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臨死之前告訴我,不要給他穿任何衣服,黑狗上房也不要管。
下葬當天,血月高懸,大雨傾盆,黑狗在房頂嚎了一夜。
我不忍爺爺屍身被雨水澆灌,給他穿了壽衣。
幾天後,村子裡老樹斷根、神像傾倒、黑狗橫死,神婆說:
「煞氣沖天,神佛辟易,連保家黑狗都死了,你爺爺......成魔了......」
1
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
菩薩像倒了的第二天,村裡就發生了大事。
半夜的時候,整個村子裡的門都被同一隻手敲響。
敲門聲如同鼓點一般,有節奏的「咚咚咚」。
那種整齊劃一的感覺讓人心慌,仿佛那一聲聲「咚咚咚」就敲在我的心臟上。
我剛走出臥室,就看到了一隻帶毛的血紅大手拍在了房門上。
從窗子看出去,各家也都點起了燈火,一聲聲慘叫,從村子裡傳來。
我嚇得整個人縮回了自己的被窩裡,一整晚都不敢出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下,整齊如鼓點一樣的敲門聲戛然而止。
直到徹底天亮,我才敢出家門。
我家院子裡的牲畜,被某些不知名的東西屠殺殆盡。
鮮血、內臟灑了一地,甚至我家的房門上,還掛著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眼珠子。
村子裡的景象更加慘烈,沒開門的人家,和我家的情況相差不大。
只是一些牛羊是被硬生生撕開的,血肉碎裂,骨頭都被掰斷了。
那些開了門的人家,全家人都失蹤了,只剩下一攤攤血跡。
看到我的到來,村子裡的人都露出了帶有敵意的目光。
只因我是村子裡唯一的男孩。
我們村子是沒有男人的,只有我和爺爺是例外。
村子裡信奉蠱神,蠱神認為男人是骯髒的不潔之物,只有女子才能侍奉蠱神終生。
所以村子裡的男娃娃在很小的時候,就會被送到寺廟裡面去。
而村子裡的男人,在女人有了身孕以後,也會離開。
因為村子裡的排擠,我和爺爺就只能在村子的角落裡,獨自居住。
甚至村子裡的東西都不賣給我和爺爺。
家裡的大黑狗就是爺爺打獵時用的。
尤其是看到爺爺的時候,他們更是厭惡。
爺爺是外來的出馬仙,不信蠱神,倒是有自己的神堂子。
裡面供奉了狐黃白柳灰五大仙。
他自己也是馬趙孫勒鳳五大家的人之一。
看到孤零零一個人的我,村長走了過來。
他說:
「你爺爺在的時候,他養著你。現在你爺爺不在了,你想活下去,就要村子裡養著你。」
「所以,你要聽村子裡的。」
「當務之急,就是你要配合村子裡,毀掉你爺爺的神堂子。」
「還要在家裡供奉起蠱神的黃符,這樣才能讓蠱神保佑你。」
「你放心吧,只要你改邪歸正,蠱神是會接納你的。」
村裡的人也提起了爺爺的事情。
他們說我爺爺逆天而行,想要屍解成仙,觸怒了蠱神,所以才降下了這災禍。
那紅毛的怪物,就是我爺爺,他現在已經成了魔。
村民們人多勢眾,又都是女人,我一個孩子根本沒有還口的機會。
為了活下去,我只能答應村長的要求,決定第二天去和他們一起砸掉爺爺的神堂子。
回到家的時候,我就昏昏沉沉,直接倒在床上睡著了。
睡夢裡,我看到了自家的那條大黑狗。
大黑狗口吐人言,它說:
「村子裡的傢伙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神堂子可是你爺爺的遺物,你要真砸了,那才要遭大災!」
說完這些話,大黑狗就越跑越遠,直到看不見蹤跡。
我猛地驚醒,天竟然再次亮了,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2
天還沒亮,我家門口就站滿了人。
村長帶著村子裡的女人們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家的神堂子。
可沒有一個人敢進去。
村子裡剛入贅的幾個彪形大漢倒是表示可以進去嘗試一下。
可還是被村長制止了,她的眼神中,對爺爺的神堂子滿是忌諱。
我在屋子裡待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才出門。
村長冷冷地看著我:
「娃娃,雖然你年紀不大,但言而有信,還是能做到的吧。」
我點點頭,然後讓開了去往神堂子的路:
「這畢竟是我爺爺留給我的,我自己下不了手,你們隨意吧。」
村長愣了一下,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指揮著幾個彪形大漢去神堂子。
幾個彪形大漢倒是健碩,其中一個,光是小臂就和我腰差不多粗。
可他們幾個剛一踏入爺爺的神堂子,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幾個人呆愣愣地站在神堂子之前,望著狐黃白柳灰五大仙的雕塑。
很快,他們就齊刷刷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給五大仙磕頭。
一邊磕頭,他們的嘴角一邊吐出血沫,最後頭上的血和嘴巴里的血混在一起。
要是一直這麼下去,就算不吐血吐死,也會大病一場。
村裡的神婆黃婆婆從人群里走了出來,手裡拿著黃符。
她在幾個大漢的脖頸處一人拍了一下,幾個大漢就停了下來。
她的目光停留在五大仙的神像上,隨後轉過頭,將手裡的黃符塞到了大漢們的嘴裡。
幾個大漢立刻恢復了正常,趕忙向黃婆婆道謝。
黃婆婆走到我的身邊,拉起我的手:
「娃兒,這神堂子都是有說法的,我們這些蠱神的後裔,是進不去的。」
「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神堂子,只能你砸了。」
黃婆婆倒也不逼我,她坐在我的身邊,拉著手和我聊家常。
她說我爺爺來村子裡,是她默許的。
蠱神也不是萬能的,遇到神鬼誌異的事情,出馬仙更加擅長。
所以爺爺和我始終住在山丘上,倒也無所謂。
只是爺爺這個人心氣高,道法也高強,更是東北五大家裡孫家的傳人,有著某些秘法。
所以爺爺才在將死之際,尋求屍解成仙,想要登臨某些我們根本不知道的地方。
黃婆婆拿出一條捲軸,上面就是屍解仙的秘法。
只是那捲軸已經破破爛爛,還能認出來的字不算多。
上面寫著:
【黑狗嘯月,屍解成仙。成則福澤三代,敗則血染全村。】
我看著黃婆婆慈眉善目的面容,雖然捨不得爺爺的神堂子,但心底的善良還是發作。
我點了點頭,拿起錘子,徑直走向了神堂子。
可我剛一踏入神堂子,就聽到了幾聲嘆息,仿佛那五大仙的神像真的有靈。
我還沒動手,五尊神像全都破敗,化作了黃土。
我扭頭去看黃婆婆,她正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可看到我回頭,就又換成了慈眉善目的模樣。
黃婆婆一邊誇我是「好孩子」,一邊看向村長。
村長笑眯眯地拉起我的手:
「孩子,以後你就是這村子裡的人,吃穿用度,只管和阿姨說。」
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當天,黃婆婆就在我家屋子的牆上寫了很多的符咒,還掛了黃符。
等到夜晚,長著紅毛的大手照常出現,全村人的門聲聲作響。
可紅毛大手剛拍在我的房門上,我就聽到了一聲悽厲的慘叫。
瞬間,全村的門都不再發出響聲,那紅毛的大手,也消失不見。
3
黃符顯然傷害了那隻紅毛大手。
我推開門的時候,地上有著一些血跡和紅色的毛髮。
毛髮比起原本大黑狗的更加粗,像是某種大型動物。
可苗疆不是北方,東北不會太大,老虎和熊一類的野獸根本不會出現。
黃婆婆到來的時候告訴我,這些毛髮應該是我爺爺留下的。
屍解成仙失敗,還可以奪舍其他的人或者生物。
我家的大黑狗死亡,很可能就是被爺爺奪舍了。
可讓我奇怪的是,我家的是黑狗,根本不會有紅色的毛髮。
黃婆婆解釋道:
「煞氣是紅色,你爺爺不僅成魔了,還是其中最恐怖的煞。」
「黑狗變紅,就是陰陽逆轉,這是血災的徵兆。」
我嚇得一哆嗦,將紅毛丟在了地上。
黃婆婆還說,奪舍大黑狗,是爺爺沒辦法的事情。
所以到了紅月出現的時候,煞氣最盛,爺爺還會脫離大黑狗的身體,來奪舍我。
她將一張黃符燃燒殆盡,用黃符的灰燼泡水給我喝。
這種神符水能驅邪避災,到了紅月之夜,也許能為我贏得一線生機。
黃婆婆又在我家布置了許多的神符,方才離開。
到了晚上的時候,村長讓我不要出門,說是村子裡為了驅邪,要舉辦紅月祭祀。
這是一種多年沒有舉辦的儀式,似乎爺爺在的時候,就從來沒聽說過。
而這種祭祀屬於村子裡的秘術,村長不許我參觀。
可到了晚上,黃婆婆的歌聲傳遍了整個村子,還是引起了我的好奇。
我靠在自家的籬笆牆外,聽著紅月祭祀里傳來的聲音。
黃婆婆吟唱以後,開始敲鼓,一聲聲鼓點仿佛敲打在我的心臟上。
我感覺到一種莫名其妙的難過,仿佛有什麼東西就要失去了一樣。
很快,村子裡的人圍成了一團,將整個祭祀的現場圍得水泄不通。
片刻後,我就聽到了孩子的啼哭聲,無比悽厲,嚇得我直打哆嗦。
再配合黃婆婆那吟唱的聲音和鼓點,就像是鬼哭狼嚎一般。
我趕忙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裡,不再偷看紅月祭祀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我去村子裡的時候,發現了村子裡的改變。
似乎村子裡的孩子少了許多,原本沒到送去寺廟年紀的男孩全都消失不見了。
我問村長:
「村長阿姨,咱們村子裡的人呢?」
村長頓了一下,才開口:
「最近村子裡不太平,都連夜送到寺廟裡避災了。」
果然,到了晚上的時候,村子又出現了新的邪祟。
我從窗戶能看到外面竟然出現了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的東西。
它們的嘴巴里發出如同狼嚎一樣的咆哮。
一個沒來得及躲開的村民,遇到了這東西,直接被生撕活剝了。
白花花的腸子就從村民的肚子裡流出來。那東西,伸出尖銳的爪子,直接將人開膛破肚。
數不清的內臟被它塞進了嘴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鮮血迸濺一身。
就在那東西作祟的時候,天上突然飄起了黃符。
怪物嚎叫一聲,轉頭就跑。
第二天,黃婆婆召集了村子裡的人。
「昨天的東西是陰鬼,自古以來,陰鬼就在。」
「村子裡如今少了太多女娃娃,蠱神大人不願意庇佑,陰鬼才出來作祟。」
當天晚上,村子裡又多出了許多的黃符。
家家戶戶都緊閉房門,偶爾能看到幾個男人出門,在各家之中來回遊走。
若是仔細去聽,倒是能聽到從這些房子裡,傳出了些不堪入耳的聲音。
4
一個星期的時間,村子裡的女人竟然懷有了身孕。
雖然肚子只是剛剛凸起,可還是太快了些。
只是這件事,我始終埋在肚子裡不敢問任何人。
懷孕的女人,看到我的時候,還會故意轉身,不讓我看到她們微微隆起的肚子。
反倒是村長和黃婆婆對這件事不以為意。
村子裡的幾個男人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虛弱下去。
村子裡的女人開始熬藥,都是些補身體的,我在小山丘上都能聞得到。
似乎真的如黃婆婆所說,村子裡的女人開始多了起來,蠱神重新庇佑了村子。
夜晚的時候,陰鬼不再出現,反倒是那隻長著紅毛的大手仍舊出現。
當村子裡響起整齊劃一的敲門聲時,那隻大手就會在我家的窗戶上浮現。
紅毛大手的反應相當激烈,黃符在紅毛之上劈啪作響。
我在屋子裡都能聞到燒焦的味道,可大手仍舊不停地敲門。
黃婆婆說:
「紅月之夜近了,你爺爺著急了,寧可自己受些傷害,也要抓你借屍還魂。」
房門上的鮮血和紅毛也印證了這點,那東西,的確很著急。
黃婆婆走後,我忽然看到了小山丘不遠的地方,倒下了幾棵樹。
這些樹是繞村樹,平時根本沒人在意,也不會有人動。
我過去的時候,只覺得毛骨悚然。
倒下的樹木下面竟然全是白花花的人骨頭,數量並不少。
其中的一些白骨已經腐爛不堪,完全沒有血肉。
還有一些白骨,上面還掛著一些沒有完全腐敗的肉。
那些破敗的血肉上,還有一些碎了的衣服,可能因為血肉濕潤的緣故,沒有徹底風化。
我能認出,其中的一些衣服碎片,似乎和村子裡的村民穿得差不多。
這裡方圓百里,實際上也只有我們一個村子,白骨的身份自然也只能是村民的。
我叫來了村長,村長看著已經倒下的樹,淡淡地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