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寢室四個人合買的彩票,中了八十萬。
提議買彩票的室友阿麗想要三十萬。
出錢最多的室友思琪也想要三十萬。
室友曉念家在富豪排行榜上,看不上這些錢,主動放棄了。
現在還剩二十萬。
思琪問:「要給芝芝嗎?是她提供了⽣⽇數字作為號碼,我們才中獎的。」
我⼼里有些不⾼興。
明明大家貢獻都⼀樣,為什麼不平分呢?
但只花了 20 塊,能賺二十萬也好。
沒想到,阿麗卻說:「她就是隨口一說,這錢跟她沒關係。」
「頂多……把她買彩票的 20 塊還給她。」
「你們覺得呢?」
全員一致通過。
他們都以為我戴著耳機沒聽見,卻不知道,我當時並沒有放歌。
第二天,我起了個⼤早,趕在他們之前去兌了獎。
1
我天不亮就叫了車,直奔市彩票中⼼。
⻋窗外的城市還在沉睡。
我的⼼髒卻在狂跳。
⼿⼼全是汗。
不是激動的,是後怕和一種報復的快感交織在一起。
幾乎要從胸腔里溢出來。
直到銀⾏櫃員把那張輕飄飄的銀⾏卡遞到我手⾥。
那串稅後數字出現在銀⾏卡餘額里時,我才感覺落到了實處。
六十四萬。
扣完稅,是六十四萬。
也好,買斷我們三年虛假的姐妹情誼。
想起阿麗感冒時,我跑遍半個校區給她買藥。
想起思琪失戀時,是我陪她聊到深夜。
甚至對總是⼀臉疏離的曉念,我也曾真心想和她做朋友。
三年的情誼,在她們眼裡竟然只值二十塊。
我沒有立刻回學校。
那不是我的避風港,是我的修羅場。
⽽是找了⼀家裝潢精緻的咖啡館,給⾃己點了最貴的那款慕斯。
一邊用小銀勺切割著蛋糕。
一邊冷靜地復盤昨晚的每一個細節。
思琪的偽善,阿麗的刻薄,還有曉念的置身事外。
每一個畫面,都在我腦中慢放,清晰得令人作嘔。
我劃開手機,給輔導員發去一條信息。
【老師您好,我想申請調換寢室。】
【理由:與室友作息及生活習慣差異巨大,已嚴重影響學業。】
我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
為自己搭的第一個救生筏。
2
推開寢室門的時候,她們三個人都醒了。
空氣里繃著一根看不見的弦,一觸即斷。
阿麗第一個衝過來抓住我的手,臉上是擔心的表情。
眼神卻早已將我渾身上下打量個遍。
「芝芝,你跑哪去了?手機也不接!」
「彩票不見了,我們都快急死了!」
我沒說話,慢條斯理地從包里拿出幾張紙,放在寢室中央的桌子上。
是彩票的兌獎憑證複印件。
我抬起眼,迎上她們三道各不相同的視線。
「我兌了。」
「你說什麼?!」
一石激起千層浪,幾個人紛紛傻了眼。
思琪第一個炸了,她一個箭步衝上來,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
「你好大的膽子!誰讓你一個人去的?一起買的彩票你憑什麼獨吞?!」
我甚至沒看她一眼,視線越過她,釘在臉色煞白的阿麗臉上。
勾起一抹冷笑。
「昨晚你們開小會,我聽見了。」
這句話,比「我兌了」的殺傷力更大。
我清晰地看到阿麗的瞳孔猛地一縮。
掏出手機,熟練地點開了銀行 APP 的轉帳介面。
「不是說好還我二十塊本金嗎?」
「卡號給我,我現在就轉給你們。」
「一分都不會少。」
3
阿麗的臉色白了又青。
但僅僅幾秒鐘的錯愕後,她立刻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眼眶都紅了。
「芝芝,我們不是那個意思……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們?」
「我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啊!你誤會我們了!」
她演得情真意切,我被她氣笑了。
「驚喜?」
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
「是把二十萬的驚喜,變成二十塊的驚嚇嗎?」
「阿麗,這種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阿麗被我堵得啞口無言,眼神躲閃。
這時,一直沉默地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曉念終於開了金口。
她抬起頭,那雙總是帶著疏離感的眼睛,第一次正眼看我。
「芝芝,做人留一線。」
語氣里沒有商量,完全是命令式的口吻。
「把不屬於你的東西拿出來,這件事就算了。」
那一刻,我才徹底明白。
曉念的清高源自於她的階級優越感。
不允許任何人打破她默許的規則。
在她眼裡。
我是一個不守規矩的麻煩。
4
我們寢室的戰火,燒得比我想像中還快。
阿麗和思琪的哭訴電話剛掛斷沒多久。
輔導員就被她們一左一右地架著,出現在了寢室門口,像個被綁架來的救兵。
思琪指著我搶先發難,聲音又尖又利。
「老師!就是她!中了獎就翻臉不認人!」
阿麗則捂著臉,抽抽搭搭地開始她的表演。
「我們好心好意,怕她一個人去兌獎不安全,想陪她一起去……結果她偷偷把大家一起買的獎自己兌了!」
「我們問她,她就說我們圖她的錢……」
她們倆一唱一和,完美地把自己摘了出去。
仿佛我才是那個貪得無厭的小人。
輔導員是個中年女人,姓王,看誰都帶著幾分不耐煩。
此刻臉上明晃晃寫著「盡給我找事」。
王輔導員鏡片後的眼睛掃過我,沒什麼情緒。
只是眉頭皺得更緊。
顯然沒興趣分辨黑白,只想儘快滅火。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種自以為公允的語調開了口,矛頭直指我:
「謝芝芝同學,你怎麼回事?」
「都是同學,還是室友,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鬧得這麼難看?」
她根本不等我解釋,仿佛她們說的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聽老師一句勸,為了點錢把同學關係搞得這麼僵,值得嗎?你以後還要不要在寢室住了?還要不要畢業了?」
她甚至往前踱了一步,姿態放低。
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直接給我下了命令:
「這樣,你現在立刻把錢轉出來,就當著我面轉給其他室友。」
「我就在這兒看著,這事必須今天解決了!」
斬釘截鐵的話充滿了對「麻煩製造者」的不耐煩。
仿佛,我乖乖交出錢來息事寧人,是天經地義。
5
我看著她,忽然覺得很可笑。
我沒吵,也沒鬧。
只是平靜地解鎖手機。
點開計算器,當著所有人的面,問她。
「老師,我問您一個問題。」
「假如,您的年終獎發了十萬塊。」
「您的三個同事,背著您開會商量,怎麼能合情合理地把您的十萬塊,變成十塊錢到您手上。」
「請問,您還會跟他們和氣嗎?」
我抬起頭,目光筆直地射向她。
「您還會平心靜氣地跟他們商量嗎?」
輔導員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那套一刀切話術,被我一個簡單的假設堵得死死的。
她的嘴巴張了張,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臉色也由紅轉青,再也端不住那副公正的架子。
最終,她眼神躲閃,狼狽地揮了揮手。
「你們……你們自己的問題,自己溝通解決!系裡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完,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了寢室。
只留下一個倉惶的背影。
5
調解徹底失敗的同時,寢室也淪為了戰場。
輔導員前腳剛走,後腳一場無聲的戰爭就拉開了序幕。
她們開始抱團孤立我。
我進門,她們的笑聲就戛然而止。
我坐下,她們就開始用我剛好能聽見的音量。
討論周末要去哪家新開的餐廳一起吃飯。
思琪故意晃著曉念剛買給她的奢侈品手鍊,大聲說:
「哎呀,還是曉念有眼光,不像某些人,窮了一輩子,乍富之後那股小家子氣,隔著八百米都能聞到!」
阿麗立刻在朋友圈發了一條動態。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
下面,思琪和曉念秒贊。
她們用盡一切手段,營造出一種『我們三個才是好姐妹,你是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叛徒』的氛圍。
我沒理會。
這些低級的精神攻擊,對我沒什麼效果。
她們發現,冷暴力對我沒用。
於是,她們的手段開始變得逐漸下作。
一天深夜,我從圖書館自習回來。
推開門,一股甜膩膩的味道撲面而來。
我走到自己的書桌前。
那本寫滿了筆記的專業課本,被人從頭到尾黏滿了 502 膠水。
書頁粘在一起,已經徹底毀了。
寢室的小監控前天「剛好」壞了,沒有證據。
我站在桌前,看著那本被毀掉的書。
手指一寸寸收緊。
她們發現硬搶不行,恐嚇不行。
就開始用這些上不了台面的陰損招數。
想把我逼瘋,逼我就範。
這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
是赤裸裸的霸凌。
6
與此同時,學校論壇一篇帖子,毫無徵兆地引爆了。
ID 是匿名的。
標題聳人聽聞,每一個字都帶著強烈的針對性。
【扒一扒我那個為占便宜逼瘋全寢的奇葩室友】。
我點進去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帖子裡,阿麗化名「受害者 A」。
用一篇聲淚俱下的小作文,把我塑造成了一個心機深沉、貪得無厭的怪物。
【她平時就特別愛占小便宜,一塊錢的公交卡優惠都要算半天。我們都以為她只是節儉,現在才明白,那都是在為以後占大便宜做演練啊!】
【她拿獎學金,我們都替她高興。可誰能想到,她拿了獎學金轉頭就去買名牌。】
【在我們面前炫耀,背地裡卻跟別人說我們寢室的人怎麼排擠她,搞得她壓力好大才只能拚命學習!這不就是宿舍里的 PUA 嗎?先打壓你,再讓你感恩戴德!】
每一個字都在扭曲事實,都在對我進行人格謀殺。
更惡毒的還在評論區,思琪的小號頂著個動漫頭像,言之鑿鑿地回復。
【樓主說的我信!我宿舍就有這種人,嫉妒心超強!看我背了個新包,她能陰陽怪氣一個星期!整個一檸檬精轉世!】
而曉念,永遠是最高段位的那一個。
她的回覆只有短短一行,卻精準地插進我的心臟。
【哎……本來不想說的,真的很難過。沒想到人心會是這樣。】
下面立刻跟了幾百條回復。
曉念因為長得美,素來是論壇里的人氣女神。
她一出現,大家立刻順藤摸瓜地扒出了帖主到底在說誰。
【臥槽!曉念學姐都出來說話了!那這事兒鐵定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