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家吧。」
我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回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家。
我的房間被改成了蘇晴的,裡面全是她的東西。
媽媽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反應,立刻說:
「念念,我馬上把這些都扔了!這就給你收拾出來!」
「不用了。」
我攔住她。
「換個房間吧。」
這個房間裡,有太多不好的回憶。
媽媽紅著眼圈,點點頭:
「好,媽媽給你準備最好的房間。」
接下來的日子,家裡人開始變著法地補償我。
媽媽把主臥旁邊的房間按照我的喜好重新裝修了一遍。
壁紙選了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淺藍色。
書桌上擺著我遺失多年的兔子玩偶——那是我十歲生日時爸爸送的。
後來被蘇晴以不小心弄丟為由扔了。
沒想到他們一直記著,特意找人修復好放在那裡。
「媽知道你喜歡畫畫,特意讓師傅做了整面牆的畫板。」
媽媽站在門口,手指絞著圍裙。
「要是……要是不合你心意,咱們再改。」
彈幕慢悠悠飄過:
「女主媽媽這波操作還行,總算有點誠意了。」
「看女主表情還是淡淡的,估計心裡那坎沒過去。」
我摸著畫板上光滑的木質邊緣,沒說話。
這面牆確實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
但現在看著,只覺得物是人非。
10
往後的日子……
大哥每天下班就往學校跑。
有時是躲在樹後看我放學,有時是提著保溫桶等在門衛室。
有次我值日走得晚,撞見他正跟保安大哥賠笑臉。
「我妹妹怕黑,我在這兒等她就行,不進去打擾。」
他手裡的保溫桶冒著熱氣,是我以前最愛喝的玉米排骨湯。
見我出來,他手忙腳亂地把桶塞給我。
「媽說……說你最近瘦了。」
我接過桶,指尖碰到他手背上的燙傷留下的疤。
是上次為了給蘇晴做芒果布丁被燙的。
那時他還滿不在乎地說。
「晴晴第一次吃這個,得做完美點。」
「謝謝。」
我轉身要走,他突然叫住我。
「念念,周末……周末哥帶你去看畫展?你小時候總吵著要去的。」
彈幕忽然飄了起來。
「高啊!大哥這是在整回憶殺啊。」
「以前的事還記著呢,真不容易!」
「說句掃興的話,我感覺女主不會去了。」
我笑著搖頭。
「不了,作業多。」
隨即低頭看著地面,沒敢看他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大哥離開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他。
反倒是二哥,天天出現在我的視線里。
他當著我的面,把蘇晴用過的東西全扔了。
有天我放學,看見他蹲在車庫裡擦我的舊自行車。
車鏈上了新油,車筐里放著個嶄新的小熊掛件。
「哥給你換了剎車,絕對安全。」
他撓著頭笑。
「你以前總抱怨這車騎起來咯吱響。」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這輛車是我十二歲時他送的,後來被蘇晴搶了去。
「不用了,我習慣走路。」
我繞過他要走。
二哥上前攔住我。
「念念,哥知道錯了。」
他聲音發啞。
「你打我罵我都行,別這個態度對我成嗎?」
我僵著身子沒動。
彈幕里一片唏噓,可我只覺得窒息。
爸爸自真相揭開後,每天晚上都會敲我房門。
有時是送杯熱牛奶,有時是拿本他年輕時看的畫冊。
有次他翻到我畫的速寫本,指著裡面的老槐樹說:
「這是咱們家後院那棵吧?你小時候總爬上去掏鳥窩。」
我沒告訴他,那是我在出租屋裡畫的,憑著記憶一筆筆描出來的。
他坐在我床邊,絮絮叨叨說我小時候的事。
說我三歲時把他的文件櫃當城堡,說我五歲時偷喝他的白酒醉得滿地爬。
「那時候你多黏人啊,睡覺都要攥著爸的手指。」
他聲音低下去。
ṱû₂「都是爸不好,爸讓你委屈了這麼久。」
我沒吭聲,翻過身對著牆。
聽著他輕輕帶上門,客廳里的燈亮到後半夜。
11
十月初,媽媽突然紅著眼圈跟我說:
「念念,下個月……下個月是你十七歲生日,媽想給你辦個生日宴。」
我正在畫板上勾線。
聞言筆尖頓了頓,顏料在紙上洇出個小墨點。
「就請些親戚朋友,還有你同學。」
媽媽瞧著我的表情,趕緊補充。
「你要是不想大辦,咱們就家裡人吃頓飯也行……」
彈幕一行行跳出來:
「終於要補辦生日了,上次真的太慘了!」
「女主肯定不想辦吧,畢竟有陰影了。」
我仔細地擦掉墨點。
「不用了。」
「生日而已,沒必要。」
「念念,可是……」
媽媽還想說什麼,被爸爸拉住了。
他朝我溫和地笑:
「聽念念的,她不想辦就不辦。」
話雖如此,但他們顯然沒放棄。
第二天外婆就打來電話,在那頭說著。
「念念啊,外婆難得上來一趟,你就回家裡過個生日吧,讓外婆看看你。」
顧言也勸我。
「去看看吧,你外婆很想你。」
生日那天,我還是回了家。
客廳里沒擺氣球彩帶。
只在餐桌上放了個小小的奶油蛋糕,上面插著十七根蠟燭。
外婆坐在沙發上。
看見我就拉著我的手不放,眼淚掉在我手背上。
「念念瘦了,也高了。」
外婆輕輕摸著我的臉。
「還是咱們念念好看,隨我。」
媽媽端上來一碗長壽麵,手都在抖。
「快吃吧,還是你小時候愛吃的蝦仁餡。」
大哥二哥坐在我對面。
沒怎麼說話,ṱùⁿ只是一個勁地給我夾菜。
爸爸突然拿出個盒子,推到我面前。
「念念,打開看看吧。」
裡面是支鋼筆,筆帽上刻著我的名字。
「你小時候說想當畫家,爸想著就是畫畫,也得有支好鋼筆題字。」
我捏著那支鋼筆,冰涼的金屬硌得指頭疼。
去年今天,我也是坐在這張桌子前。
手裡攥著刀叉,聽著他們商量怎麼把我趕走。
「謝謝。」
我神色淡淡地把鋼筆放回盒子裡。
吹蠟燭時,媽媽小聲問我。
「念念,今年你許了什麼願?」
「沒什麼。」
我看著燭火在他們眼裡跳動。
「希望以後都好好的。」
彈幕安靜了很久,才慢慢飄過一行字:
「這句好好的,聽著真讓人心疼。」
12
開春後,學習越來越緊張。
每次模擬考的成績單發下來,爸爸都會在飯桌上小心翼翼地問。
「念念,這次感覺怎麼樣?」
我一邊扒拉著米飯一邊回答。
「還行,正常發揮。」
他們想陪我複習,又怕打擾我。
有次我深夜起來喝水。
看見大哥在書房裡翻我的課本,正對著習題冊皺眉頭。
「這道題的確有些難度……」
他見我進來,趕緊站起來。
「我看你錯題本上記了這個,哥給你找了點例題……」
我看著那些被紅筆標出來的重點,比我自己整理的還仔細。
我一邊接過例題一邊和他道謝。
「謝謝,不過我已經會了。」
大哥愣了愣,隨即笑起來,眼裡的光很亮。
「會了就好,會了就好。」
填報志願那天。
我把志願表遞過去時,他們都沉默了。
我的第一志願是南方的一所大學,離家裡有兩千多公里。
「念念,為什麼選這麼遠?」
媽媽抿著唇,聲音發顫。
「省內不是有很好的美術學院嗎?」
「嗯,可我想出去看看。」
我拿回志願表。
大哥看我的神色不像作假,語氣急了起來。
「念念,你是不是還在生我們的氣?你要是不想住家裡,哥給你在學校附近買套房子好不好?」
「別多想,跟你們沒關係。」
我抬頭打斷他。
「我就是想去南方,見識一下不同的風景。」
那天晚上,客廳里的燈亮了一夜。
我聽見他們壓低聲音吵架。
媽媽在哭,爸爸在嘆氣,大哥二哥沉默著抽煙。
第二天,爸爸把簽好字的志願表還給我。
「念念,想好了就去吧,到了那邊照顧好自己。」
「每個月我讓你二哥給你打錢。」
媽媽抹淚塞給了我一張卡。
「別省著,想吃什麼就買。」
二哥拍我肩膀。
「有事給哥打電話,不管多晚,哥都去接你。」
大哥沒說話,只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彈幕在我眼前閃了閃:
「以為女主放下了,沒想到她還是要走啊。」
「林家人願意成全女主,真不容易。」
「都說距離產生美,也許對他們一家人也是好事吧。」
13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
顧言也拿到了同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
他站在我面前,笑得眼睛都彎了。
「別說,咱們還挺有緣分的。」
我看著他手裡的通知書,突然覺得心裡某個地方軟了下去。
去南方的前一天。
他們去火車站送我。
媽媽把我的行李箱翻來覆去檢查,恨不得把整個家都塞進去。
「念念,防曬霜帶了嗎?南方太陽大。」
「感冒藥也得備著,你一著涼就咳嗽。」
「還有這個,是外婆給你縫的平安符……」
爸爸拉著我的行李箱,一直送到檢票口。
「到了給家裡打個電話。」
他拍拍我的頭,動作很輕。
「缺錢了就說,別委屈自己。」
大哥從包里拿出個大袋子。
「都是你愛吃的零食,路上吃。」
裡面還有本相冊,翻開第一頁就是我周歲時的照片。
穿著紅棉襖,坐在爸爸腿上啃蘋果。
二哥站在最後面,眼圈紅紅的。
「念念,放假記得回來。」
我點點頭,轉身進了檢票口。
火車開的時候,手機震了震。
是媽媽發來的消息。
「到了告訴我一聲,家裡永遠是你的港灣。」
顧言坐在我旁邊,遞給我一瓶水。
我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眼眶有點熱。
彈幕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大概是覺得。
這場真假千金的戲碼,終於塵埃落定了吧。
之後的日子逐漸步入正軌。
南方的秋天很舒服,不冷不熱。
這天,我在畫室里畫畫。
顧言坐在旁邊看書,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我們身上。
手機響了,是爸爸打來的。
「念念,你媽包了你愛吃的餃子,想給你寄點過去。」
「不用了,這邊能買到。」
「不一樣,你媽非得自己包。」
爸爸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
「對了,你二哥上周去南方出差,說想順便去看看你,讓我問你方不方便。」
「方便,讓他來吧。」
我看著畫板上快完成的畫。
畫的是一片金色的樹林。
「正好我想吃餃子了。」
掛了電話,顧言湊過來看我的畫。
「不錯,畫得越來越好了。」
我看著畫里的光影。
恍惚間,突然想起爸爸說的那句話——家裡永遠是你的家。
也許有些傷口不會消失。
但至少,我們都在學著往前走。
就像這秋天的陽光,雖然遲到了很久,但終究還是暖起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