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榴為了自保,利用輕功成功突圍顧府,顧晏隨即追了過去。
面具侍衛立刻跟了過去。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我陷入沉思。
誰來救我!!?
12
我慢吞吞地爬下屋頂。
顧家下人站了一排,也不見人給我搭把手。
我嘆了口氣。
顧夫人姍姍來遲,見到太子,忙跪下磕頭,我剛站穩身形,不得不也跪下。
太子擺了擺手,讓我們起來。
「顧大人近日可有書信,有說什麼時候回京?」
太子滿臉急躁。
得知顧大人年底回京,緊繃的情緒才稍微鬆懈下來。
前世發生刺殺事件後,太子差點被廢,要不是顧家和霍家求情,想必太子之位早就落於其他兄弟。
可霍家是直臣,家訓是不得捲入皇室之爭……
為何力保太子呢?
前世我總是待在顧家這一方天地,所知信息實在有限。
看來重生於我。
也並不是什麼好事。
無論是顧家還是霍家,竟都像是火坑。
一個時辰後。
顧晏兩手空空回來。
面具侍衛緊跟其後。
「殿下,人已服毒自盡,身上並無名單。」
施榴真的死了?
事態發展越來越詭異了。
13
顧晏沉著臉,似乎受了什麼打擊。
婚期將近,新娘卻死了。
可欽天監批下的命格,唯有我和施榴相配。
如今施榴身死。
那我豈不是又要重蹈覆轍。
雖然我與霍家的婚期還剩兩天,但保不准顧晏會發瘋。
我心力交瘁地回了院子。
輾轉難眠到深夜。
嘎吱——
窗戶發出聲響,我猛地起身,就被來人捂住嘴。
極淡的藥香鑽入我鼻尖。
我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來人。
他噓了一聲,扯下面罩。
借著月光……
是他!
前世我去蓬萊山挖解毒草時,他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我簡單為他處理了下傷口。
又把剛爬峭壁時,順手挖的回春草嚼碎了喂給他。
可今生我沒去蓬萊山。
為何他身上還是有回春草的味道?
我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是兩世重疊,發生和未發生的事重置了?
他見我配合,警惕地環顧四周,鬆開了手。
「施榴可曾送過你東西?」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我怔了怔。
他眉眼鋒利地一掃:「回話!」
我嚇了一跳。
腦中不自覺盤旋被他殺後丟入亂葬崗的慘樣。
「沒……沒給過我東西!」
瞬時,殺氣騰現。
我身子一萎,突然想起施榴前幾日給我的鐲子。
我忙推開他,到梳妝檯翻找。
因著不喜施榴,她給的添妝我當時隨手一扔,明明放置在盒子裡。
可……卻不見了。
「怎麼回事?」
我支支吾吾說不出來,這手鐲華貴,原想著再不喜,兌點銀子以後立女戶。
我想了又想,唯有一人進過我房中。
「顧嬤嬤……」
「今日白天,施榴來為我添妝,送了一隻鐲子,我放在了梳妝盒裡。去宴會前,顧嬤嬤來送新的衣物,只有她進來了。」
「你最好說的是實話!」
我不敢做多餘的動作,只猛點頭。
顧嬤嬤一而再三的奚落我,看似是為杏兒打抱不平,但是她這幾天的接觸,對於老嬤嬤來說,過於計較了。
「究竟是不是,查一下就知道了!」
我帶他繞過守衛,去了後罩房,正巧碰見顧嬤嬤鬼鬼祟祟地和杏兒在交接東西。
說時遲那時快,他一個跟頭翻轉,杏兒手中的物品就到了他手中,一把利劍架在杏兒頸上。
顧嬤嬤驚嚇得失聲,癱軟在地。
此時,燭光漫天。
顧晏帶著侍衛提燈前來。
見我也在,他一把拉過我禁錮在懷中,眼底透出一抹警告。
「霍將軍,私闖官邸,是當我顧家是死的嗎?」
14
霍?
我錯愕地看過去。
霍裴神色從容地放下劍。
「捉賊而已,何談私闖?還是說顧大人心虛?」
「霍裴!你放肆!」
顧晏臉色陰沉可怖,像是被人戳中了什麼。
我被顧晏緊緊箍在懷中,呼吸已然不暢,偏偏兩個人針尖對麥芒,分毫不讓。
「霍裴,我明明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就等人鑽進來,你何必多此一舉夜闖我府邸,到底是何居心?」
「莫非是來殺人滅口!」
「來人,給我拿下顧嬤嬤和杏兒!」
顧晏一聲令下,顧府侍衛一哄而上。
霍裴反嗤一聲,揚起手中之物:「顧大人,這可是南姜王在京中布局的重要名單,你現在想滅口,未免太遲了些!」
話音剛落,一枚信號彈在空中炸開。
「霍裴!」顧晏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
「此乃顧府家事!此刁奴偷盜主家財物,罪該萬死!你深夜擅闖我顧府內宅,又該當何罪?」
顧嬤嬤聞言,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涕淚橫流地磕頭:「是是是!老奴該死!老奴一時豬油蒙了心,偷了檀姑娘的鐲子……老奴認罰!求公子看在老奴伺候多年的份上……」
「偷盜?」
霍裴嗤笑一聲,手腕微動,直接挑破杏兒袖口,一條黑色暗線從手腕延伸而上——北齊王庭死士的標記!
「北齊的密信,北齊死士,皆在你顧家!」
「顧大人,一句輕飄飄的『偷盜』,就想揭過通敵叛國的大罪?」
「還是說,顧大人對此……心知肚明?」
「霍裴!你血口噴人!」顧晏厲聲反駁,額角青筋暴跳。
「顧府好熱鬧啊。」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破了僵持的死寂。
人群如潮水般分開。
太子負手而來,臉上不見絲毫笑意,只有一片冰封的肅殺。
他身後跟著的是禁衛軍,手中提著一個染血的布包。
「太子殿下!」眾人齊齊下跪。
太子目光如電,掃過地上跪著的顧嬤嬤,掠過那密信和杏兒。
最後,他朝身後的侍衛微一頷首。
禁衛軍上前一步,將手中染血的布包重重擲於地上。
布包散開,一顆雙目圓睜、猶帶驚駭的女子頭顱滾了出來——正是施榴!
她脖頸的斷口處血肉模糊,但那張臉,在火光下清晰無比。
顧晏神情微驚,沒有作聲。
15
「此女真名拓跋榴。」太子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
「北齊王庭豢養多年的細作。潛伏顧府,假借童養媳身份,專司刺探我朝機密,傳遞消息。」他冰冷的目光掠過顧嬤嬤瞬間失血的臉。
「今夜刺殺西孛王,便是她與府中內應合謀,意圖挑起兩國爭端,毀我社稷!」
「好在硯台與霍裴配合無間,此後你等也要協助監察司揪出北齊安插在朝中的所有探子。事畢後,定會為你們請封頭功!」
眾人喜笑顏開,唯有顧晏心事重重。
「殿下!臣顧晏今日幸不辱命,與霍將軍聯手,拔除北齊姦細,護佑殿下與西孛王周全。此乃臣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他話鋒一轉,目光如淬火的鉤子,猛地釘在我身上。
「臣斗膽,以此微末功勞,懇求殿下恩典!」
「臣與府中義妹檀雪,自幼相伴,情分深厚。更兼欽天監早有明斷,檀雪命格至陰,與臣八字相合,實乃天作良配!臣顧晏,懇請殿下賜婚,成全臣一片痴心!」
顧晏的聲音斬釘截鐵,砸在死寂的空氣里,每一個字都帶著孤注一擲。
轟——的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我腦子裡炸開了。
前世那些冰冷的記憶碎片——所有的屈辱、不甘和徹骨的寒冷,瞬間被顧晏這赤裸裸的「命格相配」四個字點燃,燒得我指尖都在發抖。
「命格相合?」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和尖銳的嘲諷。
「義兄怕是忘了,我與霍家已定下婚約,兩日後就是婚期,還望義兄自重,勿要拿功勞換些不實際的東西。」
「檀雪!」顧晏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完全不顧太子和霍裴在場,一把攥住我的手。
「你心裡清楚!前世!你我是拜過天地、生兒育女的夫妻!你的身子,你的心,哪一寸不是我的?」
「今生,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顧晏!你放肆!」太子震怒的聲音如驚雷炸響,帶著凜冽的殺意。
然而,比太子怒斥更快的,是一道裹挾著森然寒氣、撕裂夜風而來的身影!
砰——
一聲悶響,顧晏鉗制我的手腕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盪開!
霍裴如同天神降臨般,穩穩地擋在了我身前。
「顧大人,慎言!前世二字,怪力亂神,妄議者,按律當杖!」
他又從懷中抽出一封聖旨。
「早在昨日顧夫人與書給我母親,我已向陛下討了一封賜婚聖旨。顧大人此舉可真叫我霍某看不懂了。」
顧晏瞳孔震動,直接跌倒在地。
16
三日後,顧府門口。
「吉時已到!」
「請新娘子——上轎!」
按照規矩,女子出閣,若無親生父兄,便由家族中地位最高的男性長輩或兄長背負出門,送上花轎。
此刻,顧府男丁,唯顧晏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顧晏身上。
顧晏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指節泛白,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上來。」
我伸出手,沒有半分猶豫,攀上了他的肩膀。
盛大的迎親儀仗,鑼鼓喧天。
新房內紅燭高照,卻透著一股冷清。
門外隱約傳來管事嬤嬤低聲吩咐下人的聲音,更襯得室內寂靜。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大紅蓋頭阻隔了視線,我只能看到一雙玄色厚底官靴,以及一角暗紅色的袍服下擺。
心跳莫名地快了幾分。
前世與顧晏的洞房, 是冰冷和屈辱的開始。今生呢?
秤桿伸入蓋頭下方, 輕輕一挑。
眼前驟然明亮。
我下意識地抬眼。
燭光下,站在我面前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他褪去了那夜在顧府的冰冷殺伐之氣。
一雙深邃的眼眸正靜靜地看著我,裡面沒有審視,沒有算計,只有沉靜。
「霍……將軍。」我喉嚨有些發乾,垂下眼,低喚了一聲。
他沒有立刻應聲, 只是拿起桌上早已備好的兩杯合卺酒,將其中一杯遞到我面前。
我接過,一飲而盡,辛辣味直衝腦門,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
「將軍的病?」我試圖打破沉默,問出這個盤旋已久的問題。
霍裴聞言,輕聲笑了笑。
「病?」
「若我不病,如何能引得那些藏在暗處的蛇鼠, 迫不及待地鑽出洞來?」他頓了頓,抬眼看向我,眼神銳利如刀,「又如何能名正言順地, 請太子殿下入府探病, 暗中布下天羅地網?」
我心頭劇震!
原來如此!
那場針對西孛王的刺殺,從始至終就是一個局!
可前世並沒有這麼多事……
霍裴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我翻騰的思緒:「你既入我霍家門, 便是霍裴之妻。霍家沒有顧家那些彎彎繞繞的規矩。」
他的目光落在我絞緊的手指上,語氣放緩了些。
「聽說你喜醫理, 不善詩書。無妨, 霍府, 乃至我霍裴麾下邊軍,缺的是能救命的大夫,不缺吟風弄月的才女。」
前世為了顧晏一句話, 我把自己磨骨削皮、改頭換面的那些卑微與痛苦, 在這樣直白而堅定的認可面前,顯得那麼荒唐可笑。
「謝……將軍。」
霍裴似乎怔了一下。
「夜已深,安置吧。」
他吹熄了搖曳的紅燭, 只留下窗邊一盞小小的、散發著柔和光暈的紗燈。
室內瞬間被朦朧的暖意籠罩。
「我們倉促成婚, 實屬我母親心裡亂投醫, 一年之後,若你我感情無法結合, 我會給你一封放妻書。」
話一落, 他轉身走向屏風後的另一張早已備好的臥榻。
黑暗中, 我緩緩躺下。
緊繃了太久的心弦, 在這一刻徹底鬆弛下來。
窗外, 更深露重, 萬籟俱寂。
這一次,我終於不必再為任何人磨骨削皮,不必再強求那鏡花水月的「琴瑟和鳴」。
這一次,我的歸宿, 是堂堂正正的霍夫人,是只需做檀雪自己的安穩餘生。
意識沉入黑暗前。
前世今生,終於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