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蔣洵是少年夫妻。
從一窮二白打拚上來的。
戀愛三年,結婚七年,我才知道。
他是蔣氏集團的繼承人,陪著我過了十年的他突然跟我說:
「裊裊,我們離婚吧。」
「我受夠了這種天天圍著孩子轉的日子了。」
正洗衣服的我直起身子。
沒有表情,只點了點頭。
「你放心,我分給你一個億。」
無人處,我現了原形,一隻可愛的三花小貓咪!
誰好人家規定!
報恩必須嫁人!
還是活得最長的人類!
貓貓我啊,如今終於解脫啦!
1
我將最後一道糖醋排骨端上桌時,蔣洵回了家。
看著桌上熱騰騰的飯菜,我心裡竟多了幾分自豪。
五年的時間,我從一開始火燒廚房的廚藝到如今變得遊刃有餘。
可是費了不少心血。
滿滿一大桌都是蔣洵從前讚不絕口的家常菜。
可如今他回了家,看都沒看一眼。
他脫了外套,去了浴室簡單清洗一下。
出來時穿著一身家居服,若隱若現的腹肌格外勾人。
不得不說,蔣洵身材保持得可真好。
他坐在沙發上,眉頭緊緊擰著,抱著手機。
嘴角微微勾起。
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輕鬆。
「吃飯了。」
餐桌上的氣氛有些低沉。
我默默盛好三碗米飯。
蔣念是我的寶貝兒子,今年五歲了。
他歡快地從房間裡跑出來。
圓溜溜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他爸爸。
一雙一雙筷子分好後。
奶聲奶氣地試圖打破沉默:
「爸爸,媽媽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哦!有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還有我最愛的油燜大蝦!」
蔣洵的目光從手機螢幕上挪開,聲音沒什麼溫度:
「知道了,小年糕,吃飯。」
蔣念的小名叫小年糕。
他撅了撅嘴,委屈巴巴地看了我一眼。
我摸摸他的頭,心裡嘆了口氣。
該來的,總會來的。
2
蔣洵跟我開口提離婚時。
我正蹲在衛生間裡,仔細認真地手洗他那件沾了紅酒漬的白襯衫。
洗衣液很香,連帶著整個衛生間都帶著洗衣液的清香。
客廳里,小年糕咯咯笑著。
我歪頭看了一眼。
他在一下一下搭著積木。
積木搭成的小城堡搖搖欲墜。
「嘩啦」一聲。
他推倒了積木,又樂不可支地拍手。
小孩子真好,沒有任何憂慮,自由自在。
蔣洵也在此刻開了口。
「裊裊,我們離婚吧。」
我抬起頭,看到了蔣洵。
他穿著鬆散的居家服,頭髮剛洗過,比較隨意。
只是眉宇間卻充滿了堅定。
他徑直走到我面前。
聲音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見我沒反應。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還不夠決絕。
又補了一句:
「我受夠了這種天天圍著孩子打轉,為幾塊錢菜錢計較的日子了。」
我慢慢擦乾手,指尖還有些濕冷。
洗衣液的香味似乎也變得淡了許多。
抬起頭,我看著他,這個與我同床共枕了近十年的男人。
他的臉上沒有半分留戀,只有快些擺脫如今生活的迫不及待。
我點了點頭,臉上努力維持著沒有絲毫波瀾。
「好。」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答應得如此乾脆,微微一怔。
有些訝異。
或許,在他看來,我是麻木了,或者是嚇傻了。
他大概在想,我是不是從來沒愛過他。
十年了,為了報答他曾曾祖父當年在雪地里救下我這條小貓命的恩情,我收起利爪,化形成人,選擇嫁給了當時一窮二白的蔣洵。
我用我微薄的妖力,助他創業,旺他氣運。
他說他會為我博出一片美好的前程。
讓我陪他到最風光之時。
現在看來,他的人生,大概是足夠風光了。
愛?一隻貓能懂什麼凡人的愛?
不過是報恩罷了。
這凡人的情愛,果然耗貓。
「你放心……」
他清了清嗓子,語氣帶著施捨般的慷慨:
「一直沒告訴你,我從來不是什麼窮小子,我是蔣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這十年,不過是家族對我的考驗,現在考驗結束了。」
「你放心,離婚後,我會給你一個億作為補償。只是,你沒工作,肯定帶不走兒子。小年糕的撫養權歸我,你可以隨時來看他。」
他頓了頓,眼神飄向窗外,窗外是遠處高聳入雲的樓群。
蔣洵仿佛已經看到了他口中那光鮮亮麗的未來。
他心底雀躍。
我的心底同樣有煙花炸開,絢爛奪目,震耳欲聾。
太好了!
老天開眼!
我蘇裊裊的報恩之路,終於要走到盡頭了!
還得到了一億?
成交!
終於解脫了!
再也不用每天愁著做什麼飯,再也不用聞到油煙味就反胃,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貓耳朵和尾巴,生怕被人發現異樣。
從今往後,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陽光下曬肚皮。
可以去公園裡追逐那些傻乎乎的蝴蝶,可以爬到最高的樹上掏鳥窩了!
我回過神時,蔣洵正看著我,目不轉睛。
蔣洵已有很長時間沒那麼認真看過我了。
我知道,他內心深處或許對我存著那麼一絲微不足道的虧欠,但那點虧欠,在對所謂自由和上流社會生活面前,輕如鴻毛。
一個億……
我重複了一遍,聲音平靜無波:
「撫養權歸你。」
他頷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像是終於甩掉了什麼大包袱。
「什麼時候去辦手續?」
我開口詢問,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
蔣洵又是一愣,這次眼底的詫異更濃了些。
他大概以為我會哭鬧,會質問,會歇斯底里。
可惜,他什麼都猜不到。
畢竟,貓咪的快樂他不懂。
3
民政局的紅本本有些燙手,又有些輕飄飄。
原來這就是人類的離婚證啊。
還挺有儀式感。
蔣洵拿到離婚證後,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轉身就走。
連一句客套的道別都吝於給我。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那輛黑色賓利的車尾燈消失在車流中,嘴角再也抑制不住,瘋狂上揚。
抬頭看去,陽光有些黯淡,我卻覺得無比明媚。
我找到一處僻靜的公園角落,四周無人。
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身上發出細微的聲響,一種久違的舒暢感傳遍四肢。
好久沒做貓,我都不熟悉流程了。
確認了好幾遍四周無人,我一下躍起。
下一瞬,周遭的景物在我眼前迅速放大,就連空氣中飄來的粉塵都清晰可見。
一陣輕微的眩暈後,我變成了一隻豎著尾巴的三花小貓咪,輕盈地落在柔軟的草叢裡。
「喵嗚~這是自由的味道!」
我歡快地叫了一聲,在草地上打了個滾,沾了一身青草的香氣。
終於不用再裝什麼賢妻良母,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收斂妖氣,生怕嚇到這個凡人了!
百年前,我還是只懵懂的小貓妖,因為貪玩誤闖獵人在雪地里埋的陷阱,受了重傷。
是一個眉清目秀、心地善良的清貧少年救了我,他叫蔣笙。
喵喵族長說,救命之恩,得以身相許。
可他已經娶妻生子。
許不了他,就許給他的後代。
喵喵族長給我算過,蔣家這一代,命數最長,與我因果最深的是蔣洵。
一個很好看的年輕後生。
我等啊等,等了很久。
於是在他成年後最為落魄潦倒的時候,我出現在他身邊。
我陪他住過漏雨的地下室,吃過最便宜的泡麵,為他洗衣做飯,打理生活。
後來,他說要娶我。
我以為他會像他的祖先一樣,是個平凡善良的普通人,我便陪他安穩度過這一生,也算了卻這樁因果。
誰曾想,他竟是那顯赫蔣家的繼承人,喵喵族長肯定是卜算的時候偷吃魚乾了!
不然怎麼會出這麼大的紕漏!
若不是他今日主動提出離婚,我還不知得繼續扮演這「賢妻良母」的戲碼多少年。
在草地上撒歡夠了,我才意猶未盡地變回人形。
第一件事,便是去銀行查帳。
手機簡訊提示音清脆悅耳,帳戶餘額後面那一長串零,看得我心花怒放。
一個億,足夠我過上夢想中的擺爛生活了。
從前我束手束腳不捨得買東西,連買個菜都要精打細算。
蔣洵說我日日為菜錢算來算去。
可最開始,他創業初期日子過得有多苦,他是全忘了。
這下好了,我能一口氣買個爽!
我先給自己買了好幾大包最愛的小魚乾,作為一隻喵喵,本性難移,偶爾也會嘴饞的嘛。
然後,我去商場訂購了一把頂配的人體工學按摩椅,那舒適度,堪比貓咪最愛的豪華貓抓板。
最後,我在市中心買下了一套頂層公寓,帶一個超大露台的陽光房。
貓咪的快樂養老生活,正式開啟!
至於小年糕……說不思念是假的。
那畢竟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帶大的孩子。
但我也清楚,蔣家家大業大,能給他遠超於我的物質條件和教育資源。
而且,誰說我不能去看他呢?
喵形態出馬,不就解決了。
4
我躺在新公寓的陽台搖椅上,曬著暖洋洋的太陽,偶爾晃動一下爪子。
貓咪形態的我,正揣著爪子打盹。
不用做飯,不用伺候人的日子可太舒服了。
蔣洵的生活,我大概能猜到幾分。
蔣氏集團總裁,聽起來確實風光無限。
雷厲風行,年輕有為,更別說如今還是鑽石王老五。
他會出現在各種高端場合,觥籌交錯,身邊大概少不了各色美女環繞,享受眾星捧月的滋味。
他肯定會以為,從前和我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
這才是他原本的生活。
我想,蔣洵或許會開始失眠吧。
他應酬晚歸,醉醺醺地回到家,會不會有人給他留一盞昏黃的夜燈,準備好醒酒湯?
管他呢。
可小年糕呢?
雖然物質上不會有任何匱乏,但他那麼依賴我。
會哭著找媽媽嗎?
會問媽媽為什麼不回家了嗎?
會吵著要吃我做的油燜大蝦嗎?
好想我的小年糕。
一旦有了念頭,心底的想法會越來越清晰。
我貓爪微微抬起,面前出現了一幅畫面。
蔣洵正同一群人談笑風生。
身邊還有電視上看到的女明星!
瞧瞧,他嘴角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了!
這個蔣洵!不守男德,都幾點了,還不回家看孩子!
他這日子,過得可真是舒坦。
畫面一轉,是在一個酒會上。
對方皺了皺眉:
「蔣總身上貴氣逼人,但似乎有些情緣未了,當心反噬。」
哇哦。
蔣洵竟然遇到了一個懂些玄學的人。
情緣?
嗤。
不過是一段精心計算的報恩罷了。
反噬?
他想多了。
我喵喵還沒壞到那個地步。
畢竟,我兒子還得他來養!
5
蔣洵站在蔣氏集團頂層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前。
俯瞰著這座城市的繁華。
他在那個狹小的公寓里住了七年,這樣的光景,也快十年沒見過了。
如今一切重回了正軌。
蔣洵說不清心裡什麼感覺。
外頭霓虹燈閃爍,車水馬龍,一切都如同他預想的那般,盡在掌握。
這才是他該過的生活。
正式接手集團後,他雷厲風行,辦事果決,幾個大項目的成功,讓蔣氏集團那些原本質疑他的老傢伙們徹底閉上了嘴。
商業酒會、名流派對成了他生活的常態。
他身邊總是不缺巧笑倩兮的美女。
眾星捧月的滋味,好似才是他應該過的日子。
自由、尊貴、隨心所欲。
沒有家事煩擾。
可當喧囂散盡,紙醉金迷終將過去,他獨自回到那棟位於半山腰的豪華別墅時,巨大的空虛感便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這裡比從前那個小公寓大了十倍不止,卻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氣。
再也沒有人會在他進門時遞上一杯溫水,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
也不會有人亮著一盞昏黃的燈趴在桌旁等他回家,為他熱好飯菜。
小年糕還算省心,衣食住行都被保姆照顧得很好,甚至比從前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少。
可他總會在蔣洵面前提起他的媽媽,蔣洵的前妻,蘇裊裊。
「爸爸,媽媽為什麼還不來新家看我呀?」
「她是不是找不到地方,爸爸記得告訴媽媽呀。」
「爸爸,我想吃媽媽做的油燜大蝦了,保姆阿姨做的沒有媽媽做的好吃。」
……
每每這個時候,蔣洵總會被噎住,他能給孩子解釋什麼?
他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是心底的煩躁無法排遣。
蔣洵罕見地開始失眠。
明明從前夜裡他挨著蘇裊裊,從來不會失眠,只會夜夜好睡。
如今這是怎麼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思緒卻早已飄回了那個小小的公寓。
那個小小的公寓不大,卻充滿了蘇裊裊的氣息。
陽台上的生機盎然的花花草草,門口處的感應燈。
還有家裡處處都有的毛線裝飾。
就連書房裡蔣洵用到的毛線筆筒,都是她一針一線親自製作的。
蘇裊裊她好似充滿了蔣洵的生活。
如今驟然抽離,蔣洵說不上來的不適。
6
夜色很黑,我卻看得清晰。
我趕到了蔣家別墅,裡面只有幾盞昏黃的燈光。
天殺的蔣洵,為何要將別墅建在郊區!
路途那麼遠。
我悄悄躍進去。
那會兒用了妖力查看小年糕此刻在做什麼,卻就是看不到他的正臉。
這小子,肯定是趴著睡了。
我小心翼翼地避開夜色里一閃一閃的監控頭,卻反應過來,我現在是貓咪。
那怕什麼?
索性鬆懈下來大搖大擺從二樓窗戶翻了進去。
我還是挺有公德心的,大不了,我不碰些物件,不發出聲音就是了。
妖力在體內流轉,我的動作原本就比尋常貓咪更加敏捷,感官也更加敏銳。
越靠近小年糕的房間,我對小年糕的思念,
像藤蔓一樣在我心頭瘋長,幾乎要將我勒得喘不過氣。
終究,我還是按捺不住,來看他了。
小年糕的房間很大,床頭亮著一盞小小的夜燈。
柔和的燈光灑滿整個房間。
我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小年糕。
他正蜷縮在被子裡,趴在床上,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離得近了些,我聽到壓抑的嗚咽聲從他床上傳來。
我的寶貝在哭!
我明明早就告訴過他,我一定會來看他。
他還是自己縮在小被子裡哭得這麼傷心,快把我的心哭化了。
狗男人!
狗蔣洵!
有了錢就飄了,連孩子都不看了!
這都幾點了,他還沒回來!
竟然還在外面瀟洒!
小年糕在這裡嗚嗚哭,他倒是瀟洒了,扔給保姆就萬事大吉了。
果然有了孩子後,被拴住的只有媽媽!
他蔣洵!氣死本喵了!
小爪子在地毯上磨了磨,確認沒有灰塵後,我一下躍到床上。
輕輕地朝著小年糕身邊走去,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小年糕的床好大。
我走到小年糕身邊。
小年糕還在說著夢話,眼角還掛著小珍珠,看得我心疼死了。
「嗚……媽媽……」
小年糕這是夢到我了嗎?
媽媽來了!
我忍不住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用軟和的毛毛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用爪子輕輕地擦去他眼角的淚珠。
小年糕也在此刻緩緩睜開了眼,當他看到一側貓形態的我時,愣在那裡一動不動。
隨之而來的是無比驚喜……
「媽媽?!」
「你怎麼才來?」
「你是不是走來的?媽媽,新家離我們之前的家好遠好遠。」
「媽媽的腳腳痛不痛?小年糕給呼呼。」
「小年糕嘴巴閉得緊緊的,媽媽是小喵喵的事情,小年糕誰也沒有說哦!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我的寶貝真乖。
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小小的人兒臉上此刻滿是委屈。
我蹭了蹭他的手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他將我小心翼翼地抱進懷裡,肉乎乎的臉貼著我柔軟的皮毛。
「媽媽,我好想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他朝門口看去,朝我壓低聲音:
「咪咪……我以後叫媽媽咪咪好不好?」
他小聲說:
「這樣爸爸就不會發現!媽媽可以一直陪著我!」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
蔣洵走了進來。
這是……瀟洒回來了?
他身上還帶著室外清冷的空氣,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
不屬於家裡的陌生香水味。
我豎起耳朵,連鬍鬚都繃緊了。
他看向小年糕的床上,自然而然看到了貓形態的我,臉上露出了一抹嫌棄。
「小年糕,這是哪裡來的野貓?快把它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