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後,我和金枝玉葉的公主都淪為軍妓。
哥哥當了叛軍將領,可以挑選一個軍妓離開。
我跟哥哥在公主府為奴為婢十餘載,相依為命。
看到公主楚楚可憐、衣衫凌亂的模樣,哥哥眼中滿是心疼,毫不猶豫選擇帶公主走。
哥哥小心翼翼摟著公主離開時,還不忘對我說:
「不會等太久,哥哥很快來救你。」
我忍不住嗤笑,前世他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我等了他好久,被輪番凌辱、折斷手腳的時候,還在一遍遍喊哥哥。
可是他沒有來,他陪著小公主拜佛,祈禱他的小公主平安。
這一世,我主動爬上敵國皇子的床榻。
後來,他跪在地上,磕得滿頭是血,求我:「哥哥錯了,放過我們好不好?」
1
國破之後,所有女眷都被抓入敵國軍營。
夜裡北戎人來營帳里,挑選軍妓出去糟蹋。
那些身材高大、滿身血污、不懷好意的北戎將領,一眼就挑中了其中最高貴、最動人的流音公主。
流音公主小臉蒼白到絕望,布滿淚痕,說什麼也不肯委身給敵軍,做洩慾的工具。
北戎人粗鄙嗜血,他們沒了耐心後,張著滿是腥臭味的嘴,淫邪大笑:
「金枝玉葉的小公主不願意去外面,那就在裡面,讓這些南國女人親眼瞧瞧,小公主是怎麼輪番服侍男人的!」
流音公主衣衫被扯得破碎,嚇得發抖不已,突然眼睛放光,像是見了救命稻草。
嗓音破碎柔弱,楚楚可憐求著和北戎人站在一起的少年:「林澤,救救我。」
「別讓這些野蠻人糟蹋我,我真的好害怕!你帶我走吧……」
我也待在軍營里,臉色慘白地望著他,望著我的親哥哥。
前世,聽到小公主這麼求他,我的心裡充滿了焦躁害怕。
國破之後,男人全部被殺光,就連皇室的人也被屠戮盡了,我和哥哥曾是公主府中最低賤、最不起眼的下人。
我們常年待在臭氣熏天的馬廄里,為小公主養馬。
北戎人攻入皇城後,哥哥失蹤了,我被北戎人抓走,一起帶入軍營里,充當軍妓。
再見到哥哥,也是同樣的晚上。
哥哥穿著北戎人的甲冑,顯然已經投靠了敵國,還當上了小將軍。
有了軍職後,他可以挑選一個軍妓,留在身邊伺候。
我以為他會選我。
我才是他的親妹妹,我們在公主府裡面相依為命十多年,受盡小公主和那些下人的欺凌。
哥哥挨過鞭子,被抽得血肉模糊,差點丟了命。
我給小公主當人凳,她踩著我的背,才願意登上馬車。
他應該厭恨高高在上、蠻橫跋扈的小公主才對。
可是哥哥的目光痴迷地落在小公主的臉上,再也沒有移開過。
他注意到小公主衣不蔽體的模樣,還有背上幾道不起眼的抓痕,他眼底閃過心疼。
彎下身,為流音公主披上他衣服的同時,他將纖細柔弱的人抱入懷中,安慰道:「別怕公主,我帶你走。沒有人能傷害你!」
流音緊抓住他的衣襟,小臉埋在我哥哥懷裡啜泣:「我就知道,你一直愛慕我,一定不會讓我受傷……」
我臉色慘白,絕望害怕撕碎整顆心。
眼淚滴在手腕鐐銬上。
哥哥在俘虜里看到我了,卻沒有選我……
「哥,求你別扔下我!」我看著他將要離開的背影,顫抖叫他。
小公主急切拉他胳膊:「林澤別看她好不好?我已經是你的了!」
我哥手指慢慢摟緊她的腰,對我一臉歉意:「溪溪,我只能帶一個人走。」
「公主和你不一樣,她天生高貴,需要人保護,沒有受過一點苦。把她留在這,受這麼多人凌辱,她會活不下去的。」
在我眼眶漲紅,灰敗絕望的臉色下。
林澤安慰我,向我保證:「不會等太久,哥哥很快就來救你。」
2
我沒有等到林澤來救我。
因為他帶走了最嬌媚尊貴的小公主,那些膀大腰粗的北戎人把所有怒氣、嫉妒發泄在我身上。
數不清多少北戎人在我身上折騰過。
他們掐著我脖子,用各種法子折磨我。
在暗無天日的營帳里,我一直努力活著。
哥哥,說過會來救我!
我等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我被折斷手腳,哀鳴聲響徹夜幕,我痛到暈厥,還一遍遍叫哥哥。
「哥哥……哥哥你在哪?為什麼還不來?」
北戎人欣賞我臉上痛不欲生的表情,戲謔地說:「別叫他了,你哥哥是林澤對嗎?」
「他活像亡國公主的一條狗,對她唯命是從。」
「他早忘記你這個親妹妹了!你看,不管我們把你糟蹋成什麼樣,他都不會在乎!」
我痛得嘴唇發抖,眼淚模糊。
「他不惜違抗軍令,也要偷偷帶著亡國公主去寺廟裡拜佛。」
這句話像是刀子,驟然穿透心臟。
外面燒毀的皇城裡傳來幾聲爆竹聲。
我恍恍惚惚記起,今天是除夕夜。
每一年的除夕夜,都是我和哥哥一起度過。
哥哥和我一起包餃子、放爆竹。
我搶頭香,虔誠地給佛像磕頭,只為保佑哥哥平安。
意識漸漸遠去,我像是看到了林澤陪在公主身邊的畫面。
除夕夜,我活生生痛死的晚上。
小公主鬧著離開軍營為戰死的皇族親眷超度,哥哥偷偷帶她去了寺廟。
他不知道我的屍體扭曲成麻花,滿臉是血和淚。
我一聲聲叫他的時候。
他為流音點了香,寸步不離守護他的小公主。
流音在許願的同時。
我哥林澤也在許願,已經死掉的我聽到了他的心聲。
他許下的願望是——流音公主平安喜樂,萬事無憂。
願望里,果然沒有我。
漂浮在半空的我,慘澹笑著。
以後,我沒有哥哥了。
也不會在乎這一點淡薄的手足親情。
3
這一世,同樣的場景。
林澤俯下身,小心翼翼、萬般心疼把流音公主抱進懷裡。
兩個人相依相偎,林澤看也沒看一眼軍妓營中的我。
這一次,我臉色蒼白,卻眼神幽暗平靜地看著。
林澤即將走出軍營時,像是想起了什麼。
他轉身,在害怕的少女中尋找我。
同樣,流音公主拉扯他衣袖,求他不要選我。
林澤看到我後,短暫地猶豫歉然,說出與前世相差無幾的話。
「溪溪等我,很快我就來救你。」
我沒有再惶恐地點頭,期待他來救我。
嘴唇不屑勾起,發出一聲淡淡的嗤笑……
林澤心中只有他的小公主,著急帶她離開,沒有注意到我唇邊冰冷的笑。
一切發展,沿著前世的軌跡。
林澤帶走了人人垂涎的公主殿下,把我扔在了狼窩裡。
我將面對比其他軍妓慘烈百倍的折磨。
幾個北戎將士,對著林澤的背影吐了一口濃痰,眼神陰翳朝我闊步走來。
他們赤裸裸打量的目光,就像看一隻待宰的羔羊。
「林澤的妹妹看著也嬌滴滴的,雖然比不上公主,但也膚白肉嫩。」
「待會玩起來,不知道會不會哭著叫哥哥來救她。」
我手指緊了緊,指甲戳在掌心生疼。
前世,我第一次被凌辱時,哭得喘不上氣,一直呼喚著林澤。
換來的是更多,更漫長的折磨。
他們早就看清楚了,林澤根本不會也不敢來救我。
我的哭聲,只會激起他們的獸慾。
所以,這一次他們拽我起來,用力拉扯我手臂,我沒哭也沒有求饒。
我的反應出乎了這些北戎人預料。
他們沒有從我掙扎反抗中獲得快意。
一耳光狠狠打在我臉上。
「臭婊子,是個啞巴嗎?跟我們裝貞烈?」
「待會弄你時,你有本事也別出聲!」
那些人放聲大笑,把我踢倒在地,揪住我的長髮往外面拖。
我疼得倒吸涼氣,故意磨蹭著,等待一個機會。
即將被拖出營帳之際,突然有人撩開帘子,是個北戎皇子身邊的隨從。
「你們誰會跳舞?大皇子要挑幾個會跳舞、姿色不錯的軍妓,過去助興。」
前世,我錯過了。
被拖出營帳外,才聽到隨從的傳話。
但是,我和哥哥都是公主府中的奴僕,沒有機會去學跳舞彈琴這些高雅的東西。
我想求救,那些憋紅眼的北戎人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這一世,由於我的拖延,我碰上了傳話的人。
我拚命掙扎,拽住他的衣袖,有意抬起自己剛被打過,微微泛紅,更顯淒婉的側顏。
語速極快地求他:「大人,我會跳舞,我是公主的奴婢,陪公主學過。」
美色有時候,是一把極好用的復仇利刃。
隨從目光,明顯在我臉上停了停。
那些北戎將士不樂意了,過來捂我的嘴:「別聽她胡說,她不想伺候男人,故意胡編呢!」
我避開他們拉扯的手,躲到隨從腳下:「我沒有騙人,我叫林溪,是從公主府里抓來的。大人不信,去查一查便知道。」
「我是奴婢出身,最懂得伺候人……」我說話時,微微挑起眼梢,流瀉出青澀風情。
4
和我預想的計劃一樣。
骯髒的北戎人再來揪我頭髮,就被大皇子身邊隨從打斷了。
「你們別碰了,她長得不錯,又會跳舞,待會進獻給大皇子。」
眼見到了嘴邊的鴨子飛了,北戎人還不肯放棄。
「先讓咱們幾個玩玩,再送給大皇子,反正她到了大皇子身邊也是最低賤的玩物。」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侍從瞪了他們一眼:「軍營裡面要什麼女人沒有?你們敢跟大皇子搶女人,不要命了?」
挨了訓斥,幾個北戎將士才怏怏作罷。
我離開軍妓營時,那幾道目光還死死地粘在我身上。
望著天上的月光,才發覺後背浸出一身冷汗,夜風吹過,身體禁不住微微發抖。
但是我做到了。
我已經倚靠自己改變了前世的發展。
另一個營帳中,十幾個美麗少女悲戚地坐著,無聲流淚。
她們都是被挑選來的舞姬。
還沒從亡國的悲愴中走出來,待會就得去給敵國皇子大臣獻舞,供他們褻玩。
只有我沒有哭。
前世經歷過那種對待,我都沒有放棄過,一直等著哥哥來救我。
這一世,我必須依靠自己往上爬,爬到最高的位置,讓負我、傷我的人付出代價!
我找到看守的人,要來胭脂水粉。
北戎侍女眼中閃過警惕。
我又故作嬌柔,難掩野心地問:「大皇子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其實不用打聽,我也清楚赫連堯最痴迷身邊從柔然國搶來的王妃,怕她逃走,派人寸步不離看守著她。
前世,光天化日下我被禽獸連番糟蹋,奄奄一息。所有人都在冷眼觀賞,只有柔然王妃看不下去,出面制止了他們的暴行,救下我一條命。
侍女眼中的警惕,化為鄙夷,警告我:「大皇子的喜好,也是你這種賤奴能打聽的?」
她們把胭脂碎粉扔到我面前,奚落道:「難怪說南朝人都是軟骨頭,國家才滅亡,這麼快就想討好新主,當個暖床賤婢?」
營帳中的少女們聽到後全都變了臉色,和我拉開距離。
我不在乎,對著銅鏡上妝,將五官畫得與柔然王妃有幾分相似。
很快,獻舞的時間到了。
我根本不會跳舞,慢吞吞走在最後面。
大皇子身邊侍從發現我的異樣,緊皺眉頭:「你果然不會跳舞,想藉機逃跑?」
「來人!」他高喊出聲,「將這個不老實的軍妓送到下等營去!」
下等營里住的全是北戎士兵,有幾千、幾萬人之多,女子送過去壓根活不過一夜。
我臉上不見恐懼,笑著挑眉:
「平常的舞蹈太沒意思了。
「我想讓大皇子殿下看點特別的,注意到我。
「勞煩大人為我準備一匹馬。」
隨從目光在我身上停頓許久,幽幽笑了起來:「你果真和那些南朝女人不一樣,你這雙眼睛像是草原里的狼。」
「狼若回頭,不是報恩,必是報仇!」
「我受寵後,不會辜負大人。」我向他投誠道。
在敵國軍營里,我需要一個能幫我的人。
營帳中歌舞翩躚,北戎達官貴族的目光,垂涎地盯著翩翩起舞的少女。
我最後一個踏入營帳,騎馬而來,風姿颯爽。
一聲高亢的馬鳴聲,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其中也包括營帳中,最高位置上的幾個皇子。
我環顧了一圈帳篷,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我哥哥林澤和他身邊寸步不離的流音公主。
流音公主沒骨頭一樣依偎在他懷中。
昔日尊貴的小公主放下了驕傲,像個奴婢,白嫩小手握著酒杯喂到我哥嘴邊。
林澤見到我之後,一臉的不敢置信,臉色冷了下去,送到他唇邊的酒水灑了一身。
他像是無聲責備我,怎麼來這種地方?
是啊,我早該被人輪番糟蹋了,哪有資格走入皇子居住的主營帳!
流音公主小臉上閃過一絲暗恨。
但我已經收回目光,專心致志表演起了馬術。
5
在公主府馴馬養馬的那些年,我練就了精湛的馬術。
只要吹一聲口哨,北戎再烈性的馬也會乖乖配合我。
等我表演完,北戎營帳中鴉雀無聲。
大皇子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一臉饒有興致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在心底無聲綻開冷酷笑意。
報仇的機會,終於來了!
不僅是報我的血仇,還有亡國之仇!
我抬起蒙著面紗的臉,露出精心描繪後和他身邊柔然王妃幾分相似的眼睛,說:「奴叫林溪。」
大皇子呼吸緊了一分,目光停在我臉上沒有移開:「今晚你就留下來伺候……」
他的話沒有說完,被懶洋洋低沉的嗓音打斷。
坐在他身側,編著長發,耳尖墜著瑪瑙紅珠的二皇子,露出尖尖的犬齒,俊美如鑄的臉勾著渾不吝的笑。
「大哥已經有柔然王妃了,不如把這個出身軍妓營的女奴讓給我?」
大皇子臉色微沉,還在猶豫。
二皇子一個縱身翻過酒榻,用粗糙的馬鞭逼得我抬起下巴,直視他五官凌厲俊刻的臉。
「我要了!」
「一個女奴而已,大哥不至於為了她傷到我們手足之情吧!」他要笑不笑的樣子。
我下巴碰到他冰冷的馬鞭,忍不住僵了僵身體。
腦海里閃過無數不多,關於赫連珏的前世記憶,他是個不太受寵的皇子,卻手段狠厲,驍勇善戰。
大皇子也不得不敬他三分。
說話時,赫連珏烈酒般的淺色瞳孔,不經意從柔然王妃身上划過。
我瞬間明白過來。
原來二皇子心中的白月光也是柔然王妃,他名義上的「嫂子」。
他會為了我這個女奴,不惜和大皇子頂撞,也是看中了我這雙幾分相似的眼睛,將我當成替身而已。
我垂下眸光,心中一點也不在乎。
不管跟著誰,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離開軍妓營,不要再被送回去。
赫連珏抓著我手腕,不容掙脫,把我帶回了他的位置上。
在此期間,我哥看了我好幾眼。
我全當沒有看到。
夜深酒酣,北戎人的鼓聲敲到了頂峰。
宴會上的高官權臣開始放浪形骸,他們徑直解下衣衫,追逐跳舞的少女。
少女們猶如逃跑的獵物,被他們抓住之後,便扯下衣服,當眾行歡。
掙扎悽慘哭聲和放肆笑聲交織在一起,一下接著一下,狠狠撞擊在我耳膜上。
我手指冰涼,只能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不讓它們發抖。
終有一天,我會帶她們離開。
南朝沒有了,便去開拓新的山河。
赫連珏不緊不慢飲酒,眼中一點波瀾也沒有,似乎對這種荒淫的景象早已習慣。
他忽然轉頭問我:「怕嗎?」
我愣住,猶豫該怎麼回答,才能討得他歡心時。
他攔腰穩穩將我抱在懷裡。
「二弟,這麼急不可耐是去哪?」大皇子陰沉嗓音響起。
赫連珏痞氣彎唇,高挑長腿已邁出營帳:「帶她去做該做的事。」
6
赫連珏帶我回他的營帳。
鐵一般的臂膀鬆開,把我扔在床榻上,他自己去沐浴。
在北戎軍營里,像我這樣的女俘虜,註定無法守住清白……
那還不如用最無用的清白,為我換來身份和地位!
我冷靜思考後,抬頭看見赫連珏已經沐浴完,走到我面前。
他只隨意披了一件玄色的袍子。
露出蜜色結實修長的大腿。
敞開的衣襟,沒有擦乾的水珠,順著肌肉聳立的胸膛滾進深處。
他居高臨下看我,琥珀色的眼瞳幽邃,陌生侵略性的氣息襲來:
「想好了沒有?
「我不喜歡強迫女人……你想走,我可以送你回營帳。
「被我碰了,只能做我的女人!」
回到營帳,只會被更多人糟蹋。
我先得活下去,才有機會謀劃更多事。
在他等待的眸光下,我湊了過去,主動吻住他的嘴唇,又輕輕咬住他滾動的喉結。
「別送我回去……
「我願意跟著殿下!」
不得不承認,北戎人在攻掠方面,比溫柔的南朝人兇猛多了。
他抵著我的腰,把我按在桌子上。
齒尖咬過我後面脖頸露出的肌膚……
我看不到赫連珏的眼神,但本能感覺到危險,身上進攻的人,如同一隻野獸。
隨時會咬斷我的喉嚨。
長著薄繭的手指在我脖頸間游弋:「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勾引皇兄勾引我。」
他戲謔在我耳邊低笑:「乖一點小女奴,只要你不是南朝姦細……我會留你在身邊久一點。」
第二天醒來,我渾身都在疼,但也比前世好了很多。
前世我差點丟了半條命,發了幾天高熱,沒有人管一個軍妓的死活。
我求看守的人,求他去找林澤。
看守的人告訴我,流音公主也生病了,我哥帶了軍醫去救她,讓我再等一等,他暫時沒空來看我。
我硬生生熬了三天,直到自己挺過來,林澤才姍姍來遲。他看著我蒼白的臉色,有些抱怨:「溪溪你又不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何時變得這麼嬌氣?」
「哥!你帶我走,我求你了!那些北戎人全都是畜生!」
我兩隻手發抖,想要解下衣裳,給他看我滿身的傷痕。
林澤轉過臉,眉心緊擰著:「我們已經亡國了,我一個人帶你走,又能去哪?溪溪你就不能再等等?」
「我貿然帶你走,流音怎麼辦?」我哥責怪我。
那一刻,我眼瞳緊縮,心被他說出的每一個字凌遲,嘴唇顫抖不停。
我已經很清楚了,在我哥心底,我這個親妹妹永遠不及流音公主重要。
只是真相太沉太痛,我不敢相信。
7
看著滿地扯碎的衣裳,我回過神,赫連珏早就走了。
他留下一個北戎侍女伺候我。
侍女看到我滿身痕跡,臉色紅了紅,拿起衣裳給我換上:「這是二殿下為林娘子準備的新衣服。」
「還有這些首飾,也都是二殿下賞賜給你的。」
我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大概是從南朝皇宮裡搶來的。
柔軟的錦緞上繡著華美的鳳紋,還點綴著玉珠。
若非國破,我這樣公主府的馬奴,一輩子穿不上這麼奢華的衣裙。
我還記得,流音公主曾丟了一支發簪。
剛好被我撿到,她一口咬定是我偷來的。
哥哥也為我解釋,高貴的小公主一個字也不聽。
她罰我們跪著,扇我們耳光,差點剁掉我一隻手……
活了兩世,到了今天,我依舊想不明白,哥哥怎麼能毫無芥蒂,對惡毒的小公主那麼迷戀!
南朝剛滅亡,赫連珏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侍女阿茴陪我去軍營後面的小山散心。
林澤陪著流音也在。
流音想要枝頭開得最好的花,哥哥摔了幾回,也要不顧危險爬上樹為她摘下來。
換作以前,看到這種畫面。
我會心疼哥哥。
心底會酸脹得要命。
可此時此刻,我看到林澤,只像是在看陌生人和仇人。
流音公主也注意到我,她目光停了停,變得幽暗尖銳起來。
「林溪你給本公主站住!」
她如同還在公主府,對我頤指氣使。
「你身上穿的是我的公主服!」她怒氣衝天,眼底噙滿了委屈怒意,「你一個卑賤的馬奴,軍營里的軍妓,不配碰我的東西!」
她趾高氣昂道:「我命令你立馬脫下來,還給我!」
她的哭叫聲,引來了林澤。
林澤好不容易摘下來的花,才交到小公主手裡,就被她扔到腳下,踩得稀巴爛。
流音和我一樣,在國破後淪為軍妓。
她身上也穿著下人的破舊衣裳。
向來金貴的流音公主,哪裡受得了這種苦。
她上手就來撕扯我的衣服,只是還沒碰到我,被我身邊的阿茴攔住。
「小小賤奴,也敢對二皇子的人不敬!」
北戎人野蠻,崇尚武力。
阿茴也不慣著她,哪管她亡國前是什麼身份。
甩出一鞭子抽在流音的臉上。
我也沒有阻攔,冷眼淡淡看著。
流音一臉驚慌失措,捂住自己的面頰,哭著向林澤求救:「你的『好』妹妹,想毀我的容!」
「我只是拿回自己的衣服,有錯嗎?」
我哥臉色陰沉,看我的眼神充斥著責備。
「溪溪,你不該對公主殿下無禮!
「哪怕現在南朝不在了,她流淌的血脈依舊高貴。」
他提高了嗓音:「溪溪你忘了嗎?我和你以前都是公主府里的馬奴,全是依靠公主施恩,我們才能活到今天。」
哥哥加重了語氣,臉色不豫:「把衣服還給公主,我們出身卑賤,一輩子都是公主的奴隸,不配穿這麼好的衣服。」
如果換作在前世,我一定會乖乖聽他的話,把衣服還給流音公主。
但曾經信任哥哥,到死都在等哥哥來救她的林溪早已被虐死了。
我涼涼抬起眼眸,勾了一下唇角:「我不是賤奴!」
昨晚過去,赫連珏已經幫我脫去了奴籍。
相反,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到現在還是林澤身邊的軍妓、奴婢。
「林澤……」我叫他名字,眼神中沒有絲毫退讓,「你想當她的走狗賤奴,你繼續當著。」
「但別帶上我!
「我不是……哪怕你我從今斷絕兄妹關係,我也不可能再退讓半步!」
8
入夜,赫連珏回到營帳。
他倚靠在虎皮椅子上,修長的腿交疊著,燭光鍍在他英氣逼人、辨不出表情的側顏上。
耳邊的紅寶石一晃一晃,閃爍著嗜血蠱惑人心的光芒。
跟在我身邊的阿茴,一五一十將今日發生的口角,告訴了赫連珏。
赫連珏懶散睜開琥珀色的冷瞳,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過來!」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乖順走到赫連珏身邊。
「受委屈了?」他低啞嗓音問我。
也算不上受委屈。
流音小公主還挨了一鞭子,沒從我這裡討得一點好處。
除了我哥失望、厭惡的眼神,還是讓我難受了一瞬,只是一瞬間。
我帶著阿茴離開前,林澤還冷聲責問我:「溪溪你何時變成了這副模樣?連哥哥的話也不聽了?」
在流音公主委屈的哭聲里,他厭惡地皺著眉心,道:「難道就是因為你爬上了二皇子的床榻?」
他滿目的冰冷:「我真想沒有你這樣,攀附權勢,不在乎亡國之恨的妹妹。公主殿下和你完全不一樣……她每夜都會做噩夢,都會哭著醒來。」
我不在乎亡國之恨?
他又算什麼?在國都被破之時,就投靠了北戎人,還幫著北戎人燒殺搶奪,才當上北戎的將軍。
但不得不說,最了解我的人,確實是林澤。
我是變了。
復仇的恨意攪動我的心弦,我同樣每晚會從噩夢中驚醒,可是無人在意。
夢裡我又回到暗無天日的軍妓營里,眼淚流盡,最後疼得發不出聲音,還在等林澤出現……
赫連珏垂下手指,摩挲我的下巴。
「想我替你出頭嗎?」
能藉助赫連珏的勢,我為何不借?
「想!」
赫連珏痞氣一笑:「先吻我。」
我不在意無用的貞潔,笑眯眯地乖巧地在赫連珏的唇上落下一吻。
赫連珏按住我的後腦勺,加重這一吻。
直到我氣喘吁吁,嘴唇紅潤起來,他才鬆開。
他眼神幽暗,摩挲我的嘴唇:「明日起,她就是你營帳中伺候的女奴。」
一大早,流音公主就來了。
阿茴拿著鞭子,看守她跪著,等待我起床,她才可以起身。
我睜開眼,就對上流音公主淬毒暗恨的眼神。
「林貴妾,醒得夠晚的,昨晚沒少伺候二殿下吧!」流音一開口,就陰陽怪氣地嘲諷。
我不在乎地笑了一瞬:「公主殿下不也是攀上我哥,才離開了軍妓營!」
「哦我忘了,你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只是軍營中的奴婢。」
流音激動起來,小臉漲得通紅:「我和你才不一樣,你哥哥在公主府的時候,就痴心於我。要不是南朝滅亡了,他一個養馬的賤奴,有機會靠近我一步嗎?」
「你看,你哥哥為了得到我,連你的死活都不在乎。我不許他碰我,他每晚出去洗冷水澡,都不敢冒犯我一下。」流音一臉的得意譏笑。
我淡淡聽完,心口已經麻木到不會再泛起痛意。
我哥得到了他心愛多年的小公主,所以獻祭拋棄了他的親妹妹。
在公主府里,林澤吃干硬的饅頭攢錢,說等贖身後為我買一處大房子,給我挑個好夫婿,好像變成了幾世之前的記憶。
9
流音被我放在營帳外面伺候,每天干一些洗衣服、端水倒水的雜活。
她的那雙手,修長白嫩,向來只用來彈琴。
南朝還在時,她奢靡地用花露混著牛乳,浸泡保養她那雙柔荑。
我這麼清楚,是因為每日天不亮為她取露水的人是我。
不管寒冬還是酷暑,都必須雷打不動為她找來露水泡手。
有一年的盛夏實在酷熱,找不到露水。
刁蠻的小公主命人將我們按入池水裡,直到我們這些采露水的奴才奄奄一息,她才高高在上饒了我們一命。
所以讓她干粗活,眼睜睜看手指變粗長出老繭,比殺了她還要痛苦。
我看了看,流音洗過的衣服。
衣服上污漬還在,洗了完全和沒洗一個樣。
我對阿茴道:「把衣服送回去,讓她重新洗,直到洗乾淨為止。」
浣洗衣服一天的流音,兩隻手泡得又紅又腫。
晚上她進來伺候我洗漱,倒的洗臉水滾燙無比,幸好被發現了。
這盆滾燙的洗臉水,阿茴接了過來,盡數倒在流音的身上。
流音燙得發出一聲尖叫,雙眼赤紅盯著我:「你就是個爬床、賣國求榮的賤婢!」
「如果當初勾引二皇子的人是我……我也能過上好日子!」她難掩眸中野心,激動道。
前世,她沒有這麼做過嗎?我死之後,還在人間飄蕩了一段時日。
看到——
我哥遲遲不見升官後,過慣了錦衣玉食好日子的流音忍不住了。
她趁著夜色,鑽入大皇子赫連堯的營帳里,主動獻身,當了敵國皇子的暖床侍妾。
可是大皇子在乎的人只有搶來的柔然王妃。
她使盡解數爭寵獻媚,都只是大皇子用過了就扔的侍妾,連個名分都沒有得到。
可是她甘之如飴,以留在大皇子身邊為榮。
我哥不久之後,戰死沙場,流音正躺在大皇子身邊,求他愛憐。
重來一次,我知道林澤未來的結局,也沒有救他的打算。
在我身邊伺候了幾日,流音便按捺不住了。
她在我茶水中下毒,但我所有吃食,都經過阿茴的手檢驗。
她下的劣質砒霜,一瞬間銀針就黑了。
北戎士兵押著流音,跪在我面前。
我涼涼盯著面前掙扎的人:「茶水裡你做了什麼手腳?」
流音面色僵了一瞬,咬著牙狡辯:「我不知道,和我沒有關係!賤婢你敢動我一下,林澤不會放過你!」
見她還在拚命抵賴,我淡淡道:「既然你不承認,就把這杯茶喝了。」
她死咬著牙關不肯張嘴。
阿茴問我:「林娘子,要不然直接喂進去?有二皇子為你撐腰,沒人敢找你麻煩!」
這麼輕易讓她死。
太便宜她了。
也是我死後才知道,除夕那日,我哥本打算去救我,趁著北戎人交接之際,帶我離開軍營。
但是他的打算被流音發現了,流音故意鬧著,求我哥帶她去軍營外上香。她還暗中告知那些北戎人,我有逃跑的心思,叫他們「好好」折磨我,讓我聽話。
我的死,和流音有著最直接的關係。
眼底浮現起暗翳,不著急,我會讓欠我的人,慢慢付出同等的代價。
「她不喝,就讓她跪著,什麼時候願意喝了再起身。」
流音看我的眼神,恨到了骨子裡。
她曾是最高貴的公主殿下。
我只是公主府里的馬奴,她腳下的人凳。
此刻卻調換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