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懷孕時,國師批命:
「九月十七降生的公主,有天運在身。」
皇后大喜,勒令所有懷孕妃嬪墮胎,又提前一個多月服下催產藥,誕下嘉和公主。
她以為從此可高枕無憂。
可未曾料到,在早產公主誕生的同時。
有個皇帝酒後臨幸的小宮女,東躲西藏了十個月。
最後在廢棄的冷宮裡,生下了我。
1
我是嘉和公主的伴讀,此刻卻跪在冰天雪地中。
她身披狐裘,手捧暖爐,朝我啐了一口:
「賤婢!」
「看見本公主被父皇責罵,你可高興了?」
今日下午。
她逃學出宮,去和一個俊俏的賣貨郎私會。
不巧,陛下得了空,親臨書院來看她。
面對盤問,我只得編個藉口替她打掩護。
可她晚上回宮時,脖子上帶了幾道紅艷艷的吮痕。這期間發生了什麼,陛下一看便知。
他怒而摔杯:
「你看你這副樣子,讓朕如何相信你天命在身?!」
陛下走後,公主把氣全都撒在我身上。
罰我跪在雪中懺悔,又叫人取來藤條,在我身上不明顯的地方,胳膊上、背上、腿上,鞭打出道道傷痕。
我抖著唇,口中不停重複著討饒的話:
「公主,在下知錯,求您饒恕……」
我快被凍僵,身體搖搖欲墜。
她走近,居高臨下地問:「裴璇,你冷嗎?」
「冷……」
她笑逐顏開:「秦嬤嬤,那快給她暖暖身子吧,可別凍壞了。」
身旁的老嬤嬤會意,提來一桶滾燙的熱水,對著我淋頭澆下——
2
世人皆知,嘉和公主受寵無度,囂張跋扈。
四歲時,有宮女為她盤發。
她坐在凳子上搖頭晃腦,不小心被扯疼了頭皮。
那宮女當場被生生拔光了十個指甲。
六歲,公主出宮遊玩,被一聲狗吠嚇哭。
於是她一聲令下,捕快日夜巡邏,將全京城街頭的貓狗捕殺殆盡。
整整三日,貓狗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可公主卻拍著手,冷冷嬌笑:
「能被本公主下令處死,是這些畜牲的榮幸。」
長大後,苛待宮女、一言不合就把人拉出去杖斃是家常便飯。
下人無不提心弔膽,私下抱怨,這位嘉和公主,真是天生壞種。
可陛下縱容,皇后溺愛。
只因當年皇后還在孕中時,曾有國師占卜——
九月十七,子時三刻,有帝女降生。
此女天運在身,紫微星下凡,命格貴重無比。
守江山,佑蒼生。
前有國師預言,又是中宮嫡出,嘉和公主一出生,便如眾星捧月一般,厚愛在身。
可他們不知道。
那句「天運在身,命格貴重」。
說的是我。
3
嘉和公主的出生,從頭到尾,都是皇后強求來的。
當年,皇后兄長許尚書貪污,一眾言官上疏彈劾。
為了包庇家人,她去陛下面前脫簪請罪。實則暗中買通宮女,在香爐里添加了催情香。
事後,陛下只能黑著臉,把所有彈劾的奏章壓下。
顯懷後,皇后肚臍外凸,格外喜歡吃辣。
完全符合女胎的徵兆。
私底下,她天天對著肚子小聲抱怨:
「怎麼就是個不爭氣的女兒呢?若你是個皇子該多好……」
可此時,國師夜觀天象,得出了帝女降臨的預言。
皇后立刻轉憂為喜,日夜期盼著公主降生。
但她也沒有閒著——
陛下後宮三千,子嗣昌盛。
光是和自己差不多時間懷孕的妃嬪美人,就有三個。
一個月內,這三位嬪妃,一個摔跤,一個落水,一個胎死腹中。
她撫著肚子笑稱:
「本宮肚子裡的公主最金貴,豈容他人擋路?」
時間推移,國師預測的日子越來越近。
可太醫卻說,腹中胎兒尚未長成,瓜熟蒂落,至少還要再等一個月。
她柳眉倒豎:
「本宮就要現在生!去開催產的方子來!國師已經算好了時間,一刻也不許差!」
九月十七,子時三刻,公主降生。
時間分毫不差。
她看著襁褓中氣息微弱的早產嬰孩,喜極而泣。
苦心規劃許久,日後終於可以高枕無憂。
但她千算萬算,終沒料到。
同一時刻,有個皇帝醉酒臨幸的小宮女,提心弔膽藏了十個月。最終在廢棄的冷宮裡,生下了我。
4
我出生後,有人將我裝進木匣,順著通向宮外的水渠偷運出去,隨後我又被一戶富商夫婦收養。
養父母在戶籍上篡改了我的出生時間,把我送入女學。
兩年之後,我成為了名冠京城的女學翹楚。
同年,陛下在京城為公主遴選伴讀。
命運的榫卯在此刻完美契合。
入宮前夜,養父母抓著我的手,遞來一個錦囊:「你可知,在時機成熟前泄露身世,會有什麼後果?」
「女兒知道。」
我重重點頭。
「死,身首異處,挫骨揚灰。」
馬車緩緩啟程。
我探出窗外,回望一眼,揮了揮衣袖,然後朝著未知的命運奔去。
做嘉和公主的伴讀並不容易。
伴讀,本是官銜的一種。
可她從小金尊玉貴,驕縱慣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只拿我為奴為婢,稍有不滿,便打罵撒氣。
學堂上,夫子喊她起來背誦。
彼時她正在神遊,站起來,表情窘迫,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桌下,我的小腿被狠狠踹了一腳。
我趕緊翻到對應的那一頁。
她輕咳兩聲,旋即裝作若無其事般,朗聲念道: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
勉強算是應付過去。
「尚可。」
夫子點點頭,隨後又提點道:「你最近經常走神,下次注意。」
天家敬重師長,就算是皇子公主犯了錯,夫子也是照樣批評的。
她挨了訓,面子上掛不住。
回去後,又對我動了私刑。
「你是幹什麼吃的!反應那麼慢?還是你想看本公主當眾出醜?!」
蘸了鹽水的馬鞭一下下抽在背上,新傷疊舊傷,我疼到說不出一句話。
她打累了,把鞭子往秦嬤嬤手裡一遞,撂下話揚長而去:
「好好讓她長點記性。但記住,千萬不能把她那雙手傷了,本公主還有用。」
是的。
她無心讀書,整日腦子裡想的都是如何逃出宮,和她的小情郎私會。
於是。
經學、詩賦、算數……
她要學的,我都要替她學。
《論語》《禮記》《春秋》……
她背的書,我都要替她背。
那些陛下平日親自過目的功課,讓新科進士自愧不如的詩賦,以及連太傅都讚嘆不已的策論文章,皆出自我之手。
我把公主的字跡模仿出了精髓,甚至在旁人眼中,我寫的,比她自己寫的還要像。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
某日,陛下心血來潮,把公主單獨叫到面前,盤問功課。
莫說是深奧的論述,就連最基礎的背書,她也背得上句不接下句,驢唇不對馬嘴。
陛下終於忍無可忍,叫來國師面聖。
公主的教書先生、女官,包括我這個伴讀,也一併跪在了御前。
他問出了多年的疑惑:
「國師,當年你說公主身負天運,命格貴重,為什麼現在卻如此平庸!」
國師瑟瑟發抖。
這些年,陛下對公主無度的縱容,包括對皇后殘害後宮的坐視不管、對許家貪污結黨的包庇,皆只因當年的一句話。
若他現在改口承認,是自己當年預測有誤,怕是要被立刻拉出去斬首。
可,若不承認……
這些年,嘉和公主的言行舉止,陛下可是真真切切都看在眼裡的。無論如何,也不像是能沾上「紫微星下凡」的邊的。
國師支支吾吾,半天不敢開口。
一陣巨響。
龍案上堆疊的奏摺、筆架、硯台,被紛紛掃落在地。
「國師,回朕的話!」
大殿上一片鴉寂,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但此時。
跪在最後面的我,卻笑出了聲……
5
「你笑什麼?」
大太監把我拎到最前面跪著。
我俯下身:
「陛下,在下認為,不能僅憑此便斷定國師的預言有誤。」
陛下面露疑惑:「你說。」
我道:「公主與謝小將軍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陛下點頭:「知好色而慕少艾,他們相識多年,又正在這個年紀,彼此互生情愫,也很正常。」
我又道:
「我朝建國四十五年,遼東未定。歷代君臣夙願,便是一統疆域。」
「抬起頭來。」
迎著上位者的目光,我絲毫不懼,侃侃而談:
「可自公主降生起,十五年來,啟國風調雨順,少有旱澇,此為天時。」
「遼東各個部落開始割據分裂,內亂不休。亂而取之,攻其不備,此為地利。」
「謝小將軍,是陛下親口讚嘆的將帥之才,此為人和。」
「如此,占據天時、地利、人和,一統遼東,指日可待。能助陛下成此大業,怎能不算社稷之福?」
嘉和公主見陛下這次動真格了,本以為大難臨頭,自己死定了。卻沒想到,一晚上過去,什麼事都沒發生。
得知其中原因,她喜出望外。第二天,竟破天荒地踏進了我的寢房。
我候在門口,一言不發,只做手勢:
【殿下,請。】
房間清靜,陳設簡單,她環視四周,眼中嫌棄之色一閃而過。
卻還是裝模作樣,紆尊降貴地坐下。
「裴璇,你啞巴了?」
她向來說話無所顧忌。
我點點頭,提筆寫道:
【昨日在下的一番話,雖替公主解了難,卻也在陛下面前出盡風頭,自知罪該萬死。回來後,服用了啞藥,七天不能開口,以向公主請罪。】
「你……」
她震驚到快要說不出話來。
良久後,才試探地問道:
「本公主之前虧待了你,難道……你也不曾有怨?」
【俯首聽命,為殿下分憂,是在下的本分;有時做事不利,應當受罰,何來怨言?】
嘉和公主走出門時,笑容燦爛。
可有人笑不出來了。
秦嬤嬤是嘉和公主最忠實的一條狗,回回我被折磨,都是她主意最歪、下手最狠。
可如今公主對我的態度轉變,讓她感到如臨大敵。
臨走前,她狠狠瞪了我一眼,眼中嫉妒且憤怒的火焰,似要把我焚燒殆盡。
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我不禁勾唇。
我今日幫她解圍。
就是在為來日的自己鋪路啊。
6
雖然陛下沒有降下責罰,但皇后坐不住了。
她擔心公主再惹出什麼禍,火上澆油,於是派出大宮女管教。除非有她允許,否則公主每天的行程,只能從學堂到寢宮,兩點一線。
公主被困在寶華宮內,剛收斂的脾氣又發作了。
她舉起手鐲。
趕緊有一群人跪下去攔:「殿下,這是皇后娘娘的傳家寶啊!不能摔!」
她氣狠狠地放下,又騰騰騰地走到書桌前,瞄向硯台。
又有一群人跪下了:
「祖宗!這可是徽州進貢的歙硯!陛下知道了會生氣的!」
這也不能摔,那也不能砸。
她只能拿人來出氣了。
寶華宮上下,全部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我。
他們知道,現在公主最信任的人,秦嬤嬤排第一,我排第二。但能想出辦法的,只有我。
我嘆了口氣,走上前去:
「願為公主分憂。」
第二天,一支戲班子走進寶華宮。
大宮女剛抬手禁止,我上前一步:
「姑姑,皇后娘娘只說讓公主少去外面惹事,在自己宮裡聽戲解解悶,總是可以的吧?」
她猶豫片刻,最後緩緩放下了胳膊。
嘉和公主慵懶地倚在躺椅上。
目光掃過其中一人時,她面露喜色:
「蕭郎!」
正是她宮外的那位情郎。
戲班子其他演員全都識相地退下,所有宮女也都出去,關上門,把不該聽到的聲音統統隔絕。
她出來時,神色饜足。
雙頰緋紅,一雙眼水霧迷濛,唇瓣瀲灩。
「裴璇,」她走到我身前,盯著我仔細打量,「你是個聰明人,從前本公主真是小看了你。」
她掐住我的下巴,迫我與她直視。
公主玉體金貴,連指甲也被精心保養,又長又尖。稍稍用力,便在我皮膚上印下淺淺的月牙形凹痕。
她語氣森寒:
「這宮裡從來不缺聰明人,可他們妄想得到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最後聰明反被聰明誤。你最好老實點,不要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我低眉順目道:
「在下謹記公主教誨。」
7
謝小將軍回京,給公主帶回了一隻漂亮的鸚鵡作為禮物。
這隻鸚鵡被訓練得通人性,會說話,羽毛鮮艷,極其珍貴。
她正閒得無聊,很開心地收下了。
外人看來,公主與謝斐,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
可那已經是過去式了。
謝斐雖是習武之人,可他出身望族,為人端正,克己復禮,他顧及著公主的名聲,即使是私下單獨相獨,也保持距離,從不越界。
這一點,遠遠比不上那會花言巧語的賣貨郎。
對新歡,她一口一個「蕭郎」喚得熱切。
只要蕭郎稍微裝柔弱扮可憐,她什麼承諾都肯給。
對謝斐,就是冷臉,直呼其名。
謝斐說他拜讀過公主殿下的文章後,仰慕非常,她冷冷地回了一聲「哦」,內心卻在翻白眼。
謝斐送的情書,她也全部丟給我,讓我模仿她的筆跡代替回信,敷衍了事。
可禮物,她又一樣不差地照單全收。
謝斐此次回京,是帶了軍功的。
遼東內部正在割據,他乘其不備,殲滅了一支小部落,收復了三座城池,繳獲戰俘五萬。
金鑾殿上,陛下問他想要什麼賞賜。
他沉思片刻,鄭重叩首:
「末將心悅公主已久。」
回去後,陛下把嘉和公主叫過去,語重心長道:
「嘉和,你也快到年紀擇婚了。今日論功行賞,謝斐向朕求娶你。」
「你們兩個孩子是朕從小看著長大的,感情深厚。他現在又有軍功在身,未來前途無量。」
「國師也將你們二人的八字拿去測算過了,最是般配不過。」
「不如朕叫禮部為你備下嫁妝,擇吉日……」
說得正高興,公主卻突然打斷:
「父皇,兒臣心悅的其實另有其人!」
陛下眉頭一皺,覺得大事不妙。
可他還是耐著性子問道:「哦,那你心悅何人?」
「蕭郎!」
「想都別想!」他當即否定,「你是天家公主,他只是一介普通百姓,三言兩語,竟將你哄騙得如此不辨是非,成何體統!」
「兒臣就是喜歡他!兒臣寧願不做公主,也要追求愛和自由!若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能嫁,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吵來吵去,雙方僵持不下,陛下下了最後警告:
「這次朕不追究,往後,你若再敢提起那個賣貨郎半句,朕就把他千刀萬剮!」
染指公主,他沒有當場叫人把蕭郎捉過來碎屍萬端,已經是做出天大的讓步了。
嘉和公主卻如失心瘋一般,大喊:「父皇,你逼人太甚!!」
平日最溺愛她的皇后也急了:
「紀嘉和,你給本宮閉嘴!!」
「我不!」
「我雖有公主之尊,可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體會過什麼叫真正的自由!!」她歇斯底里地吼著,絲毫不見身為公主應有的端莊,「這座皇宮,讓我感到壓抑!!!」
「啪!!」
清脆的掌摑聲。
周遭的一切驟然靜止,殿里的宮女太監,個個誠惶誠恐,黑壓壓地跪下一片。
「陛下息怒!」
她捂著半邊紅透的臉,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父皇,你打我!」
陛下動了大怒,額頭上青筋暴起,胸膛劇烈起伏,他低吼一聲,抬腳踹翻了桌子:
「都給朕滾!」
一室昏暗,唯有窗欞透出的黯淡月光,在靜靜流淌。
男人斜靠在龍椅上,手掌掩著臉,長眉深蹙,神色倦頹。
我緩緩踱步上前。
朝著那個朝思暮想的位置走去。
「大膽。」
聽見我的腳步聲,他聲音沉冷地開口呵斥道:
「朕不是說過,誰都不許進來打擾嗎?!」
我置若罔聞,上前為他添了一杯新茶:
「您就準備一直這樣忍下去麼?」
「父皇。」
「你叫朕什麼?」
他掀起眼,目光掃過來,只淡淡一眼,便寒芒乍現。
「父皇。」我從容跪下。
「您或許不記得了,十六年前,您曾醉酒寵幸過一位宮女,後來,她生下了我。」
他揉了揉額穴,許久後,緩緩點頭:
「確有此事。但第二天,朕派人去後宮找,可那宮女卻不肯露面,銷聲匿跡,一無彤史記錄,二來,朕當時也沒有給過她任何賞賜做憑證。」
他又問起:「你是何時出生?」
「靖和三年,九月十七,子時三刻。」
「大膽!」
架上的花瓶被打落,碎片迸飛,差點扎進我眼睛裡。
「你知不知道這時辰代表著什麼?」
我抬起臉,露出與他相似的五官:「父皇,您為何還是不肯相信呢?」
「朕還沒承認有這個女兒呢!空口無憑,誰知你是從何而來的,又有何人能證明你的身份?」
我面上沉默,心卻跳得飛快。
入宮前養父母給的錦囊此時就藏在我貼身口袋中,但,現在還不是拿出來的時候。
見我閉口不言,他抽出架上的寶劍。
「一無彤史,二無物證,僅憑一張巧舌如簧的嘴,就敢來貿然頂替。你今日若不說明白,朕定要治你欺君之罪!」
冷氣森然,利刃虛抵在我喉間,只需再稍稍用力,我便血濺當場。
「哀家可以。」
身後,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
來者身著素衣,手捻佛珠,眼神清和澹靜,卻又深不可測。
是鄭太后。
「哀家可以證明,皇帝,夠了嗎?」
太后走過來,橫了一眼,他立刻意識到,扔下手中長劍,恭敬行禮道:
「母后。」
太后沒搭話,徑直走向我,在我頭上摸了兩把:
「好孩子,皇祖母給你的東西可還在?快些拿出來吧。」
8
鄭太后並非陛下生母,她是前朝廢后。
當年鄭、許兩黨相爭,鄭氏一族落了下風,全族上下,被流放千里。
至於鄭皇后,先帝不忍苛待髮妻,只將她以禁足的名義幽禁。但她自知翻身無望,交出了皇后金印金冊,自請廢后,退居西宮。
從此閉門不出,青燈古佛,日夜誦經祈福。
陛下生母早亡,鄭氏當皇后時,他曾受她教導照拂多年。
登基後,尊仁孝之道,迎她出宮。
禮官捧著太后鳳印,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到西宮。
結果她一聽,許家的女兒當上了皇后,立刻封鎖宮門,把人拒之門外。
「各位請回吧。」
「告訴你們陛下,這宮內瑣事紛爭不斷,哀家已清心寡欲多年,實在不願再牽扯其中。」
即使拒絕了太后鳳印,但她依舊是陛下名義上的母后,因此,被尊為西宮太后。
她表面雖不問世事,暗中,卻在韜光養晦,靜候時機。
皇后懷了天運帝女這件事,在皇宮、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
太后聽後,嗤笑一聲,鄙夷道:
「許家人一脈相承的德行,從她肚子裡生出來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說完,她繼續閉關打坐。
她沒想到,無心出口的話,竟一語成讖。
更沒想到,三天後會有一個懷孕的小宮女,跪在西宮門外,向自己——這個無權無勢的太后,尋求庇佑。
她跪坐蒲團,眼也不睜:
「你承了寵,有了孕,不去找皇帝,來找哀家做什麼?」
宮女抖著唇,臉哭得慘白:
「太后娘娘,奴婢懷的是個女孩,而且產期,就在國師卜算日子的前後啊!」
「皇后娘娘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奴婢不想死,更不想做后妃,求太后娘娘庇佑,求求您了!」
太后猛然睜開眼,看向她。
因為宮女每餐只能吃七分飽,油水又少,胎兒長得很緩慢,六個月的肚子,才剛剛顯懷。
再加上她嚴加提防,又日日用裹布將肚子纏得緊緊。
身處皇宮最底層,人心薄涼,來往皆為利益,對於與自己一樣卑賤如螻蟻的同類,擠不出一絲珍貴的關心。
所以,她懷孕的事,並沒有人察覺到。
鄭太后敏銳地洞察到,眼前這個小宮女肚子裡的孩子,日後,或許會成為刺向許家的一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