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午休時,我無意間刷到一條帖子。
「不想讓老婆出去工作該怎麼辦?」
帖主詳細講述了自己和老婆的相識相知。
「我和老婆是二婚,現在她在國企工作。」
「可我不想讓她繼續上班了。」
「我家的條件足夠支撐她和孩子的開銷。」
「女人本來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
評論區里有人給他出主意。
「那就裝作酒後吐真言,哭訴自己渴望一個溫暖的家庭。」
「女人嘛,總歸是心軟的。」
「實在不行就舉報她的工作,她丟了工作,就只能在家呆著了。」
我只當看了個樂子。
可當晚,我那滴酒不沾的老公就帶著一身醉意回來了。
1.
在我的記憶里,宋昭煜從不喝酒。
所以,當他帶著一身醉意回家時,我本能地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可我仍然沒有聲張,只是默默走上前替他脫下外套。
孩子已經睡了,我生怕吵醒他,腳步很輕。
好不容易將宋昭煜扶進了臥室。
他躺在床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婷婷,別走。」
我皺著眉用力扯開了他的手。
只這一個動作,就讓他瞬間清醒。
他立刻坐起身子,將我緊緊摟在懷裡。
「放手。」
我的語氣有些冷漠,還帶著幾分怒意。
宋昭煜並沒有理會我的話,反而自顧自地說著。
「我今天簽了一個大單。」
「公司這個月的利潤很高很高,足夠讓楠楠衣食無憂一輩子。」
「婷婷,你可不可以不去上班了?」
「在家裡陪著我,陪著楠楠,好嗎?」
我的心逐漸沉到了谷底。
果然,大數據從來不會出錯。
那條帖子,正是宋昭煜發的。
他說了這麼多話,嘴巴里卻沒有一絲酒氣。
他身上的酒味,都是用酒精噴在衣服和頭髮上的。
我有些不明白,他究竟為什麼要這樣?
在網上尋求幫助,然後夥同陌生人對付他的妻子?
我抿了抿唇,不再思考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從他的懷抱中掙脫了出來。
我掏出手機,翻找出那條帖子,將手機螢幕的亮度調到最大,放在他面前。
「宋昭煜,你以前從不喝酒的。」
他眼神里的迷茫立刻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偽裝被戳穿後的窘迫。
他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柔和一些。
「婷婷,我錯了。」
「我知道,這件事是我的問題。」
「可你也該明白我的心意。」
什麼心意?
我懶得和他繼續玩這種小孩子的過家家,只是拉起被子往客臥的方向走去。
他腦子不清醒,可我明天還要上班。
宋昭煜的臉上閃過慌亂,他連忙起身攔住了我。
眼神里滿是乞求。
「婷婷,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我側著頭,並沒有看向他,只是站在原地,給他留了台階。
「你知道的,我父母很早就離婚了。」
「我被媽媽一個人撫養長大,很明白缺失父母的陪伴會對孩子造成什麼影響。」
那雙本就好看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水霧。
「我只是不希望楠楠也像我一樣。」
「我和他媽離婚後,他對你本來就有偏見。」
「公司很忙,我沒辦法開導他,只是想你能辭掉工作,在家裡多陪陪他。」
他太明白我會被什麼影響了。
孩子,也是我的軟肋。
我沉默著抬起了頭,對上他的雙眼,腦子裡卻在思考著。
宋昭煜急切地抓住了我的手,解釋著。
「我只是希望到家的時候有人為我留一盞燈。」
「孩子吃過飯睡了,枕頭旁邊還有你剛講完的童話書。」
「婷婷,你能做到的,為什麼不肯替我考慮一下呢?」
2.
這一夜,我睡得並不安穩。
我和宋昭煜是通過相親認識的。
很多人都不明白,為什麼以我的條件,還要上趕著給別人的孩子當後媽。
可我自己清楚。
先天性的輸卵管堵塞,即使後來做了手術,對我來說,懷孕的機會仍舊微乎其微。
同事私下都說我是工作狂,肯定不會結婚生子。
在他們面前,我永遠強撐著說自己是丁克。
我不是。
我只是生育困難。
我比任何人都更喜歡小孩子。
我不止一次夢到過,一個軟軟的小傢伙抱著我的大腿,口齒不清地喊我媽媽。
可我的身體,北上廣的各種專家都束手無策。
本以為這輩子大概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了。
直到我遇見了宋昭煜。
他長相帥氣,工資高,還帶著一個剛滿五歲的兒子。
符合我對未來另一半的所有想法。
在看到楠楠的第一眼後,當晚我就提出了結婚的想法。
他和我夢裡的孩子長得一模一樣。
後來的事情順理成章,我和宋昭煜領了結婚證,搬到了一起。
我開始學著如何做一個媽媽。
給楠楠做各種各樣的零食、蛋糕、營養餐。
拖在國外出差的朋友幫我帶各種國內買不到的玩具。
可是當後媽實在是太難了。
我拖著發燒的身體還要開車去接從幼兒園放學的楠楠。
換來的卻只有一句。
「我不認識她。」
我不停地解釋,勸說楠楠跟我回去,直到暈倒在幼兒園門口。
醒來後還要被他嫌棄是「綠茶」。
從不下廚房的我也想盡各種辦法給他做飯,卻常常收到一句:「難吃。」
「你做的飯永遠都比不上我媽媽做的飯!」
那張我愛到不行的小臉,瞪著怨毒的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各種污言穢語層出不窮。
他以為我是愛宋昭煜的錢,才在宋昭煜面前裝作對他好。
他不知道。
我很愛很愛他。
總是趁他睡著後偷偷找出他的房門鑰匙,輕手輕腳地打開他已反鎖的門,在床邊看他一會兒。
伸手摸摸他肉乎乎的小臉,不太扎手的眉毛,替他將被汗液打濕的劉海擦乾。
再走出門,將門從外面鎖好。
我躺在床上翻了個身,瞥見窗外蒙蒙亮的天。
是我的問題嗎?
也許,我應該多給他一些適應的時間,多陪一陪他。
父母離婚又不是他的錯。
他夾在兩個大人中間,也會難過的吧?
宋昭煜說得對。
失去父母的陪伴,對孩子的心理影響是一輩子的。
宋昭煜能夠擔起賺錢的責任,我就可以安心在家帶孩子。
或許,他已經是我這一輩子唯一能擁有的孩子了。
選擇成為楠楠的媽媽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為他付出一切的準備。
而如今,只是讓我失去工作,就能為他的未來保駕護航。
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3.
睡醒後,我當天就找領導談了話,決定離職。
領導也知道我剛剛結婚,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我尊重你的決定。」
我很感激他這麼多年對我的照顧,開始著手收尾手上的工作,準備交給其他人。
恰逢國慶假期,工作又多又雜,忙得我連續幾天腳不沾地。
到家後幾乎是倒頭就睡,接孩子的工作也只能無奈交給了鐘點工。
在我剛弄好最後一個項目之後,卻接到了領導的電話。
辦公室里,他的臉色不太好看,眼神也有意迴避著我。
我忍不住先開口問道:「劉總,怎麼了?」
他面露不忍,從抽屜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這是上級剛剛收到的,對你的舉報文件。」
「顯示你的體檢報告存疑,很可能要被開除。」
我只覺得手腳冰涼,瞬間什麼都聽不清了。
我顫抖著手打開舉報文件,裡面附著的正是我的體檢報告。
當初我入職時,做了一項基因檢測,顯示我有地中海貧血的基因,但並不攜帶病。
根據舉報文件上的材料,我存在隱瞞重大疾病的表現。
本來主動離職能收到的推薦信、項目獎金也泡湯了。
不止這些,我甚至還有可能收到公司的傳票。
我只覺得呼吸一滯,連忙解釋著:「劉總,我當時做這項檢查時也跟公司說明了。」
「後來又去特意做了地貧檢測,我沒有欺瞞公司的想法啊!」
他點了點頭,安慰著我:「我知道的,你先別著急。」
「現在重要的是解決問題,總公司那邊很關注這件事情,說不定法務也會介入。」
「你要不先想想,你的體檢報告有問題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他這話直接在我心裡炸起一道驚雷。
是啊。
體檢報告是多麼隱私的東西,除了我,還有誰能拿到呢?
我幾乎是立刻就鎖定了一個人選。
握著體檢報告的手指關節逐漸變白,寒意順著背脊升騰。
宋昭煜。
只有他知道我的體檢報告出了問題。
這家公司是我婚後才入職的,宋昭煜全程陪著我做完了體檢。
知道我有地貧方面的問題後,他甚至特意找了國外的專家諮詢。
當時的我,還因為他的關心而感動。
可現在,他居然用這件事來攻擊我。
就因為他想讓我辭職嗎?
帖子裡的那句話瞬間跳出,在我腦海里變得清晰。
「實在不行就舉報她的工作,她丟了工作,就只能在家裡呆著了。」
酸澀感湧上鼻腔,淚水已經蓄滿了眼眶。
可我是他的愛人啊。
我已經同意了辭職回家,他為什麼還是不滿意?
一定要不擇手段想盡辦法對付我嗎?
一定要讓我在業內丟盡名聲才可以嗎?
4.
宋昭煜今天回來得格外早。
我剛把楠楠接回家,他的車就已經停在樓下了。
「今天怎麼沒讓鐘點工去接孩子?」
「婷婷,你是已經離職了嗎?」
他笑意盈盈地開口,臉上全是坦蕩,沒有一絲舉報我之後的愧意。
我沒理他,伸手推了推楠楠:「先回臥室看電視,我去做飯。」
楠楠也並不喜歡和我呆在一起,直接走進了臥室。
宋昭煜受了冷落,笑容僵在了臉上。
我深吸一口氣,從包里掏出那份舉報信扔在茶几上。
聲音十分冷冽。
「我為什麼回來得早,難道你不清楚嗎?」
宋昭煜皺著眉,彎下腰去拿文件,眼神里還裝著疑惑。
他現在還在裝。
難道真的像朋友說的那樣,離過婚的男人都精明。
我雙手環胸,眼裡全是不屑,想看他究竟能演到那種程度。
宋昭煜揉了揉眉心,又將文件扔了回去。
「你都知道了?」
「那也就沒必要瞞著你了。」
「這件事確實是我做的,不過你也有問題。」
我有問題?
我有什麼問題?
我差點被他氣得笑出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