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搶著插話:「確定啥啊,就是想賴帳,鄉下人就這樣,摳門還愛占便宜。」
她聲音大得整個超市都聽得見,旁邊看熱鬧的跟著竊竊私語。
我沒理她,直接看向超市老闆:「調監控。」
老闆撇嘴:「就為二十塊錢調監控?我們沒這閒工夫。」
「行,這點小事也不用麻煩警察同志,居委會就在旁邊。」我當場撥通居委會電話,簡單說了情況。
王姐突然插嘴:「天王老子來了也得講證據,你媽小票對不上,就是沒給夠錢。」
我盯著她得意的臉,突然笑了:「你這麼肯定我媽沒給錢,該不會是你看見錢了吧。」
她的表情僵了一瞬。
沒過十分鐘,居委會的張大姐帶著兩個人趕到。
「調監控吧,」張大姐皺眉看向老闆,「總得有個說法。」
老闆沒辦法,只好不情不願地帶我們去監控室,監控畫面清晰地顯示:
我媽掏錢時,一張二十元紙幣被風扇吹落,王姐低頭看了一眼,一腳把錢踢到了貨架底下。
收銀員忙著找零,根本沒看見。
空氣突然安靜。
收銀員漲紅了臉:「阿姨對不起,我、我沒看清楚。」
我舉起手機:「王步華,老闆,該你們道歉了。」
王姐扭頭就走:「關我什麼事,瞎賴人。」
經理乾笑兩聲:「誤會,都是誤會……」
我轉頭看向張大姐:「麻煩你們做個見證。」
然後掏出手機,把監控畫面錄下來。
回到家,我把這段監控,加上菜園被毀的照片,陳元琳的聊天記錄,物業的錄音,剪成了視頻發到網上。
標題為:「看看城裡人是怎麼文明對待農村老人的。」
10.
視頻發出不到一天,熱度蹭蹭往上漲。
評論區全是為我媽說話的。
「那個踢錢的大媽真惡毒,建議人肉!」
「農村老人就該被欺負?」
「有錢有勢就能隨便踩人,這社會咋了。」
貧富階層的話題一扯開,就上了幾個熱搜。
我媽捧著手機,手指小心翼翼地划過那些支持她的評論:「原來有這麼多人幫咱們說話。」
她突然抬頭,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媽想明白了,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可還沒高興多久,晚上我刷新頁面,發現視頻沒了。
平台彈出一條通知:「因涉及抹黑他人形象,已刪除。」
我聯繫那幾個博主,他們說帳號也被限流,發啥都沒人看見。
博主隱約透露,是陳元琳通過她哥的關係,把我的視頻硬生生給壓下去。
陳元琳還給我發了一串黃豆微笑的表情。
我攥著手機,心沉到底。
物業死拖著不寫證書,我每天跑一趟,他們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天天挺著五個月的肚子,跑二十多公里的市醫院。
每天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家,腰酸得直不起。
我媽連下樓扔垃圾都要摸黑去,生怕撞上王步華那幫人陰陽怪氣說她。
視頻也發不出去,兩個月過去了,我的抗爭像是撞上了鐵牆,毫無進展。
與此同時,陳元琳在時不時就給我發消息:
「快看視頻,土狗翻身滾進糞坑的哈哈哈~」
我連生氣都沒有力氣,被這場仗磨得只剩殼子。
11.
晚上,我癱在沙發上,我媽從廚房拿了把舊菜刀出來砍陽台上的雜草。
那把刀銹跡斑斑,我一眼認出是她當年拎著逼村支書拆樓梯的刀。
我腦子裡轟地一下,想起她站在樓梯底下的模樣,那股不服輸的勁兒,像火苗躥進我心裡。
那一夜,我振作起來,打開郵件。
一連半個月,我投訴網信辦,電話打不通就寫郵件,市裡、省里,一級級往上遞。
視頻被刪一個我發一個,手指敲鍵盤敲到發麻,眼皮撐不住也硬撐著。
我又聯繫了更多博主,發了新視頻。
「農村人連發聲的權利都沒嗎?視頻被刪,誰怕真相?」
終於,半個月後,平台扛不住壓力,不再刪我的視頻。
我等來了公開聲明:「因審核失誤,已恢復內容。」
博主們推波助瀾,視頻上了同城熱搜第一:
#農村老太被誣陷小區超市監控揭真相
#後台硬就能封口網友怒斥平台刪視頻
#視頻揭物業黑幕被刪農村人發聲有多難
我媽盯著手機,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一條匿名評論引起了我的注意:「小區超市老闆是物業經理小舅子,合同從來沒公開招標,沒經過業主投票,經營權連著五年都給他,其他老闆根本擠不進來。超市東西比外面貴兩成。」
與此同時,陳元琳在業主群里向我開炮:「顏冰,你可真行啊,為了出風頭,找居委會不夠,還發視頻到處嚷嚷,搞得小區名聲臭大街。這對咱們評選優秀小區、爭取撥款有啥好處。」
幾個平時捧她臭腳的業主也跟著幫腔:
「就是,一點小事鬧這麼大。」
「現在網上都在罵我們小區素質低。」
我冷笑,截圖了匿名留言,直接甩到群里:
「你急了?超市老闆是物業關係戶,經營權不公開招標,物價高得離譜,賺的錢誰拿了。業主投票了嗎?你們業委會咋不吭聲,是不是也拿了錢。」
群里死寂了幾秒,風向突然變了。
「啥?超市是關係戶?物業搞的鬼?」
「難怪東西死貴,害我媽每天到一公里外的超市去買菜。」
「明天集體去物業討說法,業委會也脫不了干係。」
陳元琳還在垂死掙扎:「肯定是造謠,匿名小號的話哪能信。」
我嘴角勾起的,等的就是這句:「我就搞不懂了,業委會到底是代表業主還是物業,怎麼處處幫物業說話。」
這句話提醒了大家,小區里頗有威望的鄭大哥說話了:
「我記得這周五是業委會例會吧,到時候把物業的幾個經理叫上,一起商量下如何處理。」
12.
周五晚上七點,小區活動中心擠滿了人。
平時冷冷清清的業委會例會,今天連過道都站滿了人。
聽說鄭大哥要出面,大家都憋著勁兒想看熱鬧。
物業李經理擦了擦汗,乾笑著開場:「今天主要是討論,呃,近期業主反映的小區超市經營權問題。」
「先解釋解釋這個吧,」鄭明直接打斷,甩出一張表格,「年維修基金支出三十萬,為什麼業主簽字欄全是代簽?」
李經理喉結滾動:「這、這是工作人員疏忽……」
陳元琳突然站起來:「鄭哥,你別被人當槍使,簽名是我們業委會代簽的。」
她意有所指地瞥向我,「某些人為了報復私怨,煽動業主鬧事,真當大家看不出來。」
業主們竊竊私語,幾個平時巴結她的業主立刻幫腔:
「就是,超市貴點怎麼了?咱們小區都是有消費能力的人,周圍沒有別的超市,就圖個方便。」
「現在網上都在罵我們小區,房價跌了誰負責。」
「潑別人髒水前,先看看這個。」我站起身來,打開活動室的投影儀。
就在前一天晚上,我收到了一封郵件,裡面全是業委會和物業勾結的證據。
估計是之前的老住戶看風向轉了,才敢把憋著的東西抖出來。
我熬夜整理好,拷進 U 盤,此刻就插在電腦上。
螢幕上,一條條轉帳流水清清楚楚。
物業和業委會私分廣告收入的轉帳記錄,維修基金虛報費用的發票,陳元琳簽字的協調費收據,加起來好幾十萬。
不僅如此,還有陳元琳一家長期謀取私利的證據。
業委會發起幫扶貧困山區兒童募捐,最終「受助人」是陳元琳的遠房親戚。
物業為陳元琳老公,某局副局長,偽造「小區車輛」專用標識,讓其長期霸占小區最佳車位,不交費。
王步華給陳元琳打電話的錄音也有,她要把老年活動中心改造成棋牌室,其他老人使用需預約。
王步華和她的朋友隨時可進去打麻將,水電費全由物業費支出。
業主們譁然,陳元琳臉白了,強撐著喊:「你這是造假!汙衊!」
可她話音剛落,幾個業主坐不住了。
八樓的老劉站起來:「陳元琳的狗腿子趙衛家, 違規搭建陽光房,物業睜隻眼閉隻眼。我就裝個護欄, 被勒令三天內拆除。」
旁邊的張姐也火了:「去年我就給業委會提了幾個建議, 就把我提出了小區家長群。害我家孩子錯過了兩次社區疫苗接種通知。」
還有個年輕小女孩氣氛地站起來:「我就說了句她的裙子老氣, 她就造謠我勾引別人的老公。」
業主們越說越激動,陳元琳一家這些年倚仗背景,排擠不站隊的業主、霸占資源的事一件件爆出來。
李經理想打圓場:「大家冷靜,這都是誤會……」
可群情激憤,沒人聽他的。
13.
業委例會後的幾天,小區徹底變了天。
業主們的憤怒像開了閘的洪水, 壓都壓不住。
鄭大哥牽頭, 聯合業主向街道紀工委提交了聯名舉報信。
第三方審計報告像炸彈般引爆了整個小區,虛構的電梯改造項目就吞掉了三十萬維修基金。
陳元琳聯合有權勢的業主想壓事, 可更多業主參與進來, 幾個人根本壓不住。
李經理被停職調查,後來聽說他交代了不少內情,直接供了一群人出來。
陳元琳一家灰溜溜地搬走了, 她把這些年吞的錢加罰百分之三十吐了出來, 才免於被起訴。
據說她老公因為這事被紀委約談,仕途也受了影響, 兒子考公無望。
業主們自發整理了幫凶名單,好多人都搬走了, 剩下的出入小區都繞著走。
業委會重新選舉, 我媽積極參與, 她咧嘴笑說:「閨女,沒想到咱也能過一把官癮。」
新來的物業經理是個退伍軍人, 上任首周就帶著員工把我媽被毀的菜園翻新了一遍。
我媽立了塊木牌:「7 棟宋阿姨愛心菜園。」
誰家需要新鮮菜都可以來摘。
我給我媽開了一個社交帳號, 叫「宋嬸的菜園子」簡介只有一行字,鄉下人, 會種地。
沒想到第一條視頻就爆了。
「天,阿姨這土翻得比我的人生還平整。」
「這番茄看著就甜~」
「看不起農村人都不配吃菜。」
「阿姨收徒弟嗎?我能在您菜園子旁邊搭個帳篷嗎?」
我媽盯著手機,臉漲得通紅說這有啥好夸的, 不就是把種子埋土裡。
帳號有熱度以後, 我偶爾也發發小區的活動, 分享業主們的故事,一定程度上扭轉了小區的風評。
冬至那天, 物業經理來送「最佳業主」獎狀時,我媽正教幾個城裡老太太怎麼腌酸菜。
「嘗嘗?」她舀了勺金黃透亮的酸菜汁, 「老法子泡的, 比超市的酸爽。」
我嘗了一口,眯著眼說:「我媽的手藝就是好。」
我媽摸了摸我的肚子, 念叨著將來要教寶寶種菜:
「這小傢伙得跟咱學種地, 拔草、澆水,啥都得會。農村人啊,根在這土裡,硬氣也得從這土裡長出來。」
她哼起老家的調子, 我聽著歌聲,感受著肚裡的動靜,心裡溢滿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