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最愛我的時候完整後續

我接過話茬，語氣虛弱。

「所以今天必須要回去是嗎？」

我媽聽見我異常的嗓音，沉默幾秒，卻依舊固執己見。

「是。」

我答應下來之後，掛斷了電話。

護士似乎還想再勸，我卻徑直打斷了她。

「謝謝你幫我說話，請問出院手續在哪裡辦？」

說著，我拉開被子想下床。

「你剛剛都吐血了，不能走！肯定還需要進一步檢查，離開醫院……必死無疑！」

「就算檢查也還是要死，所以最後的時間，我得回家拿東西。」

最終護士還是拗不過我，讓我簽署放棄治療協議後，我坐上了回家的車。

但滿腦子都是護士小姐臨走前的話。

「你自殺的位置很偏僻，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周圍村子的狗全跑到你哪裡狂叫，所以你很快就被送來醫院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很快我就沒精力去想這些了。

因為胃部和肺部的劇痛，讓我在兩小時的車程中暈了三次。

好不容易撐到家門口，卻突然發現大門半開著，裡面傳出表妹和小姨夫打電話的聲音。

「醫院的文麗阿姨說你去了醫院檢查，是懷孕了！怎麼回事？」

門縫裡，我媽和表妹對視一眼，臉上都是心虛的神色。

「當初工作得好好的，你非說自己得了抑鬱症，不能上班了，要回家考研。」

「你就是這麼考研的？！我看你不是抑鬱症，你就是在那裝病！簡直是丟人現眼！」

小姨夫氣得破口大罵，我媽果然心疼了。

回頭攬住表妹的肩膀，溫柔地替表妹擦掉了眼淚，一片母愛出自肺腑。

「妍妍，不哭不哭。」

安慰完，她又接過手機。

「夠了！有些孩子是想用抑鬱症逃避現實壓力，但我相信妍妍不是這種人！」

「現在有多少年輕人因為抑鬱症自殺的，你不知道嗎？還在這刺激妍妍！你有什麼不信的？！」

「萬一她真出了什麼好歹，你後悔都來不及！」

「更何況她都 22 歲了，就算有點性生活……那也很正常。」

聽見我媽對待表妹的寬容和憐愛，我心裡陣陣發澀。

「姐，你別說這些，我就問你許妍，你是不是懷孕了！」

表妹被逼急了，就哭著抹眼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

「最近我都在醫院照顧大姨，都沒離開過她……」

見她這麼哭，我媽將她攬進懷裡，拍著背柔聲安撫。

我的心臟幾乎要被一雙大手捏爆，喉頭和鼻尖翻湧的酸澀感幾乎將我淹沒。

所有人都說表妹沒了媽媽好可憐。

可我真的好羨慕。

自打許妍來到我家，我就再也沒有感受過媽媽懷抱的溫度。

她所有的關懷和寵愛都給了表妹。

而我只能在寫作業的間隙偷看她們相處，從溢出的溫情中感受些許媽媽的母愛。

就像個見不得光的小偷。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正想著，突然聽見我媽沉聲開口。

「行了，我就跟你說實話吧，懷孕的不是妍妍，是譚雅！」

「她怕丟人，所以借用的妍妍的身份信息，她這點心機，就喜歡往自己家人身上使。」

我的心瞬間如墜冰窟。

原來媽媽一直是這麼看我的。

不過也對。

我確實從小就很有心機。

4

自從小時候媽媽放話不管我以後。

無論我多麼努力，她都始終裝作視而不見。

我本就敏感的心，更加千瘡百孔。

於是留下一封遺書，假裝離家出走。

我藏在表妹的衣櫃里，想看看媽媽的反應，想看看她到底愛不愛我這個親生女兒。

沒想到媽媽的反應比我想的還要激烈。

她看到遺書之後，當即報警。

眼見事情鬧大，我更不敢出去了。

等警察的時候，媽媽就這樣呆坐在房間。

手裡死死攥著我寫的遺書。

可在警察來了之後，她仿佛抽乾了所有力氣。

哭著開始狂扇自己嘴巴。

「都怨我……都怨我！」

「是我逼死了她！」

旁邊的警察趕快上來攔住媽媽。

阻止她自殘。

「孩子媽媽，你冷靜一點，我們肯定能找到孩子的。」

我媽聲音哭到沙啞，抽噎不止。

「不……都怪我！她是我親生的孩子啊，我怎麼能這麼刺激她！」

「我只是想讓她更努力讀書，以後出人頭地，我沒想逼死她啊！」

「如果再來一次，我肯定不會再刺激她了……」

聽到媽媽後悔了，我終於繃不住，衝出了衣櫃。

媽媽看到我就在家裡。

眼淚竟然一下子止住了。

可她沒有抱我。

沒有安慰。

而是重重地給了我一耳光。

我想如果不是警察在場，我可能那天就會被我媽打死。

那次以後，媽媽不相信我了。

有次我發燒，不想去參加期末考試。

可她看向我的眼神中卻夾雜著冷意。

「又裝病？耍我好玩嗎？你就是想看我愧疚，覺得是我沒照顧好你，是不是？」

「好，我對不起你，我打死我自己，行嗎？」

說完，媽媽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我哭著求她別打了。

可媽媽卻不停，一下接一下狂扇自己。

直到我跪在地上「砰砰」磕頭道歉，她才終於停下。

「上不上學？」

我看著她紅腫的臉頰，心像是在被千百把刀凌遲。

「上，我去上學！」

「以後還敢不敢裝病？」

我哭了，心裡害怕到了極點。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所以後來哪怕再難受，我也不敢跟媽媽提一個字，全靠自己硬抗。

回家後，我高燒癱在床上。

媽媽卻轉頭帶表妹去了臨市的遊樂園散心。

一去就是幾天。

家裡也沒給我留吃的。

我餓急眼了，就從一樓的鐵欄杆向外討食。

「阿姨，我媽媽不在家，我實在太餓了，可以給我點兒吃的嗎……」

鄰居阿姨看不下去，給我端了一碗飯。

幾個簡單的青菜，我卻吃的格外香。

連掉在地上的飯渣子都沒漏下，全都撿起來吃的一乾二淨。

鄰居阿姨紅了眼眶。

等媽媽回來的時候，跑到我家替我出頭。

「李秀萍，你真是喪良心，哪有你這麼對親生女兒的？孩子還生著病，呆在家裡連飯都沒有，你是想餓死她？」

消息傳得很快，整個小區都知道我吃不飽飯，還經常挨打。

後來媽媽就不怎麼打罵我了。

只是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冷。

「現在所有人都在同情你，你滿意了？」

「以後我不會再打你罵你，你愛怎麼樣都隨你，求求你，再別對我耍心機了。」

所以在她眼裡，我的脆弱，都是耍心機。

5

「姐，你別這麼說小雅，等她回來了好好問問，但要我說，這孩子比妍妍懂事多了！」

小姨夫輕嘆一聲，不知道信了沒有。

「聽說她男朋友死後，她也確診了抑鬱症，你看著點。」

我媽冷哼一聲。

「她才不敢死，威脅我多少次了，都是在耍心眼，找存在感。」

我沉默片刻。

這次我媽說的沒錯。

為了和周祈安在一起，我沒少用命威脅我媽，不許她去周祈安單位鬧。

可能是我的頭一次這麼強硬。

生生在她面前劃開了手腕

我媽態度反而緩和下來。

可就在我以為一切都要朝好的方向發展時。

周祈安卻為了救我，死在了一場最普通不過的出警任務中。

以前我沒敢死，是因為總會在最後一步想到周祈安。

不過這次不一樣了，媽媽。

喝藥之前我查過資料。

喝下這種農藥，就算醫院幫我洗胃，注射了解毒針劑。

但藥中的自由基還是會破壞我的肺部細胞，導致肺纖維化和呼吸衰竭。

這種藥，會給人後悔的時間。

但從來不給人後悔的機會。

「譚雅？你回來了呀！怎麼不進去？誒呀我的天，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生病了？」

鄰居阿姨的聲音讓我幾乎停頓的心臟恢復了一瞬。

只是想起周祈安的那股鈍痛依舊清晰。

房間裡的人也聽見了，他們的話頭止住，我媽匆忙過來推開半開的門。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見我臉色蒼白，蹙了蹙眉。

「哼，她哪是生病了，是懷孕了！」

「譚雅，你可真是長本事了，給我滾進來！」

一聽是未婚先孕，鄰居阿姨也不好管太多，匆匆進了門。

而我在我媽的拉扯下。

刺痛的胃裡突然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

我匆忙甩開她的手，衝進了廁所。

「你看你看，一回來就吐，不是懷孕了是什麼？！先掛了，我去問問。」

我沒工夫回應，猛地嘔出幾口血後，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了格外焦急的周祈安。

不對。

周祈安幾個月前就死了。

緩了許久，我開始顫抖著手處理馬桶外濺出的血漬。

最後，我看向鏡子，才發現自己原本瘦削的臉已經失去了所有血色。

看來我的時間不多了。

不知道死了以後，還能不能見到周祈安……

「譚雅，你怎麼了？是不是洗胃不舒服？你先出來，媽媽看看！」

「我怎麼聽著你真在吐啊？你不會真的懷孕了吧？就是出去胡搞了是不是！」

我媽的聲音越來越激動，隱隱有些發抖。

「當初為了那個周祈安跟我鬧，非要跟他在一起。他死了你要死要活，喝酒喝到胃出血，可這才多久，你就耐不住寂寞出去亂搞！」

「要我說，你就是個沒心肝的白眼狼，你亂搞，想去死，行！你先把錢還我！到現在我都還在還養你的貸款！你知不知道？你對得起我嗎？」

我一把推開廁所門，打斷了她，聲音像生了銹的鋸子，無比嘶啞。

「媽。」

我臉色慘白，眼眶卻紅得格外瘮人，嘴角乾裂的縫隙里仿佛還殘留著些許不正常的紅暈。

我媽突然就沉默了。

我向前兩步，她後退兩步。

眼中除了震驚，竟然還有幾分擔憂。

下一秒，我腿下失力，直挺挺跪在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她下意識想要扶我，卻硬生生攥拳站了回去。

「你這是幹什麼？」

我按下腦子暈眩的感覺，緩緩開口。

「你說得對，是我害了你……害了周祈安。」

「我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這張卡里，是我工作存的 30 萬，密碼是我生日，你拿去還貸款，剩下的，就當賠你生養我的錢，我只有這麼多了。」

「你喜歡許妍，以後，就讓她給你養老送終吧。」

我媽瞪大眼睛，嘴巴囁嚅幾下。

僵硬半晌卻沒有接卡。

但很快，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眼中的怒意覆蓋了那幾縷隱秘的擔憂。

「你……想死就滾出去死，死家裡還影響我的房價！」

我媽發了飆，不顧表妹的阻攔把我推出了家門。

臨走前，我拿上了木質密碼箱。

隔著門，我還聽見了我媽篤定的聲音。

「又是苦肉計！說來說去還是在抱怨，覺得我偏心你！」

「我問她有沒有懷孕，她一句沒回答！裝可憐博同情，試圖掩蓋自己的錯誤，這都是她從小乾的事情，騙得了你騙不了我！」

表妹狀似還是有些擔心。

「姐姐狀態不好，我怕她真的去尋死。」

表妹到底還是膽小。

雖然討厭我，處處想跟我炫耀我媽的愛，可真讓她害死我，她又不敢。

可這次是我媽冷笑一聲。

「禍害遺千年，她要是真敢去死，我還真得誇她一句。你看她手上劃了那麼多口子，還不是沒死？」

最後一句話陡然放大了聲音，就像是說給門外的我聽的。

我扯了扯嘴角。

媽媽，這次你馬上就可以如願了……

我撐起身往外走。

眼前翻湧起一陣血色。

在血霧迷濛中，我好像看到周祈安一臉擔憂地蹲在我身前。

然後，我倒在小區的躺椅上。

徹底失去了意識。

6

再睜眼我才知道。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鬼。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周圍的居民都步履匆匆。

偶爾有注意到我的小朋友和老人，都以為我是在躺椅上曬太陽睡覺。

我慢悠悠地飄在自己屍體周圍，不知道該干點什麼。

沒想到卻遠遠看到了我媽和表妹許妍，正手挽著手下樓。

她們舉止親昵，像普通版的母女一樣。

我媽還輕拍著表妹的手，好像在叮囑些什麼。

我心臟一緊，下意識愣在原地。

直到我媽直挺挺從我身邊走過，我這才想起來，我現在不過就是一抹幽魂。

她看不見我。

於此同時，媽媽溫柔的囑咐也隨風灌進了我的耳朵。

只不過，還是對許妍說的。

「妍妍，你現在有孩子了，千萬記得不要吃涼皮，這可是涼性的，容易滑胎。」

許妍紅著臉點頭。

而我媽輕嘆一聲。

「這件事大姨算幫你瞞下來了。」

「你想生，那就還是原計劃，生下來，讓你姐姐帶。」

「反正現在在親戚和鄰居們眼裡，未婚先孕的是她，你不要有什麼心理壓力，好好養胎。」

我提在心口的巨石終究還是砸落下去。

明明早就習慣了我媽的偏心，可親耳聽她故意冤枉我，還是會覺得心臟絞痛。

原本晴朗好像也因為我的情緒變得陰沉，周圍的烏雲都慢慢匯聚了過來。

許妍感動地撲進了我媽懷裡。

「大姨，你對我真好，可這樣……會不會對姐姐不公平？」

「有什麼不公平的？她是姐姐，就應該護著你，這是做姐姐的責任。」

說到這，我媽眼神閃了閃，隨後又露出一抹執著。

「而且有了孩子，她就有了軟肋，以後也不會尋死覓活，這樣對我們大家都好。」

聽到媽媽的話，我心底五味雜陳。

又是這樣。

她對我的那點好，總在傷我最深的時候，來得猝不及防。

讓我沒法純粹地去恨她。

就在這時，我媽腳步一頓。

好像是看到了躺椅上的我，隨後竟然直直走了過去。

我愣了一下，連忙跟著飄過去。

「大姨，怎麼了？」

我媽這次沒有回答表妹，而是伸腳往躺椅上踹了一腳。

「譚雅，你又來這一套！」

「你現在連個酒店都開不起嗎？睡在小區里是想噁心誰呢？」

半晌見我不說話，我媽又提高了幾分音量。

「說話啊！」

我飄在她們身邊，低頭打量著自己的屍體。

此刻我整個人面朝躺椅靠背側躺著，頭髮鬆散下來，擋住了大半張臉。

臉色白到發青，嘴角還殘留著烏紅的血漬。

一隻胳膊墊在頭下。

另一隻則是無力地朝後垂落。

這姿勢著實有些詭異，不像是睡覺。

可我媽竟然一點都沒發覺，甚至以為是我故意不理她。

她又等了一會兒，眼底的神情越來越冷。

「行，你大了，脾氣硬了，我是管不了你了！」

「你愛睡就在這睡！睡到死！妍妍我們走。」

許妍咬了咬唇，臉色有點難看。

「大姨，我怎麼感覺姐姐有點不對勁……」

「能有什麼不對勁？為了把她拉扯大我廢了多少精力，天天跟我對著干不說，還對我滿心埋怨！她這種白眼狼能有什麼不對勁，走！」

我媽說完，拉著許妍就離開了。

見有人跟我說話，周圍的居民就更不管我了。

只當我是跟家裡人鬧脾氣。

可是直到傍晚時分，烏雲匯聚成型，大雨滂沱。

我依然躺在那把躺椅上，一動不動。

很快物業找到我家。

「你是孩子媽媽吧？這麼大雨，你家孩子還在躺椅上躺著呢！你還是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