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說有事又走了。」
蘇晴氣得罵人,剛開口,門口來了個意料之外的人。
是林妍。
她看著我說,陳序昨晚有多擔心我,語氣熟稔得像在分享自家丈夫。
蘇晴沒接她的話茬,直截了當。
「林妍,陳序是你領導,更是晚晚的丈夫,你知三做三,臉呢?」
林妍眼底倏地蒙上一層水汽。
「晚晚姐,你別誤會呀,陳哥就是心善才過來幫我的,真的沒別的。」
她頓了頓,又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那模樣瞧著可憐兮兮的。
「我也知道不好,可陳哥總說我一個人在外不容易,讓我別見外。
「早知道你介意,打死我也不會找他的。」
「不找他?你除了生孩子哪件事沒找他。」
林妍抬起頭,眼眶更紅了,卻對著我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沒到眼底。
「晚晚姐,你看這事鬧的。
「陳哥自己願意,我也沒辦法呀。
「而且陳哥對你多好啊,連你不愛吃什麼、用不著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
「哪像我,孤魂野鬼似的,委屈死了也只能自己咽。
「難怪陳哥會多憐惜我兩句。」
無辜是她,委屈是她。
每句話都在說我占著寶山不識貨,她替你受用,我還不知感恩。
我笑了,不是氣,是覺得滑稽。
伸手把要炸毛的蘇晴往後攔了攔。
「林妍,你說得對。」
她眼底掠過一絲得色。
我迎著她的目光,一字一句:
「陳序是好。對路邊的狗好,對淋雨的貓好,對缺愛愛演的你更好哦。
「遇到這樣的男人,你趕緊嫁了吧。」
她嘴角那點弧度僵住了。
我沒理她,讓蘇晴把她攆了出去。
接下來就只剩下離婚了。
07
手機在桌子上震動時,蘇晴還在喂我吃飯。
是陳序打來的視頻。
剛接通就是一連串的質問。
「晚晚,你是不是欺負林妍了?她剛才在辦公室哭了,問了半天都不說。」
我沒應聲,就那麼看著他。
「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
他嘆了口氣,語氣軟下來,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偏袒。
「但林妍才多大,剛出校門,不懂這些人情世故,說話做事沒輕沒重很正常。
「你當姐姐的,大氣點,讓讓她行不行?」
蘇晴在旁邊聽見,伸手就要搶手機。
我按住她,嗯了一聲。
陳序的語氣立馬活泛了起來。
「這就對了。那罐薰香,我明天給她送過去,就算替你賠個不是。」
賠不是?
我珍藏了兩年的東西,到最後倒成了我要賠不是的貢品?
「怎麼不說話呢,還氣呢?」
他察覺出不對,語氣放得更柔,
「晚晚,你是不是誤會我和林妍了?
「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就是就是看她一個小姑娘可憐,順手幫襯了兩把。」
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又像是在試圖說服自己。
「其實我什麼都懂,懂你委屈,懂你這陣子不高興。
「但你看,大家都是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不能真鬧僵了,你說對不對?」
我笑容更甚。
「陳序,你那可太懂我了,新一代懂哥非你莫屬啊!」
蘇晴在一旁鼓掌慶祝懂哥上位。
他在那頭噎了一下,掛斷了電話。
我覺得沒意思,給他發了條消息。
【我們離婚吧!】
08
手機震了震,是陳序的消息。
字裡行間都帶著你又在鬧什麼的不耐煩。
我一股火直往頭頂沖,想罵他眼瞎心盲,想把手機砸了。
最後卻只盯著螢幕,連打字都懶得打了。
沒等我緩過神,電話就打了進來。
是我媽。
「晚晚,陳序剛打電話來了,說你提離婚。
「你是不是瘋了?多大點事啊,值當這樣?
「陳序還不好?你爸上次心梗住院,是誰半夜扛著他去急診?
「是誰求爺爺告奶奶找的主任大夫?是陳序,親兒子都未必有他這份心!
「逢年過節,米麵油茶,他哪回忘了我們老兩口?
「人家圖啥?不就圖你個安心?
「不就幫了女同事幾回?那姑娘舉目無親的,他心軟,幫襯一把,這叫善良厚道,你怎麼反倒小心眼上了?」
「媽,不是你想的。」
「你別跟我拗!夫妻哪有舌頭不碰牙的?
「他都認錯了,說以後一定改,多顧著你。
「你還想怎麼樣?見好就收,別犟了!」
掛了電話,我眼眶發酸。
沒過半小時,陳序的髮小老周也發來消息,上來就勸。
「弟妹,受委屈了哥知道。
「但陳序啥人你不清楚?爛好人一個,對路邊野狗都想摟回家暖著。
「他對那林妍真沒半點歪心思,純粹是看人小姑娘可憐,發發善心。
「剛還跟我喝悶酒,說腸子都悔青了,沒照顧好你。
「妹子,聽哥一句,夫妻是緣分,哪能說散就散,再想想啊!」
緊接著,我爸、我姑、甚至我以前的同事,斷斷續續都來勸。
說陳序是難得的好人,說我該懂事點,說過日子哪能那麼較真。
一圈勸下來,我像是被裹在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裡。
所有人都站在他那邊,說他沒錯,錯的是我太計較,是我不懂他的善良。
直到蘇晴端著溫水進來,看見我紅著眼圈。
「來勸你了?一群瞎子,別聽她們胡說!
「反正我站你。
「你要是想離,我幫你搬東西。
「你要是不想離,咱就把話攤開說,委屈誰也別委屈自己。」
09  
我給陳序回了消息。  
【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門口見。】  
第二天一早,我剛換好衣服,病房門就被推開了。  
我媽拎著保溫桶站在門口,眼眶通紅。  
「你非要把事做絕?陳序昨晚在我那兒耗到半夜,人都脫了形,你就半點不心疼?」  
她一把攥住我手腕,指甲掐進肉里。  
「你是不是要氣死我,陳家哪點虧待你了,為點雞毛蒜皮就要散這個家!」  
「媽,那不是雞毛蒜皮的事,我躺手術台的時候,他在陪林妍開會。」  
「那他不是不懂事嗎?他賭咒發誓說改了,你就不能容他一回,非得讓全院指著咱家脊梁骨笑話?」  
正說著,病房門又被推開,林妍怯生生地站在門口。  
「晚晚姐,千錯萬錯我的錯,我不該沒分寸總麻煩陳哥。  
「你別離,我走,我辭職,我消失。」  
她一邊說一邊掉眼淚,倒像是我把她逼到了絕路。  
我媽一看這情景,更急了。  
「你看看!人都這樣了,你還較勁?你大氣點能死?」
周圍的護士路過,都忍不住往這邊看,指指點點的。
我只覺得渾身發冷。
所有人都在勸我,所有人都在說我不對,好像我提離婚,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蘇晴不知什麼時候沖了進來,一把把我護在身後。
「憑什麼讓她大氣?委屈沒咽你肚子裡,你不知道噎得慌是吧!」
林妍被她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眼淚掉得更凶。
「晴晴姐,我真的知道錯了。」
蘇晴冷笑一聲,沒等我們反應過來,一巴掌狠狠扇在林妍臉上。
林妍被打得偏過頭。
「這巴掌,教你什麼叫分寸!
「你明知道陳序結婚了,還整天哥長哥短地貼上去,這麼能耐怎麼不讓他替你洞房?」
她又扭頭看我媽,語氣硬里藏了絲悲哀。
「阿姨,晚晚是您身上掉的肉,她快被憋死了您看不見嗎?
「陳序是聖人又怎樣?他對全世界好,獨獨糟踐您閨女,這好有什麼用!」
最後她回頭看我,眼眶紅了,卻扯出個笑。
「晚晚,別怕。他們不站你這邊,我站。
「你想離婚,咱就去離,天塌下來,我給你頂著!」
我看著蘇晴挺直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是啊,還有她呢。
還有人站在我這邊呢。
我抹了把眼淚,從蘇晴身後走出來。
陳序不知什麼時候也來了,就站在門口,臉色蒼白。
「九點,民政局,我等你。」
這一次,我沒再回頭。
10
民政局門口的風有點涼。
陳序扶著我媽過來,我媽一把拽住我胳膊就往回拉。
「你今天敢進去,就別認我這個媽!」
她聲音抖著,眼淚掉在我手背上。
我心裡揪了一下,卻沒鬆勁。
「媽,我認您,但我也得認我自己。」
我媽氣得手都抖了,陳序這才把我媽往旁邊扶了扶,又看向我,聲音啞得厲害。
「晚晚,就一次,最後一次機會,行不行?
「我遞了調崗申請,也問了蘇晴,才知道這罐子,我不該動。」
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塞到我手裡。
是那個薰香罐。
我捏著那罐子,指尖發顫。
要是以前,他肯說這些話,我大概會哭著撲進他懷裡。
「陳序,太晚了。」
就在這時,林妍也跑了過來,頭髮散亂著。
臉上還帶著蘇晴剛才扇的紅印,看著我就要往下跪。
「晚晚姐,我走!我今晚就離開這城市!求你別離!都是我的錯。」
周圍路過的人都停下腳步,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我媽捂著胸口,臉色發白。
「你非要逼死我們才甘心是不是!」
陳序也紅了眼,抓住我手腕。
「晚晚,你看看媽,看看林妍都這樣了,你就……」
「夠了。陳序,我要離婚,是因為你一次次把我的事、我的痛、我的需要,排在所有人和所有事的最末。是你讓我覺得,我這輩子,合該就這麼不值一提。」
我看向我媽,眼眶也紅了。
「媽,您是我媽,您疼我,我知道。
「可我好不好,不是您覺得,是我覺得。
「我不想再一個人燒到住院,連簽字的人都找不到了。」
蘇晴在旁邊幫腔。
「阿姨,真要她好,就別再攔著她好走的路。」
陳序和我媽沒再說話。
倒是林妍還想說什麼,被蘇晴一眼瞪了回去。
「還不快滾,這兒沒你說話的份!」
我深吸一口氣,拉起陳序的胳膊。
「走吧,該辦手續了。」
他沒動,眼淚掉了下來,砸在我手背上。
「晚晚,我真的沒想過要失去你。」
「我知道,但你也真的沒想過,要好好對我。」
那天最終還是沒辦成。
我媽哭暈了過去,被救護車拉去了醫院。
陳序跟著上了車,我沒了法子。
坐在車裡,蘇晴看著我,嘆了口氣。
「要不先緩緩?」
我看著床上躺著的媽媽,搖了搖頭。
緩多久呢?緩到下一次我生病,他又因為別人缺席嗎?
「不等了。」我拿出手機,給律師發了條消息。
【該走的程序,繼續走。】
我知道接下來還有很多麻煩。
我媽可能會一直生我氣,陳序或許還會糾纏。
但沒關係,我已經熬過了最疼的時候。
以後的日子,我要為自己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