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佳佳完整後續

我是我媽培養出來的別人家的孩子。

家宴上，親戚們紛紛向我媽請教教育之道。

我媽極力維持著她的矜持：「這個啊，還是讓佳佳自己說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低頭一笑：「秘訣嗎？就是殺人啊。」

「我宋佳佳，殺過人。」

1.

飯桌上的笑聲和恭維聲戛然而止。

「佳佳，大過節的可不許和姑媽亂開玩笑。」

大姑媽嘴上說著，身子卻離我遠了幾分。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三分惱意和三分恐懼。

「宋佳佳。」我媽的語氣沉了下去，眉頭皺成一團。

小時候的我最怕的就是她這樣，因為往往下一秒我就要面臨關禁閉或者下跪的懲罰。

可我如今已經畢業三年了。

頂著眾人的目光，我笑著給自己的酒杯里斟滿酒。

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激得我眼角泛紅。

「我的意思是，殺死自己。」

「殺死那個懶惰的自己。」

「這就是秘訣。」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佳佳，你大舅的心臟病差點被你嚇出來。」

大舅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看看你們，佳佳打小就是三好學生，怎麼可能殺人。」

小姨指著桌上這群人，完全忘了自己剛才也停止了呼吸。

「我一猜就是，表姐抖機靈呢。」

坐在對面的表弟沖我擠眉弄眼，一副懂我的表情。

一群蠢貨。

我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欣賞著神色各異的親戚們。

「宋佳佳，以後少學這種不三不四的說話方法。」

對於我媽的指責，我早已形成了免疫。

只要是不順她心、不能讓她滿意的人或事，一律都會被她打上不三不四的標籤。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也不好數落我太多。

她把話題轉向了別處：「明天你張叔帶他兒子來串門，你好好打扮打扮。」

「你張叔兒子今年剛考上公，前途無量。」

「哪像你，讓你考公你不去，天天抱著你那個電腦寫寫寫，學習都學到狗肚子裡了。」

「是，你大了，翅膀硬了，不聽大人勸了。」

「但明天....」

我媽的喋喋不休被門鈴聲打斷。

被打斷了輸出的我媽非常不爽，慢吞吞地起身去開門。

「誰啊，大過節的，來了來了。」

門外的人向我媽出示了警官證：「宋佳佳在家嗎？」

「在，警察同志，你們有什麼事嗎？」

見是警察，我媽收了兩分脾氣。

為首的警官看了眼屋裡合家歡的景象，無奈地咽了口氣：「宋佳佳涉嫌一起殺人案，恐怕要請她跟我們走一趟了。」

......

這個中秋節恐怕要在牢里過了。

也不知道裡面能不能吃到月餅。

我坐在警車上，望向窗外的月亮，上面浮現出我媽如遭雷劈的表情。

我壓制不住上揚的嘴角，真是暢快啊。

2.

「宋佳佳，我們在被害者身上以及行兇的匕首上檢測出你的指紋。」

審訊我的鄧警官將被害人的照片一一擺放在我的面前。

那是我曾經的老師。

「是我做的。」

我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鄧警官驚訝地挑眉：「你……」

「動機呢？」

我摩挲著雙手，呼出一口濁氣：「我恨她。」

「她總跟我媽告狀害得我挨打。」

「就因為這個，你就記恨她這麼多年，不惜殺了她？」

鄧警官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不敢相信眼前看似文靜的女孩能生出這麼大的惡意。

「就因為這個，這還不夠嗎？」我笑著反問。

見鄧警官不說話，我反問道：「警察叔叔，我會被判什麼刑？」

鄧警官抿著嘴，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殺人分屍，手法殘忍惡劣又毫無悔改之意，死刑沒跑了。」

我害怕得打了個哆嗦：「那我悔改，悔改。」

「警官，這起案子能直播公審嗎？讓全國人民都能看到我這個罪犯的悔改之心。」

我一臉嚴肅地盯著鄧警官。

「法院那邊自有安排，用不著你操心。」

我抿了抿嘴：「如果你們願意直播的話，我願意把另外兩起殺人案的真相也說出來。」

「就是一年前的幸福嘉園入室搶劫殺人案和水庫無臉男屍案。」

「你們一直沒找到兇手吧。」

鄧警官的眼睛越瞪越大：「我想起來了，你是水庫無臉男屍案死者的女兒！」

「居然是你，你居然連自己的父親都殺？」

那兩起案子也是鄧警官負責的，至今未能查到兇手是誰。

「你既然能做得那麼完美，這次怎麼出了紕漏？」

我不接鄧警官的激將法，強調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您別急，只要公審能直播，我會老實交代的。」

3.

走出審訊室，哄亂的吵鬧聲瞬間襲擊我的耳朵。

「我女兒不可能殺人，你們警察不去抓真正的兇手抓我女兒做什麼！」

我媽伸手指著一個年輕的警察，早沒了她身為特級退休教師的風度。

要不是有親戚攔著，我看她都能動手了。

「弟妹，你冷靜點。」

「佳佳剛剛在飯桌上說的話你忘了？我當時就瞧著她不像說謊，說不定……」

大姑媽的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我媽的攻擊目標瞬間成了大姑媽：「你說什麼？！」

「宋佳佳從小就愛說謊博人眼球，她說的那些話純粹是為了氣我。

她敢殺人？哼，你們不知道她什麼樣，我這個當媽的還不知道？」

「我看你根本就是嫉妒我，嫉妒我們家，想藉此落井下石！」

我媽的手幾乎戳到大姑媽的鼻孔里了。

眼看著氣氛越來越糟糕，鄧警官大喝一聲：「都住手！這裡是警察局！」

終於安靜了。

「佳佳！」我媽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跟前。

「你告訴媽媽，你是被冤枉的是不是？」

我的胳膊被她捏得生疼。

「鄧警官，我可以和媽媽單獨說幾句話嗎？」

我請求般地看向鄧警官。

鄧警官沉思片刻：「可以，但只能在局裡。」

「五分鐘，手銬不會給你摘的。」

鄧警官走到不遠處坐下，目光緊盯著我們這邊。

我用極低的、委屈巴巴的聲音告訴媽媽：「媽，我沒殺人。」

我媽捏著我的手鬆開了，我的一句話讓她拾回了面子。

「你們聽見沒，我女兒說了她沒殺人。」

她揚眉吐氣地衝著那群親戚，儼然把自己當成斷案的法官。

「媽，死的是孫老師，老師死之前我曾去過她家，估計是兇手有心陷害我。」

「居然是孫老師？」我媽挑眉，那是她的大學同學。

只不過她們一個去教了高中，一個去教了小學。

「我這個案子會公審的，到時候我會在所有人面前解釋清楚，您一定要來。」

我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一定要來啊，我的媽媽。

4.

一周後，我的案子在我市最高的人民法院進行公審。

我的面前是法官和陪審員，我的身後是我的親朋好友。

按照我的要求，這次的公審是全網直播。

「被告人宋佳佳，你涉嫌三起謀殺案，證據確鑿，你可有什麼要辯解的？」

坐在前排的我媽臉色一變。

我衝著攝像機微笑：「沒有。」

「宋佳佳！」我媽惱怒地喊道。

無視了我媽的責問，我繼續說道：「我殺人了，至於我的殺人動機……」

我指向我的媽媽：「我的殺人動機，是我的媽媽李春蘭。」

「宋佳佳，你胡說什麼！」我媽蹭的一下站起來。

她要走，她丟不起這個人。

可攝像機已經推進，給了李春蘭女士一個特寫。

我的媽媽，你走與不走，這個臉都丟定了呢。

「法官大人，我對我的罪行供認不諱。」

「本次公審的最後我會交代兇器的藏匿地點。」

「但在此之前，我希望大家能聽聽我的故事。」

「一個別人家孩子的故事。」

5.

我叫宋佳佳，出生在一個高知家庭。

我的父親是縣城公務員，母親是一名高中教師。

他們是那個年代的大學生，真正的山裡飛出來的鳳凰。

所以，自打我出生起就寄予厚望。

從什麼時候說起好呢……

就從我的一年級，我媽把我鎖在地下室四個小時說起吧。

那是六一兒童節的前一天。

當別的同學討論著明天要去哪兒玩兒，吃什麼大餐的時候，我卻在心裡計算著明天要寫幾本習題冊。

我媽自詡在教育孩子方面很有一套，因為她是一名人民教師。

所以當別的小朋友無憂無慮地玩著玩具看著動畫片的時候，我已經學到二三年級的知識點了。

「佳佳，我媽媽說明天要帶我去遊樂園，要不你和你的爸爸媽媽商量一下，我們一起吧！」

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滿臉期待地拉著我的手。

她是我剛交的好朋友，林欣悅。

「我……」我頓了頓，「我不確定，等下問問我媽媽。」

「放心吧，她肯定會答應的，明天可是六一誒。」

林欣悅笑著沖我眨眼，興沖沖地跟我分享她的撒嬌秘訣。

那時的我缺乏正確判斷我媽性格的能力，只覺得林欣悅說的有道理。

明天可是兒童節，媽媽應該會允許我放假一天的吧。

6.

放學前，李老師給我們一人發了一小包糖果作為節日禮物。

我小心翼翼地將糖果收進書包的夾層里，心裡想著它該有多好吃。

媽媽平時是不允許我吃零食糖果的，說是會影響腦子發育。

但或許明天她會同意呢？

或許明天我可以一邊吃著糖果一邊和林欣悅在遊樂園裡度過快樂的一天。

「快去和你媽媽說說！」

林欣悅一個勁地用胳膊肘戳我。

走出校門的那一刻她就迫不及待了。

「媽媽！」我一路小跑地走向人群末尾的紫色電動車：「明天我們可以去遊樂園嗎？」

為了彰顯本次行動的合理性，我又補充道：「明天是六一，我同學一家也會……」

我的聲音隨著媽媽臉色的下沉越來越低。

似乎去遊樂場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她生氣地指著我的頭，大聲斥責：「玩兒玩兒玩兒，每天就知道玩！」

「學習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有這種積極性？」

「你耷拉著臉幹什麼？讓你學習是害了你不成？」

「羨慕別人能玩兒我不讓你玩兒是吧？行，去，你去吧。」

我媽的手幾乎戳到我的腦袋：「去給別人當孩子去，別認我這個媽了！」

「媽媽，媽媽，我錯了……」

一年級的我聽見我媽不要我了，只覺得天都塌了。

我哭著抱住她的大腿，怕她真的把我丟掉。

「阿姨阿姨，你別怪佳佳了，是我想讓她陪我一起去的。」

不遠處的林欣悅見我這邊事情的走向不對，連忙衝過來。

「小孩子嘛，想玩兒是天性。」

「明天過節就讓孩子放鬆一下嘛。」

林欣悅的爸爸媽媽跟在林欣悅後頭，他們都在幫我解圍。

有外人在，我媽收斂了幾分脾氣：「林欣悅對嗎？佳佳明天還有卷子要做，不能和你一起去遊樂園了。」

她沖林欣悅的父母點點頭：「小孩子愛玩兒，所以我們做家長的才要約束他們。」

「他們不知道對錯，我們做家長的還不知道嗎？」

「什麼都由著他們來，以後學壞了可不好。」

林欣悅爸爸乾笑兩聲：「嗨，孩子過個節而已，不至於那麼嚴重。」

我媽冷哼一聲：「以小見大，我不會幹涉你們怎麼教育孩子，只是我家孩子絕對不可以玩物喪志。」

「宋佳佳，愣著幹什麼，趕緊上車！」

我趕緊爬上車，扭頭滿含歉意地用口型對林欣悅說了聲對不起。

「以後少和這種沒上進心的小孩一塊兒玩！」

車子發動後，我媽惡狠狠地看了眼後視鏡里尷尬的林欣悅一家。

她聲音太大了，也不知道林欣悅和她的爸爸媽媽聽見了沒有。

「媽媽！」

我幾乎哭了出來。

7.

「今天先做這兩張英語卷子和數學補充習題七至八頁。」

我撇著嘴坐在書桌前，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弄這個樣子給誰看呢。」

「你這叫先苦後甜！」

「我說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宋佳佳，你以為學習是為了我嗎？還不是為了你自己！」

「跟你說話呢，啞巴了？」

我媽的巴掌如同山間呼嘯的冷風拍在我的後腦勺。

「知道了，媽媽。」我緊咬著下唇。

「說話聲音跟蚊子哼一樣，大聲點！」

「知道了，媽媽！」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她終於肯離開我的房間了。

「房門不許關，你要是敢關門試試看。」

我的房門正對著客廳的沙發，說是門，其實只有一個門框和一個推拉擋風板。

我媽為了監督我，打從一開始就沒給我裝正經的門和門鎖。

背後的目光如同針一般讓我坐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