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
10.
「但可惜,這份協議,漏洞百出,充滿了想當然的違法條款,撐死也就是個實習生助理的水平。」
「白瞎了你們的錢。」
我頓了頓,看著他們驚恐萬狀、如同見了鬼的表情,拋出了最後的炸彈。
「哦,對了,忘了跟你們自我介紹一下。」
「盛德律所的首席合伙人——周銘山周大律師,是我研究生導師。」
「上周我們師生倆吃飯,他還想高薪挖我跳槽,去幫他組建家事法部門。」
話音未落,我拿出手機,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面,找到了周老師的電話。
直接撥了過去。
並且,按下了免提。
「嘟……嘟……」
整個包間的空氣,仿佛被抽乾了。
電話接通,一個沉穩威嚴的男中音清晰地傳了出來。
「喂,蘇然?這麼晚找老師,有事嗎?」
陳凱和他媽的臉,從煞白到鐵青,再到死灰。
我迎著他們崩潰的目光,對著聽筒,語氣謙遜又困惑,字字清晰。
「周老師,晚上好,打擾您了。」
「是這樣的,我這兒看到一份貴所出的婚前協議,有點新奇,想跟您這位大專家請教一下……」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問道:
「以欺詐方式誘導當事人簽訂,且內容嚴重失衡、條款涉嫌違法的協議……」
「……是貴所現在新開拓的業務方向嗎?」
電話那頭,周律的聲音瞬間沉了下去,帶著雷霆之怒。
「蘇然?!你在哪兒?!」
「把那份協議,立刻,原封不動地發給我!」
電話掛斷,周老師雷霆之怒的餘音還在包間裡迴蕩。
整個世界,安靜得可怕。
陳凱和他媽的臉色,已經不是慘白或者鐵青能形容的了。
那是一種信念崩塌後的死寂。
我將那份凝聚了他們全家智慧的《婚前協議》,慢條斯理地折好,放回牛皮紙袋。
然後,我站起身,拿起我的包。
「這頓飯,AA 吧。」
我抽出五百塊錢壓在餐盤下,沒再看他們一眼,轉身離開。
身後,是杯盤落地的巨響,和陳凱媽媽悽厲的尖叫。
我沒回頭。
我知道,戰爭才剛剛開始。
11.
我低估了陳凱的無恥。
或者說,我高估了他作為一個金融從業者的底線。
第二天一早,我被朋友的電話轟炸醒。
「然然!你快看熱搜!#痴情男被法學碩士女友 PUA#」
我點開連結。
一條精心製作的短視頻,在網上瘋傳。
視頻主角是陳凱。
他坐在我們那套還沒入住的婚房毛坯里,背影落寞,眼眶通紅。
鏡頭從他憔悴的側臉,緩緩搖到地上散落的啤酒罐。
配樂是那種催人淚下的 emo 情歌。
視頻的文案,更是登峰造極。
「我以為,愛可以戰勝一切。
我努力工作,湊了 40 萬,她拿了家裡給的 60 萬,我們一起買了房。
為了省幾百塊的貸款利息,房本寫了我的名字,她也同意了。
可我沒想到,這成了她口中我「處心積慮」的證據。
我媽只是想讓我們簽個協議,給彼此一個安心,她卻偷偷錄音,說我們欺詐,還打電話給她的導師——一位業界大律師來威脅我們全家。
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懂法,但我懂愛。」
現在,我不知道是該信法,還是該信愛了。」
視頻最後,附上了一張他給我轉帳 40 萬的截圖,和我倆昔日甜蜜的合影。
評論區徹底淪陷。
「臥槽,這女的好心機啊!法學碩士了不起?拿專業知識欺負自己男朋友!」
「錄音?這是什麼頂級撈女操作?談感情還帶錄音筆?」
「心疼小哥,一看就是老實人,被高知女拿捏得死死的。」
「這種女人誰敢娶?結個婚跟打官司一樣,恐怖如斯!」
陳凱的親友團,在他的授意下,第一時間衝進評論區,添油加醋地「證實」我的「惡行」。
他那個剛過法考的表妹,更是以「法律人」的身份現身說法,痛斥我「濫用法律知識,毫無道德底線」。
一夜之間,我成了全網口誅筆伐的「心機撈女」。
陳凱這一招,叫「輿論謀殺」。
他試圖用公眾的唾沫,把我淹死在真相大白之前。
我沒有在任何平台與他們爭辯。
口水仗,是最低級的玩法。
12.
我花了一個小時,將所有證據整理成一個文件夾。
文件夾命名為:「贈與還是借款?——一份婚前財產協議引發的普法實錄」。
證據一:我媽的保險理賠單,和我五年來的工資卡流水,清晰證明 60 萬的合法來源。
證據二:我與陳凱的完整聊天記錄截圖,包括他承認收到 60 萬用於買房,以及他對我進行職業貶低、情感 PUA 的所有言論。
證據三:那份漏洞百出的《婚前協議》全文掃描件,我用紅色記號筆,將其中每一條違法、違背公序良俗的條款,都標註了出來,並附上了對應的《民法典》、《婦女權益保障法》法條。
證據四:我在鴻門宴上的錄音。我沒放全文,只剪輯了陳凱和他媽親口說出「這只是為了讓我媽安心」、「這是贈與」的片段。
最後,我打開電腦攝像頭,錄製了一段五分鐘的視頻。
視頻里,我素麵朝天,邏輯清晰,語氣平靜。
「大家好,我是蘇然,熱搜里那位『心機法學碩士』。」
「我無意占用公共資源,但作為一名法律工作者,我有義務,也有責任,用我的親身經歷,為大家上一堂關於婚前財產的普法課。」
我沒有哭訴,沒有謾罵。
我只是將所有證據,一件一件地展示出來,一條一條地進行法律解讀。
「陳凱先生說,房本只寫他的名字,是為了省利息。但法律上,這叫『借名買房』,風險極高。他從未告知我其中的法律風險,這在法律上,涉嫌隱瞞重要事實。」
「他說,我出資的 60 萬是贈與。但這份協議,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以『家庭聚餐』為名,用親情綁架的方式,脅迫我簽訂的。這叫『顯失公平的合同』,我可以申請撤銷。」
「至於錄音,是為了保護自己。當你的未婚夫一家,將一份意圖讓你凈身出戶的協議擺在你面前時,相信我,錄音,是你最理智的選擇。」
視頻的最後,我直視鏡頭。
「我媽教我,要信白紙黑字的合同。今天,我就用白紙黑字,告訴所有人真相。」
「我的 60 萬,不是贈與,是借款。我會立刻提起訴訟,追回我的合法財產。」
我將視頻和圖文長帖,同時發布在了我的個人公眾號和本地最大的論壇上。
標題,就是那個文件夾的名字。
然後,我@了陳凱,以及他那位上躥下跳的表妹。
戰爭,要擺在檯面上打。
13.
網絡瞬間引爆。
風向,在半小時內,徹底逆轉。
陳凱慌了。
他沒想到,我敢實名對線,更沒想到,我的證據鏈如此完整。
他的那套賣慘話術,在我的普法長文面前,不堪一擊。
他開始瘋狂刪評、控評,但為時已晚。
我的視頻被各大法律博主、新聞媒體轉發,標題從「痴情男被 PUA」變成了「教科書級反殺心機男」。
巨大的恐慌下,陳凱做出了最愚蠢的決定。
他偷偷將那套房子掛在了本地最大的中介平台,選擇「急售」。
他想在法院立案前把房子賣掉,將房款轉移。
他以為我需要時間走流程。
但他忘了,我最懂的就是流程。
在他把房子掛上中介的第二天,我就向法院遞交了「訴前財產保全」的申請。
清晰的轉帳記錄、明確指向購房用途的聊天記錄,以及那份他自己拿出來的、寫明了房產信息的婚前協議。
所有證據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法院在審查材料後,48 小時內下達了民事裁定書。
——查封該房產,禁止一切交易。
正在辦公室焦頭爛額地應付領導質詢的陳凱,接到了中介的電話。
「陳先生,不好意思,您那套房子……剛剛接到法院通知,被查封了,我們已經下架了。」
我能想像到他那一刻的表情。
一定是萬念俱灰。
14.
被逼到絕路的野獸會做出最瘋狂的反撲。
陳凱通過他在券商的關係網,打聽到我們法律援助中心年底有一筆重要的政府專項撥款,需要經過他們公司旗下投資部的風控評估。
這是我們中心未來一年的命脈。
他開始惡意中傷我,向評估部門舉報我「品行不端,深陷巨額經濟糾紛」,暗示我的存在會給中心帶來「聲譽風險」。
他想毀掉的,已經不只是我個人。
他想毀掉我的事業,我的信念。
陳凱不知道。
我這五年,看似「錢少事多沒地位」。
但我的人脈,不是建立在酒桌飯局上,而是建立在一件件案卷里,一顆顆人心上。
就在陳凱的黑材料遞上去的第三天。
市婦聯的一封公函,直接發到了那家券商的總裁辦。
函件里,高度讚揚了我們法律援助中心及我個人,在婦女兒童權益保護工作中的突出貢獻,並表示將與我們中心建立「長期戰略合作關係」。
簽發這封公函的是婦聯新上任的王主任。
三年前,她還是一個被家暴、被剝奪孩子撫養權的絕望單親媽媽。
是我不眠不休地幫她整理證據,陪她一次次開庭,最終幫她奪回了孩子,也奪回了人生。
同一天,本地最有影響力的都市報刊登了一篇深度報道。
「一個社區法律援助律師的五年:微光如何照亮角落」。
文章詳細講述了我們中心多年來的工作,採訪了多位受助者。
其中,篇幅最長的是一位工傷致殘、被工廠無情辭退的農民工大叔。
是我幫他申請法律援助,與工廠的豪華律師團反覆博弈,最終為他爭取到了六位數的工傷賠償。
這位大叔現在是這家報社的首席攝影記者。
這篇報道是他哭著寫完的。
婦聯的官方背書,加上主流媒體的正面報道。
那筆撥款,不僅沒黃。
反而因為巨大的社會關注度,審批流程被火速推進,額度還往上提了 20%。
我的「人脈」,從來不是金錢和權力。
是那五年里,我為之奮鬥過的每一個公道,和溫暖過的每一顆人心。
15.
輿論的潮水,淹死一個人,只需要一個晚上。
但資本市場的鐵拳,砸爛一個人的飯碗,只需要一句話。
周一。
陳凱被開除了。
消息傳來時,我正在法律援助中心的接待室,給一位大媽講解贍養費的計算方式。
雲淡風輕。
後來我聽跳槽到盛德律所的前同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那天的場景。
總監面無表情地將一份業績評估報告拍在他桌上,聲音冰冷:「陳凱,你這個季度的業績是全部門墊底。我本來還想找你談談,看是不是需要調整。」
話音未落,他拿起另一份列印出來的都市報報道,狠狠摔在陳凱臉上,聲音陡然拔高。
「但我現在覺得沒必要了!業績差也就算了,你還敢拿公司的聲譽給你那點破事陪葬?!」
「公司花幾百萬公關費維護的聲譽,是讓你拿來處理家事的?就因為你,公司股價開盤跌了兩個點!兩個點!你知道是多少錢嗎?」
陳凱面如死灰,還在掙扎。
「老闆,是她汙衊我!是那個女人在報復……」
「我不管誰報復誰!」
總監指著他的鼻子,一字一句,像是宣判。
「我只知道,因為你,公司的名字跟『阻撓公益』的醜聞掛上了鉤!」
「你這種業績墊底、沒有職業道德、缺乏風險意識、還把公司當槍使的員工,我們券商要不起!」
「去人事部結帳,滾蛋。」
沒有挽留,沒有餘地。
那個他引以為傲的金領工作,那個他用來看低我的階級名片,化為泡影。
他抱著一個紙箱子,在全公司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中,被「請」出了那棟高聳入雲的寫字樓。
16.
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工作丟了,房子被查封,官司傳票已經送達。
白紙黑字的轉帳記錄,和我那篇「普法長文」里附上的聊天記錄,讓他連找個律師都成了奢望。
沒有律師願意接這個必輸的案子,去得罪盛德律所的周銘山。
他那個光鮮亮麗的「中產夢」,一夜之間,碎得像一地玻璃碴子。
最先崩潰的,是陳凱的媽。
但她沒堵我家樓下。
她直接衝到了我們法律援助中心。
那天下午,她像個瘋子一樣衝進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對著我的辦公室就哭天搶地。
「蘇然!你這個沒有良心的白眼狼!」
「我們家凱凱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這麼害他!」
「你毀了他的工作,你現在滿意了?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她嗓門極大,瞬間吸引了中心所有同事和前來諮詢的市民的目光。
我那些淳樸的當事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