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不滅完整後續

因為妹妹說她想要好好讀書,爸媽就讓她頂替我去市重點,讓我去中專,還是最差的班。

我暗中發誓絕對不招惹是非,並且要考上政法大學。

可偏偏我還是個討好型人格。

到學校看到騎著摩托的黃毛,我唯唯諾諾,「哇,你的發動機真響,頭髮染得真精神。」

精神小妹讓我請她們喝檸檬水,我火速答應並讚美,「你們的妝好好看,顯得眼睛真大。」

紋身花臂的社會青年攔住我的去路,我誇獎,「你都背上關公了,還說啥了,只有兩個字,仁義!」

後來,家裡看我過得風生水起了又來找茬,我媽看我不順眼,抬手就是一巴掌。

黃毛仰著臉替我扛下了,然後迫不及待問我。

「現在我還手,算正當防衛對吧?」

精神小妹不語,只是一味扯我妹頭髮。

1

我和我妹是出生時間相隔不到十分鐘的雙胞胎。

我先被護士拽出來。

因為我媽難產,所以家裡人給我取名叫陸漫漫。

而我出來以後沒一會兒,我妹很快就被抱出來了。

我媽覺得我妹聽話懂事,親自給她取名叫陸燦燦。

但其實從一開始醫生就建議我媽剖腹產。

是她自己非說順產的孩子聰明,堅持要順。

結果怪我害她難產十幾個小時,還差點把我妹悶死在肚子裡。

所以自打我生下來,她就沒正眼看過我。

明明是親姐妹倆,可我們的人生從出生開始就截然不同。

就像我們的名字,明明取自同一首詩。

意義卻天差地別。

從小我就被教育長姐如母,要讓著妹妹。

她哪怕就是殺人放火了,也是因為我沒有做個好姐姐,沒起到榜樣作用。

我只能拼了命地好好學習,才能換來我爸媽的短暫好臉。

而陸燦燦因為爸媽的偏愛ƭųₘ,從小學開始學各種課外興趣班,就是不學主科。

小學三年級以後,她的語數英成績就五六十分。

中考成績連最差的普高都上不去。

我媽還非說:「人生是曠野,又不是只有讀書這一條路可以走,我就不想我女兒是個書呆子!」

可我要是成績退步一點,她就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罵我蠢得像豬一樣。

陸燦燦上了兩年中專,馬上到高三關鍵時刻,她扭過頭又說自己想要收心學習了。

我媽在家裡一哭二鬧三上吊。

「反正你跟你妹妹長得一模一樣,你們都是我生的,你能考年級第一,你妹肯定也可以,她就是缺乏一個好的學習環境!」

「反正你不是愛讀書嗎?去哪都是學!」

我爸也說,要是我不換,乾脆也別讀了。

「我看你,讀書讀得都泯滅人性了!」

「學霸?學霸又咋了,學習好,難道你人品就好了?我看未必!」

他們總是這樣,無論陸燦燦做了什麼錯事,挨罵的背黑鍋的收拾爛攤子的總是我,妹妹犯了錯,就應該姐姐受罰。

最後我媽放狠話。

「你要是不同意,我看這學你也別上了,明天我就去給你辦退學!」

「一個連親情都不顧的人,以後能有什麼大出息?」

始作俑者陸燦燦躲在房間裡,跟網戀男朋友邊打遊戲邊罵髒話。

而我坐在沙發上,緊緊抱住自己的書包。

只能被迫點頭。

2

不過我查過了,中專生也能去參加高考。

而且這個學校離我家遠,開學以後必須住校。

為了能儘早逃離原生家庭,我才同意了我爸媽的無理要求。

開學的那天,我拿上了陸燦燦的學生證。

一個人坐了兩個小時的大巴,來到學校門口。

校門口橫七豎八地停著好幾輛摩托車,還有兩撥人湊在一塊,一邊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另一邊看起來像社會閒散人士。

旁邊的保安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我不想多管閒事,緊緊攥著書包背帶,低著頭,一路小跑準備衝進學校。

誰知道,剛路過社會人身邊,我被一抹冷光抓走了視線。

為首的男人手背在身後,擰出了彈簧刀,嘴裡還在不停挑釁。

「媽的,一輛破車,刮就刮到了,嘰嘰歪歪的,大不了就打一架,輸了你把車給我,贏了我給你道歉,你敢不敢?」

「不然下次我看到你,我還撞!」

「去你媽的,老子一輛車能買你命了,你就是故意的!」

穿著校服的黃毛像是個一碰就要打架的奶牛貓,氣得原地蹦起來,眼看著就要衝過來。

我下意識一個閃身擋在他面前。

手裡的豆漿全灑到黃毛校服外套上。

黃毛蹙起眉頭,剛想罵人。

「你他媽的,沒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立馬雙手合十朝他拜了好幾下,然後從書包里拿出兩包濕巾,「都怪我走路沒注意,不小心撞到你了,對不起!」

趁著假裝幫黃毛擦衣服的間隙,我趕緊壓低了聲音。

「他們手裡有刀,就是故意想惹你生氣的,你別去別去!」

我緊張得聲音都在抖。

誰懂啊,第一次見到真黃毛。

黃毛還挺高的,他低頭看著我的臉,眯著眼睛,緊抿著唇。

似乎是在衡量我說的話真假。

他沉默幾秒,一把奪過我手裡的濕巾。

「大早上的,你找茬啊!」

「要是撞到我寶貝卡特琳娜,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我還以為卡特琳娜是他女朋友。

結果扭頭一看,一輛機車上貼著銀標的 Katrina,十分炫酷。

只是車尾燈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破了。

「哇,這輛車配色和線條搭配得也太酷了,我還以為這個年紀的男生都很無聊,沒想到你這麼有品味!」

「騎上去一定帥死了!誰看了不眼紅,肯定嫉妒得要死!」

我朝他豎起大拇指,又飛快地小聲說道。

「找交警,讓他賠你錢!」

黃毛愣了愣,忽然耳垂微紅,朝我露出惱羞成怒的表情。

「行了!下次小心點!」

他身後一群小弟起鬨,「還是我陳哥善良!」

上課鈴聲打響,黃毛揮了揮手,準備領著小弟們進學校。

看架打不成了,社會人急了,伸手想要抓住我的書包。

「不長眼的臭婊子,壞我好事......」

黃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抬腳踹掉了他另一隻手上的彈簧刀。

一把將男人反身壓倒在地。

「你敢動我們學校的人試試?」

說完,黃毛又抬頭看了我一眼,「還看?還不走?」

「你、你還是學生,不要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啊!」

我趕緊轉頭溜進學校里。

3

上課鈴打響半個小時,我身邊空著的位置才有人姍姍來遲。

沒想到還是黃毛。

真是冤家路窄。

他把外套脫了,系在腰間,身上穿著件白 T 恤,走過來的時候,還帶著淡淡的大豆香。

我沒敢正眼跟他對視。

一坐下,黃毛就趴在桌子上,斜著眼看我。

「你咋了?」

我頭也不抬地刷數學題,「啊?我學習呢,怎麼了。」

「對啊,所以我才問你咋了。」

黃毛支著頭,湊到我面前,「陸燦燦,你今天特詭異,知道嗎?」

我的指尖頓了頓,抬頭朝周圍望去。

哦對了,這不是重高,這是中專。

老師在上面有氣無力地講課,學生們在台下各干各的,大聲聊天、打遊戲、看視頻,互不干涉。

剛好能讓我在下面自己看網課。

「你不是陸燦燦吧?」

我心口一緊,「你、我......」

「別想蒙我,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瞞不過我的。」

黃毛單手捂著臉,露出左眼,臉上帶著冷酷的笑意。

「你應該是陸燦燦的姐姐吧,陸漫漫吧?」

我生怕被暴露以後,會被爸媽趕出家門,到時候連高考的機會都沒有了。

就連聲音都有些抖。

「你怎麼看出來的?」

黃毛冷笑一聲。

「因為你右手中指有繭,一看就是經常握筆寫東西磨出來的,在我們這個地方的學生,手上沒有繭,但小拇指上是變形的。」

「在這裡,沒人會握筆,他們都只會玩手機,更何況你的課本里,還塞著一本民法典。」

「你就承認吧!」

他說完,我腦子裡瘋狂運轉。

「......是。」

黃毛睜大了眼睛,「哈哈哈,我就知道!」

「陸燦燦以前跟我說過你,說你很呆,只知道死讀書。」

正當我咬著下唇,思考要怎麼讓黃毛不把我家的事兒說出去。

花錢?可我爸媽幾乎不給我零花錢,都是我平時幾塊幾塊偷偷攢的。

色誘?不行不行不行......

還沒等我想明白,黃毛突然就趴下了。

湊近一聽,他還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好像他把這事兒說出來,只是為了享受推理成功的過程。

我坐立難安,直到下課。

生怕黃毛睡醒了以後,繼續用這件事威脅我。

可他伸了個懶腰,轉頭就呼朋引伴,跟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地去小賣部了。

等到上課,他拎著一大兜子零食坐到我旁邊。

我鼓起勇氣,「你......能不能不把這件事說出去?求你了,我可以......」

黃毛「啊」的一聲,往嘴裡丟了顆水蜜桃軟糖。

「啥事?我都忘了。」

我望著他,有些語塞。

但是看著他咀嚼的動作,我咽了咽口水,本來昨天晚上我就因為海鮮過敏,沒吃我媽做的飯菜,早上還只買了一杯豆漿,又不小心打翻了......

「沒事,我覺得你人其實挺好的,而且你的麵包看起來很好吃,謝謝你啊。」

黃毛愣了一下,俯身從塑料袋裡拿出一捧稱斤的小麵包,兜頭蓋了我一臉。

「拿走拿走,我湊滿減買的!」

我感動得淚眼汪汪,「謝謝你謝謝你,我第一次見到你這麼善良的人,嗚嗚有點噎著了要是有瓶奶就好了,從來沒人對我這麼好......」

黃毛抿著唇,又掏出一排旺仔。

他瞪了我一眼。

「得了,書呆子,以後上課別打擾我睡覺。」

「不然小心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後來我發現,黃毛睡覺的時候,班上好像真的會變得安靜一點。

我有些恍惚。

中專,好像也沒我想得這麼差啊。

4

下課了,黃毛就領著一群小弟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我掃了眼他桌面上動都沒動過的課本。

上面狗爬似的字寫著「陳稚生」三個字。

名字還挺好聽的。

我背起書包往食堂走,準備隨便吃點,午休不回宿舍,直接在教室里休息會兒,然後學習。

路上迎面走來三個女生,超短裙、小腿襪、下垂眼線。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她們似乎是在看我,然後捂著嘴小聲蛐蛐什麼。

以前和妹妹在一個初中的時候,她總和同學胡說八道,背後給我造莫須有的謠言,讓我初中三年沒有一個朋友,還被同學拉了個只有我不在的班群。

以至於每次看到別人瞥向我,似笑非笑地小聲議論,我就會覺得應激似的,渾身難受。

下一秒,中間那個女孩兒走到我面前。

「喂,陸燦燦,你有沒有錢?」

我嚇得一哆嗦,「要、要多少?我也沒多少錢,我只有......」

早上出門前,我爸媽給了我一百塊,作為我這個月的生活費,平時扣扣搜搜地攢了點兒,我手裡總共五百多塊。

本來我都計劃好了的,食堂有免費的湯,每餐一塊錢的饅頭,早上多加一個雞蛋,一個月伙食費也就不到一百塊。

我至少能撐到放寒假。

可萬一她們全要走了,那我這個月都吃不起飯了。

我緊咬著下唇,手心裡被汗沁濕了。

那短暫的一分鐘里,我一直在想,如果又被校園霸凌了,大不了就再忍忍,再堅持堅持。

只要還沒到肢體傷害的地步,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必要的時候,我也會用法律的武器來保護自己。

反正也就最後一年了,只要堅持到高考,我就徹底解脫了。

雖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麼得罪了這群精神小妹。

但來之前,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設。

女孩咧著塗草莓紅色號唇泥的嘴唇。

「那你給我們買一杯檸檬水吧。」

見我表情呆滯,她補充道,「就當我跟你借的,等我男朋友發了工資我就還你。」

她指著不遠處的紅色雪王。

「我想喝蜜雪冰城的。」

蜜雪冰城?

那我好像......還真買得起。

「你們仨一人一杯的話,好像也不是不......」

「行」字還沒說出口,女孩兒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一杯就行了,咋的,我們看起來像是那種占小便宜的人嗎?」

「啊?」

我懵懵地被三個人左右圍在中間,待到蜜雪冰城裡,下單了一杯四塊錢的檸檬水。

看著她們一人一口地分著喝檸檬水,我又弱弱地開口。

「要不,還是再多買兩杯吧,就當我請你們喝了。」

「真的?」

「嗯......」

片刻後,三個人星星眼,「還是我陸姐牛,太有實力了。」

三杯檸檬水一起擺在小圓桌上,她們拉著我,拍了段短視頻。

精神小妹靠在我身邊搖花手。

「刀山火海我不抖,一聲姐妹一起走!」

「從今以後,陸燦燦就是我姐妹兒,誰要是敢欺負她,先問問我周萊迪同不同意!」

旁邊兩個女孩兒也湊過來。

「還有我,張彩旎!」

「我!王柯!」

好一頓拍完,她們又邀請我下午翹課出去逛街,我再三婉拒,周萊迪皺著眉頭。

「燦燦,我咋感覺你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呢?」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有嗎?」

旁邊的人認同,用力點頭。

「有!以前你從來不跟我們一起玩兒,特別看不起我們,還老跟那群男生在背後說我們壞話,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賤人,沒想到你人還怪好的嘞!」

周萊迪摸著自己的臉頰問我。

「你以前那樣,是不是因為覺得我們很奇怪啊?我的妝是不是很難看?」

我忙擺手,「沒有沒有,我覺得你們很可愛,很開朗活潑!」

我一邊說一邊仔細端詳她臉上的妝容。

「你的妝......顯得眼睛很大,而且也很適合上鏡,每個人的審美不一樣,只要你們喜歡就好了,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

「我就是有點社恐,不好意思跟別人說話......」

前面的話多少有點違心,不過最後兩句倒是真的。

因為我知道被凝視的感覺不好受。

可是現在想想,何必去在意別人的眼光,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夠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

看著我真誠的表情,她們這才心滿意足。

甚至被我誇得有點臉紅。

「燦燦,原來你人這麼好。」

臨走前,周萊迪大聲叮囑我。

「燦燦,有事兒隨時叫我,我願意為你赴湯蹈火,你就是我唯一的姐!」

5

周萊迪第二天,真的把檸檬水的錢轉給了我。

「我都說了不用啦,我請你的。」

她拍拍胸脯,「咱們以後就是朋友了,那就更不能占你便宜了,說了要還的!」

我望著她,心裡湧起一絲感動。

以前在重高認識的同學,都沒有她這麼有人情味兒。

「對了,我看到你評論我了,我關注你,你咋不回關我不理我呀?」

「我手機沒帶來學校,不是我評論的你,應該是我妹......姐姐吧。」

周萊迪愣了一下,「你們姐妹長這麼像啊。」

「我說那個人發的微笑表情咋陰陽怪氣的,那我就取關她了,等周末你回家了,記得加我好友!」

我沖她笑了笑。

「好。」

回想這一周,我在中專的生活,竟然過得還不算差。

黃毛每天都要買一大堆零食來哄自己呆在學校,他吃不完的那些,就會順手分給我。

讓我省了不少錢。

雖然他們看起來混是混了點兒。

可心眼都不壞。

周五放學,我剛準備離開學校坐大巴回家,突然在路口被人攔住。

兩個社會青年把我架到了旁邊的巷子口。

一個花臂男撐著牆壁,對著我吹了一口二手煙。

「你就是陸燦燦的姐姐吧?」

我攥緊了背帶,「怎麼了?」

「找的就是你。」他獰笑了一聲,「燦燦是我乾妹妹,聽說因為你在家總給她使絆子,害得她月考成績下滑了,讓她心情不好,所以我來幫她教訓教訓你。」

「雖然我平時不愛打女的,可誰讓你惹了不該惹的人。」

看著眼前幾個五大三粗的社會青年。

我咽了口唾沫。

也不知道之前對待黃毛和精神小妹那套還管不管用。

不管了。

花臂男伸手就要推我,但是手還沒碰到我,我一掐大腿,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他皺起眉頭,粗著嗓子問:「我都沒碰到你,你哭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