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桁有應激症,害怕高跟鞋。
婚後我只穿過兩次。
第一次,他發病打傷我的頭,鞋被扔進垃圾桶。
第二次,他把我從樓梯上推下去,懷孕三個月的我當場流產。
出院那天,我打車經過商場。
卻看到本該在開會的沈桁,正單膝跪地,捧著一隻酒紅色高跟鞋,小心翼翼地給另一個女人穿上。
他就那樣仰頭看著她,眼裡有光。
原來他的病,是可以選擇性發作的。
1
流產手術後第三天,我撐著虛軟的身子出了院。
護士叮囑我多休息,少走動。
我點點頭,在出院單上籤了字。
沈桁沒來接我。
說是公司有個重要會議,走不開。
我打車回家,路過市中心最繁華的商場。
紅燈很長,我百無聊賴地望向櫥窗。
然後看見了他。
沈桁單膝跪地,手裡捧著一隻酒紅色的高跟鞋,正小心翼翼地給一個女人穿上。
女人坐在軟墊上,伸出纖細的腳踝,任由他托在掌心。
我認得她。
林嘉,他的女下屬。
沈桁替她試了一雙又一雙。
她踩著十二厘米的細跟在店裡走來走去,裙擺飛揚,高跟鞋敲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噠、噠、噠。
他就那樣仰著頭看她,眼裡有光。
原來他的病,是可以選擇性發作的。
我想起結婚一周年紀念日那天。
我特意翻出婚前最愛的那雙漆皮高跟鞋。
剛穿上,還沒走兩步,沈桁就像瘋了一樣衝過來。
他拽著我的頭髮往牆上撞,歇斯底里地吼:「誰讓你穿的!誰讓你穿的!」
我疼得眼前發黑,高跟鞋飛了出去。
他把鞋扔進垃圾桶,逼我發誓再也不穿。
第二次是上周。
公司年會要求正裝出席,我穿了一雙四厘米的粗跟鞋,覺得這樣應該沒事。
結果剛到會場,他看見我立刻情緒失控,撞開我就往外跑。
摔下樓梯時,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只記得血順著腿流下來,染紅了米色的裙子。
孩子沒了。
三個月大。
綠燈亮了,計程車繼續往前開。
我收回視線,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小腹。
手機震了震。
家庭醫生周銘發來微信:「沈太太,關於先生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我這邊找到了新的治療方案,您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當面聊聊?」
創傷後應激障礙。
他們都這麼說。
說他小時候目睹姑姑穿著高跟鞋跳樓,所以聽到這種聲音就會失控。
我盯著螢幕看了很久。
沒回。
到家後,玄關處一整排鞋櫃映入眼帘。
打開,全是平底鞋。
帆布鞋、豆豆鞋、運動鞋。
各種品牌,各種顏色,唯獨沒有一雙帶跟的。
這些都是結婚後沈桁給我買的。
他說他有病,受不了高跟鞋的聲音。
一聽到就會頭痛欲裂,情緒失控。
我信了。
為了他,我把所有高跟鞋都處理掉了。
從一個每天踩著十厘米戰鬥的女人,變成了只能穿平底鞋的家庭主婦。
我關上鞋櫃,走進臥室。
衣帽間最深處,有個上了鎖的箱子。
那是我偷偷藏起來的,唯一一雙高跟鞋。
經典紅底,黑色羊皮,十厘米細跟。
大學畢業時用第一份工資買的,捨不得扔。
我坐在梳妝檯前,慢慢穿上。
鏡子裡的女人好陌生。
明明才二十七歲,眼角卻已經有了細紋。
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
我站起來,在鏡子前轉了個圈。
高跟鞋讓我的腿變得修長,身姿挺拔。
「噠...」
我試探著走了一步。
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身後突然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沈桁回來了。
我沒有躲,就這樣穿著高跟鞋站在臥室中央。
他推門進來,看到我的瞬間,臉色劇變。
「何南絮,你在幹什麼?」
他的臉色瞬間變了。
「你在幹什麼?」
聲音很低,像暴風雨前的平靜。
我看著他,忽然想笑。
我說,「怎麼了,不好看嗎?」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眼睛裡布滿血絲。
我下意識後退,後腰撞上梳妝檯的邊緣。
「脫掉。」他一字一頓,「馬上脫掉。」
「為什麼?」我歪著頭看他。
話音剛落,他的手就掐上了我的脖子。
「沈桁。」
我努力發出聲音。
「你不是說你愛我嗎?」
他的呼吸粗重起來。
「上個月,你抱著我哭,說你這輩子最愛的人是我。說你在努力治療,在努力克制,不想再傷害我。」
我抬起穿著紅底鞋的腳,輕輕在地上點了點。
「那我們來做個實驗吧。」我歪著頭看他。
「看看你的愛,能不能戰勝你的病。」
話音剛落,他突然鬆開我,發了瘋一樣衝進廚房。
再出來時,手裡拿著一把水果刀。
我以為他要傷害我,下意識後退。
可下一秒,他把刀抵在自己手腕上。
「你要是再穿,我就死給你看。」
刀刃劃破皮膚,血立刻涌了出來。
不深,但足夠嚇人。
他就那樣看著我,眼神偏執又瘋狂。
我沉默了幾秒,脫下高跟鞋,赤腳走進衣帽間。
拉出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
他捂著還在流血的手腕跟進來:「你要去哪?」
「回娘家。」我頭也不抬,「外婆生病了,需要人照顧。」
這當然是假話。
我外婆去年就過世了。
但他不會記得。
就像他不記得今天是我的出院日期一樣。
他站在門口看了我一會兒,轉身出去了。
我以為他終於消停了。
繼續收拾行李。
半小時後,他回來了。
手裡抱著一個精緻的禮盒。
香檳色的緞帶,燙金的 logo。
正是下午那家奢侈品店的包裝。
他單膝跪在床邊,一臉虔誠地打開盒子。
裡面躺著一雙裸色羊皮平底鞋。
做工精良,價格不菲。
「新給你買的鞋,看看喜不喜歡。」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放在我面前。
手腕上的傷口已經簡單包紮了一下。
我看著那雙鞋,突然覺得無比疲憊。
轉過頭,輕聲說了一句:
「沈桁,我們離婚吧。」
2
但他正低著頭,專注地幫我脫掉腳上的鞋子。
「店員說是今年的新款,很適合你。」
手機突然響了。
他皺了皺眉,看了眼螢幕,臉色微變。
「公司有急事。」他站起來,匆匆拿起外套,「我得走了。」
我看著他急切的背影,什麼都沒說。
門關上的瞬間,我的手機震了一下。
一個陌生號碼。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一張 B 超單,清晰地顯示著孕囊。
旁邊還有一句話:
「不見面,我就去死。市立醫院,婦產科三樓。」
我盯著那張圖片看了很久。
原來如此。
我走進浴室,對著鏡子仔細地化了個妝。
遮瑕膏蓋住了蒼白的臉色,口紅讓嘴唇恢復了血色。
眼線拉長,睫毛膏刷得根根分明。
然後,我再次穿上那雙高跟鞋。
出門前,我給認識的娛記發了條消息:
「市立醫院,有大瓜。」
醫院的消毒水味讓我有些噁心。
三天前,我也是在這裡,失去了我的孩子。
遠遠地,我就看到了林嘉。
她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小腹微微隆起。
我繞到她身後,狠狠一腳踹在她腰上。
「啊!」她尖叫著摔在地上。
我迅速脫下高跟鞋,塞進包里,換上了提前準備的破舊帆布鞋。
「聽說你懷了我老公的孩子?」我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捂著腰,惡狠狠地瞪著我:「何南絮,你瘋了?」
「瘋?」我笑了,「你勾引有婦之夫,還問我瘋不瘋?」
林嘉冷笑道:「你還不知道吧?沈桁早就不愛你了,他恨不得跟你離婚。」
我蹲下來,湊到她耳邊:
「是嗎?那你知不知道,沈桁兩個月前就做了結紮手術?」
她的臉色變了。
「不可能!」
「醫院有記錄的。」我慢條斯理地說,「所以啊,林小姐,你這野種是誰的?」
「你胡說!」她伸手就要打我。
我後退一步,正好讓隱藏在角落的狗仔拍到她張牙舞爪的樣子。
然後,我換上了另一副面孔。
疲憊、憔悴、隱忍。
一個為了家庭操勞過度,卻遭遇丈夫背叛的可憐女人。
她扯住我的頭髮,我沒有反抗。
疼。
但沒有那天沈桁拽我頭髮往牆上撞那麼疼。
「住手。」
沈桁終於出現了。
他衝過來拉開林嘉,看到我的瞬間,眼裡閃過震驚。
顯然,他沒想到我會在這裡。
「你怎麼...」
「沈桁。」林嘉抓住他的胳膊,「告訴她,這是你的孩子!」
他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
「是我的。」
我看了眼角落,確認狗仔錄到了這句話。
「那次酒局,嘉嘉幫我擋了很多酒,才拿下了那個項目。」他避開我的目光,「慶功宴上,我們都喝多了……」
「她之前的婚姻很不幸,好不容易懷上,如果打掉,可能這輩子都生不了了。」
我看著他,突然笑了:
「那我的孩子呢?」
他愣住了。
我指著林嘉腳上的酒紅色高跟鞋,「你看,她穿成這樣,你怎麼沒反應?」
「我要她的孩子償命。」
林嘉下意識地護住肚子,往沈桁身後躲。
「別怕。」他護在她面前,「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
我環顧四周,之前聯繫好的幾個群眾演員已經就位。
「小三!不要臉!」
「破壞別人家庭,還有臉生孩子?」
「這種女人,就該天打雷劈!」
林嘉被罵得臉色煞白,踉蹌後退。
我作勢要上前,她慌亂中沒站穩,自己跌坐在地上。
「哎呀。」我攤開雙手,「我可沒碰你哦,這裡都有監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