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一看,竟顧不得疼,哆哆嗦嗦地跪下行大禮:「臣……臣參見陛,陛下……」
我攏緊衣衫,眼眶含淚地看向門口那人。
那人抿緊薄唇,眸中攢動著一股怒火。
他似乎生氣極了,「砰」的一聲關上鋪門。
孟皓孫的聲音有些惶恐,卻不住地打量顧君堯的臉色。
他諂媚道:「姐夫,你怎麼在這?」
能讓孟皓孫稱之為姐夫的人,只有當今陛下。
我慌忙跪下,卻被他一把扶起。
顧君堯居高臨下地盯著孟皓孫:「你怎麼在這?」
「也不是什麼大事,我的人在這鋪子買了點香料,回去發現是偷的我們的配方。」
「我這不是來警告警告她。」
我倔強地仰起頭,一滴淚順著我的下顎滴落進我的衣襟。
孟皓孫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艷。
顧君堯的喉嚨滾了滾,隨後面無表情地從我身上移開視線。
我裝作不知,抽噎著:「我沒有偷配方,孟公子可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陛下身上的香是你家的配方?」
顧君堯和我心知肚明,這香只我一人能制出。
「她身上的傷是你命人打的?」
孟皓孫的眼神轉了轉:「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
顧君堯眼神淡淡地把玩著手裡的劍:「上次是小懲大誡?那這次呢?」
「這次,這次不過是要他償還點利息罷了,一點利息……」
孟皓孫驚疑不定地盯著他,試探著又叫了一聲姐夫。
可顧君堯只呵呵一笑,手起刀落。
孟皓孫的命根子精準地躺在地上。
「這一劍是罰你不分青紅皂白汙衊良民,這一劍是罰你欺辱女子,這一劍是罰你欺辱朕後宮的女人!」
孟皓孫被顧君堯捅成了刺蝟。
被小廝抬出去的時候,已經氣若遊絲。
我抓著被撕碎的衣衫,躲在角落默默流淚。
顧君堯小心翼翼地靠近我。
想把手中的玄色大氅蓋在我身上。
我瑟縮地往後一躲,不敢看他。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極為難看:「你別怕我好不好?」
7.
他溫柔地將我摟進懷裡,像呵護珠寶一般。
事情的發展有些不可控。
顧君堯親得很急,不知何時我已經被他圈在懷裡。
他捏著我的下顎與我唇齒糾纏。
到最後,我身子一軟。
無力地埋在他頸間,帶著輕微的哭聲:「不親了。」
這樣的距離足以證明很多東西。
顧君堯笑得溫柔,親昵地又替我吻去眼角的淚。
隨後他聲音喑啞地問道:「錦嫿,你是不是鼻子聞不到任何氣味。」
旖旎的氛圍一瞬間消失,我震驚地抬頭,有些無措。
「你怎麼知道的?」
他的聲音帶著點無奈的寵溺:「你每次給我熬的藥粥,都有一股糊味。」
我緊緊抓著他的衣襟,像怕他誤會般慌張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我,我就是怕你嫌棄我。」
顧君堯溫柔放鬆地笑了。
我不知道他為何如此高興,但那天過後。
他會等著我一起打烊,手牽著手送我回家。
我也會不舍地與他擁吻,同他靜靜地在屋檐下聽著那雨聲。
他送我漂亮的藍釉香爐當作定情信物。
會打趣地問我怕不怕調出的香味與她自己想的有偏差。
那時我就會拿出自己的配方,認認真真地指著上面的字看著他。
「跟著這個比例配方,就不會錯。」
「而且,現在有你了,你當我的鼻子來幫我聞這世間所有的酸甜苦辣。」
說著,我歪頭盯著他笑,眼中流露出的嫵媚嬌俏足以讓顧君堯情動。
他又吻上了我。
窗外的涼風細雨,溫暖恬靜的香鋪,都見證著我對他的無比喜歡和依賴。
他知道的,我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
但現在,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樣抱住我。
我眼中只剩下失望和苦澀。
明亮的黑眸失去了星光。
我垂下修長白皙的脖頸,恭敬地跪在那:「陛下,民女惶恐。」
顧君堯臉色鐵青,逼問我:「你在怪我向你隱瞞了身份?」
流血的嘴角勉強地揚了揚:「民女不敢。」
孟君堯離開溪檀間前。
我不願意同他多說一個字。
也不願再看他,碰他。
他欲言又止了好幾番,收拾了狼藉面若寒霜地走了。
但我知道,他會回來的。
享受過肆意的溫存和毫無保留的愛意。
被當成一個正常人完完整整地被人接受尊重。
他還怎麼能忍受妃嬪為了隱忍他身上的狐臭而廣購香料。
10
當今皇后是丞相之女。
她與顧君堯之間的情誼是世人皆知的美事。
當初顧君堯還是不受寵的皇子被排擠時。
是皇后給他送藥和送膳食。
貴女悔婚也是皇后力排眾議,不顧家裡人的反對執意嫁給顧君堯。
還有顧君堯的奪嫡之路,也少不了皇后的助力。
他與皇后是患難夫妻,現在他為了我殺了她的親弟弟。
皇后不會放過我。
溪檀間關門了。
流言甚至比上次傳得還要離譜。
什麼皇后的親弟弟因被溪檀間的老闆娘用香料迷惑。
在老闆娘的身上精盡而亡。
後又有人認出溪檀間的老闆娘好似從前花樓里的花魁娘子。
她那身子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睡過。
還得了一身髒病。
女子的名節在人的口中越傳越髒。
說我墮胎如同吃飯般尋常,說我為了銀子哄騙七歲孩童接客。
流言蜚語如同飛散的蒲公英肆意傳播。
我阻止不了,也無可奈何。
那些日子,我換了住處,搬到了荒無人煙的東郊。
許是有人特意吩咐,我再買不到一樣像樣的吃食。
就算走在街上,也會有人惡意摸蹭。
我一臉屈辱,卻不得不因人微言輕而落荒而逃。
我開始不出門,也不再吃東西。
渾渾噩噩地過了兩日,我難得願意在院中看那滿輪圓月。
最後掐著時間借著月光,我咬破自己的食指。
只留下一封遺書:明月高懸,不過是我的妄想罷了。
11
我沒死成。
意識消散前有人驚慌地叫著我的名字。
他打翻了那盆冰冷刺骨的血水。
緊緊用布按住我手腕上的劃口。
他恨得咬牙切齒,說我是個冷心冷情的人。
將他的生活弄得一團糟,又想了無牽掛地走。
我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只能呢喃地叫著一個名字。
「阿堯。」
聲音輕得仿佛隨時會消失在風裡。
他怔住了。
不過沉默了許久。
最後也只是輕聲地求我。
他說:「錦嫿,你醒來好不好。」
「這次,我不會丟下你了。」
12
顧君堯將我接進了宮。
不僅將我安排在離養心殿最近的拂春宮。
還特許我不必日日去向皇后請安。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進宮,不就是為了見見這蛇口佛心的皇后麼?
當初宋青姝被送回府時穿的那身衣裳,分明還有桃子毛粘在上面。
對於宋青姝對桃子毛過敏之事,我唯恐她進了宮出任何差錯。
特意讓她一定要告知身邊人,切不可沾染。
想不到倒成了別人害她的利劍。
13
皇后是個聰明人,就算對我再不滿,也不會當面表露出來。
倒是她請來的好幫手穎嬪長了張利嘴。
不過被隨意挑撥兩句。
便時不時便來我宮中,以我的身世說事。
穎妃是個蠢貨,如若顧君堯真發現了我不是完璧之身。
又如何會非要接我進宮。
每一環都是艱難的,我嘗試了許多法子,好幾次痛得從鬼門關路過。
又被那強烈的恨意拉回。
薄如蟬翼的魚皮偽裝成那所謂象徵著貞潔的薄膜。
我引著顧君堯在鋪子與我纏綿。
又在顧君堯睡著後點了沉香,刺破手指落了紅。
沒有男人在嘗到極致的歡愉後不會放下警惕。
穎嬪走後,顧君堯下朝便來到我的宮中。
在我這沒有不著痕跡躲避的姿態,也沒有刻意地忍受接觸。
我的安眠香只為他一人所調。
他在我這享受著永遠的第一順位。
顧君堯很喜歡抱著我說話。
他捏了捏我的臉,若有所思:「今日可有發生什麼事?」
我想了想,眉頭一皺,誇張道:「當然有,今日的小廚房沒有給我做蟹糕。」
顧君堯很享受與我聊這些瑣碎的事。
人沒有什麼,越是嚮往什麼。
他笑道:「你也是個顛倒黑白的主,分明受了涼,那蟹糕性寒,如何能吃。」
我蔫蔫地點了點頭,在他身上使勁嗅了嗅:「那我吃點別的。」
我順勢騎在他身上,行為大膽,卻瀲灩羞怯地盯著他。
他眸色一暗:「你這是做什麼?」
我一口咬上他的唇:「吃唐僧肉。」
顧君堯對房事格外動情。
我醒後,顧君堯說要送我一份禮物。
我打開那盒子,一條血淋淋的舌頭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我心驚地將盒子扔出去。
顧君堯柔聲安慰道:「別怕,我讓人拔了穎嬪的舌頭貶為了庶人。」
「不會有人再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我笑著叩謝了皇恩,顧君堯啊顧君堯。
你這把刀,皇后用著可真是趁手。
讓她不費吹灰之力又除掉了一個妃子。
14
以穎嬪為例。
再無人敢輕賤我。
而皇后更是與我姐妹相稱,相處融洽。
後宮看似一片平和,卻用活人堆砌權利,用白骨威懾人心。
柔情之人最是寡情薄義。
謙和大度之人最是佛口蛇心。
宋青姝這樣純善之人,是鬥不過這對蛇蠍帝後的。
沒過兩月入秋時節,我又去喚了太醫院的人給我請脈。
懷孕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宮中懷孕之人很少,至今也只有兩個皇子。
從前顧君堯很是反感床笫之事。
他雖身軀凜凜,容貌俊朗。
可真要近身伺候,難免妃嬪會有失儀之時。
更有甚者暈倒在床上,惹得顧君堯當場將人斬殺。
而我的出現,是他等得久旱逢甘露。
顧君堯十分重視我肚子裡的這個孩子。
一時之間我風頭正盛,寵冠後宮。
顧君堯甚至在宴會醉酒時。
指著我的肚子道:「如若生的是皇子,便養在皇后膝下,我要讓我和錦嫿的兒子當太子!」
話音剛落,我便見皇后臉上的嫉恨之色轉瞬即逝。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愧是顧君堯,短短一句話涼薄中透著合理。
只是難為了皇后,又要為著我這肚子出謀劃策好一陣了。
15
懷孕兩個月並不顯懷,我尚能活動自如。
皇后為了讓我保持心情愉悅,特意邀我去她宮中賞花。
宋青姝以前也很喜愛花草,她的院中鮮花隨風飄動,花香四溢。
許是懷了孕,比以往多愁善感。
我竟盯著那花出神,毫無察覺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皇后眼神一閃,隨意閒聊道:「妹妹可是想到了什麼?心情怎麼如此低落?」
我笑道:「無事,不過是想到了已逝的故人。」
日子不咸不淡地又過了幾日。
我在後花園閒庭散步,行至皇后宮中的側門時。
只見一個清俊男子鬼鬼祟祟地從側門出來。
又小心翼翼地消失在宮道拐角。
某日夜裡,顧君堯因政務繁忙在養心殿批摺子。
我被皇后請到長秋宮一聚。
一進宮中,我便察覺氛圍不對。
皇后屏退了所有人,竟無一人近身伺候。
她端坐在上方陰冷含笑地打量著我。
褪去賢德的面具,她似笑非笑道:「妹妹,要為故人報仇,又何必要節外生枝地查到本宮頭上呢?」
16
我的心頭如有驚雷閃過。
強裝鎮定道:「娘娘這是何意?嬪妾聽不懂。」
皇后嗤笑一聲,叫人綁進一個快要斷氣的黑衣男子。
捏著衣角的手一緊,他是我雇去查探皇后與那清俊男子關係的人。