笑容:「酒店?那是用來報復你的。我就想玩玩你。」
他的眼睛變得空洞無光,失神般地怔在那裡。
15
沈盡洲好幾天沒有出現了。
我見到門口停著的車,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降下車窗,露出半張臉,眼裡滿是紅血絲。
我當看不到,徑直向前走。
車慢慢跟著,響起喇叭聲。
他說:「我有話和你說。」
我充耳不聞,轉入一個巷子。
走了沒多遠,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劇烈的碰撞聲。
剎車聲、引擎聲和轟鳴聲混雜在一起。
我衝出去,沈盡洲的車停在一旁,嚴重變形。
肇事車輛只留下一個車屁股便消失無影。
我想打開車門,卻發現被卡死。
沈盡洲躺在裡面,滿臉是血,氣若遊絲道:「你之前說報復我……我死了,你會不會原諒我?」
我敏感地捕捉到「死」字,立刻怒火攻心:「閉嘴!你要是——我更不會原諒你!」
他微微抬起手,用力笑了一下:「我的確什麼都不懂。我只知道,我需要你,像人需要空氣、需要水分……」
我緊緊攥住他的手,感受到生命在流逝。
沈盡洲緩緩眨了一下眼睛:「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報復我一輩子?」
我愣在原地。
他慢慢垂下眼帘,聲音越來越低:「只要你在我身邊,怎樣都可以……」
沈盡洲閉上了眼睛。
世界像被按下暫停鍵,我的心跳跟著停止了。
胃裡有什麼在劇烈地翻滾,我身體一陣冷一陣熱,牙齒咯咯作響。
我死死握著他的手,彎腰吐出酸水,眼前模糊不清。
我想喊他的名字,張嘴卻是嘶啞地哀嚎。
沈盡洲在搶救中。
徐芳桐趕來,臉色驚恐不定。
我機械地扭頭看她,無意識地扣著自己手背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