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步入了正軌,而老家那邊,卻是一地雞毛。
我偶爾會從一些還保持著聯繫的遠房親戚口中,聽到一些關於他們的消息。
林傑和張萌的婚事,最終還是黃了。
張萌的父母見從我這裡榨不出油水,而林傑自己又沒能力買房,便果斷地讓女兒和他分了手。
據說張萌很快就通過相親,嫁給了一個有房有車的本地人。
這個結果,對林傑的打擊很大。
他把自己關在家裡,整日借酒消愁,怨天尤人。
他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我的頭上,認為是我毀了他的幸福。
父母也因此大病了一場。
他們想不通,一向對他們言聽計從的女兒,怎麼會變得如此「冷酷無情」。
村裡的閒言碎語,更是讓他們抬不起頭來。
我聽著這些消息,心裡沒有報復的快感,只有一種深深的悲哀。
我給家裡寄生活費的銀行卡,每個月都會準時打錢過去,但他們一次都沒有取過。
他們用這種方式,表達著他們的憤怒和固執。
時間一晃,半年過去了。
這半年裡,我換了一家更好的公司,職位和薪水都得到了提升。
我和陳陽的感情也愈發穩定,我們開始討論未來的規劃,他向我求了婚,我答應了。
生活似乎正在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可我知道,我和那個家之間,始終有一道尚未癒合的傷口,如果不去處理,它會永遠在那裡,隱隱作痛。
就在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僵持下去的時候,我接到了大姨的電話。
她的號碼,是我為數不多沒有拉黑的親戚之一。
電話里,大姨的語氣充滿了疲憊和無奈。
她說:「薇薇,你回來一趟吧。
你弟弟,他……他出事了。
」
我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追問。
原來,林傑在一次醉酒後,跟人發生了衝突,打傷了人,被派出所拘留了。
對方要求賠償十萬元,否則就要告他,讓他坐牢。
「你爸媽把家裡所有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才湊了不到兩萬塊錢。
他們現在天天去給人家下跪道歉,可對方根本不鬆口。
薇薇,現在只有你能幫他了。
他再混蛋,也是你親弟弟啊。
」大姨的聲音裡帶著懇求。
掛了電話,我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陳陽走過來,握住我的手,輕聲問我:「怎麼了?」
我把事情告訴了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你想怎麼做,我都支持你。
但你要想清楚,這可能又是一個無底洞。
」
我何嘗不知道呢。
可是,那畢竟是我的親弟弟。
我可以對他失望,可以怨他,卻做不到真的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他的人生就此毀掉。
那一夜,我想了很多。
我想起了小時候,他跟在我身後,甜甜地喊我「姐姐」。
我想起了他上學時,我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給他買的那雙名牌球鞋,他高興得好幾天都捨不得穿。
我們之間,也曾有過溫暖的時光。
只是那些溫暖,後來都被無盡的索取和算計給掩蓋了。
第二天,我跟公司請了假,和陳陽一起,回了那個我逃離了半年的家。
家裡的景象,比我想像的還要蕭條。
院子裡長滿了雜草,屋子裡也亂糟糟的。
父母看到我,眼神複雜。
有驚訝,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種走投無路後的無力感。
他們老了很多,頭髮白了大半,背也駝了。
看到他們那樣子,我心裡一陣酸楚。
我沒有說多餘的廢話,直接問:「對方的聯繫方式給我,我去談。
」
父親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
接下來的幾天,在陳陽的陪伴下,我開始處理林傑的爛攤子。
我們見了被打的傷者家屬,態度誠懇地道歉。
對方一開始態度很強硬,但在我們的再三協商和努力下,最終同意以八萬元的價格私了。
錢,我出了。
但我沒有直接給父母或者林傑。
我提出了一個條件。
我把父母和剛從拘留所里放出來的林傑叫到一起,對他們說:「錢,我可以出。
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第一,這八萬塊錢,算我借給林傑的,他必須給我寫一張欠條,並且在未來的五年內,連本帶利還給我。
」
「第二,」我看著父母,一字一句地說,「從今天起,家裡的事,你們要學會放手,讓林傑自己去承擔。
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躲在你們和我的身後。
你們的溺愛,不是愛他,是在害他。
」
林傑低著頭,一言不發。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身上那股子囂張氣焰,早已消失不見。
父母互相看了一眼,最終,母親點了點頭,流著淚說:「薇薇,我們知道了。
以前,是爸媽做錯了。
」
這是我第一次,從他們口中聽到「錯了」這兩個字。
雖然遲了太久,但終究是來了。
林傑最終給我寫了欠條,用他那顫抖的手,一筆一划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上了紅手印。
處理完所有的事情,我要離開了。
臨走前,林傑突然叫住了我。
「姐,」他抬起頭,眼睛通紅,「對不起。
」
我看著他,心裡百感交集。
我點點頭,說:「我接受你的道歉。
但原諒,需要時間,也需要你的行動來證明。
林傑,好好生活吧,為你自己,也為爸媽。
」
說完,我轉身上了陳陽的車。
車子開動,我從後視鏡里,看到他們一家三口站在門口,久久沒有離去。
回去的路上,陳陽對我說:「你給了他一個機會,也給了你們的親情一個機會。
」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是啊,希望這一次,他能真的長大。
」
之後的生活,漸漸恢復了平靜。
我和陳陽舉行了簡單的婚禮,沒有大操大辦,只請了幾個最好的朋友。
我的那個小家,終於有了另一個男主人。
陳陽的父母都是很開明的人,他們很喜歡我,待我如親生女兒。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個健康的家庭氛圍,應該是怎樣的。
我沒有再主動聯繫過家裡,但每個月的生活費,依舊準時打過去。
這一次,他們開始取用了。
偶爾,母親會給我發條信息,問我過得好不好,囑咐我注意身體。
言辭間,少了以往的理所當然,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關懷。
而林傑,也真的像變了一個人。
他沒有再待在家裡,而是跟著村裡的人,去了外地的建築工地上打工。
那是個很辛苦的活,風吹日曬,但他堅持了下來。
每個月發了工資,他都會雷打不動地給我轉一筆錢過來,不多,有時一千,有時兩千,但他一次都沒有斷過。
每次轉帳,他都會附上一句話:「姐,這是我這個月還你的錢。
」
我沒有回覆,但每一筆轉帳記錄,我都保存著。
我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彌補著過去的錯誤。
一年後,我懷孕了。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陳陽更是把我當成了重點保護對象,事事親力親為。
在我懷孕五個月的時候,林傑突然回來了。
他比以前更黑更瘦了,但眼神卻變得堅定而有神。
他不再是那個遊手好閒,眼高手低的公子哥,而是一個被生活打磨過的,真正的男人。
他帶來了很多老家的土特產,還有一套親手用木頭雕刻的嬰兒搖籃。
手工很粗糙,但看得出來,花了很多心思。
他把一張銀行卡遞給我,說:「姐,這裡面是三萬塊錢,是我這一年攢下的。
我知道離八萬還差很遠,但我會繼續努力的。
這個,你先收下。
」
我沒有接那張卡,而是看著他說:「小傑,你真的長大了。
」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露出了久違的憨厚笑容。
「姐,以前是我不懂事,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
我現在才明白,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只有你是真心對我好的人。
我以前,真是混蛋。
」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我把搖籃收了下來,「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錢你先自己留著,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欠我的錢,我不急,你慢慢還。
」
那天,我們姐弟倆聊了很多。
他跟我講工地上有趣的事,講他未來的打算。
他說,他想學一門手藝,以後自己開個小店,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我看著他眼裡重新燃起的光芒,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又過了兩年,我的孩子已經會走路了。
林傑也實現了他的諾言,他在縣城裡開了一家小小的裝修店。
因為他為人實在,幹活又勤快,生意漸漸好了起來。
他還談了一個女朋友,一個樸實善良的姑娘,兩人計劃著年底結婚。
他用自己攢下的錢,和貸款,在縣城裡買了一套小戶型的房子。
雖然不大,但那是他用自己的雙手,堂堂正正掙來的。
拿到房本的那天,他給我打了個電話,聲音裡帶著激動和哽咽。
他說:「姐,我買房了。
首付,我自己付的。
」
我笑著說:「恭喜你,小傑。
你做到了。
」
電話那頭,他沉默了很久,然後說:「姐,謝謝你。
謝謝你當初沒有放棄我,也謝謝你當初……沒有把房子給我。
如果當初你給了我,我可能一輩子都是個長不大的廢物。
」
聽到這句話,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這不是悲傷的淚,而是釋然的淚。
我們之間那道最深的傷口,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癒合了。
圓滿的結局幾年後的一個春節,我帶著陳陽和孩子,回老家過年。
這是我們決裂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團圓。
家裡已經重新翻修過,是林傑出錢弄的。
他現在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弟媳,是個很賢惠的女人,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
父母的精神狀態也很好,臉上的笑容多了,皺紋似乎也少了。
飯桌上,父親主動端起酒杯,對我說:「薇薇,以前是爸不對,思想太封建,總覺得兒子才是寶。
這些年,爸想了很多,也想通了。
兒子女兒,都是我的孩子,都一樣親。
爸對不起你,這杯酒,我敬你,也算是我給你賠罪了。
」
說完,他一飲而盡。
我看著他花白的頭髮,眼眶一熱,也端起酒杯,乾了。
所有的恩怨,都在這杯酒里,煙消雲散。
母親則拉著我的手,不停地往我碗里夾菜,嘴裡念叨著:「多吃點,看你瘦的。
在外面工作再忙,也要照顧好自己。
」
林傑和弟媳,則在一旁逗著我的孩子玩,一家人其樂融融。
那一刻,我深刻地體會到,真正的親情,不是無底線的索取和單方面的付出,而是建立在尊重、理解和各自獨立的基礎之上的。
當我勇敢地劃清了界限,守住了自己的底線時,我不僅拯救了自己,也給了他們一個重新成長的機會。
我們都曾犯過錯,也都曾被傷害過。
但幸運的是,我們最終都學會了如何去愛,如何去珍惜。
家,不再是綁架我的枷鎖,而是我溫暖的港灣。
而我,也終於可以抬頭挺胸,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