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緊繃的弦猛地斷開,耳邊再也聽不到聲音。
他後頸腺體那塊居然被人生生挖下,還是在未打麻醉劑的情況下。
我顫抖著手把他的頭輕放在我身上。
他渾身冰冷,額頭上青筋暴起,兩眼空洞無法聚焦。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像是有張手攥著我的心臟。
莫名的酸楚從我心裡翻騰,洶湧著衝到咽喉處,上不去下不來。
我小心翼翼地看向腺體處,那塊地方血肉模糊,鮮艷的紅刺痛了我的眼睛。
溫熱的液體順著下巴蜿蜒而下,我啞著聲音:「陳南尋,你看我呀。」
「你怎麼不看我。」
淚水滴在他的臉上,他終於有了反應。
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顫抖著用氣音說話:「快走。」
我清晰地感覺到胸膛深處泛起尖銳的疼痛,仿佛被鈍物打擊。
喉嚨被堵得無法呼吸。
我動了動唇,聲音近乎哽咽:「去醫院。」
他喉嚨發不出聲音,食指一遍遍在我手心裡比劃「走」。
「一起?」
他點點頭,示意我放開他。
「手。」他看著我的左手,雙眼泛紅。
我架起他的胳膊,慢慢攙扶著他走出去。
大顆冷汗從他頭上流下,他緊咬牙關一聲不吭跟上我。
身上大片血液染透了我身上的白褂。
慢慢看到前方的出口,我心中一動,淚水從眼眶滑過。
「陳南尋,別睡。」
19
就快,就快要出去了。
我重燃希望,幾乎是硬拖著陳南尋走下去。
安全門緩緩降下。
「可惜,你們一個都逃不出去。」
院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還要多謝你的腺體啊,果然是好東西。」
我身體一僵,幾乎是瞬間陳南尋猛地將我撲倒。
子彈穿過空氣,沒入肉體。
陳南尋痛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我推出去。
沒反應過來,我整個人飛出去。
安全門重重落下,嚴絲合縫。
門後面是道斜坡。
我不受控制地從上面滾下來,直到慣性消失才停下。
渾身上下都疼,胃裡面翻江倒海。
我不可置信地從地上爬起,厲聲大呼:「陳南尋!」
支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我失去理智地衝過去。
突然, 爆炸聲響起,轟的一聲。
我眼前閃過刺眼的光亮, 爆炸過後的衝擊波猛地將我彈開。
我被熱浪掀翻過去,全身好似烈火般灼燒。
建築轟然倒塌,一瞬間土崩瓦解, 揚起巨大的塵埃。
我倒在血泊中,聽著遠處的警笛聲。
眼前視線模糊,我閉了閉眼。
為……什麼……不能再……早一些。
20
我艱難地睜開眼。
入眼是潔白的天花板和刺鼻的消毒水。
牧橫哭得不能自已:「哥,嗚嗚嗚, 你昏迷了七天。」
「陳哥他, 對不起, 他是為了給我爭取機會才……」
我意識還不清醒,昏昏沉沉聽不進去。
耳邊傳來極大的轟鳴聲,讓人聽不真切。
腦子好像扎著根刺,遍體生疼。
我直愣愣看著天花板, 終於反應過來。
右耳似乎……聾了,左耳大概聽力受損。
牧橫見我神遊天外, 聲音哽咽。
我艱難看向他,判斷他的口型:
「哥, 你的手, 醫生說還能恢復。」
他似乎還不知道我聽不到。
我看向畸形的左手。
果真很難看啊, 自己都被嚇一跳。
我很累,身心疲憊到想昏睡過去。
牧橫看了我一眼, 低垂著頭出去。
我回憶起陳南尋把我推出去的那個瞬間。
他流下兩行清淚,無聲開口:
「對不起。」
我輕眨酸澀的眼睛。
陳南尋, 你是來報復我的嗎。
我恨死你了,陳南尋。
身體沒入冰涼的海水,洶湧的海浪扑打著我的身體。
我漸漸往深處走去。
突然有人拽住我的身體,把我往回拖。
牧橫憤怒地大喊, 淚眼婆娑:「哥,你做什麼啊!」
「陳哥要我好好照顧你的。」
我任由他動作,艱難發聲:「不是他對吧。」
「微型炸彈,本來是我。」
我說得亂七八糟,可我篤定他聽得懂。
上面出於考慮會選擇最佳人選。
我是孤兒,父母雙亡沒有牽掛, 所以我是最合適的。
那枚炸彈本該植入我體內。
可他卻不聲不響替我承擔所有。
我幾乎是懇求的目光:「牧橫,替我照顧好伯父伯母。」
牧橫拉著我, 表情悲傷:「伯父伯母同意了。」
看著他的口型, 我突然輕笑出聲。
「拜託了。」
毅然決然甩開他的手,朝著深處走。
向後面擺了擺手, 算是告別。
牧橫眼睜睜看著海水淹沒我的身影,突然掩面痛哭。
鹹濕的海水倒灌進鼻腔,擠壓著為數不多的空氣。
我突然想到某天我問陳南尋的問題。
那位 Alpha 的事跡我也聽說過,無非就是信息素紊亂造成的大規模混亂事件。
「我他」他突然笑出聲,頭頂的燈光吸進他的眼底。
抬手摸了摸我的耳垂:「喜歡就是喜歡。」
我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他又反問我。
我忘記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只記得他是怎麼咬我的腺體, 把信息素注進去。
隱約聽到他的呢喃:「宋昭,我愛你。」
當時沒注意。
現在回頭想起來,突然覺得心上沉重。
這樣的愛意太熱烈,又太酸澀。
能把心燙熱, 把人融化。
他不知道,他在我心中早已勝過所有人。
我也愛你,陳南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