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粉雪出世以後,村子仍舊太平,沒有人見到滿身血污的鮫人嬰兒。
甚至連奇怪的地方都沒有出現。
第二天的時候,刀疤臉召集了眾人:
「鮫人沒了,東珠自然也沒了,大家還是離開村子,各自奔前程吧!」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點頭,打算離開村子。
可就在所有人開會的時候,海里再度傳來了鮫人的歌謠。
村外不遠處,眼見著就起了一座潔白如象牙的樓宇。
那樓宇之中,金碧輝煌,連大門都是金絲楠木的,更不用說兩隻翡翠雕成的獅子。
白色樓宇的正門處,是一塊朱漆的匾額,上面三個大字——萬春樓!
村子的男人看著萬春樓眼神都呆住,不住地琢磨,這等氣派,難不成是神仙的洞府。
尤其是刀疤臉,早年的刀疤臉那是有名的江洋大盜。
路過京城的時候,還好奇地去看了看皇宮。
就算是紫禁城的皇宮,也沒有萬春樓的奢華!
一時之間,再也沒人去提離開村子的事情。
刀疤臉摸著鬍子,下定決心:
「諸位,這潑天的富貴可就在眼前了。
「要是能一起進去干一票,可比什麼東珠值錢得多了!」
眾人紛紛響應,都回到了院子,磨刀霍霍,生怕到時候手裡的柴刀不夠鋒利。
月半三更,刀疤臉帶著眾人就去到了萬春樓的外面。
刀疤臉壯著膽子吼了一句:
「樓里可是有人?」
良久,萬春樓寂靜入場,竟然一個回話的人也沒有。
刀疤臉直接將手裡的柴刀砍在了大門上。
只見那金絲楠木的大門,「撲哧」一下,噴出了一道鮮血。
身後的人「嗷」地吼了一嗓子:
「見鬼了!」
刀疤臉死死地盯著萬春樓的大門,那金絲楠木竟然緩緩癒合,最後完好如初。
就在此時,萬春樓門戶洞開,裡面燈火通明。
一群鶯鶯燕燕的絕美鮫人女子,穿著綾羅綢緞,伸出了纖纖玉手:
「官人,來玩啊!」
只一句話,外面的男人就仿佛被勾了魂一樣,跟著進入了萬春樓。
我剛邁出一步,一道白色從我眼前一晃而過,我赫然看到了自己身上給仇叔穿的孝服。
縱然再想去萬春樓一探究竟,我也知道,戴孝期間,若是去了,那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我在萬春樓的門口坐了一夜,只聽到裡面尋歡作樂之聲響徹了整宿。
等到第二天午時,萬春樓再次門戶打開,只是看不到那些美艷的鮫人。
村裡的男人一個個走出來。
他們的手裡,卻都拿著一枚碩大的——東珠!
5
一來二去,村子裡的男人也都知道了,那萬春樓乃是花柳之地。
可天底下的青樓,只看過要錢得到,倒是沒見過給錢的。
村子的男人認為這是一條發財的路子,倒也放棄了離開村子的想法。
每天晚上,萬春樓燈火通明,鶯鶯燕燕迷了村民的眼。
縱然是刀疤臉,也都沒了那副兇相,反而對萬春樓里的姑娘極盡討好。
幾次到了萬春樓外,都能看到村子裡的男人玩得極花。
那萬春樓的姑娘,將村子的男人當成了狗,騎在身子底下。
不少姑娘甚至開口:
「若是叫一聲娘親,就給你一顆東珠。」
「要是能當一條狗,汪上幾聲,也給你一顆東珠。」
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到了萬春樓,男人們的臉面也算不得什麼。
我就親眼從窗外看著刀疤臉跪在地上,學著狗叫。
還一臉諂媚地趴在女人的懷裡,叫上一句:
「好娘親,孩兒想要顆大東珠!」
女人嘴裡叼著東珠,再送到刀疤臉的嘴裡。
那萬春樓的窗戶合上,就能聽到裡面尋歡作樂的聲音,簡直不堪入耳。
一日日下來,村裡的男人也賺得盆滿缽滿。
早些日子的女鮫人雖然大多俊美,可是在刑房久了,自然沒有了風韻。
如今,他們可算是既快活,又當成了營生。
大約一月之後,方才來了一個東廠的外鄉人。
那人進村的時候,男人們都在呼呼大睡,只剩下我一個清明的。
外鄉人皺著眉向我問路:
「敢問小哥,原來東廠的造物處在何地?」
我伸手指明了道路,外鄉人匆匆離去,等到回來的時候,他手裡拿著東廠遺落的印鑑。
看著荒蕪的田地和門戶緊閉的房子,外鄉人不禁發問:
「小哥,你們村子裡的人都不種地嗎?」
我點點頭。
他又問:
「那你們村子,是作何營生?」
我指了指不遠處的萬春樓:
「都在那萬春樓里取悅女人,算是半個龜奴了!」
外鄉人聽得直皺眉頭,倒是覺得我說話髒了些。
不過仇叔的深仇大恨在身,我自然說不出什麼好話。
只是外鄉人的下一句話,讓我摸不著頭腦:
「什麼萬春樓?哪裡有樓?你指的地方,不是萬仞懸崖嗎?」
我指著萬春樓:
「那不就在那裡,那麼大的樓,你都看不到?」
外鄉人看了看我指著的方向,直接閉嘴,轉身離開。
夜裡一切如常,只是快到天亮的時候,我被一陣聲音吵醒。
隔壁老劉叔家的房子裡發出了「咚咚咚」的聲音。
我被吵得睡不著覺,罵罵咧咧地走到了老劉叔的房子前。
可那間房子,房門緊閉。
我站在門前,忽然覺得後背有一隻小手推了我一下。
我回頭的工夫,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正疑惑的時候,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我回頭照舊無人。
可那泥地上,卻出現了兩排小孩的腳印。
我趕忙從房門的縫隙往裡面看,就看到老劉叔的雙腳懸空。
等我拿斧頭劈開了門鎖,才發現,老劉叔——死了!
6
老劉叔被掛在房樑上,嘴裡還叼著一顆東珠。
只是那顆東珠已經破了洞,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東珠裡面鑽了出來。
再仔細看,我才真正感覺到毛骨悚然。
老劉叔的房間非常嚴實,根本不可能有風。
可老劉叔的屍體就那麼掛在房樑上搖擺。
一雙腳尖不斷地撞擊著牆壁,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若是房間有風,倒是可以解釋是風吹動了屍體。
如今沒風,屍體卻仍舊這樣不斷地擺動,而且還帶著一定的力道。
我只覺得這房間裡似乎有著某些我看不到的東西。
就在此時,我的身後仿佛又有什麼人推了我一下。
我轉頭的時候,直接嚇得「媽呀」一聲。
我身後的衣服上,竟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白色手印。
仔細去看,那白色的印記,可不就是紙錢焚燒以後的白灰!
我直接嚇得癱軟在地上。
房樑上的老劉叔忽然掉了下來,麻繩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燒斷了一樣。
老劉叔的屍體落在地上,砰地一下竟然彈了起來。
等再落地的時候,竟然是叩首的姿勢。
老劉叔的腦袋就那麼在地上點了三下,仿佛是認錯一般。
我拔腿就跑,等跑到了村子裡,才放聲大喊:
「快來人啊,老劉叔死了!」
叫了好幾聲,村子裡的人才陸陸續續地打開房門。
刀疤臉一臉不耐煩地看著我:
「才他媽幾點,鬼叫什麼!老子剛躺下!」
我只能陰沉著臉,又說了一句:
「老劉叔死了!」
刀疤臉這才清醒。
一群人圍在了老劉叔的家門口,他們的嘴角還掛著止不住的笑意。
誰也不嫌寶物多,死了一個老劉叔,他們也許能拿到更多的分潤。
我看著眼前這群人,卻看不到一丁點兒的活人氣。
他們面色慘白,雙目無神,看起來就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
三伯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竟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屍臭味。
這味道我在地牢里聞過,和其他的臭味不同,是腐爛之中夾雜著酸味。
我慌忙去看三伯,三伯走路的時候,竟然還踮著腳尖。
腳後跟就那麼懸空,根本不像是活人走路。
我咽了一口唾沫,沒敢再說話,也不等他們料理老劉叔的後事,就自己回了家。
我自個兒在家琢磨,自從這萬春樓出現以後,村子裡就怪事不斷。
尤其是萬春樓,最是可疑,天底下就沒見過給男人錢的青樓!
我猛地又想起了那外鄉人的話。
萬春樓若是一處萬仞懸崖,那豈不是說,我們看到的萬春樓,就是一座鬼樓?
我趁著天光大亮,自己一個人跑到了萬春樓的邊上。
我用一根繩子系在腰間,生怕自己一失足,掉下懸崖。
萬春樓不遠,幾分鐘的工夫,我就靠近了。
我踏了一步,那白玉台階竟然真真切切地存在。
這一切景象,都不像是海市蜃樓,更沒有半分的鬼氣。
只是我剛走到萬春樓的大門之前。
白天本該緊閉的大門,卻忽然打開。
只聽見,那裡面傳來了一個攝人心魄的女人聲音:
「官人既然來了,又為何不進來!」
7
萬仞懸崖之上,狂風呼嘯,偌大的萬春樓如狂風中的一葉孤舟。
白玉台階上忽然出現了一道紅毯,仿佛迎接著我走進去。
而我身後的世界雖然還在,卻總有一種疏離的感覺,仿佛並不真切。
冥冥中我的內心升起了一種特別的感覺:
仿佛前面的路,走進去尚有一線生機,而身後的路,才是真切的萬仞懸崖。
我一步踏入萬春樓中,兩扇重逾千斤的金絲楠木大門砰地一下合上。
原本燈火通明的景色全都不見,反而是一盞紅燭的微弱光芒撐起了整個空間。
房間裡儘是些綾羅綢緞,一張屏風擋在了前面。
透過屏風,我倒是看到了一個女人背對著我,那女人一身大紅衣裳,身材曼妙無雙。
而屏風之後,倒是掛了一顆碩大的東珠。
如果之前我所見到的東珠,不過是彈丸大小,那眼前這一顆,可比活人的頭顱還大。
這顆東珠,只怕是全天下也僅此一枚。
屏風之後的女人對著我勾了勾手,我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了裡面。
女人的那一身大紅衣裳向下低垂,一整個雪白的後背都露了出來。
我低著頭不敢去看。
那女人卻伸手拿起了巨大的東珠,幽幽地開口:
「你可知道,天底下最好的珍珠,被稱為珍珠,而超過巴掌大的東珠,叫什麼嗎?」
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女人嬉笑道:
「那叫妖丹!」
女人說妖丹這種東西,就是皇宮裡也沒有。
普天之下,倒也不是說眼前的這一顆就是唯一,但是茫茫大海,想要尋找妖丹,那是做夢。
其實不僅僅是妖丹,就是東珠也仍舊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才彌足珍貴。
可尋歡村的一切有違天和,那些東珠,算是妖邪之物。
女人說告訴我,天下鮫人之所以如此稀少,便是因為這東珠。
那些腌臢之人將女鮫人圈養起來,日夜糟蹋。
等女人有了身孕,就好吃好喝地供養起來。
鮫人女子不同於人類女子,一個月便可生育。
所以,第十五天的時候,鮫人的腹中就有了成形的胎兒和胎盤。
到時候,剖開鮫人的肚子,取出剛成形的胎兒。
再將一包碎石子丟入鮫人的肚子裡。
胎盤不斷分泌的汁液,就會將這些碎石子不斷地包裹。
鮫人女子疼痛欲死,可越是痛苦,分泌的汁液越多,產出來的東珠也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