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妹將她一直暗戀的男生介紹給我認識。
她指著我驕傲地炫耀:「都跟你說了,我姐姐長得超級好看,也超級聰明,沒騙你吧?」
這個男生怔怔的看著我,眼裡划過一抹驚艷。
我笑起來,我這個天真單純的妹妹好像沒發現。
她暗戀的男生,對我一見鍾情了。
1
我討厭夏月。
這種討厭是沒由來的。
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我爸媽是在我一歲多時離的婚,之後我爸飛快的將外面那個小三娶回家,生下夏月。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好像就是家裡多餘的那個人。
偏心的爸爸、惡毒的繼母,還有一個噁心如鼻涕蟲一樣甩不掉的妹妹。
這世界上一切好的、夏月喜歡的東西都會是她的。
鋼琴、裙子、娃娃、遊樂園……
小時候不懂,不知道自己是被親生母親扔在這個家裡多餘的那個人,只能通過察言觀色委屈不解,不明白我和夏月的待遇為什麼天差地別。
直到有一次,我記得那時候我還很小,剛上幼兒園,第一堂課老師就教我們不能碰危險的刀具和明火,回去後,我為了吸引大人們的注意力,故意踩在小凳子上去夠放在案台上的水果刀。
我當然知道危險,我只是渴望被關心被關注。
當時王婉——我繼母就站在離我五步遠的地方,冷眼看著我把玩那柄鋒利的水果刀,沒有出聲制止。
我故意用刀尖對著自己,直到還很小的夏月跌跌撞撞的撲過來找我玩,看見我手裡的刀嚇得哭出來,結結巴巴的說:「姐姐……姐姐,刀……危險……」
她好像要保護我一樣想過來將我手裡的刀拿下來扔掉,一直冷眼的王婉這時候才走過來,彎腰抱起夏月,溫柔的哄:「月月乖,刀刀危險,我們離遠點。」
然後她才低下頭,冷漠的望著我,嘴角的笑也是帶著惡意的,她說:「珠妍,下次自己玩刀要注意安全哦。」
我當時看了她很久,然後才放下手裡的刀。
她不知道,我不會玩了。
後來漸漸長大,我變得冷漠寡言疏離,不再渴求公平和被人關心。
可我的妹妹夏月依舊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全家人的重點關注。
她天真善良,活波可愛,純真的相信這世界上一切的真善美,尤其喜歡我這個姐姐。
她很喜歡粘著我。
小的時候夏月有個會說話的洋娃娃,是我爸從法國巴黎專門給她定製帶回來的。
她大概也很疑惑為什麼自己有但是姐姐沒有,所以拿著那個洋娃娃討好我,說:姐姐,我把這個娃娃送給你好不好?
我那時剛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是我爸出軌她媽媽,不然我也會擁有一個幸福健康的家庭。
所以我厭惡的看著她說:「誰要你那個髒手拿過的髒東西。」
夏月就一邊哭一邊解釋:「姐姐,我手不髒。」
我冷笑:「你媽是噁心的小三,你是小三生的孩子,這是遺傳,你從血液里就是髒的。」
夏月嚎啕大哭。
最後驚動了我爸。
大冬天,他讓我穿著單薄的睡衣跪在花園鋪著的鵝卵石上,用細藤條抽在我的後背上,問我知不知道錯了。
我那時才八歲,背挺的直直的,打得再疼我都不會哭。
我只是死死咬著自己的唇,冰冷憎恨的看著我面前的這個男人,冷笑:「錯在哪裡?是錯在王婉不是小三,還是錯在你們苟合生下的孩子不是雜種?」
那天我被打得皮開肉綻,直到夏月因為睡不著,吵著要聽爸爸講故事,她抱著小熊走到花園,看到我被抽打的這一幕嚇的尖叫起來。
然後因為心悸發了一晚的燒。
當時大家都憂心忡忡的圍在她的床邊,直到後半夜,我因為背上的傷疼的輾轉反側時,她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到我的房間,噙著淚問我:「姐姐,你疼不疼?」
我對她冷笑。
上小學的時候,她就喜歡和身邊所有的朋友炫耀,說夏珠妍是她的姐姐。
有人不信,來找我求證,我冷冷的說不認識。
於是整個小學時代,她一直有「吹牛大王」和「撒謊精」的稱號。
後來她被孤立欺負,王婉和我爸為了保護她,讓我降級重讀兩年,和夏月一起上學,好保護她。
夏月怯怯的站在王婉身後,王婉在表面上一直擅長演戲,左鄰右舍都夸這個繼母做的沒話說。
只有我自己知道從小到大我在她手底下吃過多少暗虧。
她當著我爸的面笑的很溫柔的跟我說:「珠妍,你妹妹害怕自己一個人去學校,你降級兩年等等你妹妹好不好?反正你成績那樣好,兩年而已。」
我在璀璨的水晶燈下微笑。
那時我學會了示弱,學會了隱藏,學會了對王婉客氣聽話,甚至學會了溫和的和王婉夏月演戲,在我爸面前當一個好姐姐。
我寄人籬下,識趣的知道這是通知不是徵求意見。
這個家裡所有的一切,都是要為夏月服務的。
所以我順從的浪費兩年時間和夏月上了同級,成了整個年級唯一一位留校生。
2
和夏月一起成長的過程中,我無數次想要過報復。
憑什麼?憑什麼你能快樂開心被關心被關注被人人寵愛事事順心?
憑什麼?憑什麼你明明是小三的女兒,卻能如此天真活潑不識人間黑暗?
憑什麼呢?
我想看白雪染泥,清渠爛臭,想讓她痛,讓她疼,讓她不要天天親親熱熱的喊我姐姐,好像自己是拯救我的天使一樣。
可在沒想好怎麼行動之前,我一直耐心的靜觀其變,按兵不動。
直到江祈安出現在我和夏月的世界裡。
江祈安——全校最花心的男生,他是夏月的同班同學、同桌、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小心翼翼暗戀的對象。
升學後,我因為入校考試斷層第一,被分在重點實驗班 A 班,所以和夏月就此分開。
但每天中午和夏月一起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我都能從她嘴裡聽到江祈安這個名字。
比如她和我抱怨:「姐姐,我和江祈安同桌,剛開學就被好多女生視為眼中釘了。」
「每天都有好多女孩子給他送情書,我就坐在他旁邊,好煩。」
「不過好多女生送他手工的蛋糕和曲奇,都便宜我了嘿嘿。」
又比如她紅著臉:「姐姐姐姐,今天好丟人啊,我上體育課突然來例假,江祈安將自己的校服借給我。」
又比如:「今天好倒霉,姐姐我抄你的作業把答案抄錯行了,然後江祈安又抄我的作業,今天上課老師問我和江祈安是不是共用一個腦子——答案全對,只是沒在對的位置上,哭死。」
「姐姐,江祈安說我好笨,怎麼會有你這樣的聰明成校園傳說的姐姐。」
「他竟然問我說你是不是那種戴著酒瓶底厚的眼鏡,留著鍋蓋頭的劉海,木訥只會讀書的死肥宅,氣死我了。」
「姐姐姐姐,今天放學我們帶江祈安一起吃飯好不好?他還沒吃過食堂呢,說想看看我嘴裡一直說的姐姐是什麼樣子,姐姐你不介意吧?」
我沒回,我已經習慣了夏月利用我向旁人的炫耀。
從小到大,「夏珠妍是夏月姐姐」這件事都是夏月平淡普通寡淡的青春期唯一可以拿出去炫耀的事情,她享受在一眾驚嘆歡呼聲中大家對她的羨慕和關注。
好像她是我妹妹,我身上的光環就也是她的一樣。
不過我從來不會拒絕夏月的任何安排。
這也是我從小到大被王婉和我那個爸爸一直養成的「好」習慣。
不能拒絕妹妹提出的任何要求。
然後那天中午,我和江祈安在夏月的牽線搭橋下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面。
當時我因為和數學老師探討一道奧數題,去食堂的時候耽誤了大概一刻鐘,走上二樓的時候,我遠遠就看見夏月和一個滿臉不耐煩的男生坐在一起。
江祈安,他確實有一副很英俊的面容,懶散坐在食堂深藍色的椅子上時,有種不羈如獵豹般慵懶的氣質。
夏月在他身邊眉飛色舞的說著什麼,很誇張的在比手勢,然後江祈安臉上的不耐變成了一種似笑非笑的揶揄。
我面色淡漠的端著食盤走過去,離他們還有五步遠的時候,我才微笑,輕輕喚了一句:「夏月——」
一直懶懶的江祈安循聲不以為意的抬頭朝我望過來,然後頓了頓,我沒錯過他在那一瞬間怔忪愣神的表情。
他這種表情我在不同的男生身上見過很多,我知道自己很美。
精緻的五官、清冷的氣質、冷淡的神色,我逆光站著,我知道身後從各個窗戶透進來的陽光會讓我看起來有多驚艷。
我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從他臉上一掠而過,然後看向夏月,微微笑,抱歉:「不好意思,我在做一道奧數題,來晚了。」
我那個「天真無邪」的妹妹對這一切暗潮洶湧一無所知,她樂呵呵的看著我,又用胳膊肘撞撞江祈安,語氣驕傲:「看,江祈安,我沒騙你吧,我姐姐真的超級超級好看。」頓了頓又補充一句,「而且超級優秀。」
江祈安已經將眼裡的驚艷收斂進眼底。
他和一般躲避我視線又忍不住偷偷看我的那些男生不一樣,他光明正大的看著我,像是找准獵物那樣,我看見他眼底對我勢在必得的眸光。
他笑起來,在我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在椅子上坐直了,不動聲色的和旁邊一無所覺的夏月拉開距離,然後才回應夏月的話:「是,你沒騙我。」
話是對著夏月說的,但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我的臉。
如此直白。
夏月看看我,又看看江祈安,手裡的勺子慢慢慢下來,表情有些疑惑。
我笑了笑,低下頭安靜的吃我的飯。
江祈安也恢復正常,低頭吃了一口飯,然後若無其事的說了一句:「這食堂還挺好吃的。」
夏月舒一口氣,笑起來,語氣撒嬌似的接了一句:「你這種大少爺竟然吃得慣食堂,那你以後多陪我來吃食堂哦。」
3
江祈安確實開始吃食堂。
我和夏月中午吃飯的兩人行變成三人行。
重點班老師經常拖課,江祈安會每天和夏月一起來我教室門口等我下課,然後再去食堂。
一開始夏月很開心,她走在最中間,左邊是我,右邊是江祈安,她在我們中間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江祈安偶爾接話,我很少開口,更多的時候只是安靜的聽。
這種狀況被打破是有一次夏月鞋帶鬆開了,她蹲下來系完鞋帶追上我們的時候,江祈安已經不動聲色、順理成章的站到了我的身邊,中間留的社交距離很明顯不能再插進去一個人,所以她猶豫一下,站在了我的另一邊。
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能插進我和江祈安的中間。
這之後大概一星期,她在早上和我一起上早課路上,支支吾吾的和我說:「姐姐,你今天……今天中午可不可以自己吃飯。」
我對她挑了挑眉,一個疑惑的表情,她好像很不好意思,低著頭,腳一直去踢路邊的小石子,不說為什麼。
但我瞬間就反應過來,啼笑皆非:「可以。」
她有些驚喜的抬起頭,然後繼續說:「那……那要是江祈安問起……」
「我會和他說是我有事學習忙所以不能和你們一起吃飯。」
她歡欣雀躍的撲過來抱住我的胳膊,甜蜜蜜的蹭我:「姐姐,你真好。」
她沒看見我嘴角冰冷的嘲諷。
我很快給夏月上了第一堂課。
我沒去食堂,可我在班裡看《資治通鑑》吃三明治的時候,江祈安卻過來找我。
他和夏月將午餐打包了,他坐在我對面,將一盒包裝精美的便當放到我的桌子上,貼心的說:「聽夏月說你要學習,再忙也不能不吃飯,今天先湊合一下,明天我讓我家阿姨做便當帶給你。」
我的視線從桌子上的那盒便當移到江祈安的臉上,頓了頓,又看向跟他身後臉色蒼白、恍然大悟的夏月身上。
我面色淡漠,認真的打量夏月臉上隱忍的每一分失落和難過,然後在心底嗤笑:
夏月,我的好妹妹啊,你以為人家天天吃食堂是為了陪你嗎?
你看,我不去食堂,你連和他獨處接觸的機會都失去了,現在,你還開心嗎?
當然,我沒有表現出分毫,我只是很冷淡的打開那盒便當,然後禮貌的和江祈安說謝謝。
這之後,江祈安就開始江大張旗鼓的追求我。
每天桌子上新鮮的紅玫瑰,校外需要排很久才能買到的甜品,包裝精美的首飾亦或者是我攢錢很久想買的外文原版書籍……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就送到我面前。
他會在校廣播站抱著吉他聲音低沉溫柔的為我唱「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他會專注望著我,然後挫敗惆悵的問:「夏珠妍,要怎麼樣你才能喜歡我?」
夏月在失落中強忍著情緒對我強顏歡笑,勸我:「姐姐,江祈安很花心的,換女友跟換球鞋一樣,你千萬不要對他心動啊。」
我噙著笑打量她,我其實是想問她的,在她勸我的這幾秒里,究竟是怕我識人不清被花花公子渣,還是怕江祈安真的對我動真心她會失去他。
但我沒問。
老實說,我其實也是有點好奇江祈安對我一見鍾情的程度。
他長得帥,家世好,學校很多男生對他為首是瞻,他像雪山里群狼的頭領,花邊新聞自然層出不窮。
單純出於這個好奇,我開始測試江祈安。
這是很多男人會對喜歡他們的女孩或者女朋友做的一種事,可以稱之為服從性測試。
很多男人都會一點點的去試探他們女朋友的底線,看她對自己能包容到什麼程度,從而權衡利弊,決定能拿捏她的底線。
江祈安好像對我沒有底線。
他這樣眾星捧月、矜貴倨傲的一個人,卻好像能隨時被我戲弄在股掌之間。
他為我拼了兩個月的黑珍珠積木,我在接過時假裝手滑,他看著散落一地的碎片也不會生氣,只是安靜的說:「沒關係,你喜歡的話,我重新給你拼。」
他問我喜歡什麼樣的男生,我隨口敷衍:「會做飯的?」接下來幾個星期,他就一直跟著家裡的保姆學習各種廚藝,然後為我做我愛吃的菜,我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可有可無的嘗了一口,然後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笑:「很難吃。」
我在周末答應他的爬山邀請後放他鴿子,結果那天暴雨如注,他因為擔心我萬一赴約找不到他,在山腳下的雨中等了我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