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照彩雲歸完整後續

2025-09-1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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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嬪死的第五年,我終於熬到了出宮的年紀。

掌事公公說,寧嬪在死前幫我籌謀過,不論我回江南還是在京中安家,都能過得很好。

我想著冷宮裡那個餓肚⼦的孩⼦,猶豫著搖了搖頭。

「勞公公挂念,奴婢想再留幾年。」

1

掌事公公皺著眉,不耐煩地甩甩手中拂塵。

「你可想好了,每年的出宮名額有定。如今你的名額給了別人,到時候再想出去,可不一定有別人的名額給你了。」

我捏著衣角,訥訥重複道:「奴婢知道的,奴婢還想再在宮裡留幾年。」

見我定了主意,掌事公公也不再多費口⾆。

他從袖中取出⼀本冊⼦,翻了兩頁,用指甲將我的名字劃了一道。

那一道痕跡正劃在了我名字中間,將姜蘅兩個字劈成了兩半。

我克制不住地盯了冊⼦一會,⼀直到掌事公公重重合上冊⼦,才猛然驚醒,收起⽬光。

公公趕蒼蠅⼀樣沖我揮了揮手:「行了,你回去做活兒吧。」

我規矩點頭行禮,轉身從殿內離開。

狹⻓的宮道里,宮女太監低頭垂眸,腳步匆匆,安靜又壓抑。

我瞅了一眼太陽,大概估算了時間,也混⼊來去匆匆的人群。

那一點對即將到手的自由的惋惜,散在了蒸鍋的水將要燒乾的焦急里。

幾乎是小跑回到冷宮。

看了眼灶,火已經被人熄了。

出去的時候蒸上的糖包子熟得正好。

晶瑩的糖水順著破口悄悄探了點頭,很快又被外皮吸收。

糖包子難得,若不是這次受了貴人的賞,這樣的好東西,只怕年節我才捨得弄點吃。

我鬆了口氣,將幾個包子包好放在懷中,闔上蒸籠。

一回頭,對上了一雙黝黑的眼睛。

小孩掛著淚,蹲在門檻那裡看著我,癟著嘴一聲不吭。

「景湛。」我趕緊走過去抱住他,拿衣袖擦他的眼淚,又將才取出的糖包子塞到他懷裡哄他,「我就出去一會,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

小孩怯生生看了我一眼,小聲道:「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這宮裡……這宮裡很不好,你能走是好的。」

他磕磕巴巴。

「但我還是怕,所以就哭了。」

望著這張與寧嬪幾乎一模一樣的面龐,我嘆了口氣。

「別怕了,阿蘅不走,阿蘅會陪著你的。」

2

徐景湛是我舊主寧嬪的孩子。

也是當今皇上的七皇子。

五年前,寧嬪被誣陷與外男私會,鴆酒賜死。

她的恩寵,賞賜,住過的宮殿,都被瓜分了個乾淨。

只有這個因為出生時難產,被太醫診斷說可能傷了腦子的孩子,成了燙手山芋。

皇帝子嗣不算少,實在是不缺這麼一個,連錦上添花都做不到的小傻子。

因此,這個誰都不想要,皇帝也看著厭煩的孩子,就這麼被丟去了冷宮。

寧嬪宮中服侍的宮人,親近者杖殺,其餘四散宮中。

而我這個曾經的貼身宮女,因為在出事前兩日壞了寧嬪的貴重衣裙,被罰去長街掃地,成了唯一逃過劫難的舊人。

等我聽到消息趕去時,寧嬪的逸雲殿已經空了。

不過一夜,昔日繁華便煙消雲散,整個宮殿都像蒙上了一層厚灰,瞧一眼就嗆得咳嗽。

我沒能力為她做什麼。

後來得知冷宮裡的孩子日日啼哭無人照管,我幾乎沒猶豫,撇了洒掃的活,自願調去了冷宮。

又苦又難的日子熬得不知春秋。

若不是今天被掌事公公喚去。

我都要忘了,我還能出宮。

更沒想到,早在五年之前,寧嬪就替我籌謀好了出宮的未來。

她不想我留在這吃人的皇宮之中,如履薄冰,日夜惶恐。

只是。

她死得那樣冤枉。

我看著懷中,長著她相貌的孩子,一陣恍惚。

而且。

孩子要怎麼辦呢。

他還這麼小。

宮中還念著寧嬪的人,很少很少。

願意照顧這麼一個麻煩的人,更少了。

若我不在,誰來照顧孩子呢?

一個無法給大家帶來利益的孩子,一個甚至被親生父親忘掉的孩子。

他扒著我的衣袖,囁嚅著淚,小心將我給的包子遞到我的唇邊。

「阿蘅,你吃。」

這個寧嬪算不著,顧不到的孩子。

「景湛先吃吧。」我摸摸他的腦袋,努力對他擠出一個笑容,「阿蘅還不餓。」

小孩卻依舊堅持舉著手。

無奈,我只好先咬住了他遞過來的包子。

鬱郁的小孩這才停了淚,從蒸籠里摸出另一個包子,小口吃了起來。

我又忍不住想起寧嬪。

她貪吃,吃相卻很斯文。

和徐景湛一樣斯文。

懷著徐景湛的時候,她總在夜裡偷偷去小廚房做點心,又給發現她蹤跡的我嘴裡塞上兩個,權當封口費。

寧嬪掰著指頭,一邊吃一邊算著我出宮的日子。

那時她叮囑我,等到了日子,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出宮。

她還說,等我出宮自由,等她能陪著皇帝出巡,一定尋機會去看我。

我被她摁著腦袋點了好幾次頭,又向上天發誓。

可如今,時過境遷。

我懷抱著小孩,默默在心裡祈禱。

若是寧嬪娘娘地下有知,也不知道能不能幫我跑跑關係。

讓我違背誓言的懲罰小一點,再小一點吧。

3

這夜,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迷糊不過一小會,第二道雞鳴響起,我一個激靈爬了起來。

徐景湛還在睡著。

他裹著滿是補丁的被子,蜷縮在床角,小聲說著夢話。

我湊近去聽。

小孩又抿緊了唇,不給我窺到心思的機會。

我整理好衣服,給徐景湛掖了掖被子。

將小廚房的蒸籠架上,我提起牆角的笤帚,走了出去。

我身無長處,腦子也不靈光。

寧嬪那樣的主子難得,她死了,我就又變成了宮中最不起眼的一粒灰塵。

除了肯吃苦,性子溫吞,沒什麼能看的了。

為了養活這個孩子,我費了很大的功夫。

宮裡那些費時間又偏遠,大家都懶得做的活計。

只要給錢,我都做。

從日未探頭,一直做到夕陽西下。

換來多一個人的口糧,以及零散的草藥,帶回冷宮。

忙完一天推開門,坐在門口看書的小孩欣喜朝我撲過來。

「阿蘅!」

他攥著我的袖子:「你回來了!」

我疲累摸了摸他的腦袋:「嗯。」

徐景湛拉著我的手坐在小凳子上。

院中被他打掃得乾乾淨淨。

小孩小跑兩步進屋,捧著溫熱的饅頭出來遞到我手上,又輕輕幫我按摩肩膀。

我將他翻開的書拿起,看了眼。

小孩炫耀一般小聲道:「這本我已經看完,都會背了。」

如今徐景湛已經十歲了。

這個年紀,本應在太學聽太傅講課。

只是皇帝自己都不記得這個兒子的存在,底下人更不會主動去想起。

他就這麼被落下了。

我這樣底層的宮女,根本沒有資格為徐景湛說話。

雖說如今吃飽穿暖都勉強,可我總想著以前寧嬪教我要知理的話,不願徐景湛兩眼一抹黑。

奈何我這些讀書的本事,也不過是進宮之後同寧嬪學的。

用撿來的書本,教會徐景湛認字,又搜腸刮肚把以前寧嬪說過的話,照樣說給徐景湛聽。

更多的,我即便想,也不敢亂教了。

幸運的是。

徐景湛雖然遲鈍膽小,對這些文字道理,卻意外有天賦。

沒幾次,他便能反著將從書里學到的東西,說給我聽了。

我將書本放在一邊:「這些天我努努力,再給你找些新書看。」

徐景湛搖搖頭:「我看現在的,就夠了。」

我板著臉:「那怎麼夠。」

只要徐景湛可以學,什麼都是好的。

不求他如何,但多聰明一點,在這個宮中,就會多一點活下去的機會。

我這樣笨的人,蠅營狗苟窩過這些年,已然是幸運。

萬一我不能陪在他身邊……我也希望,寧嬪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這個孩子,能夠好好活下去。

徐景湛生怕我生氣,焦急湊到我身前:「我聽阿蘅的,看!」

他抓著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我要看好多好多的書,要有出息。」

「然後帶著阿蘅過上好日子!」

瞧著小孩赤忱的模樣,我才努力想威嚴一些的嘴角,又破功柔軟下來。

我將饅頭掰了一大半給他:「阿蘅相信你。」

4

尋摸了半個月,我還是沒有找到哪裡能弄到景湛看的書。

正發愁,一個交好的小太監告訴我,晨妃娘娘的宮裡前段時間失火,如今整修宮殿,找外面要一批人手幫忙。

晨妃娘娘育有五皇子,同景湛差不多的年歲,估摸我要的書,在幫忙整修五皇子書房時能拾一些去。

我猶豫了下。

但想想景湛一遍一遍只能翻那些舊書,還是應了。

跟著小太監去到晨妃宮中時,她正好坐在殿外乘涼。

我混在人群之中,跪地行禮。

起身時,悄悄用餘光打量了一眼。

五年沒再見過她。

當年的陳嬪,如今的晨妃,臉上沒有被時間留下一絲痕跡。

依舊精緻漂亮,宛若不沾淤泥的蓮花。

她懶洋洋看了我所在的人群一眼,並沒有認出我來。

當初寧嬪出事,就連我這樣蠢笨的人都能猜到。

能那樣一擊必中,讓她無力爭辯的陷害,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與寧嬪一起長大的好友,陳嬪。

只是寧嬪沒能讓自己翻身便死去了。

而我。

我不敢怨,不敢恨,甚至不敢露面讓她想起來。

我害怕她看穿我心裡火燒火燎的煎熬,也怕她對景湛做什麼。

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我是不太想來的。

小太監領著一群宮人四散幫忙。

我因為放棄了來做事的酬勞,成功被分到了五皇子那邊。

前幾日的火燒得很旺。

即便五皇子書房距離晨妃寢宮有一段距離,也被大火燎得漆黑。

為了等會將書帶走不被人說嘴,我忙上忙下,一刻手也沒有停過。

到最後收尾,大家都累了,我擰了帕子,爬上晃悠悠的木梯,去擦拭牆上裝飾的瓷畫。

正費力擦著污漬,底下鬧哄哄,忽然竄進來一個小孩。

一眾宮人急忙跪下行禮,喊著五皇子。

他倨傲昂著腦袋,很是享受。

我因為掛在梯子上還沒有來得及下來,被他注意到。

五皇子雙眼一瞪,直接往我梯子上踢了一腳。

「蠢奴才,看見你主子還不下來行禮?動作慢就直接跳下來啊!」

同景湛差不了幾歲的年紀。

養尊處優的孩子,卻有著一身力氣。

不過幾下,便將我這本來就不太結實的木梯踹的搖晃。

我一個沒抓穩,直接摔到地面上。

頭暈眼花,身上到處都痛,視線里一片漆黑。

但保命的本能,還是讓我朝著判斷的位置,不停磕頭求饒。

「五皇子饒命,奴婢手腳粗笨動作慢了,求五皇子原諒。」

直磕得五皇子滿意了,他身邊的侍衛才朝我踢了一腳。

「行了,別在這裡礙眼,滾出去吧。」

頭上流下溫熱的液體。

我瞅了一眼還沒來得及搬出去丟棄的書冊,咬咬牙。

侍衛不耐煩補充:「怎麼著,是還沒有磕夠?」

若是我不將書帶走,那些書本最後的下場也不過是丟進火堆里充作柴火燒了。

然而看見五皇子施施然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模樣。

我心下知道。

今天的功夫,估計是白費了。

我踉踉蹌蹌挪出宮殿,蹲在晨妃小門口的牆根處。

手腕在摔下梯子時磕在地上,痛得我抓狂。

瞎掰了幾下,嘎巴兩聲,湊巧倒是好了許多。

我從懷中掏出帕子,將頭上血跡略擦了擦。

許多忙完的宮人已經在往外走了。

我蹲在牆根,不想走,也不敢進去。

日頭漸沉。

隨我一起來的宮人已經快走光了。

我遺憾看看天色,扶著牆根站起,慢慢挪騰打算回冷宮。

「姜蘅!」

走了沒兩步,有人在身後喊我。

回過頭,是喊我來的小太監,拖著個小簍子朝我走過來。

簍子遞到手裡,低頭一看,都是我要的書。

小太監感慨:「我就猜你是捨不得這些書的,給你帶出來了。」

我數了數數量,有不少。

可以供景湛看很長一段時間了。

「多謝多謝!」我齜牙咧嘴道謝。

小太監憐憫瞅了眼我頭上身上的傷:「你呀你,要是不管那個拖油瓶,不曉得日子好過多少。」

我只咧嘴笑:「若是下次還有類似的事,你只管喊我就是。」

小太監嘆了口氣,與我道別。

我用沒受傷那隻手抱起簍子,踉蹌朝冷宮挪去。

路過臨近宮門的宮道時,正好碰見管事太監領著到年紀的宮女出宮。

出宮的宮女們臉上都是掛著笑的。

背著包袱,抬起頭,腳步都輕快無比。

我不由得出神看了好一會。

江南魚水,上京繁華。

延伸蔓延在宮外,化成天邊快要消散的晚霞。

和我沒有關係。

5

往日腳步輕快時的路程,如今變得無比漫長。

我費力挪到冷宮時,月亮已經高高掛在了頭頂。

冷宮的宮道沒有燈籠,只有一點月光能提供視野。

我痛得視線模糊,憑藉過往的記憶才勉強摸到了冷宮的宮門。

偌大的冷宮,安靜冷寂得如同墳墓。

我坐在門檻喘息了好一會,緩過神,才驚覺有點不對。

「景湛?!」

空蕩的月色之下,沒有人回應我。

我心裡猛地一跳,冷汗都冒了出來。

小孩去哪裡了!?

踉蹌在宮裡搜尋了一遍。

沒有,都沒有。

好容易干透的衣衫,再次被冷汗打濕。

夜晚的風一吹,寒意透骨。

我點了個燈籠,連忙又奔出冷宮,開始到處尋找景湛。

那孩子一向懂事,身子骨又不好,很少踏出冷宮。

若是他自己走出去的也罷,但如果是……

一想到任何壞的可能,我的心裡就砰砰亂跳。

內心的恐懼讓我幾乎感受不到身上的痛楚,只知道一個勁地跑。

冷宮附近很快被我翻找了一遍。

沒有。

我一咬牙,又往附近宮殿的宮道去搜尋。

沒有,都沒有。

燈籠里的蠟燭燃盡,我也來不及更換,隨手撇了繼續到處尋找著景湛的蹤影。

近乎絕望時,我終於在御花園看到了心心念念的身影。

景湛蜷縮在御花園的一棵小樹下,苦著臉,四處張望著。

小孩子的眼力好,我發現他的同時,景湛也看見了我。

他驚喜地站起身,剛想著朝我這裡跑來。

一個太監忽然出現在景湛身後,怒視著他。

「大膽!什麼人躲在那裡!驚嚇到了皇后娘娘,你們幾個腦袋夠賠的!」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剛剛光顧著找景湛,竟沒有發現他身後不遠處還有人。

我快步跑過去,抱住景湛的腰,跪地朝著走過來的皇后謝罪。

「是奴婢沒有看管好七皇子,驚擾了皇后娘娘的興致,求皇后娘娘恕罪!」

生怕皇后發火讓景湛吃罪,我磕頭磕得分外實誠。

下午才結痂的傷口又被撕開,鮮血從額上滾下,即便沒有鏡子,我也知道自己現在肯定狼狽得可怕。

景湛奮力從太監手裡掙開,回頭一看見我滿額的血,驚呼一聲跪到我旁邊,用袖口幫我擦拭。

「阿蘅!」

餘光瞥見皇后身影愈來愈近,我低聲道:「快拜見皇后娘娘。」

景湛擔憂地皺起眉,但還是乖乖聽我的話,朝皇后行禮。

皇后端著溫和的笑意,朝我和景湛抬手:「本宮沒事,你們先起來吧,這石子路硌人,跪著難受。」

「謝皇后娘娘恩典。」

我如獲大赦,長長舒了一口氣,扶著景湛起來。

入宮這麼多年,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這位後宮之主。

她長得並不算很美麗,但唇邊常含笑的模樣溫婉,浸淫高位多年,又平添幾分雍容華貴。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抬起頭時,她看見我的臉,略怔了怔。

皇后瞧了眼我頭上的血,吩咐道:「靈芝,你將你隨身帶著的傷藥給這宮女一些。」

一旁的宮女從袖中拿出傷藥,連帶著一方帕子一起塞到了我手裡。

不待我跪下謝恩,皇后又笑著擺手:「不必跪了。」

我只好連連說了幾句好話。

皇后笑眯眯的,略偏過頭,看向我手邊的景湛。

「七皇子……」

她略思索了一下,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宮中有這號人似的。

「當初逸雲殿那位的……孩子嗎?」

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才最妥帖。

寧嬪的事過去多年,但仍是宮中不可觸碰的禁忌。

幸好皇后似乎也沒想得到誰的回答。

她鬆開貼身宮女的手,走到景湛面前,略彎下腰。

皇后沒有嫌棄孩子灰撲撲的臉蛋,伸手摸了摸,感慨道:「都這麼大了。」

她細聲關切了幾句景湛這些年的處境。

景湛緊張地扯著我的衣袖,慢吞吞卻極有分寸地回答皇后的問題。

皇后就這麼垂眸看著景湛,眉眼之間,滿是憐惜與驚喜。

皇帝登基多年,不論皇子公主,無一是皇后所出。

即便努力調理身體,皇后這些年卻一直未能如願。

從前一直不見,想不起景湛的存在。

如今好幾個皇子夭折,五皇子風頭正盛,晨妃將這個中宮皇后都壓了一頭。

見到景湛並沒有像當年太醫診斷的那樣,變得痴傻。

或許,她動了想收養景湛的心思。

6

皇后同景湛聊了會,便放我和景湛走了。

或許是猶豫寧嬪的事,也或許是別的什麼。

她雖然看著景湛滿眼喜愛,卻猶豫著沒有做出決定。

我牽著小孩,不敢停留,快步回去冷宮。

關上宮門,疼痛一瞬間如潮水襲來,叫我一下也站不住,扶著門旁的小樹滑坐到了地上。

眼前幾乎一片黑暗,只有耳朵能聽見景湛的哭聲。

我大口喘息著,摸索著抓住景湛的手臂,在他屁股上打了幾下。

「為什麼亂跑?」

我試著拿出最兇惡的語氣教訓他。

若今天碰到的不是皇后,如果是晨妃……

我簡直不敢想,會發生什麼。

一想到這,我又費力在他屁股上打了兩下。

景湛沒有躲閃,只是啜泣著小聲回答我的話:「阿蘅一直沒有回來,我等不到你很擔心。」

「我想去接你。」

小孩的眼淚滾落在手背上,燙得嚇人。

「對不起,阿蘅,我錯了,以後再也不亂跑了。」

聽他哭,我也忍不住掉眼淚。

我將瘦弱的孩子攬進懷裡,抹掉他的眼淚:「是阿蘅對不起你。」

景湛明明是皇子,卻因為我無能,吃不飽穿不暖,連看個書也這麼費勁。

想起剛才皇后看他的目光,我道:「皇后娘娘看起來很喜歡你。」

「以後若是你能去她那裡……」

平日裡聽話的孩子一個激靈站直。

連眼淚也沒抹去,倔強道:「我只要待在阿蘅身邊。」

我想訓他。

待在這冷宮有什麼好的,連喝口熱水都難。

可對上小孩的目光,千言萬語堵在喉頭,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寧嬪的孩子,即便沒有在她身邊長大,卻依舊有了和她一樣的脾氣。

倔。

我只好說著自己都不確定的事勸他:「即便你去了皇后那裡,阿蘅也還是能跟著你的。」

景湛頓時展顏:「真的嗎?」

我點頭。

心裡卻清楚,假如皇后真養了景湛,卻是不一定會要我的。

又坐在樹下喘息了一會,景湛扶著我,慢慢挪回了房間裡。

勉強擦了一下身子,換了件衣服,幾乎是才躺在床上,我就開始發燒。

這一場病如山倒,壓得我無法喘息。

病重渾噩,一開始還能感覺到景湛用熱水給我擦拭脖頸額頭,用皇后賞的傷藥給我傷口換藥。

到後來,我開始做夢。

一開始是夢見寧嬪還在的那些年。

有時是我坐在椅子上划著狗爬的字,寧嬪在身後笑著攥住我的手,教我如何更好地運筆。

有時是她帶著殿內一群小宮女嬉笑打鬧,將我耍得團團轉後又笑著拿糕點哄我的模樣。

後來,我開始夢到進宮之前的時候。

為了一同流浪的那幾個乞兒的性命,我對著不想送女兒入宮服侍人的富商說。

你收我為義女,我替你的女兒入宮。

年齡不夠沒事,改大五歲,十歲作十五,沒差多少。

最後,我又夢到和景湛相處這幾年。

小孩在我懷抱里慢慢長大,開始能跑能跳,讀書習字。

他一聲一聲喊阿蘅,伏在我的膝頭,笑盈盈看著我。

往事如走馬燈,幕幕掠過眼前。

我想,我要是病死了,可別嚇到景湛。

那孩子膽小,指定要哭。

他身體弱,要是哭病了,我下去都沒臉見寧嬪。

7

再醒來,已經是五日後。

照顧我的女醫官見我睜眼,鬆了口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我四下張望了一下,沒看見景湛的身影,心裡猛地一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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