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在一場車禍後,意外和我建立了「共感連接」。
我的一切喜怒哀樂、生理痛楚,她都能實時感受到。
她開始瘋狂地掌控我的人生。
禁止我吃辣,禁止我熬夜,禁止我喜歡上那個會讓我心跳加速的少年。
她說:「你的身體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你讓我不舒服了。」
我忍無可忍,當著她的面,用刀劃破手臂。
看到她也跟著慘叫倒地,我笑了。
既然無法斷開,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1
車禍後,我媽在病床上醒來。
第一句話是:「星星,媽媽好想吃提拉米蘇。」
我愣住了。
她從不吃甜食,說會發胖。
但我沒多想,跑遍了醫院附近三條街,買回了最貴的那款。
我用勺子挖了一小塊遞到她嘴邊,她卻搖了搖頭。
「你吃,媽媽看著就好。」
我順從地把蛋糕放進自己嘴裡。
奶油的香甜和可可粉的微苦瞬間在舌尖化開。
下一秒,病床上的我媽露出了一個極其滿足的表情,她甚至享受地閉上了眼。
「真好吃,星星,真甜。」
我停下咀嚼的動作,一種詭異的感覺爬上脊背。
她驚喜地看著我:「我能感覺到!星星,我能感覺到你的快樂!」
她把這稱為上天的恩賜,是母女連心的最高境界。
從那天起,她熱衷於給我買各種美食。
然後在一旁,通過我的味蕾,享受她戒了半輩子的口腹之慾。
我成了她的感官替身。
起初,我以為這只是一個甜蜜的遊戲。
直到半個月後,我回到學校上課,中午在食堂點了一份麻辣燙。
紅油滾滾,香氣撲鼻。
我夾起一片浸滿湯汁的肥牛,送進嘴裡。
辛辣的刺激瞬間點燃了我的味覺。
還沒等我咽下去,口袋裡的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是我媽。
我剛接通,她尖利的叫聲就刺穿了我的耳膜。
「咳咳咳!辣!好辣!夏星!你在吃什麼!」
我手機開著免提,食堂里所有人都朝我看了過來。
「媽,我在吃午飯。」
「你在吃辣!馬上給我停下!停下!」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仿佛正在遭受酷刑。
我沒理會,掛了電話,繼續吃。
十分鐘後,餐廳的門被猛地推開。
我媽沖了進來,臉色漲紅,額頭上全是汗。
她一把奪過我的餐盒,當著同學和老師的面,狠狠摔在地上。
塑料餐盒裂開,紅色的湯汁和食物濺得到處都是。
整個餐廳鴉雀無聲。
她指著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嘶吼。
「夏星,你讓我不舒服了。」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領教了「共感連接」的霸道。
我來月經了,小腹墜痛,一陣陣絞著。
我剛在床上縮成一團,我媽就踹開我的房門。
她捂著肚子,臉色慘白地在地上打滾,比我還痛苦。
「痛死了!夏星!你怎麼回事!」
她從藥箱裡翻出止痛藥,粗暴地塞進我嘴裡,又給我灌下大半杯熱水。
「快點好起來!我受不了了!」
我被嗆得咳了半天,腹中的絞痛在藥物作用下漸漸平息。
她也終於安靜下來,長舒一口氣,用一種怨恨的眼神看著我。
好像我來月經,是什麼滔天大罪。
我開始明白,這份連接不是恩賜,是牢籠。
幾天後的體育課,我在操場邊休息。
一個少年在籃球場上奔跑,他跳起來投籃,動作舒展又漂亮。
陽光灑在他汗濕的頭髮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暈。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間,漏了一拍。
緊接著,像擂鼓一樣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嗡嗡一一」
手機又震了。
我媽驚恐萬分的聲音傳來。
「夏星!夏星你怎麼了!你的心跳好快!你是不是心臟病犯了!」
我下意識地看向籃球場的方向。
「不許再看了!聽見沒有!」
電話被我媽掛斷。
晚上回家,迎接我的是一扇緊鎖的房門。
我媽隔著門板,聲音冰冷。
「在你學會控制你的情緒之前,不許出門。」
我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深沉的夜色。
桌上的文具筒里,插著一把裁紙用的水果刀。
刀柄是可愛的粉色草莓形狀。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我媽的視頻電話。
她很快接了,畫面里是她那張寫滿「為了你好」的臉。
「想通了?」
我沒說話,只是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微笑。
然後,我拿起那把水果刀。
對準自己的左手手臂,狠狠劃了下去。
視頻里,我媽的臉瞬間扭曲。
她捂住自己的左臂,發出一聲慘叫,手機掉在了地上。
我聽著她隔著門板和電話傳來的雙重慘叫聲。
低頭看著手臂上滲出的血珠。
我笑了。
2
我媽連滾帶爬地衝進房間,奪走了我手裡的刀。
她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恐懼。
「你瘋了!夏星!你瘋了!」
她捂著自己的手臂,那裡光潔一片,沒有任何傷口。
但她痛得齜牙咧嘴,仿佛被劃傷的是她。
我以為她會反思。
她沒有。
第二天,家裡所有帶尖帶刃的東西都消失了。
菜刀、剪刀、指甲鉗,甚至我的圓規,全被她鎖進了儲藏室。
她給我制定了一份「夏星健康作息與情緒穩定守則」。
早上六點起床,晚上九點睡覺。
一日三餐,全是她親手做的營養糊糊,寡淡無味,據說最能讓腸胃「平靜」。
我的人生變成了一潭死水。
她終於滿意了。
每天感受著我這邊傳來的「平和」,臉上重新掛上了慈母的微笑。
她以為她贏了。
但她忘了,除了利器,我還有別的武器。
第一個晚上,我在九點準時躺下,卻睜著眼直到深夜。
我伸出手,用指甲狠狠掐進另一隻胳膊的內側。
尖銳的刺痛傳來。
隔壁房間,立刻響起了我媽壓抑的痛呼和翻身的聲音。
她會在睡夢中痛醒,卻找不到疼痛的來源。
第二天吃飯,她端來一碗綠色的,散發著青草味的糊糊。
我面無表情地吃著,腦子裡開始飛速想像。
想像下水道里腐爛的垃圾,想像爬滿蛆蟲的死老鼠。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嘔……」
對面的我媽臉色一白,猛地捂住嘴,衝進了衛生間。
我聽著她劇烈的嘔吐聲,平靜地把剩下半碗糊糊喝完。
天氣轉涼,我媽給我準備了厚厚的毛衣。
我趁她不注意,在洗澡時把水溫調到最低。
冰冷的水澆在身上,我冷得牙關打顫。
客廳里,穿著羊絨衫,蓋著毛毯,喝著熱茶的她,也突然開始瑟瑟發抖。
「奇怪,怎麼突然這麼冷,暖氣壞了嗎?」
她疑惑地檢查著暖氣片。
我們的家,變成了一個無聲的戰場。
我用飢餓、寒冷、疼痛、噁心,一切她不喜歡的感受,向她發起無休止的攻擊。
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
黑眼圈越來越重,脾氣越來越暴躁。
終於有一天,她在我故意想像恐怖片場景讓她做噩夢後,徹底爆發了。
她衝進我的房間,一把掀開我的被子。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是在折磨我!」
我從床上坐起來,平靜地看著她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
「是你說的,我們是一體的。」
是你,先開始這場戰爭的。
既然不能一個人好好活著,那就一起腐爛。
我的平靜讓她更加憤怒。
「我生你養你,給你最好的生活,你就這麼回報我?」
「夏星,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看著她,只覺得可笑。
「最好的生活?是指把我當成你的遙控玩具嗎?」
「我禁止你吃辣,是為你好!對胃不好!」
「我讓你早睡,是為你好!熬夜傷身體!」
「我給你做營養餐,是為你好!外面的東西不幹凈!」
她振振有詞,每一句都是「為你好」。
我不想再跟她爭辯。
我掀開被子下床,一言不發地走向衛生間。
「你去幹什麼!」
她跟在我身後,滿眼警惕。
我打開淋浴,依舊是冷水。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我準備脫掉睡衣。
她尖叫著撲過來關掉水龍頭。
「不許!我不許你這樣!我會感冒的!」
她死死地按住開關,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問。
「那我可以吃麻辣燙嗎?」
她愣住了。
「我可以十點鐘睡覺嗎?」
她嘴唇翕動,說不出話。
「我可以有朋友嗎?」
她的眼神開始躲閃。
「我可以……喜歡一個人嗎?」
她猛地後退一步,像是聽到了什麼最可怕的事。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我懂了。
她所謂的「為你好」,只是「讓我舒服」的包裝紙而已。
我不再看她,轉身走回房間,躺回床上。
她以為我妥協了,鬆了一口氣。
黑暗中,我將手伸進嘴裡,用盡全力,狠狠咬了下去。
劇痛傳來,血腥味瞬間在口腔里瀰漫開來。
隔壁,再次響起了我媽的慘叫。
3
在學校里,我又見到了陸川。
他抱著畫板,站在教導主任的辦公室門口。
他畫的一隻衝破牢籠的飛鳥,被當成「思想消極」的典型,正在挨批。
我從門口經過,他看見了我。
他臉上沒有絲毫挨批的沮喪。
反而沖我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那一刻,我的心跳再一次失控。
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盪開,快得讓我幾乎喘不過氣。
口袋裡的手機立刻瘋狂震動。
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我直接按了關機。
放學後,我故意繞到學校的畫室。
陸川果然在那裡。
他還在畫鳥,這一次,鳥兒飛在廣闊無垠的天空里。
他看見我,停下筆。
「嗨,又見面了。」
「你的畫,很好看。」我說。
他笑了:「是嗎?他們都說太陰暗了。」
「因為他們沒有翅膀。」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開心了。
我們聊了很多,從畫畫聊到音樂,從學校的無聊規定聊到對未來的嚮往。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和人交流可以是這麼輕鬆愉快的一件事。
原來心跳加速,除了恐懼,還有一種情緒叫「心動」。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一場狂風暴雨。
我媽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開機。」她命令道。
我照做了。
「下午去哪了?為什麼關機?」
「在學校畫室。」
「和誰?」
我沉默不語。
她猛地站起,手指幾乎戳到我的胸口。
「你下午的心跳,比上次還快!你又去見那個男的了是不是!」
她形容那種感覺,像是「胸口揣了只快死的兔子,撲騰著馬上就要斷氣」。
「夏星,我警告你,你這種不穩的心跳,會害死我的!」
第二天,她直接衝到學校。
當著所有老師的面,要求把我跟陸川調開。
她說陸川是不三不四的壞學生,會勾引我,帶壞我。
陸川因此背上一個品行不端的處分。
公告欄上,那幾個字刺痛了我的眼睛。
走廊里,同學們對我指指點點。
「就是她啊,聽說早戀,還害那個畫畫的男生被處分了。」
「她媽也真是的,鬧得全校都知道了,丟死人了。」
我站在公告欄前,渾身冰冷。
陸川從我身邊走過,低聲說了一句。
「不關你的事。」
我看著他的背影,憤怒和愧疚幾乎將我撕裂。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
因為這個該死的連接,我連喜歡一個人的資格都沒有。
我的快樂,是她的催命符。
我的心動,是她口中的「心臟病」。
好。
既然你這麼害怕,我就讓你怕個夠。
從那天起,我開始瘋狂地想念陸川。
上課的時候想,吃飯的時候想,走路的時候想。
想他對我笑的樣子,想他畫畫時專注的側臉,想他說的每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