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我為救掉進冰窟的竹馬,凍壞了身子,再也無法生育。
回城後,他娶了我,承諾會照顧我一輩子。
婚後,因為我幹不了重活,被派去喂豬。
他當著全隊人的面吼我:「離我遠點!一身味兒!」
我被他們一家整整磋磨了二十年。
臨死前,婆婆還指著我的鼻子咒罵:
「當初要不是你非要救我兒子,我們家怎麼會娶你這只不會下蛋的雞!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而我當年不顧安危救下的丈夫高德明一臉認同地附和:
「要不是你多管閒事,我早就娶了青青!」
「她爸是廠長,我現在早就是車間主任了,都怪你這個廢物,毀了我一輩子!」
他們一句句地聲討我,卻不知當年設計他掉下冰窟的,正是他們口中的白青青。
再睜眼,我回到了他落入冰窟當天。
這次看到在水裡掙扎的高德明,我扭頭就跑了。
1
身後傳來他斷斷續續的呼救聲,我不僅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腳步。
上輩子我也撞見了這一幕,想都沒想就跳下去把他救了上來。
結果自己半個身子都凍僵了,落下了病根,再也無法生育。
可笑的是,這份捨命的恩情,換來的是被他們全家嫌棄,最後活活累死。
既然重來一世,我不會再去多管閒事。
剛走到村口,就迎面撞上了大隊的張隊長。
他火急火燎地拉住我:「江玉蘭!可算找到你了!快!公社的拖拉機拉來一批化肥,人手不夠,你腦子清楚,趕緊過去給大家記個帳!」
我立刻揚聲回應:「好嘞張隊長,我馬上就來!」
正好,我需要一份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我在大隊部待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到知青點。
剛一進門,就有人著急地拉著我問道:
「你咋才回來?高德明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人掉冰窟窿里了,發現的時候都快沒氣了,剛給送公社衛生院去了!」
我低下頭,小聲說:「我下午都在大隊部幫張隊長記帳呢。」
「再說了,他現在不是在和白青青處對象嗎?我一個外人,不好去摻和的。」
說完,我不再理會她,回到自己的床鋪,從箱子最底下翻出用油布包著的高中課本。
借著昏暗的煤油燈,我翻開了第一頁。
第二天,消息再次傳來,說是高德明人雖然沒死,但凍得太厲害,燒得直說胡話。
知青點的人都商量著一起去衛生院看看。
我為了不顯得格格不入,也跟著人群一起去了。
等到了衛生院,高德明躺在病床上,蓋著兩床厚被子,卻還是抖得像篩糠一樣。
他的臉和嘴唇都是青紫色的,燒得滿臉通紅,嘴裡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什麼。
知青們看到他這副樣子,都忍不住嘆氣。
「這得遭多大的罪啊!」
「醫生,他這以後會不會落下病根啊?」
醫生搖著頭嘆氣:「人是救回來了,但凍太久了,臟器都受了損,以後怎麼樣,真不好說。」
知青們圍著病床唉聲嘆氣,我站在最後面冷眼旁觀。
心裡不僅沒有一絲憐憫,反而想起了上輩子。
高德明來看我,眼裡滿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後來我幹不了重活,被派去喂豬,他在打穀場當著全隊人的面吼我:「離我遠點!一身味兒!」
他吼我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我是為了誰才落得那樣?
我看著病床上高德明痛苦扭曲的臉,一股冰冷的快意從心底升起。
他比我當年在冰水裡泡得更久,後果只會比我更嚴重。
高德明,這只是開始。
上輩子我所受的苦,這輩子,我會讓你連本帶利地償還。
2
知青們每天都愁眉苦臉。
高德明向來會裝好人,大伙兒都真心替他擔憂。
「以後可咋辦啊?高德明最寶貝他那雙手了,總說以後回城,准能靠手藝當上高級工呢。」
「我聽說是白青青約他出去的。」
「可是出了這麼大的事,白青青到現在就只來過一次,待了不到十分鐘就走了。」
我站在病房的角落,聽著這些話,一言不發。
這時,給高德明看病的醫生走了進來。
「今天得換藥了,你們誰搭把手,他情緒還是很激動。」
兩個男知青立刻應聲上前。
當醫生掀開高德明手上的紗布時,幫忙的知青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他的手指和雙腿腫得像紫黑色的蘿蔔,指節處的皮膚破潰開來,露出底下蠟白壞死的皮肉,光是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啊——!」
高德明看到自己手腳的樣子,發出了崩潰的嚎叫。
他像瘋了一樣在床上掙扎,用手肘猛砸著床板。
「怎麼會這樣!我的手!我的手廢了還怎麼進工廠?!我這輩子都毀了!!」
兩個男知青根本按不住他,藥膏直接被打翻在地。
我皺了皺眉,走上前說:「我來吧。」
直接伸手攥住他的手腕,指尖精準地扣在凍傷邊緣那圈紅白交錯的皮膚上。
那裡神經最敏感,稍一用力,就像針扎進骨頭縫。
劇烈的疼痛讓高德明的哭嚎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他疼得渾身一僵,額上冷汗滾落,難以置信地瞪著我。
「你再亂動,這手腳就真的要廢了。」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醫生,您繼續上藥,我按住他。」
旁人看來是情急之下的幫忙,只有我知道,這輕輕一按到底有多痛。
高德明果然不敢再動,看著醫生將黑色的藥膏塗抹在他凍傷的部位。
他眼裡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我:
「玉蘭,我的手……以後還能好嗎?」
我想起自己上輩子受過的種種譏諷,用最平靜的語氣說:
「皮肉都凍死了,神經也一樣,就算以後能恢復,也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樣,別說操作機器了,怕是連雙筷子都拿不穩。」
「而且萬一引發感染,可能還要截肢。」
高德明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我面無表情地鬆開手,半點沒有愧疚的意思。
旁邊的女知青拉了拉我的胳膊,小聲勸道:
「玉蘭,你說得也太狠了,他哪裡受得了這個刺激?」
我掩住眼底的冷意,語氣裡帶著一絲為難:
「長痛不如短痛,他總得早點認清現實,這樣對他好。」
比起他當著全隊的人罵我廢物,嫌我噁心時,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上輩子他不是一直後悔被我救了麼?
現在他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3
高德明在衛生院躺著,知青點的人商量好,每天輪流派一個人去照顧他。
過了幾天,輪到了我。
我提著一籃子窩窩頭過去的時候,高德明正躺在床上唉聲嘆氣。
兩個男知青要去幫老鄉幹活,提前走了。
看到來的人是我,他臉上閃過一絲失落。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扛住肚子的飢餓。
他指了指已經涼透了的窩窩頭,聲音沙啞地開口:
「我的手動不了,你幫我掰碎了,喂我幾口。」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命令。
我看著他,沒動。
上輩子我發高燒,病得渾身無力,躺在床上起不來,想讓他幫忙倒杯水喂我。
他卻一臉不耐煩,把搪瓷缸子重重地放在床頭:
「又不是沒長手,嬌氣給誰看。」
就因為這句話,我硬撐著身體下床,結果摔在地上,額頭磕出了一個大口子,血流不止。
現在,看著他這副樣子,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我拿起那個窩窩頭,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又不是沒長手,嬌氣給誰看。」
高德明一愣,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他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憤憤地轉過了頭去,不再理我。
一時間,病房裡安靜得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他轉過頭來,語氣軟了下來,帶著一絲乞求:
「玉蘭,我手真的不方便……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他見我沒作聲,又繼續說:
「你幫我去問問青青,今天能不能來看看我?你跟她說,我、我很想她。」
我點了點頭,答應了。
因為我確實想知道,他心心念念了兩輩子的白青青,是怎樣一個人。
回到知青點,我直接去了白青青的屋子。
還沒進門,就聽到屋裡傳來她和另一個女知青的說笑聲。
我走進去,看到她正對著一小塊鏡子,仔細地往臉上抹雪花膏,身上穿著乾淨的襯衫,顯然是準備出門。
我把高德明的話轉述了一遍。
白青青聽完,連頭都沒回,不耐煩地說:「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不是忙嘛。」
旁邊的女知青笑著打趣:「青青,這是要去哪兒啊?打扮得這麼俏。」
白青青得意地揚了揚眉毛:
「王幹事約了我晚上去縣裡看電影,去晚了就趕不上開場了。」
說完,她才好像剛想起高德明似的,回頭對我敷衍道:
「你跟他說,等我哪天有空了就去看他。」
4
我回到衛生院,高德明立刻撐著身子,迫不及待地問我:
「青青怎麼說?她是不是馬上就過來了?」
我把白青青的原話一字不差地告訴了他。
高德明愣了半晌,喃喃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
「她……她肯定是在想辦法給我弄營養品。」
我勾了勾唇角,若有所指地說道。
「不是哦,她打扮得很漂亮,晚上要去看電影呢。」
原本我以為凍傷就是高德明最大的報應了,現在看來白青青才是他最大的劫難。
我看到高德明眼裡的那點光,徹底熄滅了。
他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死寂的沉默里。
我懶得再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把搪瓷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轉身就走。
轉身時,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嗚咽。
他的人生如何,與我再無關係。
與此同時,我收到了城裡父母輾轉寄來的包裹。
拆開厚厚的油布,裡面是幾本嶄新的數理化複習資料和一封信。
信里,爸媽告訴我,他們打聽到國家可能很快就要恢復高考了。
他們叮囑我,無論消息是真是假,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考回城裡。
重活一世,我早就知道這是真的。
可當確定的消息從父母筆下傳來,還是激動得熱淚盈眶。
這是我等了兩輩子的機會。
從那天起,我學習更加刻苦了。
白天上工,我就把公式寫在手心裡,趁著休息的間隙偷偷背誦。
晚上回到知青點,所有人睡下後,我借著月光,一道題一道題地演算。
夜深人靜時,也會不由得想起上輩子。
那時候我嫁給高德明,身子已經垮了,卻依然沒有放棄讀書的念想。
我總想著,多學一點,或許就能找到別的出路。
但好不容易攢下錢買了教科書,卻被高德明搶過去,撕碎扔進灶膛。
他看著我滿臉譏諷地罵道:
「你看得懂嗎?還想學文化人?」
「一個連孩子都生不出的廢物,讀再多書也是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