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得差不多後,小許把我叫到另一個房間單獨談話。
「鍾先生,看來您女兒真的是從二十年前來的,這真是我從業以來遇到過最特別的案子。
「這事太離奇了,所以我決定這單不收費,因為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一聽免除費用,我連連道謝。
小許又問:「鍾先生,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在地球上有一些奇怪的空間,那裡的時間流速是非正常的,可能超級快,也可能特別慢。我覺得您女兒所處的那個柜子里,很可能就是時間特別慢的地方。
「平常人過了二十年,但柜子里不過是兩三天的時間,所以哪怕你們已經老了,可她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我大為震撼:「有這麼奇怪的事情嗎?」
「有的。」
他說著,從書架上抽出一本世界未解之謎,按照目錄翻到其中一頁後,將書遞給了我。
「您可以看看這個例子,是在 19 世紀的美洲,一個白人男性不慎流落荒島二十五年,被人發現時,除了鬍子變長外,其他地方沒有任何衰老跡象。有人懷疑那座島就是時間流速超慢的地方。」
我認真地讀了一遍。
還真就是許京說的那麼回事。
「這只是我根據資料做出的猜想,想要驗證,我需要在那個柜子里做個實驗,您接下來有時間嗎?我們去您家老房子一趟。
「對了,建議您也可以跟這位小女孩做個親子鑑定,看看從生物學角度上,你們是否還為父女關係。」
「親子鑑定?」我不由得皺眉,「那要花多少錢?」
「三千多吧,我有認識的機構,便宜點只需要兩千。」
我當即回絕。
不光兒子結婚需要很多錢,我想買瓶好酒也要將近三千呢,能省一點是一點。
「我女兒我還是認識的,不需要親子鑑定。」
「那行吧,咱們現在就出發去您老家吧。」
7
實驗很簡單,我這個大老粗都看懂了。
小許在柜子里放了一支蠟燭。
「這鐵櫃很大,氧氣足夠了,按照正常燃燒的速度,蠟燭兩個小時就可以燒完,我現在把它點燃,明天再過來看看。
「如果蠟燭燒完了,那說明這裡面的時間是正常的,我們的猜測不成立。如果蠟燭幾乎沒有燃燒,那就說明我猜對了。」
保險起見,許京還放了一支雪糕進去。
通過融化情況判斷他的猜想。
做完這一切後。
我帶著可可回了家。
一進家門,可可就累得癱倒在沙發上。
她撓著腦袋:「爸爸,我頭好癢啊,我想洗頭。」
「黃……」我下意識就要喊老婆。
「不要媽媽,我要爸爸洗,我要爸爸洗嘛!」
她竟然對著我撒嬌。
我條件反射,恍惚回到了二十年前,幼女不懂事,總喜歡纏著我。
我也累了一天,責備的話就要脫口而出。
可低頭看見可可黑漆漆的眼睛,又生生咽了下去。
「好,我幫你洗。」
我很少給孩子洗頭。
不,應該是從來沒洗過。
學著黃秀的模樣,我自己坐在矮凳上,讓可可躺在我的腿上,她頭朝後仰,頭髮沒進水盆里。
水溫正合適,可可舒服得哼起了兒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她問我:「爸爸,我唱得好聽嗎?」
「好聽。」我耐著性子哄她。
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她唱的是什麼玩意。
可可被誇得開心,咯咯笑起來。
很快,她不唱歌了,又開始問我問題。
「爸爸,你為什麼過了那麼久才來找我呀?」
我搪塞過去。
「有事要忙。」
「可是爸爸,我真的等了你好久,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呢?
「爸爸,你到底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是真的被問煩了。
正要發脾氣。
忽然間,我大叫一聲。
只見原本好好躺在腿上的女兒,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具乾屍。
身體完全枯黃乾癟,眼眶成了兩個大窟窿。
但乾屍的嘴竟還在一張一合:「爸爸,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啊?
「我等了你二十年,我每天都在哭,我真的好想回家。
「難道你不想讓我回家嗎?」
我幾乎要被這駭人的場面嚇破膽。
一把捂住乾屍的腦袋,我將她的頭狠狠按進水盆里。
這是個怪物,她不是我的女兒!
她果然有問題!
「啊!媽媽!媽媽救救我!
「爸爸要淹死我,我呼吸不了了!」
她試圖搬救兵。
我動作不禁更賣力了。
「鍾保田!你在幹嘛!」
黃秀聞聲沖了進來,在我耳邊尖叫:「快住手!你瘋了嗎!」
我解釋:「她不是我們的女兒,她是……」
怪物。
這兩個字還沒出口。
我又愣住了。
低頭,看見被我溺在水盆里的乾屍,竟又恢復了正常人的模樣。
稚嫩的臉蛋,圓圓的眼睛,她就是可可,看起來跟恐怖的乾屍毫無關係。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剛剛看見的明明不是這樣的啊!
妻子顯然也被我嚇壞了,她戰戰兢兢地看向我:「保田,你不是說要好好對孩子的嗎?」
她以為我要殺了可可。
「我沒有想害她,她……」
「怎麼沒有,你看我都流血了。」
可可哭著捂住脖子,脖頸間被我抓出一條很長的血痕。
不對。
如果她是鬼的話,又怎麼會流血呢?
「爸爸又喝醉了嗎?」
可可擦著眼淚,哽咽發問。
這模樣激發了黃秀的母愛,她揉著她的腦袋,輕聲安撫:「沒事的,媽媽在呢。」
我渾渾噩噩地轉過臉。
牆上掛了一面鏡子。
透過鏡子,我看見可可依偎在黃秀懷裡。
正可憐巴巴地在哭泣。
可她的嘴角。
卻露著陰惻惻的笑容。
8
這個晚上。
可可執意要跟我們睡覺。
天老爺,就算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跟她一起睡。
我抱著被子逃離床,勉強在沙發上湊合了一晚。
我已經做好準備,只忍一個晚上。
等小許的實驗結果出來,我得馬上把她處理了。
我不能放任這個怪物留在家裡。
第二天。
比結果更先到達的。
竟然是兒子要回來的消息。
壞了,絕對不能讓鍾陽看見可可。
這丫頭是人是鬼還不知道,萬一他要傷害陽陽,兒子有個什麼損傷,我這輩子就白忙活了。
可可正在吃早餐,我趕忙朝她招手:「別吃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準備先把她關在次臥。
可她竟滿臉戒備:「不去,爸爸是不是又想讓我藏在柜子里?」
這丫頭,還真是皮癢了。
我擼起袖子,準備上硬手段。
這時,黃秀也收到了兒子的信息,突然問我:「陽陽回來了,他打電話給你了嗎?」
「哇,弟弟回來了!」
可可歡呼著。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就赤著腳一溜煙跑出去了。
我勃然大怒,衝著黃秀吼道:「你神經病啊,提兒子幹嘛!」
她瑟縮了一下,下意識伸出胳膊擋在腦袋前。
露出的手臂上又青又紫,還有不少疤,難看死了。
我沒閒工夫管她,衝出去追可可。
等我下樓的時候。
可可已經到了單元門口,正和剛到家的兒子面面相覷。
果然。
陽陽正像個雕塑似的杵在原地。
看向可可的眼神里,充滿疑惑、不解,還有震驚。
他的嘴皮動了動,發出微不可察的聲音。
「姐姐?」
他身邊,還站著他的未婚妻宋悅。
「可可,快回來!」
我慌裡慌張的,生怕準兒媳看出異樣。
但兒媳婦顯然也是個精明人,注意到氛圍不對,上上下下打量了可可好一會兒。
她問:「這小女孩是誰?」
陽陽正要說話,我趕緊搶先答話:「這是陽陽的妹妹!」
絕對不能讓宋家人知道真相。
「妹妹?」宋悅顯然沒信。
「鍾陽什麼時候有過妹妹,他怎麼從來沒提起過。這丫頭長得和鍾陽那麼像,該不會是他的女兒吧?」
我嚇壞了,澄清道:「哎喲小悅,你想哪兒去了,這是我女兒,怎麼可能是陽陽的女兒,他都沒結婚,哪來的孩子啊。」
我解釋了好一會兒,宋悅才勉強相信可可不是鍾陽的女兒。
「就算這不是陽陽的孩子,那我們家也是受騙了,你們一直說鍾陽是獨生子,結果現在又蹦出來個小妹妹,這麼大的事都敢瞞著,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們家放在眼裡?
「我得回去再跟我爸媽商量商量,我是喜歡鐘陽,但我們家也不能當冤大頭任人欺騙。」
宋悅直接甩手走了。
「愣著幹嘛,快追啊!」
我急忙催促兒子。
可陽陽卻反應平靜:「算了,本來我也不是獨生子,我早就不想騙人了。
「而且,我本來也不願意結婚,宋悅要是能想清楚,退婚也好。」
我氣得差點沒蹦起來。
要不是因為還在小區里,我肯定會衝上去扇他兩巴掌。
這麼多年來,鍾陽一直是這副樣子,木訥得像根柴火,半點沒有個男人的樣子。
我怎麼就生了個這麼不爭氣的玩意。
鍾陽走到可可面前。
他蹲下身,問:「你是鍾可嗎?」
可可眼睛轉了轉,答:「你應該叫我姐姐。」
她笑嘻嘻地,摸著他的腦袋:「好高啊。只是玩了個捉迷藏,怎麼我出來,你就長這麼大了。」
聞言。
鍾陽的眼神瞬間變得晦暗。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眼中破碎了。
他哭了。
見兒子這副窩囊相,我暗暗握緊雙拳。
這丫頭已經影響到了鍾陽的婚事,我不能再留她了。
我得把她送回柜子里。
反正那裡頭時間會停滯,就等再過二三十年再把她放出來好了。
或者,再也不放出來了。
要是鍾陽能跟宋悅結婚,親家那麼有錢,我還用愁養老嗎。
這麼想著。
我主動撥通了小許的電話,詢問實驗結果。
小許說:「正要打給你呢,我就在你家老房子,你快來看看吧。」
9
小許帶了三盞超大的燈,把地窖照得很亮。
雖然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真的親眼看見結果時,我還是狠狠震驚了。
柜子里,那根白燭幾乎沒有燃燒,還是近乎完整的一根。
甚至連冰棍也依舊硬邦邦的。
「鍾先生,看來我們的猜測是對的,這裡面的時間真的會停滯。」
太好了!
這說明可可不是鬼魂,她真的沒有死。
對付鬼不容易,拿捏一個小丫頭還不是手到擒來。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小許問我。
面對他,我如實告知了自己的想法。
說兒子要結婚,我得讓女兒繼續在柜子里「暫住」一下。
「對了,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找個合適的理由解釋可可的出現,讓兒媳婦別再生氣,乖乖跟我兒子結婚。
「最好說她是我朋友的孩子,跟我們家沒有任何關係,因為某些原因,我當時是出於保護孩子的想法,才謊稱自己是她父親的……」
小許微笑:「可以,這個我最拿手了。」
「那,價格方面?」
「依舊免費,這事不難辦。我還得謝謝你,帶我看了這麼神奇的柜子。」
我樂得簡直合不攏嘴。
這小許個子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如果可可是正常長大,彩禮合適的話,我或許可以考慮把女兒嫁給他。
「不過嘛——」
小許忽然話鋒一轉。
「怎麼了?」
「鍾先生,既然您交代的事情我都可以無償擺平,您多少也該尊重尊重我吧。」
「什麼意思?我哪裡不尊重你了。」
「你撒謊了。」
我當即警覺起來。
「回去後,我仔細分析過你的回憶,發現有幾點很奇怪。」
他一五一十地敘述:
「您先前說妻子重男輕女慣了,可您還說過可可從柜子里出來時,身上穿著碎花裙子,頭上梳著羊角辮。
「我不是沒見過重男輕女的媽媽,但討厭女兒還肯給女兒買碎花裙、梳羊角辮的媽媽,我還從來沒見過。可可顯然被照顧得很好。
「我很好奇,當年提出要把女兒藏進柜子里的,真的是您妻子嗎?」
我沒有回答。
他繼續道:「您所描述的老婆狠毒又陰險,好幾次要對自己的女兒下殺手,如果她真的是這樣一個女人,您還敢跟她同床共枕,那我真是佩服。
「反觀您自己,嘴上說著可以好好補償女兒了,現在為了兒子,又要殘忍地讓女兒繼續待在柜子里,您不覺得這些反差太割裂了嗎?」
小許推了推眼鏡,眼神帶著審視。
呵呵,他管得還真是寬。
「我接待過很多客戶,很多人在提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時,會下意識美化自己,我看出來,鍾先生似乎也是這樣的人。」
我別過臉,冷哼一聲:「你噼里啪啦說這麼多,這事跟你有關係嗎?到底是我和黃秀誰出的主意,這很重要嗎?」
或許是我的態度太冷漠,小許無奈嘆息:「我只是一個私家偵探,您不用對我有太多戒備,我只是出於職業操守想了解真相而已,畢竟這單可是一分錢都沒收。」
他說著,走到鐵櫃前,打開了櫃門。
「昨天我就想問了,這裡面堆了這麼多酒瓶,鍾先生,您是否有酗酒的習慣呢?」
這……
看來,面具被徹底摘下了啊。
得,我也不用再瞞了。
我確實沒提過柜子里有酒瓶。
但這不是我的問題。
很多人在寫日記時都不會真實地記錄一切,那我憑什麼要毫無保留。
酒瓶都是我年輕時喝出來的。
也正是我總下來扔瓶子,才有了要把女兒鎖進鐵柜子的靈感。
「行吧,我跟你說實話,當年鎖住女兒確實是我的主意,但這也不能怪我,你也知道我們家條件一般,少一張嘴就少一雙筷子,省出來的錢我可以拿去買酒喝。
「你說老婆有沒有意見?當然有,但我這個人大男子主義重,她要是多囉唆讓我難受,我不廢話,會直接動手。」
黃秀身上有不少傷,都是我打的。
我也沒提過她跛了一隻腳,就是當年我想弄死可可,她要死要活攔著,被我打斷了腿。
關了她五天後,她終於同意了。
人是我要殺的,關柜子餓死的主意是黃秀想的。
當時她一瘸一拐的,主動帶著可可去地窖藏身。
我看著她的背影想,還是來硬的管用啊。
可可當年也沒少挨過我的打,每次她抱著我的腿撒嬌,我就會狠狠把她踹開。
誰讓她總在我喝酒開心的時候來煩我呢,死丫頭跟她媽一個樣,凈不讓人安生。
昨天看見她突然回來,我第一反應是想把人殺了。
不管是人是鬼,老子直接干就完事了。
但怎麼說呢,現在法律手眼通天,我心裡總歸有顧忌,怕影響兒子。
……
小許聽了我所有的講述後。
很不理解:「既然這麼不喜歡女兒,你幹嘛要生孩子呢?」
「嗐,還不是因為不知道男孩女孩,如果可以選,誰會選沒用的丫頭?
「告訴你吧,我兒子也快結婚了,兒媳婦說過以後只生一個孩子,他們家有錢,我不敢明著提意見。不過我都想好了,要是兒媳婦懷上了,我得想辦法讓他們去查個性別,是閨女的話,我就偷偷給兒媳婦下藥,把孩子給拿掉。
「哦對,到時候還得從你這買打胎藥,你能搞到不?」
小許:「能搞到,就是有點麻煩。」
「那就好。」
所有事情都有了交代,我心情難得放鬆。
我感嘆著:「嚇壞老子了,我差點以為實驗失敗,那邪門的空間不存在呢。」
「這有什麼好害怕的?」
「你不懂,我昨晚一夜沒睡,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小許問:「是什麼?」
我解釋:「我擔心啊,其實當年可可早跑了,正常長大,結婚生子,然後耍詭計用自己的女兒來假扮當年的自己,就是為了嚇唬咱們。」
「啊?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這明顯更離譜吧。」小許又推了推眼鏡。
我說:「因為如果換作是我,我肯定會這麼乾的,誰讓我不痛快,我一定得狠狠報復回去。
「哈哈哈,扯遠了,我得趕緊回去,把那丫頭帶來,繼續關進鐵柜子里。
「不過你還真別說,這小丫頭身上的機靈勁,有我的影子了。這些年我一直騙陽陽,說他姐姐是因為玩捉迷藏跑出去,被人販子拐走了。當年他才七歲,記不全細節,就光記得姐姐是陪他玩捉迷藏,就再也沒回來過。
「二十年來,這孩子一直鬱鬱寡歡,真以為是自己害得姐姐丟了,每天吃很多藥才能睡覺,真是一點不像老子,這麼點壓力都承受不了。」
「是這樣嗎,爸?」
忽地,一道男聲響起。
地窖入口處出現人影,腳步漸近。
是鍾陽來了。
我先是驚訝,微愣過後,而後很不屑。
他聽見我的話了?那又怎樣。
我可是他老子。
我冷聲問他:「你來幹什麼?」
「姐姐想來這看看,我就帶她來了。」
鍾陽牽著可可的手。
看見這丫頭我就生氣。
正準備罵她兩句。
可可竟猛地從陽陽身側竄了過來。
「原來當年,你是想殺死我啊。
「難怪你一直不來找我呢,爸爸,你的心真狠!」
說完,她張開嘴,狠狠咬住了我的手腕。
尼瑪的,簡直是鑽心的疼。
我正要抬手狠狠掌摑她,她卻一閃身子,立即縮回了陽陽身後。
簡直反了天了。
「敢咬老子,你看我今天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