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小侯爺凱旋,從戰場上帶回來真女主的那日。
我這個暖床丫鬟的萬人迷系統,徹底失效了。
劇情走回原軌,小侯爺和女主一同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棄我如敝履。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我這個即將「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麻雀,會大鬧一場時。
當夜,我便識趣地收拾了細軟,主動出府盤了個包子鋪,自給自足。
本以為自此與世無爭,可沒過多久,消失許久的系統便急匆匆地冒了出來……
【宿主快跑,你走後小侯爺後悔追妻,滿京城尋你的下落,原女主火冒三丈,正準備跟你互換身份呢!】
幾十個包子蒸籠的熱氣直衝我的腦門,我聳了聳鼻子,連忙用圍裙擦了把臉,確認道:
「你是說,她要頂替我成為一個身世悲慘,但堅強善良的包子女。」
「而我,則會變成一個空有萬貫家財,卻愛而不得的惡毒小姐?」
系統點了點頭,我也跟著笑了。
跑什麼跑,這傻妞上替我受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1.
遇見系統時,是我最狼狽的時候。
薛尚書家的三娘子剛處死了一個手腳不幹凈的下人,並把下人唯一的孫女吊在樹上鞭打。
來來往往的,有許多人在觀看。
我就是那個被觀看的人。
但就在鞭子即將落在我身上時,時間突然靜止了。
我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你好,我是……」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它卻被嚇了一跳。
「你、你身上好多血,你還好嗎?」
我垂下眼睛,恰到好處地落下一滴眼淚。
「不管你是誰,幫幫我好嗎?」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對我說:「萬人迷系統激活,宿主,你要開啟系統嗎?」
當然。
那天,我的命運被徹底改變。
那根鞭子沒有落到我身上。
三娘子急忙收回了手,把周邊圍觀的人趕走。
「看什麼看!都給我滾開!」
隨後,她脫下身上的斗篷,罩在我身上。
三娘子彆扭地幫我系上斗篷的帶子,輕輕捏了捏我的手。
「對不起……是不是把你打疼了?」
我咬住嘴唇,輕輕搖了搖頭,只是眼眶裡蓄起了薄薄的一層眼淚。
三娘子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襲青衣,劍眉星目,只一眼就讓人淪陷。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被嚇了一跳。
那雙眼睛裡,隱藏著深不見底的暗色。
那是整個尚書府里最權勢滔天的人。
不論府里任何一個人,只要見到他,都要低頭輕喚一聲「薛小侯爺」。
我如願以償,順利成了他的帳中客。
可惜,從現在開始,我的光環消失了。
2.
邊境來犯,戰報一封接一封地傳來,薛朗整日忙得看不到人。
終於,他騎馬奔上戰場。
臨走前,他將一枝茉莉花別在我額上。
「待我歸來,就為你過一場最盛大的生辰。」
我笑得眉眼彎彎,仔細地在家中為他繡了一個平安符。
平安符果真好用,薛朗也言而有信。
在我生辰那日,他終於風塵僕僕歸來。
可是一人走了,卻是兩人歸來。
我看到薛朗向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她迎下馬。
我的腦海里出現了一陣斷斷續續的電流聲。
「宿主……萬人迷光環……即將失效……」
有驚天轟雷在頭頂響起。
暴雨將至。
在風聲的呼嘯中,我抬眸,和薛朗對視了一眼。
他的神色冷冷的,仿佛從未認識過我一般。
等所有人轉過身忽視我時,我將平安符隨手扔到了池塘里。
系統擔心地說:「宿主,這可是你繡了一個月的,就這麼扔了嗎?」
它別彆扭扭地安慰我:「你不要太難過……雖然光環沒了,但是我會陪著你的。」
難過?
不,我只是把不屬於我的東西還回去了。
我早就想到,這一天早晚會來。
萬幸,在這之前,我已經替自己找到了一條更好的路。
反正我這一生,本就沒有什麼可失去的。
3.
我的生辰被所有人遺忘了。
大家都在喜氣洋洋地歡迎沈小姐的到來。
沈小姐年方十八,為人大度,不論對誰都十分客氣友好。
除了我。
往日裡,過了午食,薛三小姐都會來找我斗蛐蛐。
我左等右等不來,桌上的精緻糕點都變得干硬。
系統在我腦子裡輕聲說:「抱歉,宿主……這次我幫不了你了。」
好吧,我點點頭。
我打開櫃門,取出了裡面早就收拾好的細軟包裹,又搬起床頭的玉枕打開暗格。
裡面放著的,是我在侯府里攢下的所有金銀細軟。
其實也沒多少,一共十兩銀子。
能盤個小鋪子,養活自己。
至於之前薛家人贈予我的金銀首飾,我統統沒帶,都放在匣子裡。
系統有些心疼:「要不咱帶走吧,薛家不會那么小氣的。」
我搖搖頭。
「這十兩銀子,算我賣身得來的。」
「我打聽過,花樓里的翠姐姐,半年也不過能得十五兩。」
「我不如她漂亮,也不如她善解人意。之前那些日子都是我偷來的,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只不過……好像一場夢。」
系統抽抽鼻子,「不要說得這麼可憐,還有我陪著你呢。」
我笑了笑,對系統道歉。
「抱歉,之前故意裝可憐,想讓你幫我。你這麼好,我不該騙你。」
系統在我腦海里哇哇大哭。
「我都知道的,我可是系統啊!」
「可是你之前那麼可憐,我允許你騙我。」
4.
我走的時候,沒人管我。
沈小姐的風箏被樹掛住了,小侯爺身輕如燕,跳到樹上替她取了下來。
沈小姐輕掩笑口,紅著臉將風箏接了過來。
天作之合。
我尋了侯爺身邊的小廝,托他替我問問侯爺,能否讓我離開侯府。
此時此刻,薛朗的心思都在沈小姐身上。
他甚至都等不及聽完話,就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擺擺手。
「想走便走,走之前還要知會一聲,難不成是想讓我留她?」
我福了一身,下人替我將後門開了一道小縫,讓我趕緊離開。
門開了。
我沿著那條久違的街走了許久,終於找到了一個落腳的地方。
鋪子很小,又破又簡陋。
可那是屬於我的東西。
思來想去,我決定開一個包子鋪。
包子得是發麵的,又軟又宣,從蒸鍋里拿出來後,得透著肉餡那又紅又亮的油湯。
所以肥瘦相間的肉里得摻點汁水,放進蔥姜攪和攪和,昂貴的香料我買不起,便上街買了些剃得乾乾淨淨的豬骨和雞骨,又花了點銀子買了塊豬皮,熬了一大鍋濃湯。
靜置一夜後,湯便凝固了,用刀劃成小塊。
晶瑩剔透的肉凍會微微顫動,每個包子裡稍放一小塊,就成了我的獨家秘籍。
春娘包子鋪開張了。
春娘是我自己改的名字。
我原本叫冬娘,冬天的冬,蕭瑟的冬。
我出生第二天,我爹就因為馬上風死了,所以我是克爹的人。
娘扔下我跑了,爺爺將我接過去,喂我些飯,指望著我長大以後可以換點彩禮錢,給他養老。
但我不恨我娘。
我知道她是被一兩銀子買來的,她原本是江陰人,離著這裡有幾百里地,家中生活比較富庶,遠沒到需要賣女兒換彩禮的地步。
在她跑掉之後,我悄悄替她祈禱,希望她能回到原本的家裡享福。
不帶著我是最好的,我是她的污點,是她噩夢存在的證明。
等回了家,她往後的日子,還有無數種可能。
但我依然不喜歡我娘給我取的冬字,因為我那沒法說出口的一生,就是從冬天開始。
我的包子鋪生意還是不錯的,大家知道我是薛府里出來的丫鬟,便以為薛府依然是我的靠山,輕易不敢欺負我。
我索性也不澄清,小心翼翼地利用著薛朗的餘威,好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
春娘包子鋪的名聲漸漸傳了出去,一直傳到了沈小姐耳朵里。
她打著扇子,搖搖晃晃地進了我的包子鋪。
我展開笑臉,剛要迎上去,卻見她揮了揮手。
「給我砸。」
頃刻間,桌椅板凳倒了一地。
我精挑細選了許多天的瓷碗,整日被我擦得乾乾淨淨,疊得整整齊齊,現在卻像一堆破爛一樣胡亂地碎在地上。
我趕忙跑上去,想要讓他們停手,卻被沈小姐身邊的小廝按住,強硬地讓我跪在地上。
沈小姐逆著光,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聲稱是薛府的人?」
「你不知道,薛府中現在已經沒有丫鬟了嗎?薛朗身邊除了我和薛三小姐,一個女人都不能有!」
我抬起慘白的臉,輕聲問:「我現在便去澄清,沈小姐,能放過我的店嗎?」
沈小姐輕嗤:「你在做夢嗎?」
她捏住我的臉,仔細端詳了半天。
「是有幾分姿色,怪不得敢攀附薛府,是想引起薛朗的注意?」
「你不知道薛朗要和我成親了嗎?」
「好好的良家婦女不做,肖想著做富貴人家的小妾,怪不得都說現在已經沒有好女人了。」
店已經砸得一乾二淨了,銀子被砸店的小廝們哄搶乾淨。
滿地只剩一片狼藉。
春娘又要變回一無所有的冬娘了。
我抬起頭,沒了畏懼,盯著她問:「何為好女子?」
沈小姐倨傲地睥睨著,說:「你難道看不到大街上有這麼多貧苦的百姓嗎?他們整日勞作,含辛茹苦攢了一輩子的錢,也討不到一個老婆。」
「若是少一些像你這樣貪慕虛榮的人,人人都可以娶得起妻,老有所養,何至於滿街都是餓殍?」
我盯著她,問道:「你嘴裡的貧苦百姓,難道只有男人嗎?」
「我們這些拚命討活的女子,難道不算人嗎?」
沈小姐覺得我說的話沒有道理。
「男人每天出去勞作,做苦力養活一家。你們這些女子在家中什麼都不做,只享福罷了,每日插插花,吟吟詩。最不濟每天做三頓飯,才勞累幾個小時?」
「你之所以能過得這麼滋潤,不過是靠著男人的愛恃寵而驕罷了!」
按住我的小廝忍不住讚嘆道:「沈先生大義!」
沈小姐眼珠一轉,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她朝小廝嫣然一笑,說:「我覺得冬娘似乎少些教養,不如賞賜給你為妻,好生管教一下?」
差不多了。
系統在我腦海里輕聲說:「薛朗馬上就到。」
「宿主,確認要開啟萬人迷光環嗎?我……沒有足夠的能量,只能吸取你的生命力了。」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可是系統還在猶豫:「沈小姐剛剛罵你只會依靠男人,宿主,你真的不介意使用這個光環嗎?」
我低著頭,髮絲凌亂地貼在臉上,淚水輕盈地滴落到我的裙擺。
這是我哭起來最好看的姿勢,薛朗會心疼。
「系統,我不是在依靠男人,我是在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就算他不是薛朗,哪怕他是一棵樹,一隻狗,只要能救我,我也願意哭給他看。」
「我沒享過一天福,只是為了能好好生活,我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日子過到我這樣的地步,就算手段卑劣,就算殺人放火,我也願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